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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血江山》第八十六章 舊恨已了
  第八十六章 舊恨已了

  挽真眼中的淚陡然滾落。衛雲兮看著她哭泣,不由黯然輕歎,摟住了她,很快低聲在她耳邊說:“告訴你家公子,有機會我會逃的。”

  挽真不由睜大淚眼。衛雲兮對她微微一笑,又看了殷凌瀾一眼。夜幕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只是依舊清冷站在馬車邊,不知在想什麽。白日的一場郊遊如夢一場,相擁的溫度仿佛還未褪去,可是此時此刻夢已醒了。她知道此時此刻必須得跟慕容修回王府了。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向慕容修。慕容修深眸微眯,牢牢盯著她的臉。等她走到身邊,他猛的一把抓住她的手,拉近自己的身邊,衝殷凌瀾冷笑一聲:“今日夜深,明日再與殷統領一起喝酒。不必相送了!”

  他說著拉著衛雲兮上了馬車。衛雲兮被他蠻橫的力道拉得肩頭劇痛,但她咬牙一聲不吭。甫入馬車,慕容修便命車夫快馬揚鞭。衛雲兮被馬車突然的動彈一晃,整個人撞入了他的懷中。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氣息撲來,她心中一驚想要掙扎,慕容修已緊緊鉗製住她的腰肢。

  她想要掙脫,他卻冷冷不放手。衛雲兮抬頭看去,馬車疾馳,掛著的風燈映著他冷峻如刀削斧刻一般的俊顏。他深邃的眼底湧動著不祥的怒意。

  他不說話,目視前方,雙手卻是冷冷摟著她。衛雲不敢再動。馬車飛快地疾馳在空闊無人的街道上。前路那麽暗,暗得仿佛要疾馳如地獄中一般……

  終於到了建王府。慕容修下了馬車,一把拉起衛雲兮,沉著臉快步走入王府。他的手握得那麽緊,箍得她的手腕痛不可當。肩頭的箭傷也漸漸疼痛起來。熟悉的王府,熟悉的下人,可是看在她眼中猶如黑夜裡的一場噩夢。他們無聲的跪下行禮,猶如毫無生氣的人偶。

  終於到了王府別院中,衛雲兮被他一把推進了房中,狠狠地關上了房門。

  衛雲兮心中一寒,幾乎不假思索地就衝向了房門。慕容修眼疾手快,幾步就把她擒在懷中,

  “怎麽?幾日不見就想迫不及待地逃開本王的身邊了嗎?”他冰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衛雲兮心頭掠過寒氣,頓時一動不敢動。他修長略帶粗繭的手輕撫過她的臉頰,帶著森冷怒意的聲音又一次迫入她的耳中:“衛雲兮,你休想逃出本王的手心!”

  陰冷霸道的聲音宣告了他對她的佔有。衛雲兮猛的掙開他的手,蒼白著臉看著慕容修冷峻的面容:“殿下為什麽要這樣苦苦相逼?”

  慕容修定定看著她,忽地哈哈一笑。他猛的欺近衛雲兮,一把掐住她的下頜,譏諷一笑:“怎麽?你不是說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君?只要本王好,你就可以盡享安穩!看來你都是騙了我!”

  “無恥的賤人!虧本王還以為你與你的父親衛國公不一樣!原來你們都是一樣的!”

  他的怒火那麽盛,幾乎要一把燃盡她。他一步步把她逼到了死角。

  衛雲兮看著他陰沉的臉,不由心寒地捂住肩頭步步後退。

  是,她是騙了他。可是她怎麽能不騙他?血海深仇,她隱忍十年,卻被他一場精心設計被逼嫁給了他!

  婚後兩人怨懟,鴛鴦不成眠,他又如何怪得了她欺瞞?!一樁樁一件件,他傷她辱她,她騙他哄他,兩人的緣不是善緣早就是被詛咒的孽緣。

  她終於艱難吐出一句話:“難道那一箭不夠嗎?我還給了你。你為什麽不放了我!”

  “那一箭?!”慕容修冷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他的眼底狂怒未褪一分,只有更加震怒。

  他一把拽住衛雲兮的手,冷笑:“那一箭若是本王要你死,你以為你還能活到了現在?”

  衛雲兮心底一寒,冷笑反諷:“那這麽說,妾身還要感謝太子殿下手下留情了嗎?”

  慕容修臉色一沉,咬牙道:“本王后悔了,早知道那一箭就射死你算了!”

  衛雲兮面上掠過深深的蕭索,輕笑道:“是啊,為何不射死妾身呢?!死了就乾乾淨淨,再也不會為殿下抹了黑,也不會汙了殿下的名聲!”

  她笑得陰冷:“可是怎麽辦呢?殿下圍著殷統領別苑的三千人馬,六千雙眼睛都看到了妾身與龍影司殷凌瀾勾勾搭搭,不成體統!……”

  她話音還未落,“啪”地一聲,臉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那一巴掌的力道那麽狠,把她扇得跌在了地上。有那麽一刹那,衛雲兮隻覺得眼前都是黑的,嘴裡血味蔓延,一縷血線緩緩從唇邊滑落。

  “別妄想激怒本王!”慕容修看著跌在地上狼狽不堪的衛雲兮,眼中掠過深深的暴戾。他蹲下身,一把抓起她散亂的長發。

  “與本王鬥,殷凌瀾還沒有這個本事!你別忘了,現在本王才是南楚真正的儲君!龍影司有多少人馬?兩千?還是五千?”他眼中皆是不屑:“本王可是有十萬大軍!如今皇上病重,殷凌瀾再也沒有靠山了!你覺得本王會輕易放過他嗎?”

  衛雲兮捂著臉頰,眼底的恨意再也掩不住,她死死盯著他,猶如隔世的仇人,今世遇上。原來這個世上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狡兔死,走狗烹。天下還未大定,慕容修就開始要盤算著除掉殷凌瀾了!

  “不過……”慕容修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她唇邊的血跡,眼底掠過陰冷:“不過本王也不是那麽無情的人,說不定還會留殷凌瀾一條命。”

  衛雲兮忽地笑了,她打斷他的話,笑得花枝亂顫:“殿下在說什麽笑話嗎?謀害太子殿下,這不是無情嗎?親兄弟殿下都下了殺心,殷凌瀾又是什麽人?不過是皇上的一把殺人刀罷了!殿下想要的是皇位穩固。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眠?殿下想殺很多人,第一個就是殷凌瀾吧!”

  她看著慕容修勃然變色的面容,笑得更加癲狂:“只不過,殿下也舍不得殺吧?龍影司那麽好用,誅殺叛黨,手段狠厲。如今變亂初定,殿下也十分頭疼,這天下到底藏了多少皇后周氏的叛黨,藏了多少對殿下心有不服的逆賊……”

  “殿下,你坐上皇位之後,就會忍不住不停地想啊想啊,想得頭都要疼了。哈哈……”

  她狂笑如癲,可是字字誅心。刺得慕容修心中一片鮮血淋漓。

  他看著她,終是狠狠推開她:“你好好給本王待在王府裡。衛雲兮,你跑不掉的,本王就算要死也要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他說完大步轉身出了房門,狠狠把房門摔上。衛雲兮伏在冰冷的地上,一直笑,一直笑,直笑得眼中淚水簌簌滾落,濕了眼前的一片。

  許久,小香戰戰兢兢地推開(kai)房門,看著地上蜷縮成一團的衛雲兮,急忙奔了過去,衛雲兮已昏了過去,她一摸她的額頭,不由驚叫:“娘娘,你好燙!來人!來人!”

  夜,沉沉如晦,再也見不到一點光亮……

  ……

  長褚元年十月,慕容拔病勢沉重,立下遺詔。大行之後由慕容修繼承帝位。慕容修繼承皇帝位已是定局。

  衛雲兮在王府中發了高熱,小香連夜找了太醫為她針灸用藥,原來是傷口迸裂,氣急攻心,好在終究是用藥石壓住了又撿回了一條命。衛雲兮一連兩日沉沉地昏睡著,不知日月。

  小香在照顧她的時候,聽得她輾轉反側,迷迷糊糊隻呢喃著一個人的名字,反反覆複,聽不清是誰的名字,卻是聽得令人心酸。到了第三日,衛雲兮這才真正醒過來。她的臉已經瘦得如巴掌大,一雙美眸越發幽深,令人看一眼就心中發寒。她常常安靜地靠在床邊,不言不語,能這樣一整天。

  慕容修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伊人比黃花瘦,簾卷秋風,人卻比秋風愁。

  衛雲兮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那還未來得及換去的太子服色,幽幽一笑:“原來是殿下。”

  幾日過去,他消了怒氣,但卻看起來格外頹廢。眼中絲絲血紅,眼神並無昔日懾人光彩。衛雲兮唇邊不由勾起冷冷的弧度。朝局未定,人心不穩。朝堂中一半的朝臣都是蘇相國的人,還有未死的慕容拔,未定罪的周皇后……一樁樁一件件,他要處處權衡,處處受製於人。這個太子慕容修做得並不容易。

  慕容修無言地看著她。他突然驚覺自己已無處可去,偌大的皇宮不屬於他,而這建王府中卻只有她的地方才能找到一絲安穩。

  “你可好些了嗎?”他問。

  衛雲兮抿緊蒼白的唇,隻幽冷地看著他。

  慕容修長歎一聲,眉眼流露深深的倦色,他摟她入懷:“雲兮,不要再忤逆我好嗎?就在我的身邊,不要再試圖離開……”

  衛雲兮木然地被他摟在懷中,依然是那熟悉而陌生的氣息。她的眼底一片乾涸,卻是再也無法為他流下一滴眼淚。

  “就在方才不久,皇上下旨了,今夜子時賜縊皇后。”慕容修轉移話題,聲音平淡無波,聽起來冷漠而毫不關心。他看著她的眼睛,聲音輕柔:“你高興麽?”

  衛雲兮定定看著他,半晌不發一語。賜縊。原來這就是皇后周秀的結局。

  “她縛你在城牆,如今得了惡懲,你應該高興才是。”慕容修道。

  “是啊,應該高興。”衛雲兮掙扎起身,看著他冷然的俊臉,忽地道:“我要親眼去瞧瞧!”

  慕容修並不訝異,他只是低頭看著衛雲兮蒼白絕美的臉,手指輕撫過她的臉頰:“好,我帶你去。”他不怕她出人意料的舉動,只要她肯好好地在他身邊就好。

  他說完轉身離開屋子。

  衛雲兮怔忪許久,喚來小香幫忙更衣梳洗。小香為她換上平日穿的素色衣衫,衛雲兮看了看,忽地道:“換掉,換上那件在樟木箱裡的。”

  小香見她神色堅決,拿來一件大紅滾金邊長裙。這件還是當初她嫁入建王府中回門穿的衣服。火紅妖嬈的顏色穿在她身上,硬生生把她清冽如蓮的氣質襯出了幾分妖嬈媚惑。只是她重傷過後臉色異常煞白,衛雲兮又拿了胭脂水粉,一筆一筆地添上了明媚妝容,直到看不出半分蒼白臉色,這才滿意地停了筆。

  “娘娘就該這麽打扮才好看。”小香笑嘻嘻地讚道:“娘娘是不是有什麽喜事呢?”

  衛雲兮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紅唇一勾,溢出冰冷的笑意:“天大的喜事。”她說罷由小香扶著,慢慢地向外走去。

  王府前已備好了馬車,衛雲兮並沒有等很久,慕容修就衣飾整齊的走了出來。他看到一身大紅衣衫的衛雲兮,薄唇一勾,並不吝嗇稱讚:“這樣穿,很好看。”

  衛雲兮看著他身上刺目的明黃太子服飾,亦是心中冷笑。果然他和她想到了一起。

  慕容修看著她盈盈而立,弱不勝衣的樣子,上前一步穩穩地把她抱在懷中,上了馬車。慕容修似很喜歡她的溫順樣子,牢牢抱定了她,說道:“去可是要觀刑的,你會害怕嗎?”

  “死人並不可怕。”衛雲兮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可怕的是活人的人心。”

  慕容修眉眼深深地看著懷中的衛雲兮。她總是這樣,令他猜不透也讀不懂,明明覺得是恨著她的,可是偏偏心底還是這麽愛而不舍。兩人沉默下來。只聽得馬蹄得得載著兩人飛快地向著宮中宮正司的天牢而去。

  ……

  宮正司的天牢常年彌漫著刺鼻的味道,不知是草木的腐朽還是被拋在了不知名的地方的屍體正在腐爛。總之,這裡陰氣奇重令人膽戰心驚。

  衛雲兮跟著慕容修來到了天牢的牢門口,慕容修看著狹小陰森的牢門口,皺了皺劍眉,轉身抱起衛雲兮,大步走了進去。牢門的獄卒從未見過這般情形,不由多看了衛雲兮一眼。他只看見慕容修懷中的大紅衣衫的傾城女子懨懨地閉上眼,可是那一掠而過的傾城容光,令人久久無法忘懷。

  月已快到了中天,幽冷的月光從牢房中那寸方大小的窗口照了進來,照得牢房四面幽幽地冷。慕容修一路抱著衛雲兮到了囚禁皇后周氏的牢房門口,這才停下腳步。早有宮人拿來椅子,一左一右放好。慕容修把衛雲兮放在椅上,這才詢問獄卒:“時辰到了嗎?”

  “還差半個時辰。”獄卒恭恭敬敬地說道。

  衛雲兮並不說話,只是抬頭看著那鐵欄之後跪坐的皇后周氏。她身上囚衣血跡斑斑,頭髮散亂,一頭灰敗的長發已全然白了。臉色亦是慘白猶如死人,許是幾日未曾好好進食,臉上消瘦乾癟。

  她面對著虛無的黑暗,喃喃地念:“雲兒,雲兒……我的雲兒……”

  衛雲兮木然看著,仿佛無知也無覺。預料中的結局就在眼前,恨之入骨的仇人就在自己眼前就要了解了性命。可是她卻不覺得高興。一身喜氣紅裙,一張將死的枯槁囚衣。青黛紅顏和垂死婦人。這一刻她隻覺得命運因果循環得令人心寒。

  慕容修也盯著牢中的皇后周氏,誰能想到曾經權傾一時的女人就這樣要死在了自己的手中呢。

  “嚴明正身!”獄卒拉長聲音念道。立刻有兩個壯婦走了進去,像審視牲口一樣粗魯地撥開皇后周氏的亂發。

  皇后周氏尖叫起來:“雲兒,雲兒!你們走開!本宮要我的雲兒!”可是她再掙扎也敵不過兩個壯婦的手勁,很快,她便被押著畫押。

  “請白綾!”獄卒接著念道。立刻走來四個宮人,一前一後把白綾纏上了周秀的脖子。

  “等等!”正在這時,衛雲兮忽地出聲。頓時所有人的目光看著她。慕容修亦是微微一皺劍眉。

  “妾身有句話要和廢後周氏說。”衛雲兮站起身來,深深地拜下:“請太子殿下成全。”

  慕容修看著她低垂的頸彎,看了看時辰,終於道:“好。隻給你一刻的時辰。”

  衛雲兮抬起頭來,神色平靜地道謝:“多謝殿下。”她說著,走入了那牢房之中。

  獄卒見她毫無顧忌地走進牢房中,不由緊張萬分。衛雲兮站定,揮了揮手:“你們都退下吧。”

  獄卒與行刑的宮人都猶豫地看著牢房外的慕容修。慕容修看著衛雲兮冷然的背影,眸色複雜,許久才慢慢道:“都退下吧。”

  他說著轉身走了。獄卒與宮人這才猶豫退下。

  衛雲兮看著似已癲狂的周皇后,上前仔細地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美眸那麽冷,直看得周皇后渙散的目光猛的一閃。

  她沒有瘋!死到臨頭,她還妄想裝瘋賣傻欺瞞而過!衛雲兮冷冷笑了笑。她看著鎖鏈加身的周皇后,幽冷開口:“周秀,你可認得我?”

  周皇后見裝不了,索性撥了撥自己的亂發,冷笑:“本宮怎麽不認得。你是衛國公的女兒衛雲兮。”她打量她身上的紅妝,笑得越發高亢難聽:“你是來看本宮死的嗎?賤人就是賤人,被慕容修射了一箭,還巴巴地跟著他。”

  “不過也是,如今慕容修可是將來的皇帝。你不跟著他又能去哪呢?”

  衛雲兮看著她的冷嘲熱諷,面色依然沉靜,只是重複:“周秀,你可認得我。”

  她湊得那麽近,逼著皇后周秀只能再一次看著她。她想要再諷刺幾句,忽地想起在那皇宮城破的一日衛雲兮的話。她說“我是一個你永遠也想不到的人!”

  皇后周秀心中忽地冒出一股寒氣。是什麽人?衛雲兮到底是什麽人?她看著近在咫尺的傾城眉眼。那眉,那眼,那神情……她似想起了什麽,猛的驚得連連往後縮去。

  “你……你!”她驚得無法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來。衛雲兮面上的笑意越發森冷。她看著皇后周秀的驚懼,柔聲問道:“周美人可想到了什麽?”

  皇后周秀聽到這一句“周美人”越發肯定了自己心中那道不可能的猜想。她如見鬼怪地指著衛雲兮:“不可能!不可能!你死了的!你分明死了的!”

  衛雲兮慢慢一步步走近皇后周秀,看著驚恐不安的周皇后,慢慢地道:“人都說女兒似父,男兒似母親。可偏偏我既不像父皇也不似我的母后,我像我的祖輩——南楚太皇太后,孝敏皇太后。”

  她輕撫自己的臉,美眸中迸出強烈的恨意:“周美人是後進宮的美人,是慕容拔親手送給我父皇的歌舞姬。身份卑微,自然是從未見過太廟中孝敏皇太后了。若是你有幸多看一眼,你就知道,我與太皇太后一模一樣。”

  “這下周美人知道我是誰了嗎?”衛雲兮看定周皇后越睜越大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我便是前朝德武帝與林皇后的唯一公主——愛若珍寶的清雲公主!”

  皇后周秀倒吸一口冷氣,不由尖叫起來:“來人!來人!她是逆賊,她是前朝的余孽!”

  可是空蕩蕩的牢房只聽見她淒厲的尖叫。衛雲兮冷笑一扯纏繞在皇后周秀脖子間的白綾,頓時她的聲音嘶啞得叫不出聲。

  衛雲兮看著她憋紅的臉,手中白綾一點點縮緊,笑得暢快:“現在你可知道為何對前朝忠心耿耿的衛國公要密報慕容拔,說衛府中藏有林皇后了吧?如今你知道了為何我要一心成為太子妃了吧?”

  “我的父皇被慕容拔一刀砍下頭顱,高懸皇宮城門三日,屍首不能合葬。我的母后被慕容拔的士兵亂刀砍成血肉模糊。周秀!若不是你那一日夜半偷出我父皇的虎符,矯詔打開京城城門,我父皇母后怎麽會是這樣的下場?!”

  “周秀你如今不過是賜縊而已。你的死法不知比我的父皇母后舒服多少倍。”

  她看著皇后周秀青紫的面容,猛的放開白綾。皇后周秀不由劇烈咳嗽起來。

  “你……楚清雲,你竟活到了現在……”皇后周秀喘息地道:“你到底是什麽目的?”

  “目的?”衛雲兮蹲下身,看著眼中泛著絕望死氣的皇后周秀,慢慢地說:“我要讓你們慕容家的人父子相忌,兄弟相殺……這個被你們奪去的南楚江山,就算回不到我的手上也要你慕容家的人四分五裂,永遠滾出南楚!”

  皇后周秀看著絕美卻猶如地底而出的厲鬼的衛雲兮,喉中赫赫作響,似哭又似在笑:“你……你好狠毒的心腸,可如今你是慕容修的心頭的人,哈哈……好好……我可以安心去了!”

  衛雲兮看著她癲狂的樣子,心中冷然一地。她終於走出了牢房,時辰到了,獄卒蜂擁進來。

  “行刑!”內侍尖聲道。兩邊兩位宮人猛的使力,皇后周氏紫漲的臉上帶著詭異的笑,死死盯著衛雲兮,一直盯著盯著……終於,她的目光光彩漸漸黯淡消失。

  衛雲兮長籲一口氣,不由後退一步,身後站著慕容修,他亦是一眨不眨地看著皇后周氏整個過程。

  “害怕嗎?”他問。

  “不。”衛雲兮看著慕容修,慢慢走出牢房的甬道。慕容修看著她的豔紅窈窕的身影,忽地問:“你方才與她說了什麽?”

  他終究還是問了。

  衛雲兮回頭,淡淡道:“終有一日,妾身會告訴殿下今日與皇后周秀說過的每一個字。”

  ……

  長褚元年十月的寒秋似來得格地寒冷,秋雨一陣一陣下著。整個楚京中籠罩在陰冷之中。街道上泥濘不堪,偶爾見行人匆匆而過,除此之外,楚京中的大街小巷最常見的便是各色的說不出來路的士兵。

  這些士兵有禁軍、京畿護衛營、不知哪個州縣調來的州兵……各色的士兵踏過街巷,那沉重整齊的步伐好像踏在了人的心裡。可是這還不是最令人害怕的,所有京城百姓最害怕的就是看見那一隊錦衣龍紋的護衛,他們騎著高頭大馬,迅捷如豹地滲入每一個胡同,每一處意想不到的民居。

  只要他們所到之處,就能聽見淒厲的哀哭聲,或者聽見不甘的怒罵聲。可最後,所有的聲響都會統統湮滅,隻留下那空蕩蕩的屋子,或者桌椅凳被踢翻,或者桌上還留著一碗熱騰騰的面,那是妻子給東躲西藏的丈夫煮好,卻還未來得及吃的午飯。

  所有京城的人都開始議論龍影司的全城搜捕。有的人說,這是龍影司殷凌瀾在踐行皇后周氏逼宮變亂時候發下的重誓。他說過,每個不投降的叛軍家眷,他要親自一一處置。也有的人說,如今皇上眼看著就要大行,而如今的太子殿下好像又不喜龍影司,他在證明自己的重要……

  種種謠言在京城中流傳開來。只是哪一種謠言都無法撼動龍影司的緝捕和行動。

  八匹馬拉著鎏金馬車飛馳駛過寬闊的街道,照例向著皇宮而去。馬車的車簾圍得密密的,車廂裡溫暖如春。殷凌瀾斜斜依在了錦墩之上,眼眸半垂,似在想著什麽。

  挽真悄悄掀起車簾,頓時一股冷風灌了進來。殷凌瀾卻是一動不動,好像已是睡了。

  “公子。”挽真低聲喚了一聲:“方才龍影衛來報,京城中已沒有了叛軍余孽。”

  “嗯。”殷凌瀾淡淡應了一聲,似漠不關心。

  挽真心中不由歎了一口氣。公子的心思她如今越來越難猜了。這一次全京大搜捕亦是他親自下了令,親臨督促,逼得整個龍影司上下如臨大敵,不但怠慢一分,如今到了最後收官,他卻又仿佛厭了,不理不睬。

  挽真看著他長袖中似在把玩著什麽,神遊天外。忍了幾日的心中不平,猛的脫口而出:“公子,衛小姐已經在建王府中快十日了!”

  殷凌瀾手中一動,終於抬起黑白分明,冰雪似冰冷的眼眸,淡淡看著挽真。挽真心中的不平被他這麽一看,心中所有的話仿佛頓時消失了蹤跡,只能喏喏地低了頭。

  可是她一想到衛雲兮柔柔弱弱的衛雲兮被關在了建王府中,她心口就堵著一口氣,恨不得拎著華泉,帶著龍影衛殺了進去,把衛雲兮搶出來。

  “公子!你可想到了救衛姐姐的辦法沒有?”挽真鼓起勇氣,上前揪著他的長袖道:“衛姐姐說了,她有機會會逃出建王府的!公子……”

  “啪嗒!”一聲,從殷凌瀾長袖中滾落一方木盒,那木盒很精致,四面雕了龍紋,漆了金粉。

  殷凌瀾把盒子撿起,隻冷冷看著,對挽真的話似沒有聽到。

  “公子,這是什麽?”挽真從未見過這個盒子。

  “解藥。”殷凌瀾淡淡地道。他手指一彈,那木盒就緩緩打開,露出裡面用蜜蠟封著的一丸藥丸。

  挽真睜大眼睛,這就是解藥?就是讓公子十年來身不如死的解藥?可是為什麽公子還不服下?

  殷凌瀾定定道:“慕容拔說這是解藥。”

  挽真啊地一聲,這才終於明白了他猶豫的原因。殷凌瀾在懷疑這個解藥的是否是真的。

  “慕容拔用毒藥控制我十年,他甚至不讓我知道我身上中的是什麽毒,就是怕以我的本領會追著這種毒自己配出解藥。十年來一天一顆,他防我那麽小心翼翼,怎麽會就這樣輕易給了我解藥?”殷凌瀾合上木盒,神色陰冷。

  他緩緩閉上眼,聲音帶著絲絲的倦:“這十年來不論世人說的話是真是假,我一概不相信便是了。特別是慕容拔。”

  他眉宇的蕭索看得挽真心中酸楚。原來如此!原來他還在苦苦尋覓著解藥。所以他才不那麽輕舉妄動。馬車疾馳,所過之處,卷起秋風肅殺……

  殷凌瀾的馬車很快到了甘露殿,甘露殿的宮人見他前來,都紛紛如風吹草折一般跪著迎接。殷凌瀾臉色冷凝緩緩步上玉階。甘露殿自宮變以來,他來了不下幾十次,可是慕容拔一口咬定給他的便是解藥,無論他如何套問如何刑求,慕容拔都未曾松口。

  可是為何他還是不相信呢?殷凌瀾捏緊了手中的木盒,眼中掠過深深的戾氣,這一次,慕容拔如果不再說真話,他就不會手下容情了!

  ……

  建王府中,依然安靜如許。周燕宜在皇后周氏逼宮謀反之時被牽連其中,如今也正和周家一乾叛黨關在刑部牢房中。李芊芊受了驚,日日在自己的西院中躺著養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衛雲兮肩傷未愈,亦是在偏院中養傷。

  王府中少了王妃,日常事務都歸了王府的管家打理。小香曾想勸過衛雲兮趁此機會掌管王府,這樣一來,將來可令慕容修多看重她幾分。衛雲兮卻只是一笑置之。她如今都不知在慕容修身邊還能待幾天,如何能想得更長遠的事?

  所以一連幾日,她醒來之時就是坐著默默地出神。她身上的劍傷一日日好了,但是小香卻覺得她的內裡的衛雲兮卻是一日日如花枯萎。

  彼時正是午後,下了幾日秋雨太陽終於冒出了頭。小香走進院中,笑道:“娘娘,有個和尚要來拜見娘娘。”

  衛雲兮一怔,問道:“是普陀多大師嗎?”

  “是啊。”小香終於見她提起精神,不由高興道:“就是那個醫術十分了得的和尚。”

  衛雲兮默然,她自從那一次宮變之後還未見到他呢,也未曾當面對他答謝。她想著,道:“快快有請。”

  小香高興地應了一聲,連忙下去招呼。衛雲兮整了整衣衫,來到偏院中小小的花廳。普陀多抿了一口茶,看到衛雲兮翩翩而來,連忙上前見禮。

  衛雲兮深深一拜:“雲兮還未謝過大師救命之恩。”

  普陀多宣了一聲佛號:“衛施主救了李側妃功德無量,以後一定有福報的。”

  福報?衛雲兮低了眼,心中黯然,她救李芊芊哪裡是為了福報呢。不過是自己覺得不能讓她的母子兩人喪命在了周秀手中。

  她抬起美眸看著普陀多:“大師你這幾日可曾聽到一些消息?”有近十日了,她未曾聽見過他的消息……

  普陀多看著她清冷黯然的面色,問道:“是什麽樣的消息?”

  衛雲兮欲言又止,最後隻化成歎息:“罷了,若是他想讓我知道消息,自然我便會知道。”

  殷凌瀾是個冷靜的人,他沒有動作不過是因為他沒有萬全把握。更何況現在她亦不是自由身。這樣的她如何有資格去追隨他的消息呢?

  普陀多看著她,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封火漆封著的信,笑道:“小僧雖不知衛施主想要聽到什麽樣的消息,但是有一封故人的信托了小僧帶來。”

  衛雲兮聞言好奇地看了一眼,問道:“是誰的信?”

  普陀多微笑不語,隻把信遞給衛雲兮。衛雲兮接過去,信封上並無筆墨落款,展開一看,一行行雲流水的字跡就呈現在眼前。大氣的行楷,字裡行間透著矜貴之氣,撲面而來的是字字關切。

  衛雲兮腦中浮現蕭世行含笑的俊眼,不由耳邊微微一紅。她一目十行看過,蕭世行信中並無別的話題,不過是問她可安好,宮變之時可有受牽連雲雲。想必在北漢他亦是時時關注南楚的這一場變亂。

  衛雲兮合上信,沉默一會,看著普陀多歎道:“請回復蕭王殿下,雲兮一切都安好。”

  普陀多反問:“衛施主何必隻報平安呢?北漢與南楚雖相隔遙遠,但是想必蕭王殿下現在已經知道了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他在暗指她受傷的事。

  衛雲兮陡然無言,半晌苦笑:“安好與否又能怎麽樣?蕭王殿下與我來說不過是遠處的看客罷了。”

  “衛施主為什麽要這麽灰心呢?”普陀多溫和勸道:“只要衛施主願意,蕭王殿下也可以成為衛施主的朋友。”

  朋友?這是多麽奢侈的字眼。衛雲兮心中雖然如此想,但是亦是覺得心中湧起淡淡的溫暖,她這樣的境地知道自己不是單獨一個人,遠方亦有人關心著自己,這已經足夠了。

  衛雲兮想罷,提筆寫了一封給蕭世行的回信給了普陀多。普陀多見她終於開了顏,不由高興起來。勸了她許久,這才道:“幸不辱命,小僧也要回北漢了。”

  衛雲兮看著他清朗俊逸的面容,不由失笑:“以大師的才智分明可以選擇別的生活,為何偏偏當了清苦的和尚呢?”

  普陀多只是笑,宣了一聲佛號:“佛曰,不可說!”說罷便告辭離開。

  他的風趣衝淡了離別的愁緒,令衛雲兮也不由笑了起來。送走了普陀多,她這才驚覺天色已晚了。正當她要回房的時候,忽地下人前來稟報,慕容修回府正往偏院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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