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眯眼笑著接過,聞了聞,“果然是好酒,秀娘是手藝依舊是頂好的。”
桂花酒被王婆子小心存放著,王婆子又端了瓜果遞到了傅明元和傅明嫻的面前,柔聲問道,“元哥兒該是成年了,可是有意中人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
王婆子做的便是介紹的媒人親事,見到傅明元和傅明嫻,錯認為喜事將近的是傅明元了。
傅明元漲紅了臉,傅明嫻在一旁抿嘴偷笑。
“王婆婆,可不是我,是我妹妹。”傅明元慌忙推脫,將何知秀事先準備好的紅封遞了上去,“生辰八字都在上面了,是來請王婆婆幫忙看看的!”
王婆子一愣,轉而將目光放在了傅明嫻的身上,“原來是阿衡。”
“你倒是趕在你哥哥的前面了。”
“來讓婆婆好好看看。”王婆子笑著打開了紅封,看著上面白紙黑墨清楚的寫著沈瑜和傅明嫻二人的八字,陷入了沉默。
“怎麽了婆婆?”傅明元見王婆婆擰眉沉思,“是不合嗎?”
王婆婆搖搖頭,“不是不合,只是見阿衡眉眼清澈,同這八字倒是很不相像。”
王婆子無意的一句話讓傅明嫻心中咯噔一聲,一絲憂慮也隨之而來,她……她現在就是應該算是傅國公府三小姐的八字,還是阿衡的八字?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王婆子似乎心中也有著疑慮,卻不忘說給二人分析,“阿衡是甲申月,壬辰日,丙午時,而男方則是己巳月,丁酉日,辛未時。”
對應的合中,合越多,則代表兩人的感情就越好,兩人容易誰也離不開誰,相互依戀,婚後融洽幸福。
傅明嫻和沈瑜的八字不是不合,而是很合,兩人除了出生年份有些差距,其他的月份時辰乃是大合,怎麽來說都應該算得上是一樁好姻緣。
可自古以來有八字看面相一說。
阿衡的八字卻和面相不符,自打傅明嫻的魂魄稀裡糊塗的到了阿衡的身體裡後,兩人的境況也是在悄無聲息的靠攏,尤其是傅明嫻的容貌,隨著年紀的增長,原先只是有五分像,現在卻是有了六分,若是等著阿衡長到二十歲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如出一轍?
面相發生改變,是否代表著命格也在發生改變?
王婆子替人看了多年的八字,如今卻也是在疑惑著自己的想法,覺得傅明嫻的八字合面相奇怪的很。
“阿衡,也可能是我多慮了。”王婆子笑著打斷了沉思的傅明嫻,“人老了便不中用了,八字好好的在上面,我的疑慮也不可全信,這世上哪有十拿九穩的事情,若是不放心,最好再找其他的婆婆看看就知道了。”
王婆子起身,將兩人的八字批注寫好,又重新塞回到紅封之中。
傅明元門外漢,卻是不懂王婆子話的含義,他只聽懂了王婆子說阿衡和那個沈家三少爺的八字大合,還有若是不放心最好再找位婆婆合對。
傅明元雖然不舍得妹妹早早嫁人,但他卻格外希望傅明嫻能有自己的幸福,若是八字大合,那也算的上是好事,憨厚的笑著從王婆子的手中接回王婆子批注好八字的批語的紅封又小心翼翼的塞到了懷中。
等著回去給母親看,母親也是會高興的。
“王婆婆,那便不打擾您了,母親恐怕也是在家等著焦急著結果呢。”傅明元起身準備離開,傅明嫻卻並未著急離開。
“哥哥,要不你先去外面等我,我有些話要同婆婆說說。”傅明嫻面露為難,婆子目光閃爍,欲言又止的模樣。
但既然是沒有直接說出來,想必也是要謹慎。
傅明元皺眉,雖然嘴上一直在說妹妹大了不由自己,但是還是很聽話的出去了。
“怎麽了,可是還有些禁忌需要注意的事情嗎?”
王婆子有些猶豫的打量著傅明嫻,良久才斟酌著說道,“丫頭,雖看著八字,你的姻緣很很順,但婆婆總覺得有些不妥,究竟是哪裡卻是說不準的。”
做了幾十年的媒人,對面相八字也有幾分研究和感覺,王婆子還是頭一次見到傅明嫻這番意外的存在,早些年她也見過傅明嫻,卻不想如今的變化竟然是這般大。
她甚至有些看不清傅明嫻的面相了。
傅明嫻臉上的笑容一僵,所以又恢復如常,“婆婆好意阿衡記得了,八字只是其中一點,阿衡會好好考慮的。”
她也不確定究竟見了沈瑜之後會是什麽感覺,現在擔心有些過早。
王婆子摸了摸傅明嫻的腦袋,“那就好。”
“婆婆盼望著你們都能親事美滿。”
“有空多來看看婆婆。”
傅明嫻點點頭,笑的很歡快,“好。”
看著傅明嫻和傅明元兩兄妹離開,王婆子疑惑的小聲嘟囔著,“為何看著那丫頭的面相,竟是已經嫁過人。”
“還會有第二次?”王婆子不住的搖著頭,“人是真的老了。”
“這種看法實在是太荒唐……”
傅明嫻兄妹前腳回到家,傅家桓也恰好後腳從許大人家回來。
何知秀溫柔的上前替傅家桓撣去肩上的風雪,“老爺,怎麽回來的這樣早,不是說許大人很喜歡下棋,您是要陪著一會兒的嗎?”
“國子監事務繁多,難得新年有幾天時間可以閑散。”何知秀一貫是支持著傅家桓的決定的,又擔心傅家桓為人古板不懂得變通。
傅家桓將肩上的披風解下遞給了何知秀,又接過了傅明嫻眼疾手快遞過去的一杯熱茶,喝了幾口入腹這才搖頭說道,“原本是打算多陪著許大人一會兒的,但許大人臨時有些事情要做,我便先回來了。”
“左右心意已經送到,許大人為人清廉,不喜歡下屬私相授受,還是夫人你想的周到,直接將禮物送給了許大人的家眷,許夫人也是讚不絕口的。”傅家桓的聲音中帶著喜意,看著何知秀的目光也更加含情脈脈。
何知秀乃是蘇州人,蘇州地處江南,盛產絲綢,在刺繡方面也有著獨特的手藝,名喚蘇繡。
明朝太祖皇帝開國初期國都定在南京,南京位於長江上遊,而湘繡的發源地也是長沙,所以應天多流行的也是湘繡花樣。
湘繡強調寫實,質樸而優美,善於運用深淺灰及黑白色,素來有湘繡水墨畫的美稱。
而蘇繡則圖案秀麗,色彩和諧,線條明快,陣法活潑,繡工精細,兩者繡工手藝皆博大精深,但難免湘繡看多了會乏味。
何知秀送的便是將蘇繡和湘繡融合在一起的香囊荷包。
有著湘繡的樸素又有蘇繡的新意,加上只是些女人家的女紅,許夫人便是想要拒絕都找不到合適的借口了。
投其所好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尤其是投枕邊風的所好,更為要緊。
應天中的這些貴婦人閑在家中,除去門楣比較無非就是些六藝和女紅女工,何知秀雖溫柔善良,不喜歡與人相爭,但並不影響她的聰慧,更不影響她的本事。
江南何家,可是大族,何家出來的女兒都是含著金湯匙,雖無權,但有錢。
這樣千金百媚的金貴小姐,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麽看中傅家桓的,所以何家才會極力的反對,導致兩人出走,何知秀跟著傅家桓回到應天。
何知秀不爭,可比有爭能爭之人幸福多了。
“為夫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謝你了。”傅家桓難得發酸。
何知秀臉色緋紅,這才放心的點著頭,還以為是傅家桓因為什麽小事鬧了不愉快呢!
“那就好,若是許夫人喜歡,年後有空我便多做一些,你再拿些去許大人府上。“
傅家桓點頭,將茶杯遞到傅明嫻手中,“再來一杯。”
陪著許大人談論了小半天的四書,又對弈了幾盤棋局,現下正口渴著呢。
“茶壺已經空了,父親大人稍等會兒阿衡,阿衡替您現泡一壺。”不知道傅家桓這會兒回來,何知秀也便沒了準備。
“您不知道,在傅國公府上可是專門有嬤嬤教阿衡茶道呢,如今就給父親展示一番。”傅明嫻笑盈盈的抱著空茶壺離開了。
看著傅明嫻走遠,傅家桓這才似想起來要緊事一般,“對了,明元,你不是去王婆婆那裡替阿衡合對八字,結果如何?”
傅家桓手握拳乾咳了幾聲,他雖平時不大喜歡表露情感,但對兒女的事情也事事上心。
傅明元一拍腦袋,“剛看見父親回來,把我要說的話都給忘記了。”
“母親,你們看看,這是王婆婆給的八字批語,說妹妹和這位沈家的少爺很合,若是不放心,可再喚人核對一番保證準確。”
“是嗎?”何知秀和傅家桓相視一笑,皆是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安心,剛開始傅家桓對於傅明嫻的親事卻是要傅周氏來選人選還是有些微詞的。
但是聽了何知秀的勸之後,便也勉強接受,左右雙方都是為了傅明嫻好,也就沒有道理非要爭論究竟是誰選中的人選,還是要阿衡來做最後的決定才成。
若是阿衡也滿意,他們夫妻也便沒有什麽話可以說的了。
傅一也剛好從外面急匆匆的跑來報信,臉上帶著喜意,“老爺,夫人,這是傅老夫人派人送來的信件。”
“快拿上來。”
何知秀眼神一亮,多半是老夫人那頭也出了結果了,拆開一看,將兩方的批注放在一塊,“看來真的是良緣呢!”
“老夫人算的批注也是如此說明。”
何知秀看著傅家桓,“你妹妹的親事若是成了,你可要抓緊一些了,免得還要讓你妹妹等到你娶媳婦才成。”
長幼有序,傅明元可是要在傅明嫻前邊成親的。
傅明元苦著臉,“母親,父親,人人都寵著長子男嗣,怎麽到了你們這裡就截然不同了。”
何知秀拍了一下傅明元的肩膀,“難道你的妹妹你就不寵著了。”
“那好吧。”傅明元有些沮喪,認命的點頭,誰叫他更寵一些呢!
“怎麽老爺不開心嗎?”何知秀見傅家桓依舊眉頭緊皺,擔憂的問道。
傅家桓卻是歎了口氣,“並非是不滿意阿衡的親事,只不過是在想朝中的事情罷了。”
“朝中的事情?”何知秀心思通透,瞬間清楚,“可是朝堂上出了什麽變故?”
“許大人臨時有事也是因為這個?”
傅家桓猶豫著嗯了一聲,斟酌著說道,“建寧衛指揮同知楊華弄出了人命,牽連甚廣,現在正押送回京的路上,多半是要落入西廠看守的。”
“楊華父子乃是已故少保楊榮曾孫,雖然楊家沒落,但終究是前朝功臣,楊華多行不義,勾結東廠廠公在福建作威作福,即便是如此……”
“即便是如此,看在楊榮的面子上,商次輔也不會讓楊華落入西廠之手。”
畢竟……進了西廠之後,便沒有人能活著出來。
畢竟……自打成化十三年西廠建立開始,在朱見深大力支持和汪延的手段強勢下,已經到了不可小覷的地步。
汪延如今年紀尚淺,若是再讓他成長幾年,恐怕這大明朝堂便不會再四足鼎立,很有可能汪延會吞並東廠,成為大明開國來最有權勢的宦官。
這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尤其是商次輔為首的清廉一派,絕對不能坐視大明江山落入閹人之手,他們並非是想幫東廠,只不過是想先打壓汪延的氣焰,曹吉祥老了,總是會有退位的一天,但汪延卻正是如日中天,兩相比較才更為可怕。
不可不防。
“其實年前朝局便不安分,刑部張齊聽說已經慘死在西廠暗牢之內,西廠順藤摸瓜,從張齊的背後又抓了幾位大人入獄,西廠督主有先斬後奏之權,怕是……”
“這個年,怕是少不了一番腥風血雨。”
何知秀心升起了幾分疑惑,“可是這幾日是新年,皇上不是免朝不會處理這些事情嗎?”
傅家桓搖搖頭,“的確如此,但是你忘記了,年宴的時候,有身份地位的大臣會被邀請到皇宮中去赴宴,商次輔和許大人正是打算此時向皇上覲見,彈劾西廠。”
“到時候群臣齊施壓,皇上即便不會真的要了汪延的性命,也會對其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