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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血江山》第七十章 寒毒發作
  第七十章 寒毒發作

  日子緩緩而過,因得建王七月初八要隨禦駕去明華寺上香,所以王府這幾日特別忙碌,七月初七是乞巧節,王府中雖沒有未出閣的小姐要拜月,但是府中還是準備了許多祭拜事物,可以讓王妃等在七月初七的夜裡拜拜月神,祈求福運。

  王府中熱熱鬧鬧,本以為就這樣到了七月,卻不想在七月初一那一夜,忽的夜裡狂風大作,為皇帝去明華寺的龍攆與儀仗龍蟠被宮簷下掉落的宮燈點燃,紛紛焚盡。欽天監連夜匆匆入皇宮,報天降警示,此行乃大不吉也。

  慕容拔半夜被這消息氣得龍顏大怒,凌安殿中燈火通明,慕容拔披著長袍,在殿中氣得來來回回疾走。周皇后深夜起身,隻來得及穿上鳳服,長長的發散在身後,由宮女梳著。因得未來得及整妝,眼角露出白日未見過的細碎紋路,提醒著她青春年華已經一去不複還了。

  她看著慕容博拔臉色氣得發白,溫聲道:“皇上息怒,既然欽天監說天意示警,那就緩一緩再去吧。”

  她不勸倒好,一勸慕容拔已平息的怒火又騰騰冒起,他猛的轉身,怒道:“什麽天意!朕從來不相信什麽天意!”

  周皇后被他一呵斥,悻悻住了口。殿中宮人見皇帝發火,不由紛紛跪下。慕容拔看著跪了一地的宮人,更是心口堵著一口氣喘不上來,怒問:“殷凌瀾呢?朕傳了他進宮來,怎麽還未來?”

  底下宮人戰戰兢兢:“回皇上的話,已經去傳了。想是現在就在路上。”

  “什麽叫做想是?給朕再去傳!”慕容拔咆哮道。

  底下內侍們聞言連忙出了殿,向風雨中奔去。慕容拔吼完,忍不住捂著心口喘息起來。他素有心悸之症,如今氣急攻心更是有發作的預兆。周皇后連忙對一旁的宮人一使眼色,自己上前輕撫慕容拔的心口,柔聲道:“照本宮說,不但要招來殷統領,還得找來建王,這龍攆龍蟠可是禁軍在看管的。論罪責,建王殿下也逃不過。”

  慕容拔努力平了平心緒,接過內侍奉上的藥丸,吞了一顆,這才由周皇后扶著坐上了禦座。他看著殿外風雨大作,半閉了眼,揮了揮手讓周皇后退下。這樣的天氣怎麽可能一點燃就不可收拾?難道真的是蒼天示警?還是那藏在這皇宮中的冤魂終於破土而出向他慕容拔索命了?

  他蒼老的面容映著殿中明晃晃的燈火,臉頰微微抽動,竟隱隱有恐懼之色。周皇后端坐在一旁,看著神思不定的慕容拔,紅唇邊溢出一絲冷笑。

  過了半盞茶功夫,殿外一聲馬嘶,一輛鎏金馬車疾馳而來。馬車還未停住,一道濃灰重影就從馬車中飛掠而來。他身上披著一襲玄色披風,頭上覆著風帽。萬千雨絲仿佛都無法近周身半尺。他身形極快,破開雨幕,輕輕地落在殿前。

  只在一眨眼,他已經走進明亮的殿中,跪下參見皇帝。慕容拔眼中一亮,上前親自扶起他來,風帽落下,露出殷凌瀾俊魅蒼白的面容。

  “我兒來了。”慕容拔眼中燃起希冀:“這事你給朕好好查一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陰冷的眸光掃過滿殿的眾人,蒼老的聲音中帶著冷意:“朕要看看,到底是天意示警,還是有心人想要借此興風作浪!”

  最後一句落下周皇后勃然變色,她剛想要發作,卻對上殷凌瀾冰冷的眸子,霎時一股寒意從心頭泛起。

  殷凌瀾跪下道:“兒臣謹尊義父之命。”

  周皇后終於忍不住冷笑:“既然皇上那麽相信龍影司,要查就去查個清楚明白吧!”她頓了頓,又拔尖聲音:“可是,皇上不管是不是天降大火,這禁軍守衛不力,罪責難逃!”

  她話音剛落,殿外走來兩人,一個玄紫朝服,半邊衣衫被雨淋濕,俊眼冷眉的慕容修,另一個卻是一身太子服飾的慕容雲。兩人共撐一把傘,急忙走進殿中來。

  兩人進了殿中,跪下參見慕容拔。

  慕容修還未等慕容拔開口,就深深伏地,愧疚難當:“兒臣執掌禁軍護駕,卻出了這等事,兒臣罪該萬死!請父皇責罰!”

  慕容雲連忙道:“父皇,二哥自從接掌禁軍之後日夜操練,父皇就看在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二哥吧!”

  慕容拔的怒火漸漸平息。他扶起兩人,眼中流露一絲欣慰:“朕都知道你們是好孩子。”

  他冷冷看向周皇后:“皇后以為如何?”

  周皇后卻不答話,一雙鳳眸怒氣衝衝看著慕容雲,冷聲道:“雲兒,讓母后看看你淋到雨了沒有!”

  慕容雲上前笑道:“沒有,方才二哥把傘讓了大半給兒臣呢。”

  周皇后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了他一眼,這才轉頭對慕容拔道:“皇上,不是臣妾偏心,這種事不懲戒一番實在是難以服眾。而且這可是事關南楚的國運呢。”

  她提起了國運,慕容拔不由又沉吟不決。

  慕容修心中怒極,但是此時不是他據理力爭的時候,要知道慕容拔之所以每年都去明華寺上香最看重的就是他的皇帝位是否能穩,最忌諱的就是這“國運”是否長祚。

  “父皇……”慕容雲擔憂地要開口,身後周皇后已狠狠拽了他一把。他頓時閉了口。

  “請父皇責罰!”慕容修跪下說道。

  慕容拔眸光一閃,以目光詢問一旁的殷凌瀾。殷凌瀾輕咳一聲,這才緩緩開口:“義父,這龍攆被燒,此時還不知是天意如此,還是有人故意為之,此時貿然責罰建王殿下恐怕也不能服眾。依兒臣之見,當務之急是再造一輛龍攆,別耽誤了上香的日子才是。”

  慕容拔聞言連連點頭,他轉頭對慕容修道:“這一筆罰朕先記下,命你五日之內督造好龍攆,做好龍蟠。不得有誤!”

  “多謝父皇!”慕容修大喜過望,連忙謝恩。

  “父皇,兒臣也願意和二哥一起為父皇分憂!”慕容雲連忙也跪下道。

  慕容拔一張蒼老的面上終於露出笑容,殷凌瀾與慕容修對視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氣。慕容拔下了聖旨,命龍影司查這龍攆被焚一事,命慕容雲與慕容修一同督造龍攆。一場危機眼見得有了解決之道,各人都暫時松了一口氣。

  出得凌安殿,天邊已露出一絲晨曦。殷凌瀾攏了攏身上的狐裘,對慕容修淡淡道:“五日之內督造好龍攆的確太緊了些,所幸還有太子一起,殿下可算是減了一半的職責。而且周皇后也不會再暗中為難殿下。”

  慕容修回頭看著在晨光掩映下的重重宮闕,冷眸中露出複雜之極的神色:“本王還寧願他對本王不要那麽好。”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慕容雲。不知是不是物極必反,慕容拔狡猾奸詐,周皇后心機深沉兩人卻偏偏生出這麽一個心地純善的太子。

  殷凌瀾眸色未動,他緩緩步下青玉石階,慢慢走向不遠處的馬車,風中傳來他清冷的聲音:“天家無情。終有一日,殿下與他必是要生死相見。”

  ……

  中宮之中,周皇后看著跪在自己眼前翩翩如謫仙的慕容雲,不由頭疼長歎一聲:“你可知母后為何要生氣?”

  慕容雲抬起頭來,明澈的眼眸中不染一絲雜質:“兒臣不知,但是母后生氣必定事出有因。”

  周皇后揮了揮手,命宮人退下,這才心疼地扶起他來:“雲兒,你如今長大了,為何還是這樣什麽都不爭?你這太子都做了十年了,難道你一點都不想著將來當皇帝嗎?”

  慕容雲微微吃驚,掙開周皇后的手:“母后……你怎麽可以說這樣的話?”

  周皇后看著他,眸光複雜:“雲兒,母后為何不能說?這將來的皇位一定是你的。難道你連一刻都沒有想過?”

  慕容雲搖頭:“做兒臣的怎麽可以有這樣的念頭?這是不孝。”

  周皇后頓時語塞,都怪她把他保護得太好,不諳世事不知人心險惡。如今事到臨頭還是如此懵懵懂懂,這樣下去如何是慕容修的對手?想著,她眼中皆是後悔。

  她看著慕容雲,冷笑譏諷:“你是這麽想的,可是慕容修虎視眈眈,你都瞧不出來?母后真的讓你知道得太少了!”

  慕容雲一笑:“母后太過擔心了,二哥對我很好的。今日母后也瞧見了,他為了不讓兒臣淋雨,還特地把傘讓了一半給兒臣。母后,二哥不是母后想的那樣。”

  周皇后氣得反笑:“讓傘?傘可以讓,女人可以讓,將來的皇帝位他肯讓你嗎?”她拍著一旁的案幾,氣得說不出話來。

  慕容雲眼中黯然,半晌,他緩緩道:“雲兮我已讓給了二哥,若是二哥真的要當皇帝,我再讓又有何妨?”

  他抬起明澈的燕眼看著周皇后:“母后,在兒臣心中,二哥不是別人,是親人。他自小沒有兒臣的幸運,不能常伴父皇的身邊,而且戎馬邊關出生入死。就算是兒臣的太子之位給他也是應得的。”

  他說罷磕了頭,轉身退下。

  周皇后看著他離去的身影,隻氣得要背過氣去。

  ……

  殷凌瀾回到了別苑之中,挽真迎上前去,微微一笑:“公子可回來了。有貴客到。”

  殷凌瀾褪下披風,看了她一眼,深眸中掠過一絲不耐:“回了,就說本司有要事在身。”

  挽真嫣然一笑,接了披風,俏臉上滿是神秘:“可是一位嬌客。公子,你當真不見?”

  殷凌瀾回頭,皺眉微微一想,忽的明白。他輕咳一聲:“她在哪?”

  挽真嘻嘻一笑:“就在紫薇閣裡,這位小姐可是聰明得緊,竟不知不覺找來了。……”她話還沒說完,眼前一晃,殷凌瀾已不見了人影。

  挽真看著空蕩蕩的眼前,終於收了笑,她喃喃自語:“公子,早知今日這般情真意切,當初為何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的男人呢,多一日快活也是好的……”

  紫薇閣前遍植紫薇花,又以其中粉紫色最美,所以別苑之中的亭台樓閣掩映在一大片紫色花海之中,此時不過是七月初,當是紫薇花開最盛的季節,風吹過,花瓣紛紛揚揚落下,如夢似幻。

  殷凌瀾疾步走到閣前,不由頓住腳步。那倚窗而立的淺色窈窕身影佇立,似看著這美景成了癡。半晌,他才緩步上前。衛雲兮聽到聲響回過頭來,見是殷凌瀾,面上有不自然的神色,一時竟不知要去見禮。兩人立著,閣中一時寂靜無聲。

  “你也知今日的事?”殷凌瀾打破沉默,慢慢走進閣中來。

  衛雲兮詫異搖頭。殷凌瀾見她面色這才恍然:她來只是為了別的事,她可沒有這麽通天的本事知道昨夜發生的事。

  殷凌瀾坐在軟榻上,頭也不抬,淡淡問道:“到底是什麽事?”

  衛雲兮忽地深深拜了拜:“多謝殷統領為我報了仇。大恩不言謝,但是我還是想親自過來說一句謝謝。”

  殷凌瀾一怔,半晌才問道:“是誰說的?挽真?”

  “是華泉。”衛雲兮眼中隱隱有水光,一雙明眸熠熠,看得他不得不轉開眼。

  殷凌瀾轉頭冷冷道:“華泉什麽時候也這麽多嘴了。”

  衛雲兮看著他清冷的眸子,忍不住問道:“他還說我曾經是殷統領的一位故人,當真是這樣嗎?”

  殷凌瀾只是不語,他在她面前就如一道深淵,不知到底內幾多深,一聲問猶如石子,落下半天也得不到回應。衛雲兮頓時陷入迷茫中,她兒時的記憶迷迷糊糊,如今奶娘已死,她根本無法求證。

  他,記得她。可是她已忘了他。

  “故人,就是已忘卻的人。”殷凌瀾倦然閉上眼,慢慢說道:“衛小姐不必再逼著自己想起來。”

  衛雲兮頓時無言。紫薇閣和風細細,風中飄來淡淡花香。殷凌瀾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她看著他冷冷清清的眉眼,連空氣似也被他周身涼意所染,冷了幾分。

  她想起自己的來意,歎了一口氣:“殷統領說過要助我,今日雲兮有事有求與殷統領。”

  “什麽事?”殷凌瀾睜開眼,眼底的深邃令人心中一震。

  衛雲兮拿出一張紙,遞給他:“我要這個東西,殷統領可以辦到嗎?”

  殷凌瀾看了一眼,眼眸微眯了眯:“可以。”

  衛雲兮舒了一口氣,找他果然是對的。話說罷,已無話可說,衛雲兮想要告辭,卻不知怎麽開口。殷凌瀾修長的手指輕扣桌面,清脆枯燥的聲音一聲一聲傳來,仿佛在扣著她的心間。

  “殷統領不想問雲兮要這個東西用來做什麽嗎?”衛雲兮打破沉默。

  殷凌瀾看了她一眼:“你若想說,自然會說的。”他忽地道:“你自己小心行事。別讓人抓了把柄。”他的話雖淡,但是卻令她心中感到一陣暖意。

  “雲兮會小心的。”衛雲兮道。

  殷凌瀾還想說什麽,忽的他臉色一白,猛的捂住唇咳嗽起來。衛雲兮在一旁問道:“殷統領,你……”

  殷凌瀾揮了揮手:“你……走吧。”

  他說罷又是捂住唇劇烈地咳嗽起來,一聲聲咳嗽仿佛要把心肺都咳了出來。衛雲兮連忙上前,想要扶他,卻猛的想起兩人的身份,頓時猶豫不決。

  殷凌瀾咳得喘不過氣來,一把狠狠推開她:“本……本司叫你……叫你走……”

  衛雲兮被他推得踉蹌倒退幾步,心中湧起一股惱意,她轉身要走,可是走到了門邊,一回頭卻見殷凌瀾眉宇間已隱隱有了黑氣。她心中一驚,連忙回來:“你……你到底怎麽了?”

  殷凌瀾捂住胸口,俊顏上已是煞白一片,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頭來,對衛雲兮怒吼:“我叫你滾,你沒聽見嗎?!”他吼完,人已支撐不住軟倒在軟榻上,人如蝦米蜷縮著,渾身顫抖。

  衛雲兮從未見到這情形,她握住他的手,觸手所及冰冷如雪。殷凌瀾面色已鐵青,隱隱幾條黑氣向他臉上躥去,樣子格外駭然。

  “你到底怎麽了?你……”衛雲兮不知所措。

  “冷……很冷……”殷凌瀾牙關咬得咯咯作響,他在軟榻上抖如竹篩。誰能想到素日裡人人畏如蛇蠍的龍影司統領這般可憐情形?

  “冷?怎麽會冷?……”她驚慌起來,把軟榻上的薄衾一把拉過來蓋在了他的身上,可是這一條薄衾怎麽能讓渾身寒氣的他覺得暖和。

  衛雲兮急得滿頭大汗,她一低頭,殷凌瀾已把牙關咬得滲出血來,衛雲兮咬了咬牙,把他抱在懷中:“這樣會不會暖一點?”

  她抱著他,這才感覺到他那麽瘦,身上的骨咯著她的肩,生疼生疼的。淚不知怎的滑落臉龐,仿佛看著他痛苦,她心中也無法她抱緊他,不住地問:“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藥……藥……”他嘶啞地擠出這幾個字來。

  衛雲兮不知所措:“藥在哪裡?……”

  正在這時,聞聲而來的挽真驚呼一聲,撲了進來。她一把推開衛雲兮,從懷中掏出一個金瓶利落地倒出一顆藥丸塞入他的口中。這一串動作熟練無比,仿佛演練過無數次。殷凌瀾費力吞了下去,這才倦極了一般靠在挽真的肩上。

  他臉上的黑氣漸漸退去,人也不抖如秋葉,只是臉色依然煞白如雪。衛雲兮跌在地上,定定看著這一切。

  挽真見殷凌瀾稍定,這才把他扶到了軟榻上,拿來薄衾輕輕為他蓋上。做完這一切,她這才擦了把頭上汗,回頭看著衛雲兮:“你都看見了?”

  衛雲兮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道:“他……他到底是怎麽了?”

  挽真黯然一歎:“公子……中了毒。”她苦笑看著衛雲兮:“南楚中,這個秘密除了華泉和我,還有那下毒的人,這世上沒有人知道。”

  衛雲兮看著軟榻上殷凌瀾緊閉瘦削的臉,慢慢上前,神色複雜難辨:“難怪他方才叫我走。”

  “公子叫衛小姐走,不是怕小姐知道他中毒,而是因為不想讓人看見他毒發的樣子……”挽真眼中沁出淚來:“公子是個極驕傲的人,當初我貼身伺候公子,他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向任何人求助。”

  她看著衛雲兮,苦笑:“試問誰能想到高高在上的龍影司統領,毒發的時候連一隻螞蟻都踩不死,甚至連自盡的力氣都沒有。這豈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話嗎?”

  衛雲兮深深動容,世人都傳他陰冷嗜殺,心硬如鐵,可卻不知他尊貴的一切之下竟是這般絕望的境地。

  “沒有解藥嗎?”衛雲兮忍不住問道。

  挽真恨恨擦乾眼淚,冷笑:“有!可是在那狗皇帝身上。他為了讓公子死心塌地地為他做事,為他清除叛黨,不惜向公子下了毒。這幾年來公子為了那狗皇帝做了許多被世人唾罵的事。他卻依然高高在上,江山永固!”

  “這幾年來,那狗皇帝隻給了他緩解鎮這種毒的藥,一旬給一次,一日一次,每到午夜子時發作,可是這幾年來隨著公子毒的滲入五髒六腑,有時候不到午夜就發作。昨夜皇宮內出事,公子半夜冒雨前往,受了寒,所以才會提前發作。”

  挽真一邊說一邊已是淚水漣漣。

  衛雲兮心中一顫,真相揭開原來如此。殷凌瀾是慕容拔手中的一把劍,而慕容拔為了控制好這把劍,生生套上了一把劍鞘。她顫抖的手不知不覺撫上他冰涼的手指,那麽秀美修長的手指也許本該拿著毛筆,寫一首好詩,或者轉一把折扇,瀟灑看盡天下,卻偏偏套上這麽森冷的玄鐵指套,從此在殺戮的路上一去不回。

  挽真的聲音漸漸在她耳邊飄渺:“公子太苦了。衛小姐,若是可以請你對他好一點,讓他開心一點……”

  開心?衛雲兮無言相對。他的痛苦與她不過是鏡花水月,看得到卻無法觸及。她又能拿什麽來安慰他?

  “好好照顧他。”衛雲兮看了沉睡的殷凌瀾一眼,

  挽真不由失聲道:“衛小姐不等公子醒來嗎?”

  “不了。”衛雲兮垂下眼:“無用的安慰只不過是在消耗時間。時間於我和他,都彌足珍貴。”

  她說罷轉身走出了紫薇閣。風過處,紫薇花瓣簌簌落下,輕易的,就迷了她遠去的背影。

  ……

  龍攆按時造好,那邊龍影司已查到了焚燒龍攆的眉目,看管的龍攆的一位小內侍畏罪自盡,服的毒卻是只有皇宮太醫院才有的鶴頂紅。鶴頂紅劇毒,但是卻極昂貴,一介小小內侍怎麽可能拿到這麽貴的毒藥呢?分明是有人想要殺人滅口。龍影司順藤摸瓜,即刻查封了太醫院。從來不參與朝野黨爭的太醫院頓時一片雞飛狗跳。幾位院正被拘在了龍影司的天牢中,日日喊冤。審來審去,他們終於供出了一個名字,那便是剛進太醫院不久的林太醫。

  殷凌瀾拿著幾份血淋淋的供詞,半晌不語。

  挽真端來熱湯,看了一眼,笑道:“公子,按奴婢說這是事先串供好了,找了個替罪羔羊來,這樣既能把主謀給藏了起來,又能脫了身。”

  一旁的華泉哼了一聲:“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挽真伸出手去想要給他一個爆栗,華泉卻十分警覺,不見他怎麽動,人已退開了五六尺。挽真見打不到他,不服氣哼了一聲,嘟噥:“傻子都瞧得出來好吧?”

  殷凌瀾看了供詞,手一揚,薄薄的紙被他手中的勁力割成了千萬片,似雪片一般紛紛揚揚落下。

  “再審!”殷凌瀾冷冷道,轉身走出了出去,不一會已不見了人影。

  挽真看著猶帶著熱氣的湯水,懊惱地跺了跺腳。華泉在一旁看得嘴角勾出一抹疑似幸災樂禍的弧度,挽真瞥了他一眼,把湯遞給他,拉長聲調:“既然公子不喝,你喝吧。我熬了好幾個時辰呢。大補啊——”

  華泉嘴角的笑意頓時變成了抽搐,他抱著劍連退幾丈,開玩笑,那可是為了給公子抵抗身上寒毒的補湯,他喝了會七孔流血的好不好!挽真看著他落荒而逃,不由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笑完,看著那辛辛苦苦熬的湯又忍不住皺了眉發起愁來。

  ……

  七月初七將近,京中熱鬧非凡,蘇儀忽地前來拜會建王妃。周燕宜前去迎接。不一會,蘇儀一身煙霞麗裙,逶迤而來。她一如既往,妝容妥帖,美豔得令人覺得眼前一亮。

  周燕宜問道:“蘇姐姐今日來是有什麽要事呢?”

  蘇儀搖著雙面蘇繡蝶兒團扇,笑道:“也沒什麽,就是明日是七月初七,問問王妃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廟會,還有後天要隨禦駕去明華寺,不知能否與王妃搭伴而行嗎?”

  周燕宜見她心情甚好,不由在心中不甘願地哼了一聲。如今的蘇儀已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妃人選,自然是只要安心待嫁便是了,哪像自己還得操心王府,而且慕容修心還不容易收復,她實在是比不得蘇儀瀟灑。

  “唉,王府中事務煩多,哪有空如做閨秀時一般出去逛廟會?”她故做一歎。

  蘇儀見她如此,笑了一聲:“王妃原來忙呢,都怪我年少不懂事,這話就不該問。”

  周燕宜酸酸地看著她:“不過去明華寺倒是可以與蘇姐姐同行。”

  蘇儀搖著團扇,點頭:“如此也好。不過王妃明兒不去看廟會實在是太可惜了。聽說京城中來了不少新的雜耍把戲。”

  她低了頭,皺眉想了一會,忽地轉頭看著一旁不吭聲的衛雲兮,笑著問道:“衛姐姐要不要一起去?王妃沒空,衛姐姐一定是有空了。”

  衛雲兮見她把話頭轉到了自己身上,淡淡回絕:“多謝蘇小姐相邀,但是妾身不愛湊這等熱鬧。”

  蘇儀見她神色淡然,搖著扇子笑道:“衛姐姐不會是不願意與我同行吧。”

  衛雲兮看著她傲然美豔的面目,冷冷別過臉去:自是不願意與她同行。當初在詩社遊湖的時候,若不是蘇儀她“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她如何能落到嫁給慕容修當妾室的命運?

  “蘇小姐多心了。妾身不會這麽想。”衛雲兮慢慢說道。

  蘇儀此人向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看著衛雲兮冷冷淡淡的窈窕身影,忽地一笑:“既然不是這麽想,那還有什麽為難的?出府散散心,看看新奇,玩得開心了,衛姐姐與我以前的一些誤會也算是解了,這豈不是兩全其美?”

  衛雲兮聽了這話,這才認真打量她。果然是蘇相國教養出來玲瓏八面的好女兒,如今慕容雲與慕容修合力督造龍攆,而且皇上把禁軍三千統統交給了慕容修,倚重之意十分明顯。蘇儀竟能如此快的察覺風向,來建王府中套近乎了。

  她知道蘇儀向來是瞧不上周燕宜這等光有美貌無腦子的女人,而自己,則不就是她蘇儀一向的對手嗎?與朋友親近,與敵人更要親近。

  蘇儀此人果然心機深沉。

  衛雲兮想明白了其中關鍵,不由微微一笑:“那既然蘇小姐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了,那妾身不去就是借故推脫了。不過還是得問問王妃娘娘,明日府中可有缺人手?”

  周燕宜勉強笑道:“既然蘇姐姐邀衛姐姐去,你們就自去吧,王府中人手自然是夠的。”

  蘇儀一聽,拍掌笑道:“那要多謝王妃放人了。”

  她巧笑倩兮,一雙美眸皆是歡喜之色。衛雲兮看著她,心中不由也歎服,蘇儀此人若真的要與人交好,那可真的是誰也攔不住她的熱情。

  蘇儀又說了一會話,訂了明日出府的行程,這才告辭離開。周燕宜本應相送,但是她今日心中實在不樂,便借口事忙,讓衛雲兮送蘇儀出王府。

  衛雲兮與蘇儀走慢慢走出花廳。蘇儀見她神色沉靜悠然,忽地笑道:“說起來我不得不佩服衛姐姐的心胸,在王府中王妃處處為難還能如此淡泊。”

  衛雲兮看了她,亦是回以一笑:“妾身也是佩服,當時王妃設計了你我,蘇小姐竟能當做什麽事也沒有。要知道那次妾身摔倒小產,雲兮本來可以賴到蘇小姐身上的。畢竟你我嫌隙已深。若說是你推了我,也是有人會相信的。”

  更重要的是慕容雲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恐怕對蘇儀更添惡感。這對蘇儀將來的太子妃的前景可是大大不妙。

  蘇儀臉色微變,一怔之後,笑了起來:“那為何衛姐姐不賴在我身上呢?”

  衛雲兮一邊走一邊悠悠地道:“既然知道誰是幕後主謀,就算拉了蘇小姐下水亦是於事無補。更何況蘇小姐是個聰明人,以後你我不是友便是敵。過早樹起如蘇小姐這般的敵人,對我也沒有半分好處。”

  蘇儀看著她,用團扇半遮了面,笑得若有所思:“與衛姐姐這般心思玲瓏的人共伺一夫,看起來是周燕宜的不幸呢。”

  衛雲兮微微一笑,並不接口。

  蘇儀看著府門就在不遠處,衝衛雲兮嫣然一笑:“她不是你的對手,可是我真的很期待有一天你我好好鬥一鬥!看這南楚中,誰才是才貌雙全又能傲立群芳的那一人!”

  衛雲兮笑意不改,眼神卻漸漸冰冷。有一個名字在腦海中翻湧不息。

  蘇泉。當年那第一個叛了她父皇的重臣!

  蘇儀永遠也不知道,她蘇家永遠是她衛雲兮不容放過的人!

  第二日一早,果然蘇儀的精致馬車就準時地停在了建王府。衛雲兮由小香扶著手上了馬車。蘇儀端坐在裡面,一身淺紫長裙上繡著繁花點點,頭上佩了同色紫玉釵,紫玉在南楚十分稀有,她頭上卻簪了兩根,看起來既大方又暗中彰顯了相國千金的貴氣。

  衛雲兮微微一笑,坐在她身邊。

  蘇儀看了她一身素淨的打扮,一笑:“衛姐姐怎麽穿都好看,實在讓儀十分嫉妒。”

  衛雲兮一笑,這不過是違心的恭維罷了,恐怕在蘇儀心中,全南楚就她蘇儀最美。

  兩人也不多話,吩咐馬車向月老廟而去。這南楚七月初七對未成親的年輕男女是個盛大的節日,他們白天會去月老廟中求簽問卜,祈求自己能得一心人。到了夜裡未出閣的少女便會在月下拜月,還比穿針引線以“乞巧”。

  一路上,街上人潮湧動,熱鬧非常。衛雲兮與蘇儀一路走,一路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好不容易到了月老廟前,廟前已擠滿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如潮水一般湧著。衛雲兮皺著悠遠的秀眉看著面前這熱鬧的情形猶豫是不是要跟著進去廟裡。

  蘇儀握了她的手,笑道:“衛姐姐跟我來吧。在對面茶樓上我訂了個天字房的雅間,正好可以看見這廟會,可以品茗吃點心,而且還涼爽非常,犯不著跟那些人擠。”

  衛雲兮這才笑道:“原來蘇小姐早就安排妥當了。”

  蘇儀嫣然一笑:“這是自然。”

  於是兩人在茶樓前下了馬車,由著殷勤的小二引著上了茶樓三樓。這間茶樓名曰:逸雲茶樓,剛好可以立在月老廟旁邊,有三層樓這般高,素日裡也是文人雅士經常來之地。

  衛雲兮與蘇儀一走進茶樓,頓時茶樓中的人都停了高談闊論,隻直瞪瞪看著兩位女子相攜走了進來。

  當先是蘇儀,她面容美豔非常,行走間端莊中又顯出傲然之氣。衛雲兮跟在她身後,一身素衣長裙勾勒出窈窕出塵身段,眉如遠山,服如凝脂。一張傾城絕美的面容楚楚可憐,卻並不令人覺得柔弱無依,而是有一種隱隱說不出的矜貴之氣。她先是不慌不忙地掃了一圈茶樓眾人,這才跟在蘇儀身後向樓上而去。

  在二樓,有一桌商販打扮的人也注意到了這突如其來的安靜,不由看向樓下。其中一雙深邃的俊眸飛快掠過蘇儀與衛雲兮,不由微微一笑:“都說南楚出美人,果然不假,這茶樓裡竟也能來了這麽兩位絕色佳人。

  說話的人是坐在一桌主位的一位年紀不算輕的男子,他俊目劍眉,面容俊美白皙,鼻梁略比南楚人高,眸色漆黑深邃,眉宇間隱約有威嚴之氣。他身上穿著一件玄青色長衫,外罩同色紗罩衣,腰間束著一條白玉帶,那玉是上好的羊脂玉,玉色溫潤,襯著他身上過於冷色的長衫,卻顯得整個人清爽挺拔。

  他搖著折扇,一雙深眸中含笑看著那走上來的蘇儀與衛雲兮。

  “主上可猜一猜,這兩位美人可是誰?”座中有一位文士打扮的人笑道。

  那被稱為主上的男子把目光最終落在衛雲兮的面上,微微一笑:“伯冉,別賣關子了。”他的笑容淺而淡,卻令人覺得仿佛千裡冰雪解封,春風拂遍大地的錯覺。

  那文士精通南楚風物,見那男子詢問,不由笑道:“這上來第一位可是當今準太子妃,蘇相國的千金,蘇儀。她身後是美貌與才情與她齊名的衛國公之女,也是當今皇帝二皇子建王側妃,衛雲兮。”

  那男子看著衛雲兮跟著蘇儀上了第三層樓閣,她舉止優雅出塵,就連身影都令人無法忘懷。

  他聽得江伯冉如此說道,深眸中掠過惋惜:“名花已有主了,可惜可惜!”說罷回過頭來,面上已無風無瀾。

  文士看著他,壓低聲音笑問道:“難道主上覺得那衛雲兮更美?”

  那男子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看著茶盞中的起起伏伏的茶葉,那清澈的茶水中映出他似笑非笑的俊顏:“美人如茶,要越品越有味道才好。這蘇儀雖美,但是卻如烈酒,一入喉,隔日已不想再飲。只有那衛雲兮,看著清清淡淡,卻偏偏美得不動聲色,令人魂牽夢引。而且她外表柔弱,眼神堅定,顯得心志頗堅。這女子並不簡單。”

  他說了一番話,字字句句似在品鑒美人,可聽下來卻是隻讚衛雲兮一人。座中的幾人一聽,頓時恍然大悟。

  文士低聲笑道:“主上這次是前來和親,只可惜啊,”

  那男子吹了吹浮在表面上的茶葉,輕聲一歎:“是啊,不然若是有這等美人可以下嫁,本王願拿十座城池來換。”

  文士一聽想要打趣幾句,可是一抬頭,卻見他眼中無半分笑意,這才驚覺他竟說的是真心話。

  而那男子已淡淡抿了一口茶水,眸光微眯,落在了方才衛雲兮進入的天字雅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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