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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血江山》第七十一章 北漢來客
  第七十一章 北漢來客

  衛雲兮與蘇儀就坐,她們自然不知底下有人已把她們兩人品鑒了個遍。蘇儀一指雅間外的涼台,笑道:“衛姐姐,你瞧,整個楚京都在腳下了。”

  衛雲兮抬眼一看,果然觸目所及,整個南楚風情皆在眼前,模糊記憶中的熟悉景色在腦海中翻湧,她眼眶微微一熱,慢慢向涼台走去。

  ……

  風吹過,仿佛那嗚咽的風聲中帶來隱約的聲音。在宮中高高的望天台上,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偎依在一起。大的高大挺拔,小的不過是四五歲年紀,一身粉紅宮裝,嬌小玲瓏。

  “雲兒,你看,這是我們的南楚,多美。”

  “父皇我看見了,街上有好多人啊,他們都是父皇的子民嗎?”

  “是的,父皇要讓他們都安居樂業,百代流傳……”

  “父皇,那南楚過江的地方呢?”小小手指遙指向北面。

  “那是北漢……”風中,父皇的眉眼漸漸深沉,他看著那北方,滄桑的眼眸中神色複雜,她當時並不知,那時的南楚與北漢才剛剛結束一場三年的戰爭。也就是那一場戰爭,拖垮了南楚本來就脆弱的國力,也就是那一場戰爭讓慕容拔執掌軍權,讓本該是一介平凡的將軍有了不可抑製的野心……

  ……

  “衛姐姐在想什麽呢?”身後傳來蘇儀的聲音。

  衛雲兮趕緊擦去眼角的淚痕,回頭笑著道:“沒什麽,覺得這裡景致真的不錯。”

  蘇儀不疑有他,眼中皆是自得:“那是當然了,這茶樓就這個雅間風景最好,茶樓老板還是看在我父親的面上才肯給定了,不然老早就沒得了。”

  衛雲兮心中一笑,恐怕茶樓老板看的還不是蘇相國的面子,是看在蘇儀未來太子妃的面子才肯給的。

  蘇儀叫來一堆精致茶點,茶香飄飄,是上好的雨前龍井。品著香茗,吃著點心,廟會前的雜耍一覽無余,而且不用在樓下與行人擁擠做一堆,衛雲兮看著面前的蘇儀,雖然討厭她但是還是不得承認蘇儀這方面心思靈巧,令人佩服。

  兩人聊了一會,忽地,月老廟前人潮忽地湧動,蘇儀與衛雲兮往下看了一眼,遠遠走來一隊香客,還有僧人在街邊空地上開了壇。原來是有高僧趁著這個時候,在這人多的時候開壇講經,勸人為善。就是不知是哪來的高僧。

  她吩咐小香下樓打聽,小香不一會兒上來,臉上滿是興奮:“娘娘,是北漢來的高僧,叫做普陀多禪師,他可是被北漢皇帝封為的聖僧的大師呢,好多人都去看呢。聽說他還能為人解簽問疑,十分準呢。”

  蘇儀聞言,面上露出躍躍欲試的神色。坐了一會,終於按耐不住:“衛姐姐,你不下去瞧瞧這遠來的聖僧嗎?”

  衛雲兮搖頭:“這種子虛烏有的東西我向來不怎麽信的。”

  蘇儀笑道:“那我去瞧一眼,去去便來。”

  衛雲兮看著她眉間的神思不屬,心中哂笑,她如今是待嫁之身,可皇上賜婚的聖旨遲遲不下,她就算有萬全的把握但是心中不免戰戰兢兢,日夜懸心。如今聽得有高僧前來能解簽問卜自然是想要去問問自己的前途如何。

  蘇儀帶了身邊的丫鬟匆匆下了樓。衛雲兮看著她離開,唇邊溢出絲絲嘲諷的笑意。

  月老廟前因北漢高僧前來講經而越發圍得水泄不通。衛雲兮看著這一番熱鬧盛世,心中黯然,這樣的盛世江山父皇母后已看不見了。

  她輕歎了一口氣。忽地樓下“乒乒乓乓”一陣亂響,有人高喝一聲:“有刺客!”

  衛雲兮心中一突,小香亦是嚇得蒙了,兩人盯著那扇薄薄的雅間門板,一時一動不敢動。樓下驚呼聲聲不絕,夾雜著兵器交加的聲音。

  小香一哆嗦握住衛雲兮的手:“娘娘……怎麽辦啊?”

  樓下打鬥異常激烈,震得樓上的桌子碗碟都咯咯作響。兩人被困在雅間中,下樓逃命又不敢,躲在這裡又心驚肉跳的。

  衛雲兮聽了一會,臉色微白:“沒事,就在這裡等著。這事與我們無關,不會殃及我們。”

  小香苦著臉:“怎麽逛個廟會也會碰上這麽一樁倒霉事?”

  衛雲兮安慰拍了拍她,心中卻不由掠過方才在二樓見的一張俊美含笑的面孔。她微微皺眉:難道是那一桌的人身份不同尋常?她正在思附間,忽的雅間的門“砰”的一聲被打開,有個玄青色人影飛快閃了進來。

  小香驚得“呀”地一聲要驚叫,衛雲兮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美眸冰冷看向那人冷聲道:“閣下是誰?”

  那人影靠在門邊,喘息未定,他回頭對上衛雲兮的美眸,不由一怔。衛雲兮亦是怔住。這不就是剛才在二樓眼角余光看見過的那個男子嗎?

  他亦是認出衛雲兮,深眸掠過一絲笑意。這個時候他竟在笑?衛雲兮心中湧起一股荒謬感。

  他豎起手指放在好看的唇間:“借貴寶地一躲。”

  衛雲兮聽著樓下打鬥的聲音,那刺客也甚是彪悍,一擊未成竟毫不退縮,漸漸要打上來了,此時刻不容緩,她沉下臉:“閣下是非在身,但不要連累了我們。”

  那人一抱拳,雖如此情急之下依然風度翩翩,他微微一笑:“在下不會連累了衛小姐的。”

  他說罷向雅閣窗外掠去,人影一閃,竟是向窗外跳下。小香驚得瞪大眼睛,要不是被衛雲兮捂住嘴,又要尖叫出聲。衛雲兮心猛的提起,這是三層高樓,難道他要跳下樓求生嗎?

  她猛的放開小香撲上窗前焦急看去,等她一低眼,猛的對上窗下一雙俊眼。衛雲兮嚇了一跳,這才看清楚,原來他是攀附著窗邊的木板,凌空掛著。

  好一招金蟬脫殼!

  衛雲兮連忙拉著小香坐好,果然一會,雅間的門又被撞開,一把尖刀迎面而來,面目普通的刺客惡聲喝問:“方才逃上來的那人呢?”

  衛雲兮抱著小香,顫抖地指著雅間外的另一條走道:“他……他往那跑了……”

  刺客迅速看了雅間一眼,這雅間簡簡單單,根本藏不住人。他冷哼一聲,飛快朝著衛雲兮指的方向撲去。終於乒乒乓乓的打鬥聲也隨之退去,衛雲兮這才松了一口氣。仔細扣雅間的門,對著附在窗邊的人道:“他們走了,閣下可以出來了。”

  那人對她微微一笑,手一使力,人已躥了進雅間中。

  他整了整衣衫,看著面前面色不變的衛雲兮,抱拳笑道:“在下蕭世行,多謝衛小姐相救之恩。”

  衛雲兮微微詫異:“你怎麽知道我的姓?”

  蕭世行一雙深眸熠熠含光,只是笑:“衛小姐美名遠播,一上茶樓就有人告知了小姐的芳名。”

  美名遠播?衛雲兮心中自嘲一笑,不知這位被追殺的蕭世行聽到的是有關自己什麽的美名。

  她低下眼:“原來如此。蕭公子既然已脫困,就請下樓吧。”

  她言辭雖十分有禮,但是令人感覺到清清冷冷的疏離。

  蕭世行微微一笑:“刺客已去,不會再回來了。蕭某與衛小姐既然有緣結識,何不讓蕭某請衛小姐喝一杯清茶,以謝過衛小姐的相救之恩?”

  衛雲兮抬起頭來,面前的蕭世行五官深邃不似南楚人,薄唇高鼻,眸光凜然,隱約蘊著一股說不出的殺伐決斷與威儀。此人必不是凡夫俗子,看樣子不似南楚人。

  蕭世行見她猶豫不決,微微含笑,自顧自坐下,看定衛雲兮:“衛小姐方才一言就能去敵,蕭某自認不是壞人,衛小姐此時怎麽膽怯了?”

  這一句已是不動聲色的激將法。

  衛雲兮微微一笑,坐在他的對面,執起猶帶熱氣的茶水,為他沏了一杯茶:“蕭公子處變不驚,實在是令妾身佩服。”

  蕭世行一笑,掏出懷中的折扇,搖了搖:“不過是些許蟊賊而已,不過卻因禍得福,能結識南楚第一美人衛小姐,也算是一大幸事。”

  南楚第一美人?衛雲兮紅唇邊溢出淡淡苦笑。

  “蕭公子來自哪裡?仙鄉何方?”衛雲兮岔開話題。

  蕭世行看定她淡然的美眸,薄唇邊勾出一抹淺笑:“蕭某來自北漢。”

  “北漢?”衛雲兮不由詫異。南楚與北漢戰事方罷,南北兩國還是敵對之中,方才聽聞北漢來的高僧就已十分詫異了,可如今一聽這蕭世行也是北漢來人,她就不得不鄭重思索他的身份了。

  蕭世行面上笑意不改:“前幾日北漢新帝為與貴國修好,特地派了一隊使團前往南楚覲見南楚皇帝。”

  原來如此。衛雲兮頓時了然。

  忽的雅間的門又被扣響,傳來蘇儀的聲音:“衛姐姐開門。”

  小香打開門,蘇儀手中執了一支簽文,面上皆是興奮之色:“衛姐姐,你也去問問這北漢來的聖僧,他說的可準了。”

  她話音剛落,這才看見雅間裡面多了一個人。她警惕地看著蕭世行,以目光詢問。衛雲兮怕她誤會,連忙道:“這位是蕭公子。”

  蘇儀見他氣質凜然,身份看起來十分尊貴,勉強行了一禮。蕭世行知道不能再待,起身一笑道:“山長水闊,但願以後還能與衛小姐再相見。”

  衛雲兮行了一禮,目送他離開。

  蘇儀見他走了,這才問道:“他到底是誰啊?瞧著不簡單的樣子。”衛雲兮心中微微一動:連蘇儀都瞧著他不簡單了,更何況此人方才還被人追殺,看起來蕭世行在北漢的身份十分尊貴。

  衛雲兮不願她多追究,岔開話題:“蘇小姐求到了什麽好簽了嗎?”

  蘇儀一提起這事,面上皆是藏不住的歡欣,她把簽文藏起,笑道:“自然是好簽,衛姐姐不去問問嗎?”

  衛雲兮搖頭,此時的她經過方才的驚險已沒了閑情逸致,笑道:“不了。妾身已嫁給建王殿下,自然是別無所求了。”

  蘇儀見她無欲無求的樣子,心中自然是不信的,拉了她的手:“只是玩一玩罷了。好多人都等著聖僧求解簽文呢!既然來了就瞧瞧吧。”

  衛雲兮拗不過她,只能點頭答應。蘇儀拉著她下了茶樓,早有相府家丁開出一條路來,直達那講經所在。衛雲兮看向那講經壇上,一位素白僧袍的僧人正在端坐經壇之上,面容清俊,姿態出塵,大約二十多歲的模樣。

  衛雲兮心中詫異,她竟不知這所謂的聖僧竟然這麽年輕。一般能讓皇帝以國禮相待的僧人不是垂垂老矣,便是年過五六旬。看來這位聖僧一定是年少便研習佛法了,所以在這不到三十歲就得了大乘佛法。

  蘇儀拉了她上前,坐在眾人跟前的蒲團之上,聽著他在講經文故事。

  一小段佛陀以身飼虎的故事,說得涵義深厚。衛雲兮與蘇儀雖早就聽過,但是亦是聽得津津有味。講經完畢,依例便是答疑解惑。蘇儀瞅準空隙拉了衛雲兮上前,笑道:“方才大師為我解了一支簽文,不知可否為我身邊的建王側妃解一支?”

  普陀多抬起溫和的眼,看了一眼衛雲兮,笑歎:“為何眾人獨對小僧的佛門真義棄如敝履,卻唯獨隻關心自己的前程命運,愛恨嗔癡?這豈不是本末倒置?”他頓了頓,看著蘇儀:“若是心不向善,多好的前程都只能被自己的心魔毀於一旦。”

  蘇儀臉上尷尬,但是還是固執地道:“既然大師有神通,就再看一看吧。”

  普陀多話雖如此勸誡,但是還是拿起一個小巧的簽筒遞給衛雲兮:“衛施主,抽一支吧。”

  衛雲兮隻覺得他眸光溫潤似美玉,仿佛能洞悉所有的人心,不由低了頭,從簽筒中抽了一支,遞給普陀多。普陀多看了一眼,不由“咦”地一聲,面上流露驚異。蘇儀想要看,他已飛快把手中的簽收入袍中,再把簽筒伸給衛雲兮。

  衛雲兮雖不解,卻依然還是抽了一根。第二根簽抽出。普陀多看了一眼,不由皺起清朗的眉宇。

  “大師,簽上到底說了什麽?”衛雲兮不由出聲問道。

  “衛施主隨小僧到經壇之後,小僧再為你解簽。”普陀多溫和說道,他說罷離座,向身後的涼棚而去。

  衛雲兮不明所以,只能跟上前去。蘇儀想要跟,但是卻被一旁的僧人禮貌攔下,只能恨恨跺了跺腳。

  衛雲兮跟著普陀多進入涼棚,說也奇怪,外面熱浪滾滾,這涼棚之中卻十分清涼。普陀多坐著看著面前的衛雲兮,眸光柔和:“衛施主第一根簽抽中的是與方才蘇施主抽中的是一樣的簽文。”

  衛雲兮一怔,隨後失笑:“這只能說是巧合了。”

  “不是。”普陀多搖了搖頭:“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命該你和蘇施主同一個命格。你們兩人命格奇貴,貴為人上人,皆有皇后之命。不過……你們兩人結果都不太好。”

  他的眼中皆是惋惜。

  與蘇儀一樣?皇后之命?!衛雲兮失笑,斷然否定:“不可能!”

  “為什麽?這可是上天的安排。”普陀多溫和反問道。

  衛雲兮抬眼冷笑:“我與蘇儀水火不容,自然不會只有一個結果。”她冷眼看著面前溫和的僧人,轉身決然要走。

  “施主不看第二支簽文嗎?”身後傳來普陀多溫和的聲音。

  “不看了。”衛雲兮頭也不回地走了:“很久以前蒼天既已決定不庇佑我,何必再期待他會給我安排什麽樣好的結局?”

  普陀多輕歎一聲,攤開手中第二支簽文,輕聲道:“衛施主,你怎麽知道蒼天不會為你預備好的結局呢?”

  他輕歎一聲,把手中的竹簽放入懷中,看著衛雲兮離開的方向,宣了一聲佛號:“你我還有再見的一天,也許到最後,這簽文可以親手交給衛施主。”

  ……

  衛雲兮回到了,王府王府中的侍女們紛紛在花園中辟了一小塊空地,供起瓜果糕點,燃起焚香,開始拜月。衛雲兮隨著她們拜了拜,便坐在院中看著她們手開始撿針穿線。

  正看得入趣,忽地院門邊走來身姿挺拔的慕容修。他一身甲胄未除去,腰間還配著長劍似剛從軍營中歸來。衛雲兮迎上前問道:“殿下怎麽過來了?”

  慕容修一笑:“今日七月初七,明日就要去明華寺了,所以過來歇歇。”

  衛雲兮一笑,遂吩咐侍女去準備酒菜。

  慕容修笑道:“好吧。你快些過來。”他說完,就轉身離開。

  衛雲兮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美眸中掠過細碎的光。

  慕容修獨坐亭間,很快酒菜就上來,滿滿一桌,葷素相間,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他等了一會,有些不耐煩,問身邊的侍女:“側妃呢?怎麽還不來?”

  侍女們捂著嘴笑道:“也許娘娘在打扮呢。殿下心急了。”

  慕容修不由啞然失笑。過了一會,遠遠地只見花徑那一端走來一位翩翩佳人。那女子身形窈窕修長,一身長裙曳地,風吹過層層疊疊,如臨風而立,長袖呈荷葉邊狀,十分清雅。

  慕容修一見,不由大步上前,握住那人的手:“雲兮,你做什麽這麽慢?菜都要涼了。”

  他話音剛落,就不由“咦”了一聲,冷冷甩開她的手,冷聲問道:“是李姑娘?!”

  李芊芊心中惶恐,見他發怒,連忙跪下謝罪:“殿下,我……”

  慕容修還要再問,李芊芊身後傳來衛雲兮柔柔的聲音:“殿下,怎麽了?”慕容修一回頭,只見衛雲兮一身同樣的衣裙逶迤而來。她的面容施了淡妝,越發顯得眉若遠山,膚白如雪,瓊鼻櫻口,美得如夜間的仙子降落凡間。

  慕容修本心中惱火,可是見她盛裝而來,心中的怒氣也漸漸消散。衛雲兮見李芊芊跪在地上,扶了她起身,對慕容修說道:“殿下,到底怎麽了?”

  李芊芊羞紅了臉,委屈說道:“沒什麽,是我穿了娘娘給的新衣,所以殿下認錯人了。”

  慕容修不由尷尬輕咳一聲。衛雲兮笑道:“妾身還當是什麽大事呢。是今日我看著過節,所以把自己的衣服給李姐姐一件。”

  慕容修看著燈下的兩人猶如姐妹花,可衛雲兮美得翩然出塵,李芊芊美則美,少了幾分靈氣。他心中失笑,自己怎麽會看錯了呢。分明一朵是空谷幽蘭,一朵不過是尋常家花而已。

  他執了衛雲兮的手:“沒事了,用膳吧。不然飯菜都涼了。”

  衛雲兮嫣然一笑,隨著他上座。李芊芊就在一旁伺候布菜。一直飲到了月偏西,慕容修已微醺,衛雲兮輕輕搖著他:“殿下,你喝多了。”

  慕容修隻覺得眼前恍恍惚惚,影子都是雙重的。他笑著想要站起身來,可是腿卻綿軟,不由一下子跌坐在椅上:“本王……怎麽會那麽容易就醉了呢……”

  衛雲兮看著他醉意濃濃,歎了一口氣,對身邊的侍女道:“隨我去拿些清水和面巾給殿下醒醒酒。”

  她說完,就帶著侍女們退了下去。月色寂寥,慕容修伏在桌上,腦中暈乎乎的。許久,有人推他:“殿下……”

  他竭力抬起眼來,看著面前是是而非的面容,握住她的手道:“雲兮,你……你來了。”

  那人手顫了顫,想要掙脫,慕容修卻更緊地握住她,醉後口氣急了幾分:“雲兮,你要去哪裡?”

  他的手那麽緊,把她一把拽在懷中。他靠在她的肩頭,喃喃自語:“雲兮,我知道你心裡是恨著我的,我都明白……”

  “雲兮,孩子沒了,你一定很難過,我知道當時我應該告訴你真話的……”

  “雲兮,聽到你說有孩子的時候,我應該告訴你,我也是很喜歡……”

  “雲兮,為什麽我到了你的面前就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呢……”

  他喃喃自語的話落入身邊的人耳中,她慢慢放軟了身軀,在他耳邊低聲道:“雲兮不會再怪殿下了。殿下,去歇息吧。……”

  她扶著慕容修慢慢離開亭子。有風吹過亭間,一抹清冷的身影立亭邊花木扶疏處。風燈明明滅滅,衛雲兮看著他們離開,面上已是淚痕蜿蜒,晚了,一切都晚了……

  她不再是當初初嫁王府時候傲骨錚錚的衛雲兮;她也不再是聽聞有孕,就歡喜得天地都圓滿的衛雲兮了。

  因為她本來就不是衛雲兮,她是清雲公主!是慕容拔千方百計要除去的前朝余孽!她和他是仇人!

  她木然擦乾臉上的淚痕,一轉身卻不由怔住。在不遠處的陰影中站著一抹比冷夜更清冷的身影。他披著一身寂寥月光緩緩而來。他的面目顯露在月下,蒼白而魅惑。

  “你……”衛雲兮詫然後退一步:“殷統領怎麽來了?”

  殷凌瀾走上前來,掃了亭中的杯酒狼藉,淡淡道:“明日即將出京,我來知會建王殿下一聲可安排事宜。沒想到卻都瞧見了。”

  他站在她的跟前,手指輕撫過她臉上未乾的淚痕:“給你的幻香你給他用了?”

  “是。”衛雲兮冷硬別過臉去:“殷統領想要揭發雲兮嗎?”

  殷凌瀾看著她眼中猶帶著倔強的神色,這麽熟悉。他忽地笑了,這才是他記憶中的清雲公主。

  他輕咳一聲,淡淡道:“我給你幻香自然不會去揭發你。只是,你確定要這麽做嗎?”他眸色平靜如水:“現在去阻止還來及。”

  “不。”衛雲兮冷冷地道:“李芊芊一定會成為慕容修的夫人。”

  “找一個可以操控的女人,你以為就能在王府中安穩幾分嗎?”殷凌瀾皺了漂亮精致的眉彎,不讚同地道。

  衛雲兮不願與他說,她冷冷從他身邊而過:“殷統領不會明白的。”

  她翩然而過,撩起一股淡淡的幽香。殷凌瀾看著她要離開,忽地他眉心一皺,手迅捷一探飛快抓住她的胳膊,一向冷淡的語氣中也帶了沉怒:“你身上的是什麽香?!”

  他的手那麽用力,捏得衛雲兮臉上忍不住煞白幾分。她咬著牙狠狠掰開他的手指,一字一頓地道:“不用你管!”

  殷凌瀾看著她的掙扎,一雙黑白分明的冷眸掃遍她的全身。忽的,他眼瞳中猛的一縮,一把拽下她腰間的荷包,盯著衛雲兮的眼睛,冷冷問道:“這是什麽?!”

  “我說了不要你管!”被人窺破的羞怒令她臉上猛的漲紅。

  殷凌瀾把荷包放在鼻間輕嗅,半晌,他把荷包丟在她的腳邊,笑意很冷,冷得衛雲兮心中打顫:“這是麝香。你不想要慕容修的孩子。可是你可知道這麝香帶多了,你以後就永遠不會有孩子了!”

  衛雲兮終於從他的鐵腕中掙開,她看著面前殷凌瀾,自嘲一笑:“是,我知道。我怎麽會不知道?”

  她抬起頭來,月色下,她的面容那麽美,卻是那麽絕望:“我不想要生下他慕容家的孩子!我我的孩子……是注定不會出世的,他是被上天詛咒的!詛咒我這個不知恥的娘親懷上了仇人的骨血!”

  她忍不住失聲痛哭,哭得軟倒在地上。月藏入雲間似也不忍見她這樣的悲傷。殷凌瀾看著她的痛哭,許久,他脫下身上的玄色披風,輕輕覆在她的身上,淡淡道:“別哭了,我說過我會助你。這麝香……不要用了。不要為了報仇把自己後半生都賠了進去。”

  他身上的披風是用輕軟的紫貂皮毛做的,帶著他身上清冽好聞的氣息。他面容如那日初見那麽清冷如魅,仿佛是上天賜給她的救贖。可偏偏她猜不透他為何而來,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出困境。

  衛雲兮抬起淚眼,怔怔看著他流淚:“為什麽要幫我?”

  “我說過,你我曾是故人。還需要問為什麽呢?”他的眼眸盛滿了月光,那麽清澈的眼眸,亮得她無法直視:“既然你不愛慕容修,等事成之後,我帶你走。”

  帶你走。他說這話的時候平靜如昔,仿佛說的不過是平凡無奇的小事。

  衛雲兮眼中亮了亮,可是很快眼中的亮光慢慢湮滅。這已經是她能得到最好的承諾。帶她走,離開這個王府,離開這個南楚,離開這一切。可是終究是妄想,他是龍影司的統領,身中不知名的劇毒,受製於人。而她早就泥足深陷在王府中,心中有仇未報,走根本無從談起。

  兩人陡然沉默下來。她身上披著他給的披風,那麽暖,可是想起未知的前路,她心中卻前所未有地覺得淒苦。

  “多謝殷統領。等到了那一天再說吧。”衛雲兮心灰意冷地道。

  她脫下身上的披風,遞給他:“殷統領別著涼了。”她見過他毒發的駭人,。

  殷凌瀾接過披風,淡淡問道:“你還是不相信嗎?”

  “不,我相信。”衛雲兮轉過身,美眸幽幽:“我相信殷統領的本領,我也相信總有一日我可以報仇。只是我不相信老天。”

  她冷冷一笑:“且走且看吧。看老天要給我安排什麽樣的結局。”

  她說完,慢慢消失在他的眼前。殷凌瀾看著她離開,撿起地上的荷包,漸漸捏緊……

  ……

  第二天一早,慕容修醒來,側身一抱,身旁露出一張陌生的面容。他猛的一驚,直起身來,怒道:“你怎麽會到了本王的床上?!”

  李芊芊擁著被子起身,羞紅著臉:“昨夜殿下……殿下……”

  慕容修看著床上點點紅跡,竭力回想昨夜發生的事,但是尋遍腦海都想不起昨夜自己是怎麽和李芊芊在一起的。

  李芊芊看著他俊美的容顏,又低低喚了一聲:“殿下,天色已經不早了,殿下要啟程了。”

  慕容修心中又是氣又是惱,但是看著時辰已不早了,他連忙起身,鐵青著臉喚來侍女進來伺候。李芊芊忍著不適起身,想要伺候他更衣。

  慕容修一把甩開她的手,冷聲道:“滾!”

  李芊芊被他嚇了一跳,不得不退了下去,眼眶不由自主都紅了。昨夜那麽纏綿,今早卻冷如陌路。

  慕容修穿戴好,大步離開了這個屋子。一出房門,他想了想,冷著臉走入偏院。衛雲兮已穿著打扮妥當,正與小香商量帶什麽去明華寺中。

  她見慕容修冷著臉進來,心頭一顫,但是很快笑著迎上前去:“殿下,該啟程了吧?”

  慕容修看著她一無所知的面容,眼中疑惑掠過,他冷聲對小香說:“你們且退下,本王有事要問問側妃。”

  小香不敢再問,連忙退下。房中只剩下衛雲兮與他兩人。

  衛雲兮看著他脖間可疑的紅痕,眼中掠過些微的黯然,柔聲問道:“殿下,怎麽了?”

  慕容修冷笑,一把抓著她的手腕,狠狠拉近:“說!昨夜本王怎麽會睡在了李芊芊的床上?若不是你授意,給她一百個膽子她都不敢這樣做!”

  他眼中的怒火熊熊,幾乎要燃燒盡了她。衛雲兮隻覺得手腕劇痛難當。她眼中猛的睜大:“昨夜……殿下不是去了王妃處嗎?”

  “你就編吧!昨夜本王明明記得是在亭中與你喝酒的!怎麽會去了王妃處?!”慕容修眼中皆是不信,冷笑怒道。

  衛雲兮眼中水光泛起,點點淚水滾落:“昨夜殿下是與妾身喝酒的。但是後來殿下喝醉了,妾身去拿了清水和面巾想要給殿下醒酒,可是一到亭子,殿下已經不見了。後來……後來妾身去問,她們都說殿下叫李姑娘扶了去王妃處了……”

  慕容修見她淚水漣漣,不由松開了手。衛雲兮說得言之鑿鑿,容不得他不信。難道是昨夜自己喝醉酒把李姑娘看成了衛雲兮不成?他不由皺起了劍眉。

  衛雲兮輕撫著手腕,低了頭:“殿下當真和李姑娘……”她清麗的面上淚痕點點,依在了慕容修的懷中:“殿下,怎麽辦呢……”

  慕容修心亂如麻,他推開她:“等上香回來再說。你準備一下,隨禦駕出行吧。”他說著匆匆離開了。

  衛雲兮擦乾眼淚,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唇邊漸漸溢出冷冷的笑。

  李芊芊紅著眼撲了進來,跪下泣道:“娘娘,怎麽辦呢?殿下不會喜歡我的。”

  衛雲兮輕歎一聲:“當初我問你可願留在府中,你說願意。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且再問你,你還是願意留在府中嗎?”

  李芊芊怔忪半天,終於咬牙點了點頭:“我願意。”

  她說罷,淒然一笑。他的俊美,他的冷酷,他那刀削斧刻一般的面容,深深印在了她的心裡。還是昨夜那醉後低喃顯露的脆弱。他一遍遍喚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說著永遠也不會在清醒時說的話。她的心就軟了……

  衛雲兮扶起她來,擦乾她眼角的淚痕,微微一笑:“放心吧。殿下不是不負責的男人。他一定會娶你為夫人的。”

  李芊芊這才破涕為笑。

  禦駕出行,慕容修領著精挑細選的三千禁軍隨著出了京城,禦駕之後是朝臣們的馬車和家眷。衛雲兮獨坐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匯入了這滾滾的儀仗隊之中。一路上她異常沉默。耳邊還傳來李芊芊斬釘截鐵的聲音。

  她說,我願意。

  她的眼中有著她看不明白的愛戀。

  慕容修,是個可以令很多女人愛上的男人吧。衛雲兮自嘲一笑,可是他和她一開始就是錯了,錯得離譜,錯得無言以對。滾滾車輪碾過平整的禦道,向著幾百裡之外的明華寺而去。

  ……

  禦駕在傍晚到了明華寺中,衛雲兮隨著周燕宜一行宿在了寺旁的別院中。一番收拾整理,直到了用過晚膳之後,慕容修還未回來。衛雲兮靠著門邊,看著那一輪圓月慢慢升起。山寺依山而建,夜間聽得山風簌簌而過,空氣中多了幾分山間的清新,沒了白日的熱,反而令人覺得寒氣漸漸升起。

  “娘娘,安歇吧。殿下說不定因為軍務纏身,所以無法前來。”小香安慰道。

  衛雲兮收回目光,搖了搖頭:“今夜他不會再回來了。”慕容修不是沒腦子的武夫,他即使抓不到她的把柄,但是心中一定還是有疑惑的,心中也一定還是怨恨著她的。

  “我做錯了嗎?”她喃喃自問,山風吹拂而過,輕輕的聲音很快消失無影無蹤。這是個誰也無法回答的問題,也是她千百次午夜夢回追問自己而得不到答案的疑惑……

  ……

  寂靜深夜,山寺也沉入睡眠。一輪圓月掛在樹梢,百尺山崖山風獵獵,一個人影獨坐枯樹邊,看著那凜凜山崖,一口一口喝著悶酒。酒入喉,***辣的,嗆得眼中流下淚來。堅毅的面容卻有了白日未見的脆弱。慕容修看著那深不見底的山崖,狠狠把手中酒壺擲下。

  “衛雲兮!衛雲兮!衛雲兮!——”他不停地咬牙念著這個名字,一字一字,愛恨交織,再也分不清是什麽滋味。

  許久,他踉蹌轉身,卻不經意對上那不遠處站立的一抹清冷人影,他手中執著一盞風燈,燈火昏黃,明明滅滅,映得他的影子也影影憧憧,看不分明。

  慕容修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本王竟不知殷統領有窺視別人的癖好。”

  殷凌瀾慢慢走來,他把風燈掛在樹枝上,臨風而立,聲音清冷而飄渺:“借酒澆愁,建王殿下難道有難以決斷的心事?”

  慕容修踉蹌向山下走去,風中傳來他的冷笑:“不要你管!”

  殷凌瀾看著他歪歪斜斜的身影,輕聲道:“本司前來是告訴殿下,有一個絕好機會在殿下面前。”

  慕容修頓住腳步,回過頭看著殷凌瀾,凝聲問道:“是什麽機會?”

  殷凌瀾從懷中掏出一張細長的紙條,遞給他,淡淡道:“再過大約十日,北漢的使團要進京與南楚修好求親。求親的是北漢聞名的大將軍,異姓王——蕭世行。”

  慕容修隻覺得手中的紙條頓時有了千斤重,他不由詫異抬起臉來:“蕭世行?!”

  殷凌瀾點頭,明滅的燈下,他的面容如素紙,可是一雙深眸卻在燈火下流光如幻,聲音更是隨著山風飄忽:“蕭世行——被譽為北漢不敗的戰神,當時建王殿下與北漢交戰之時,蕭世行被北漢皇帝所忌憚,一道聖旨派往了西南平定蠻夷百族之亂。如今北漢新帝剛立,北漢朝局動蕩,他親自坐鎮北漢京師,所以北漢才能雖敗卻不亂。這一次北漢派他前來,已是先顯示了誠意,也是給我們南楚一個提醒:北漢還沒輸,還有蕭世行。”

  山風越發大了,獵獵而過。兩人一時竟陷入了沉默。

  蕭世行這個名字這幾年對南楚來說並不陌生,他是赫赫有名北漢名將,因戰功卓著被北漢皇帝封為異姓王,世襲罔替。他年少成名,在戰場上運籌帷幄,決勝千裡都不誇張。南楚與北漢年年有戰爭,打打合合,可自從蕭世行領兵北漢之後,南楚只有敗從未有勝,直到一年前慕容修親自領兵,三戰定了勝負,把北漢鐵騎趕回了呼爾山北,在北漢控制下的五郡從此回歸南楚,這才重新讓兩國得以平衡。

  如今北漢新帝剛立,國內朝局動蕩不安,南楚國內亦是周皇后外戚專權,矛盾重重,此時兩國的修和求親,勢在必行。

  慕容修就著昏暗的光線反反覆複看著手中的密信,半晌才問道:“殷統領如何說這是本王的一個絕好機會?”

  殷凌瀾攏了攏狐裘,輕歎一口氣:“建王殿下應該明白,殿下與蕭世行兩人境況相近,他為北漢皇室所忌憚,殿下為周皇后所防,施展不得拳腳。這才是兩位的共同點,可以取長補短,從而攪亂天下大勢!”

  他的聲音清清淡淡,卻是一字重比千斤,慕容修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的殷凌瀾。對龍影司,他心底深處或多或少是看不起的。對於只會諜報、暗殺和以血腥手段恐嚇和馴服人心,總是不見得是有多光明的人能做得出的。可是偏偏這一番話卻是由龍影司的統領殷凌瀾說出。

  他說,天下大勢。四個字猶如在黑夜中破開的一道光亮,頃刻就給了他眼前這一場困局加入了更加微妙的因素。

  慕容修心中咀嚼著這四個字,厲目盯牢殷凌瀾:“你的意思是?……”

  殷凌瀾並不回答,他看著在黑暗中起伏的山巒險峰,如黑暗中潛伏著的一隻隻巨獸,許久淡淡道:“風大了,也許將要變天了。”

  他說罷,慢慢順著那彎彎曲曲的山道走下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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