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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血江山》第七十三章 山谷遇刺
  第七十三章 山谷遇刺

  建王妃周燕宜在別院中私自動刑,鞭打側妃衛雲兮,這件事比衛雲兮想象中鬧得還大。那一天,普陀多不知從哪聞訊趕到撞開院門怒斥周燕宜,恰巧那時殷凌瀾隨行,解救下奄奄一息的衛雲兮。此事上報聖聽,頓時龍顏大怒,要不是周皇后苦苦求情,一道聖旨就要廢了建王妃。最後皇上下旨,周燕宜被關入禪房面壁思過一月不得人探望。聽命行刑的嬤嬤侍女們杖責三十之後逐出楚京。

  至於當時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衛雲兮則由普陀多和諸位太醫一起全力會診救治,最後才把她從鬼門關中拉回。衛雲兮半躺在床上,聽著小香述說這三四日的事情經過,面上隻淡淡。

  總算是她命大,這事若在王府中,她就真的死了。周燕宜終究是狠有余而心機不足,若是能忍上個三四天,回了楚京在王府中打死她衛雲兮都沒人會覺得驚訝,畢竟正妻責罰妾侍在楚京中皆是尋常。周燕宜錯隻錯在佛門中差點鬧出人命,犯了皇上的忌諱了,而且當時還被北漢的高僧普陀多撞見,這事關了國體。所以難怪慕容拔那麽生氣。

  這命真的是撿回來的。衛雲兮深深歎了一口氣。

  正說話間,房門被禮貌叩響。小香前去開門,房門打開,一位白衣僧人溫和一笑:“小僧給衛施主把脈。看傷口恢復得如何了。”

  衛雲兮見是普陀多前來,掙扎起身,笑著道:“雲兮這一條命皆是聖僧所救,大恩不知如何言表。且受雲兮一拜。”她說著就要在床上行跪拜禮。

  普陀多連忙上前扶住她,宣了一聲佛號,這才微笑搖頭:“衛施主該感謝的是另有其人。小僧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衛雲兮看著他溫潤慈和的眼眸,漸漸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一介雲遊僧人如何能知這別院中的慘劇?若不是殷凌瀾命人暗中保護她,提前示警,她如何能逃得過?

  衛雲兮想起那在自己昏沉中夜夜握住自己冰涼的手,還有那半夢半醒,她那一聲低低的祈求。也不知到底他現在是如何看待她這麽無用的女人。從初識的將信將疑到如今猛的發現他看似冷漠卻無處不在的幫助。他就如她生命中突然出現的那一個人,仿佛千百年來就等在那一處,默默等著救贖她。

  心中暖意湧過,夾雜著自己也不明白的全然依賴,衛雲兮許久才低聲道:“那就請聖僧再代雲兮謝謝那位恩人。”

  普陀多歎息搖頭:“愛恨嗔癡皆是苦。這一場冤孽小僧真的看不明白,也不知如何勸誡。”

  冤孽?果然是高僧,一語中的。

  衛雲兮抬起頭來,蒼白的唇邊勾起苦澀的笑意:“善緣孽緣皆是緣。蒼天也許有別的安排。”

  普陀多深深一歎,伸出手為她探了脈,不再說。

  能讓這麽善辯的高僧無言以對,應該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衛雲兮習慣性地勾了勾唇角,笑意卻未湧起卻已是滿心酸澀。

  慕容修前去迎接北漢使團,在第五日終於帶著北漢使團到了明華寺中覲見南楚皇帝慕容拔。慕容拔親自去迎,儀仗隆重,百年山寺百年的清淨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風雲詭異。北漢與南楚是非能擯棄數十年的國仇恩怨,從此修好兩國互不開戰似乎就在此一行了。

  衛雲兮在別院中養傷,雲山的草藥果然有奇效,她昏睡了三天兩夜之後,第四天已能半趟起身,第五天在慕容修回來之前已能說笑自如。她看著身上開始長出粉紅新肉的傷處,不由自嘲一笑,果然是墮入了塵土的公主,一身皮肉也不再嬌氣。

  慕容修歸來聽聞此事,大是發了一陣火,命周燕宜即刻回府中去。經此一事,他看向衛兮的目光多了幾分憐惜,少了先前的冷漠。令她深深動容,可衛雲兮發現他的愛憐在她心中卻已是激不起半分漣漪。終究是錯的時間,錯的時機,和她這麽一個錯的人。

  北漢使節團來到明華寺中被山寺的秀美景色深深所吸引,願意多盤恆幾日。慕容拔命明華寺做的法事還未完,亦是欣然應允,如今兩國無戰事,自然沒有什麽可以操心的事。慕容拔自然十分樂意在這明華寺中多住些日子。衛雲兮聽聞這個消息之後微微松了口氣,如今她傷勢未痊愈自然不能舟車勞頓。如此更合她的心意。

  行宮之中,慕容拔看著端坐在下首的神色悠然的蕭世行,不禁深深感歎起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這聞名天下的北漢戰神就坐在跟前,這就是讓南楚屢屢戰敗,頭痛好幾年的北漢異姓王蕭世行?竟這麽年輕!

  蕭世行面上微微含笑,一雙清冽的深眸掃過殿中的幾人,坐在禦座上的自然是慕容拔,聽說十年前他以兵權奪了皇位,如今看來不複見當初那梟雄一般的武將風采,卻不過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罷了。

  在他對面坐著兩位年輕男子,一位是太子慕容雲,面目清雅白皙,彬彬有禮。另一位卻一身玄黑深衣皇子服色,面容冷峻,眉眼冰冷,身上隱隱透出他所熟悉的殺伐之氣。這一位就是在一次奪祈關之戰坑殺了北漢三千精銳的建王慕容修。

  他對上慕容修冷厲如刀的眼神,微微一閃,似笑非笑地低下眼:“久聞建王殿下大名,如今總算得見。”

  慕容修一笑,抱拳道:“本王也是,久仰!久仰!”

  南楚與北漢向來戰事已久,其中的怨恨自然是數不勝數,他初領兵,坑殺三千北漢最精銳的王師,一來殺雞儆猴,二來也是為了大大削弱北漢的士氣與戰鬥力。結果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戰成名之後,所遇北漢抵抗不過寥寥。可惜,當時與他對陣的敵手並不是蕭世行。

  蕭世行放下茶盞,抬起深眸看定慕容修:“本王想終有一日你我會相見的,果然不出所料。”

  他的話帶著一種微妙的暗示,表面聽起來不過是客氣話,可是卻陡然令殿中氣氛緊繃。慕容修深眸微微眯起,想從蕭世行的眼中看出什麽來,但是卻隻覺得他周身氣度斐然,眼中神色深沉如海,看不出他的真正意圖。

  座上慕容拔哈哈一笑,道:“蕭王這次來不但是來修和,還有求鴛盟之意,如今兩國摒棄前嫌,成為一家,以後再無戰事。”

  下首的慕容雲微微一笑:“我南楚自古出美人,不知蕭王可有心中人選?”

  蕭世行點頭,深眸若有若無地看向慕容修:“自然是有的,可惜那佳人已嫁做他人婦。君子不奪人所愛,自然要另擇他人了。”

  慕容拔一笑:“這是美事一樁,朕就交給皇后去辦了,環肥燕瘦,只要沒有婚約的南楚佳麗蕭王盡可挑選。”

  蕭世行微微頷首:“多謝殿下美意。”

  退出行宮,天色還早。慕容雲與慕容修陪著蕭世行邊走邊寒暄。遠遠看去,翩翩王孫,猶如天人,看得不遠處的宮女紛紛駐足悄然張望,蘇儀正從皇后處出來,上前含笑拜見三位。

  “蕭王殿下,皇后娘娘有請。”她笑道。精致美豔的美色逼人而來。

  蕭世行微微一笑:“原來這位便是蘇小姐。”

  蘇儀見他聲音熟悉,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這才低聲驚呼:“原來你是蕭王!”當日在茶樓上她和他匆匆一面而過,沒放在心上,如今這才驚覺他就是那雅間突然出現的陌生公子。

  “蘇小姐曾見過蕭王殿下?”慕容修眼中疑惑掠過。

  蘇儀看向蕭世行,只見他眼中雖然蘊著笑,但是卻是暗中對她使眼色。

  她連忙笑道:“不曾,就是迎接蕭王殿下的時候誤把蕭王殿下看成別的使臣了。”

  “原來如此。”慕容修隨口道,但是眼中的疑色依然未褪。一旁蕭世行俊顏上笑容淺晰,看不出半分不妥。他終究是作罷。

  蕭世行禮貌笑道:“既然皇后娘娘有召,莫敢不從。”於是當先隨蘇儀翩翩而去。

  ……

  蕭世行便在明華寺中住下,等著幾日後慕容拔禦駕回京這才隨著一同到楚京。蕭世行此人風度翩翩,談吐溫和有禮,待人接物令人如沐春風,實在無法把他和那傳言中赫赫有名的北漢戰神聯系在一起。周皇后拿來許多京中閨秀畫冊,蕭世行看了皆是含笑不語,令人猜不透他心中到底是要選何人為王妃。

  幾日過去,衛雲兮身上的傷已開始結痂,每日都刺刺癢癢,難受異常。今日見天氣好,身上氣力恢復些許,便吩咐小香燒了些水,就在院中洗了長發,稍微擦拭下身子,便披了一件夏衫在院中樹下曬太陽。

  小香見她氣色恢復些許,勸她出門去走走。雖然都說傷要靜養,但是若走一走也好得快。衛雲兮點了點頭,她也在房中待得膩味了,走出院子也許更好一些。想著她由小香扶著向外走去。別院外的山林景秀麗,樹上鳥雀嘰啾,十分靜謐。

  正走著,忽地見遠遠走來一隊人,當先一人身穿一襲天水青長衫,衣衫上繡著龍紋祥雲,外罩同色紗罩衣。面容明晰俊美,令人過目難忘。他頭戴紫玉冠。冠形帶著龍紋,飛揚中帶著英氣。修窄的腰間束了一條繡金絲邊玉帶,玉帶上綴了各色寶石。

  他身姿挺拔俊秀,遠遠看去如一株玉樹瓊花,清貴不可言。他與一旁的一位美人邊說邊笑著走來。

  衛雲兮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由心中一突。蕭世行!……不就是那北漢的蕭世行嗎?

  她怎麽那麽笨!那時竟沒有想到他就是那北漢的戰神蕭世行!衛雲兮不由站定,美眸神色複雜地看著面前緩步而來的男子。

  正在這時,蕭世行也看到了衛雲兮。四目相接,他俊眼中一抹驚喜掠過。他微微對她一笑,緩步走來。

  衛雲兮想要轉身離開已是來不及了。他走得很悠閑,長長的長衫下擺似水紋波動,賞心悅目。蘇儀也看到了衛雲兮,看到蕭世行丟下她向不遠處的衛雲兮走去,她心底湧起一股深深的不悅。

  既有她蘇儀,上天何必又造個衛雲兮來奪她的光彩呢!蘇儀恨恨地想著。

  衛雲兮看著蕭世行走來,他雖面上含笑,但是身上貴氣逼人,衛雲兮扶住小香,微微一笑,施禮:“原來蕭公子竟是蕭王殿下。”

  蕭世行看著她絕美的面上比那時看起來更加瘦削蒼白,搖頭歎息:“才幾日不見,衛小姐竟這般清減了。”

  衛雲兮聽得他如此稱呼,不由心中失笑,遂淡淡一笑:“才幾日不見,蕭王殿下身份天翻地覆了,令人刮目相看。”

  蕭世行輕笑:“身份不過是虛名。衛小姐難道在意這個?”

  衛雲兮看著走近的蘇儀,微微一笑:“蕭王殿下冷落美人了。容妾身退下吧。”她說著施了一禮,轉身慢慢離開。蕭世行看著她翩然的背影,漸漸眯起深眸。

  “蕭王殿下看什麽看得這麽入神?”蘇儀略帶冷色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蕭世行轉過頭,面上已是恢復溫文爾雅。

  “本王在想,衛小姐與蘇小姐的美各有千秋啊。”他笑得清淡。

  蘇儀卻暗自惱火,她最恨別人把她拿來與衛雲兮相比,她的美不過是美豔二字,衛雲兮的美卻是真的美,她無論動靜,皆可入畫。

  她勉強笑道:“蕭王殿下覺得誰更勝一籌呢?”

  蕭世行卻隻笑不語,繼續向前賞景。面對這樣深藏不露的男人果然無計可施!蘇儀恨恨咬牙追上。

  過了兩日禦駕離開明華寺,帶著北漢的使者們浩浩蕩蕩向楚京而去。蕭世行與太子慕容雲在一輛寬闊的馬車中暢談,太子慕容雲溫和恭謙,而且沒有半分高高在上的姿態,很快蕭世行便與他越聊越是投機。正在這時,山道上忽地響起一陣尖銳的哨聲。在長長的山谷中哨聲打破了寧靜,在那一刹那整個山谷中陡然變得氣息壓抑。

  蕭世行一怔。

  “有刺客!”太子慕容雲忽地道。

  蕭世行詫異問道:“當真?!”

  “這是龍影司的示警。沒錯的。”慕容雲說道,說罷他掀開車簾,拿出劍來向禦駕的方向而去。

  蕭世行連忙追了出去。只見山林中有風吹過,帶著不知名的沉沉氣息。身後忽地傳來馬車疾馳的聲音,一輛鎏金馬車飛馳而來。那馬車由八匹純白的駿馬拉著,馬車上站著一位俏麗的丫鬟,她叫道:“讓開!讓開!”

  蕭世行微微側開身,那馬車擦著他的身邊呼嘯而過。蕭世行聞到那馬車上帶過的一陣淡淡的藥香。不由猜測起馬車中究竟是誰。

  很快那輛鎏金馬車在龍攆跟前停下,一道濃灰色的身影從馬車中緩緩步出。他下了馬車,在龍攆前微微躬身道:“義父,刺客已破了林中的防守向此處而來了。”

  他說完,忽的山間有破空之音傳來,所有的人都看向頭頂,只見漫天的飛影嗖嗖而來,竟是一隻隻帶著繩索的錨鉤。那錨鉤射到了樹上,緊接著一條條灰影從天而降。

  “有刺客!有刺客!”所有的人驚呼起來。龍攆身邊的禦前侍衛與禁軍們紛紛拔出長劍,衝向那錨鉤釘著的樹上,想要砍斷。

  殷凌瀾一動不動,隻回頭問道:“派出去的龍影司的鷹字一十三衛呢?”

  “許是死了。”他身後一位抱劍玄衣少年回答。

  兩人一問一答間頭頂的黑影已迅捷地從山谷山滑下繩索。那繩索黑漆漆的,貌似浸過了漆一時竟砍不斷。那邊禦前侍衛已和刺客們短兵相接。

  蕭世行看了看那繼續飛躥而下的刺客們,不由眼神一閃,這些刺客們訓練有素,一個個悍不畏死,看樣子有些棘手。可漸漸的他的目光卻被龍攆邊靜靜站著的殷凌瀾所吸引。只見他一人站在龍攆邊,隻一人卻令人感覺勝似千軍萬馬。

  他眼神很冷淡,看著漸漸接近的刺客還有那些抵抗不力的禦前侍衛,不由皺起了好看的眉。

  “都是蠢材!”他淡淡道,隨手抓起身旁侍衛的一支箭瓤。手一揮,箭瓤中幾十支箭被拋上半空,他看也不看,長袖一揮,那根根看似雜亂無章的箭如勁雨一般橫掃黑衣刺客。場中哀嚎聲頓起,那蒙面刺客頓時捂著傷處倒下。方才壓力巨大的禦前侍衛們這才感覺松了一口氣,連忙撲上繼續砍殺。

  蕭世行見殷凌瀾一人一招就解決了好幾個黑衣刺客,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殷凌瀾看似平凡無奇的一揮其中暗含變幻萬千,幾十隻箭落下,每支箭的方位都不一樣,他偏偏能在這麽短的一刹那就射中了那麽多不同方位的刺客,這一手已是絕世難見。

  殷凌瀾察覺到了蕭世行的目光,回頭忽地淡淡一笑:“讓蕭王見笑了。”

  蕭王上前抱拳笑道:“曾聽說殷統領的大名,如今一見實在聞名不如見面。”

  正說話間,殷凌瀾面色微微一變,蕭世行只聽得一聲極細小的聲音破空而來,要不是他練武之人聽覺敏銳恐怕真的是聽不到,說時遲那時快,殷凌瀾長袖一揮一卷,已把那突然而來的暗器卷在了袖子中。

  “叮當”一聲,暗器掉在地上,是幾枚細小的銀鏢。

  “看來這一場刺客是針對蕭王殿下呢。”殷凌瀾淡淡說道,他說話音剛落,蕭世行隻覺得耳邊的勁風忽發,他還來不及舉手格擋。殷凌瀾已一把握住他的手,輕喝一聲,拽著他倒退三尺。

  蕭世行一看,方才的地上釘著根根泛著藍光的有毒飛鏢。好險!只差分毫他就要立斃命當場。

  “華泉!”殷凌瀾輕喝:“保護好蕭王殿下。”

  他說罷飛身掠上龍攆,隱沒在明黃色的龍攆之中。果然片刻之後,漫天又有箭雨紛紛朝他而來,禦前侍衛想要救援,偏偏那些飛箭又有其中一波向著龍攆而去。皇帝的性命與北漢貴客的性命相比起來,自然是皇帝的性命更加重要,禦前侍衛與禁軍們紛紛護在了龍攆四周。龍攆中有殷凌瀾,龍攆外又有大批護衛,慕容拔的性命自然是無憂了。

  蕭世行不由苦笑,這批刺客果然是衝著自己來的,第一批刺客的目的是引蛇出洞,而自己則中計暴露了行蹤,第二批刺客讓南楚的侍衛們分身乏術。

  而第三批,才是真正來奪他性命的!所有的人都看不透,就只有殷凌瀾目光如炬看得清楚明白,可惜他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棄了皇帝來保護他一介北漢來客。

  看來,今天一切只能靠自己了!蕭世行苦笑道。

  他看著如白日裡不知哪裡鑽出來的鬼魅一般的刺客朝著他冷冷而來,再看看面前瘦弱的玄衣少年,不由苦笑連連。那少年凝氣不動,只等那些刺客衝上來。

  “蕭王殿下還是先退回後面。刀劍無眼,華泉不想蕭王受傷。”那少年看著越來越近的刺客們,冷冷對蕭世行說道。

  蕭世行想了想,忽的一笑:“好吧。華少俠保重!”他說罷竟向後急退而去。

  ……

  衛雲兮正與小香說著話,隻覺得馬車忽地停下,緊接著前面的傳來一陣驚呼聲,還有人在扯著嗓子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小香嚇得埋頭撲在衛雲兮的懷中,戰戰兢兢:“娘娘,有刺客啊!”

  衛雲兮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沒事的。一會就過去了。”她正說著,忽地外面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你們還愣著幹嘛,快去護駕!”

  衛雲兮探出頭去,卻對上了蘇儀笑得冰冷的眼神。衛雲兮看著自己馬車四周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不由歎息一聲:“蘇小姐,你何必如此。刺客不是來殺我的,你把侍衛支開了也沒有用的。”

  蘇儀似笑非笑地看著衛雲兮:“既然刺客不是來殺衛姐姐的,那侍衛去護駕又有何不可呢?”

  她紅唇一撇,笑得冰冷:“唉,可惜建王殿下方才也趕過去護駕了,側妃娘娘還是自求多福吧,”

  她說罷咯咯一笑,轉身進了自己的馬車,吩咐道:“我們走吧,等刺客退了再回來。”

  小香看著蘇儀的馬車前呼後擁地離開,不由哭喪著臉:“怎麽辦啊娘娘,現在沒有人可以保護我們了。”

  衛雲兮微微一笑,安慰道:“沒事的。我們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她話音剛落,馬車的簾子被人猛地掀開。一道身影躥了進來。

  小香尖叫一聲連忙撲到衛雲兮的身上,尖叫:“有刺客!有刺客!”

  衛雲兮看著躥進來的人,不由苦笑:“不是刺客,可是這下我們惹了麻煩了。”

  蕭世行看著衛雲兮主仆兩人,一怔之後不由灑脫笑道:“本王還以為這馬車沒人呢。沒想到又見著衛小姐了。”

  他雖躲進這狹小的馬車中,但是一身風度翩翩依然不減半分。

  衛雲兮抬眼看著他,淡淡道:“蕭王殿下還是另覓別處吧,不要連累我們。”

  上次在茶樓救他不過是迫不得已,但這一次刺客竟敢偷襲禦駕,看來是決意要得手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蕭世行再連累他們。

  “為何衛小姐要拒人千裡之外呢?”蕭世行深眸中笑意不改,不溫不火地問道。

  衛雲兮聽著漸近的打鬥聲,終於徹底冷了臉色:“滾下去!”

  “不!”蕭世行笑著拒絕。他說著探手拿了車轅上的馬鞭,回頭笑道:“衛小姐,你不覺得你我很有緣分嗎?”

  他話還未說完,隻覺得喉頭一涼,一把小小精致的匕首已橫在了他的脖間。車廂中的氣氛頓時凝結。

  小香捂著唇瞪大眼睛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下去!”衛雲兮冷冷地道。

  蕭世行忽地一笑。他的笑異常俊美。如一縷陽光破開了萬千烏雲,照耀了大地:“不!”

  衛雲兮慢慢加重手中的力道,她面沉如水,冷冷地道:“這一次容不得蕭王殿下肯不肯了。下車!”

  蕭世行感覺到了喉間匕首的鋒利。看到面前一雙冰冷的美眸,他的笑意漸漸蕩然無存。任何一個人對著這樣冰冷而又充滿殺氣的女人都無法笑得出來。車廂中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寂靜中似乎都能聽見心跳的聲音。她變得不一樣了,不過幾日不見,她變得更加冷而狠決。

  “把匕首放下。”蕭世行平靜地道:“衛小姐應該知道你是製不住本王的。”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更下沉的力道,鋒利的刀鋒刺破他的脖頸的皮膚,他能感覺到一條血線在緩慢流下。

  她,是認真的。不知為什麽,他對這個突然的認知有些沮喪。

  “小香,下馬車!”衛雲兮冷聲道。小香一怔,不由哭出聲來:“娘娘!……”

  “下去!”衛雲兮不為所動,加重聲音。小香不敢違背她,連忙爬下馬車。越來越近的打鬥聲傳來。蕭世行從車簾的縫隙中看到華泉一人對著十幾個訓練有素的玄衣殺手。不可否認華泉的劍很快很乾淨利落,可是那些殺手配合默契,形成一個陣型,撲殺而來,華泉一人終於被逼得連連後退。

  衛雲兮從身旁摸索一條布條,命令道:“綁上。”

  蕭世行不由睜大眼睛。衛雲兮忽地譏諷一笑:“這也困不住蕭王殿下不是嗎?綁上又如何?”

  “你想要把本王困在車中以拖延刺客?”蕭世行一邊捆住自己的手,一邊笑得有些無可奈何。

  衛雲兮不答。她等他一捆上雙手,這飛快地下了馬車頭也不回地向後跑去。據她所知蘇儀帶著一批侍衛向後退去了,只要她能到了那邊,就算蘇儀再怎麽恨她也不會光天化日之下要了她的性命。蕭世行看著衛雲兮跑去的身影,歎了一口氣,手微微一用力,那布條就頓時被崩斷。

  他正要躍出馬車,忽地衛雲兮回頭,面上驚慌,對著他所在的馬車大叫:“蕭王殿下,快跑啊!”她喊完,頭也不回地跑了。

  蕭世行一怔,不由氣得笑了。果然她一喊完,那些纏鬥著華泉的刺客紛紛向這馬車圍攻而來。

  “衛雲兮!——”蕭世行俊臉氣得通紅,一字一頓的說道。

  正在這時,馬車壁上飛快***幾柄長劍。貼著他的身旁。蕭世行連忙就地一滾,躍出了車廂中向外掠去。身後刺客緊追不放。華泉見他被刺客纏上,手中寒光閃閃的長劍如突然盛開的一朵銀花,頃刻劍過處血色噴薄而起。近身的刺客紛紛被他劍氣所殺,一聲不吭地倒地斃命。

  華泉清嘯一聲,揉身撲上護在蕭世行身後。蕭世行很快追上傷後方愈的衛雲兮。他一把將她攔腰抱起,貼著她的耳邊,故意邪魅一笑:“衛小姐,不好意思,最後你還是得跟本王同生共死。”

  “你瘋了!”衛雲兮一轉頭看著追上來的殺手們不由臉色劇變。

  “放開我!”她怒道。手中匕首狠狠向他身上扎去。

  蕭世行早就有所準備,手一扣奪下她的匕首,頭也不回地把匕首疾射向追來的刺客。趁著這一回頭的功夫,他打量了身後的情形不由松了一口氣:刺客已經被華泉解決了好幾個,只要再拖延小半刻就能剿滅殆盡。

  衛雲兮被他扣著,一掙扎身上的傷處又好像要撕裂開來。陌生的懷抱帶著屬於男子的溫熱,絲絲縷縷從單薄的衣衫傳到了她的身上,令她羞惱萬分。驚慌之余她不由抬頭看他。

  只見蕭鳳溟明晰俊美的眉眼緊鎖,那顧盼間的果決與睥睨全局的氣勢流露無遺。這也許才是他真正的面目。決戰沙場,運籌帷幄的北漢戰神蕭世行!

  蕭世行仿佛察覺到了她的打量,低頭一笑,那笑意璀璨開朗,仿佛自己不是面臨著生死追殺而是一場好玩的遊戲。

  佳人在懷,她那麽輕盈,仿佛多用一份力就能捏斷,可偏偏她身上一股淡淡的馨香和著藥香鑽入鼻間,令他無法不心搖意馳。還從來沒有女人如她一般柔弱而纖細的身體下是令人驚異的力量。

  很快,蕭世行就找到了一匹被棄了的馬,他飛快把衛雲兮拋上馬背,狠狠一夾馬肚,向後方疾馳而去。

  “我竟不知大名鼎鼎的蕭王殿下竟是如此怕死逃命!”衛雲兮終於忍不住出口諷刺。

  “那是因為這批刺客還有第四批!”蕭世行一抿薄唇,狠狠抽打身下的馬兒。

  衛雲兮一怔,果然,一支長箭帶著無比強勁的勁力射向蕭世行,篤地從他身邊擦身。她連忙看向身後,心不由沉到了谷底,身後如鬼影般掠來黑影,紛紛挽弓朝向蕭世行!

  “趴下!”蕭世行低吼一聲把她壓在馬背上。

  看來這個山谷中布滿了要殺蕭世行的刺客!難怪他急於逃命!

  可是,該死的!他為什麽要拉著自己一起!衛雲兮被迫伏在馬上,心中不住咒罵。

  一根根勁箭如跗骨之俎緊追不放。衛雲兮被他護在身下,可是還能感覺羽箭擦過身邊的呼嘯聲。羽箭長而銳利。據聞北漢善騎射,這追蹤而來的恐怕真的是北漢來的刺客。

  “看來本王的命真的很值錢。竟然有這麽多刺客!”蕭世行百忙之中不忘調侃當下自己的窘迫的境地。

  衛雲兮氣得手肘狠狠撞向身後,蕭世行一個不防被她撞了一下,不由痛哼一聲。

  “本王要是翻下馬了,你也要被射成刺蝟了!”蕭世行咬牙怒道,他說著手中的馬鞭揮舞出去,如一條遊龍出水,打落了身後的勁箭。

  衛雲兮隻覺得自己是在波濤中顛簸起伏小船,一個不小心就能傾覆。漸漸的馬兒向著後面的禁軍護衛而去。蕭世行長舒一口氣,正要再加一鞭,忽的身下的馬兒悲鳴一聲,向前撲去。衛雲兮隻覺得整個人向前飛去,她只聽得蕭世行咒罵一聲,抱著她一躍而起。而在半空中又射來幾隻羽箭,看樣子竟是算準了他每一步的退路。

  官道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山崖,蕭世行抱著衛雲兮在半空中生生扭了個方向,終於控制不住勢頭,生生掉落懸崖。在急速的下墜,風聲呼呼灌入耳中,衛雲兮的心猛地一沉,她只聽到蕭世行深深的歎息在耳邊響起:“衛小姐,不好意思,我們真的要同生共死了……”

  衛雲兮心中涼得如浸沒在寒冬臘月的雪中,在極度驚恐中她隻覺得腦中先是一片空白,然後徹底昏了過去。身後傳來士兵們的驚呼聲,紛紛遠去……

  ……

  劇痛從四肢百骸傳來。衛雲兮猛的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一抬頭天色已漸漸昏暗,薄暮籠罩著這不知名的山谷。有巨大漆黑的歸鳥飛過天際,長鳴一聲,隨後隱沒在茂密的山林中。衛雲兮艱難地轉動眼珠子,慢慢吃力地動著自己的手指,胳膊,最後終於知覺慢慢恢復。她吃力地撐起身子。手不不知碰上了什麽東西,溫溫軟軟的,她怵然而驚,連忙回頭,蕭世行緊閉雙目的俊臉落入她的眼中。

  他手還維持著護著她的姿勢,身上的衣衫已被樹枝勾得破爛。絲絲縷縷的鮮從破了衣服中緩慢流出,有一根樹枝還從他小腿生生穿過。她呆滯地看著眼前的蕭世行,這才反應過來一個事實:自己竟沒死!

  她猛的抬頭,果然見山崖的一邊生長的樹木已被壓斷了一大片。難道說他竟是用血肉之軀護著她?!

  衛雲兮神色複雜地看著昏迷不醒的蕭世行。她和他不過幾面之緣,可是他卻這般保護她。該是感謝他還是討厭他呢。

  衛雲兮深深歎了一口氣,輕拍他的臉喚道:“蕭王殿下,醒一醒!醒一醒!”

  許是他傷得太重還是怎麽的,衛雲兮喚了幾次他都無法醒轉。她抬頭看著漸漸要西墜的暮色,不由真正發起愁來。這山中入夜寒冷,一個是弱女子,一個是傷勢沉重的男人,等待有人來救還不知是什麽時候。

  衛雲兮看著四面陡峭的山璧,隻覺得頭又隱隱痛了起來。她咬了咬牙,挪動擦傷的腳慢慢去尋找枯木和清水。她終於撿來一些乾的樹枝,又尋到了一汪泉眼。用寬大的山芋葉做成碗,舀了一些喂進蕭世行的口中。他雖昏迷,但是喂入他口中的水卻能漸漸吞咽。

  衛雲兮看著猶自昏迷的蕭世行,深深歎了一口氣:不知他能不能醒來。

  夜幕漸漸拉起,衛雲兮搜遍蕭世行渾身上下,終於找到了一個火折,一方虎形印鑒,還有一些藥瓶,她打開一聞像是傷藥。

  “蕭王殿下!”她用手帕沾了一些清泉水,擦在他的臉頰,一遍遍耐心地呼喚著。終於。蕭世行慢慢清醒過來。

  蕭世行眨了眨眼,長長呼出一口氣:“衛小姐,你沒事吧?”

  衛雲兮見他終於清醒,提著的一顆心這才安穩落地。她不理他,蹲在一旁耐心地升起篝火。但願山崖上的人看見火堆冒出的煙能循跡尋來。蕭世行吃力坐起,又忍不住痛哼一聲。

  “殿下的腿傷了,最好不要動。”衛雲兮頭也不回冷冷地道。

  蕭世行這才發現自己的腿傷,他試著動了動,不由松了一口氣,還好隻傷到了皮肉沒有傷到筋脈。這簡直是不幸中的萬幸。

  身旁的火光耀起,衛雲兮終於在天黑之前升起了火堆。就著這明滅的火光,他看見她清冷而絕美的面上溢滿了驚喜的笑意。有那麽一刹那,他隻覺得山谷的風聲突然銷了聲。

  她的臉很髒,長長的發胡亂披散在身後,可是此刻的她卻是他從未見過驚人美麗。

  “蕭王殿下現在覺得怎麽樣?”衛雲兮轉過頭來,看著他問道。

  蕭世行垂下眼簾,苦笑道:“無事。只不過是皮外傷。”

  衛雲兮就著火光看著他的傷腿,皺著好看的秀眉:“恐怕殿下要盡快包扎,不然的話血還會流得更多。”

  蕭世行點點頭,對衛雲兮道:“那只能先麻煩衛小姐了。”

  衛雲兮詫然抬頭:“我?!”她可沒有醫治別人傷口的經驗。

  “是。幫本王把這樹枝拔下來。然後包扎。”蕭世行臉色有些發白,但是依然露出好看的笑來。

  衛雲兮看著橫穿過他小腿肚的樹枝,猶豫許久。這山谷中沒有麻沸散也沒有任何別的藥物,她拔下他腿上穿插而過的樹枝,這又是怎麽樣一種活生生的疼痛?!

  “拔吧,不然本王可不想在這山谷中窩囊死去。”蕭世行似看穿她的猶豫,淡淡道。

  衛雲兮終於咬牙道:“好!”此時若是不止住蕭世行腿上傷口的流血,恐怕到了有人來救他們之前,他逃不過血盡而亡的命運。

  衛雲兮說完,把自己身上的裙擺撕成布條,更是把其中幾條打成結遞給他:“殿下若是忍不住就咬住這布團吧。”

  “沒事。衛小姐盡量快就不會有事。”蕭世行說道。

  衛雲兮就著明滅的火光,深吸了一口氣,按著他所說的方法握住了樹枝。

  “拔吧。”蕭世行凝聲說道。衛雲兮此時卻猶豫起來,他的傷口滲出鮮紅的血來,可是若是拔不出來呢?若是拔出來情形又更糟糕呢?!她忽的抬起頭來。

  蕭世行看著她略微不安的美眸,笑著安慰道:“在馬車中衛小姐抱著必殺的決心挾持本王,難道是本王眼花看錯了不成?!”

  衛雲兮咬了咬牙:“蕭王殿下的激將法沒用的!”

  她說著深吸一口氣握住了他腿上血淋淋的樹枝,蕭世行微微一笑,明滅的火光下,他明晰俊美側面在那一刹那竟是這般地俊美無匹:“既然認得出是激將法,那衛小姐應該更有勇氣才是,拔吧!”

  衛雲兮終於閉上眼,狠一用力。只聽得悶哼一聲,手中的樹枝應聲拔出。大量的鮮血汩汩湧出,她連忙撲上去打開蕭世行隨身帶著藥瓶蓋子,把藥粉灑上傷口。她一邊灑一邊擔憂地看著他。只見蕭世行的臉色已慘白的,豆大的汗珠布滿了他飽滿的額頭。衛雲兮撒完藥粉又用布條緊緊扎住他不斷流血的傷口。等做完這一切,她才脫了力一般癱軟在一旁。

  夜很靜,頭頂是巨大漆黑的天幕,繁星點點似觸手可及。兩人一時靜默無言。許久,傳來蕭世行疲倦低沉的聲音:“多謝衛小姐今日相助。”

  衛雲兮吃力靠在山石邊,蜷縮著自己,閉上眼:“不用謝,你救我一次,我幫你一回,算是扯平了。”

  蕭世行忽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很悅耳,如山泉淙淙而過令人心曠神怡。山風一陣一陣緊了,衛雲兮抱著自己湊近火堆,和衣蜷縮躺在地上,倦然道:“我睡了,蕭王殿下自便。”

  她說著就真的昏昏沉沉睡了過去。蕭世行看著她的側面,慢慢挪到了她的身邊。她的睡顏純真靜美,火光映在她的面上,映出她清晰瘦削的輪廓。他悄悄掀開她的長袖,只見上面傷口縱橫交錯,有的是新傷,有的卻是長得差不多好的舊傷。難怪他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竟這麽瘦,原來是經歷了非人鞭刑。

  他的眼中猛的一縮,不由更仔細地打量面前的衛雲兮。她明明那麽虛弱,可是卻撐到了幫他療傷之後才昏睡過去。

  這麽倔強的女子……他輕聲一歎,不由低頭低聲地問:“衛雲兮,你又是怎麽樣一個女人呢?”可回答他的卻只有山谷嗚嗚的風聲。

  他脫下身上已破了的外衣輕輕覆在她的身上,吃力把她抱在懷中,用胸膛的溫熱溫暖著她。

  夜,還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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