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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宦無妻》98.第98章 君王未可信
  “哪怕他並未說什麽,但曹吉祥生性多疑,他又一向視西廠為眼中釘,恐怕會更加迫不及待的出手。”

  “現在又加了楊華父子。”

  汪延垂眸,漆黑的眸子中目光陰鷙,“曹吉祥不會善罷甘休。”

  “那……督主可有辦法?”李生目光中帶著擔憂,“若是等著楊華到了應天之後,皇上勢必要勃然大怒,人恐怕是要交給咱們西廠看守的?”

  汪延對朱見深有著患難的情分,自打成化十三年朱見深下令建造西廠之後,無論是暗衛還是人手都要超過了東廠,朱見深將西廠視為自己的心腹,更有要拔除東廠的征兆。

  君王未可信。

  帝王終究是無情的,朱見深信任汪延,卻也抵不過權勢,他更看重的是希望通過汪延來培植西廠,培植屬於自己的勢力,更是有牽製東廠,內閣和武安伯的之心。

  朝堂之中的勢力關系牽一發而動全身。

  勢力平衡方才能穩坐皇位。

  曹吉祥早些年曾認了英宗身邊司禮太監王振為義父,王振死後他的權勢人脈盡數被曹吉祥收為己用。

  東廠又屹立在大明多年,曹吉祥的眼線盤根錯節,他為人又心思狹窄生性多疑,再加上殘缺導致的手段毒辣,並不是好惹的。

  汪延手指輕輕敲在紅漆木桌面上,薄薄的唇角露出一絲戲謔,“既然曹吉祥這麽迫不及待。”

  “東廠又先於西廠,咱們怎麽也是該禮讓三分才對。”

  “放出消息讓曹吉祥趕在皇上看到這奏折之前知道楊華的事情。”汪延頓了頓,更別有所致的補充道,“更要他知道,我將張齊一家老小送到了鄉下莊子贍養。”

  他不是喜歡懷疑嗎?

  那就讓他好好猜,不著痕跡的讓對方耗損心力,何樂而不為呢?

  汪延起身,身上絳紫色蟒蛇圖紋栩栩如生,望著窗外一派白茫茫的大雪,“年前下個不停,這會兒倒是停了。”

  “曹吉祥是真的老了,今年的新年,注定不會安分。”

  門外的小廝卻突然傳信過來,“督主,禦史台沈大人家的三少爺來訪。”

  汪延挑眉,“請。”

  李生退下,不一會兒,汪延的書房外邊再度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汪延。”房門剛被打開,一道急急的聲音便應聲響起,“出事了。”

  汪延指了指一旁早就備好的紅漆木椅子,“先坐下,慢慢說。”

  汪延很喜歡紅色,他覺得紅色看著明亮,讓人的心情也會跟著好轉起來,看著紅色,就會讓他想起鮮血的顏色,就會時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記當初入宮的初衷。

  “真的出事了。”沈瑜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處鑲繡金線祥雲,腰間朱紅白玉腰帶,上掛白玉玲瓏腰佩,氣質優雅,完全想不到這樣陽光明媚的人,竟然是從戰場上身經百戰走下來的人。

  汪延親自斟了杯茶遞到了沈瑜的身邊,“楊華和楊泰正押解回京。”

  “不……不是這件事。”

  沈瑜大口大口的將茶水灌到口中,他一聽到消息便趕過來了,一路上走的急了,現下胸口正難受著呢。

  “老師正在擬定奏折,打算年後參你一本!”沈瑜斟酌到,“伺察太繁,法令太急,刑網太密,這可是條條大罪。”

  “老師又聯絡了不少朝中有地位的大臣。”

  沈瑜的老師乃是內閣次輔商衍,商衍為人正直清廉,平生最見不到宦官把持朝政,偏朱見深有東廠曹吉祥不說,還又一手提拔了西廠汪延。

  當真是叫人擔憂。

  汪延身為西廠督主,想要除之而後快的人不在少數,商衍又因為性格為人,也頗受朱見深的重視和信任,若是聯合的大臣不在少數,恐怕皇上即便是有心要維護汪延也不得不面上做出樣子懲罰他了。

  誰知沈瑜一本正經的提醒,汪延卻是突然低聲的笑了出來。

  “你這……莫不是被嚇傻了?”沈瑜愣神的看著汪延。

  汪延卻是抿唇搖頭,“這些事情便能將我嚇住,那西廠督主的位置也早該易主。”

  “我只是在笑,剛因事煩憂,你老師的彈劾,卻正好及時。”

  沈瑜瞥著汪延,“你……真是不清楚你的心裡是怎麽想的。”

  “罷了,左右你若是有對策我也便不用再擔心了。”

  “只是……”

  “還有其他的事情嗎?”汪延皺眉打量著沈瑜,“從前上陣殺敵的時候都沒見到你害怕分毫,怎的如今卻是吞吞吐吐起來。”

  “莫非是回來待的久了,連戰場上的銳氣都被磨平了?”

  汪延好笑的看著沈瑜,“你這番模樣是怎麽了?”

  沈瑜臉上的笑意有些局促,“汪督主,我……我明日要去清涼寺?”

  “嗯……?”汪延好笑的看著沈瑜。

  “不過是去清涼寺替你師傅請願,你又不是第一次了?”

  “這次不一樣,我是要去見一個人。”

  沈瑜漲紅了臉,欲言又止的說道,“是位女子。”

  商李氏總是要先問過沈瑜的意思的,不然到時候傅明嫻相中了,沈瑜若是不願,那事情可就不好下台了,不過商李氏也並未將話說滿,只是讓沈瑜替他們夫妻去清涼寺還願,順道接待一位朋友。

  沈瑜縱然再笨,也不會不知曉商李氏話中的含義。

  汪延眼角的笑意越發的深了,“這是好事。”

  “你如何要緊張?”

  沈瑜和汪延年歲相仿,汪延莫說還有著太監身份,早些年也娶了傅明嫻過門,沈瑜可是真真切切的打著光棍,沈大人也操碎了心。

  沈瑜結結巴巴的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讓我行兵打仗還行,讓我去見人家姑娘,……我會不會將人嚇倒?”

  “不好說?”汪延忍著眼中的笑意。

  若是讓西廠那些暗衛廠衛看到汪延這般樣子,恐怕一定會目瞪怎舌,全應天的人,除了李生和飄絮,誰也不知道,汪延和沈家三少爺私交甚篤。

  不過,若是讓汪延知道,沈瑜要見的是傅明嫻,恐怕……他的臉色表情會更加豐富。

  沈瑜站起身,突然看著汪延咧嘴笑了出來,不由分說的說道,“我可不管你這個,到時候,清涼寺還願,你可是要去。”

  “老頭子還在家裡等著我,我先回去了。”

  沈瑜念叨著離開,準確的是說,他是不打算給汪延拒絕的機會。

  汪延搖頭笑笑,看著沈瑜越來越遠的身影。

  往年年宴是一定會有他的位置的,但是今年……

  恰好趕上楊華父子的事情,又有次輔聯絡朝中大臣的彈劾,他索性就稱病去清涼寺也好,順道,他可以看看她的牌位,替她供奉長明燈。

  “好。”

  汪延的眼神有那麽一瞬間的落寞,她是這麽喜歡熱鬧的一個人,今年的新年卻是要在清涼寺中度過,肯定會吵著要多些人的,正好他去陪陪她。

  她活著的時候汪延小心翼翼,她死了之後,他總是不必再掩蓋自己的感情的。

  汪延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入沈瑜的耳中,沈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世人皆認為西廠督主汪延手段毒辣,為人殘**佞,而沈瑜則算得上是身份優渥的世家子弟,一位陰狠,一位陽光。

  看似不相乾的人,卻有著如此親近的感情。

  想當初他們二人之間相交也是頗費了一般波折,但好在沈瑜看清楚了汪延的真實為人。

  朋友不在多,有值得兩肋插刀的即可。

  ……

  傅明嫻雙手托在背後,腳步一下下的踩在未曾被人踏足過的雪地上,看著自己的腳印百般無賴。

  “哥哥還沒來嗎?”

  鵲之搖頭,“小姐您再等會兒,估計是夫人在交代少爺事情呢,馬上就要出來了。”

  “那好吧。”傅明嫻低著頭。

  大年初一,正是好日子,她卻要待在家裡不能出門,可是無聊死了。

  拜年之風乃是從漢代起源發展。

  到了唐宋之後便不用親身前往,可用名帖投河,大明的風俗要在前者的基礎上便了些許,可以在家門口貼上紅紙袋,專收名帖之用,也喚作門簿。

  何知秀的母家乃是在江南富庶水鄉之地,當年何家並不應允何知秀下嫁給傅家桓,何知秀執意,違背了雙親意願同傅家桓來到應天落腳,附近沒什麽親人。

  傅家家大業大,子孫遍布應天,嫡親的兄弟姐妹就足有一堂,關系就能分的出來三六九等,何況是隔著幾代的宗親表親。傅家桓一脈只有個兄弟,已經因病逝世,也沒有走動的必要。

  往年傅家桓乃是國子監一個不起眼的從七品主簿,又因性格古板腐朽並無多少親厚的官友,大年初一無非是閑在家裡陪陪妻女。

  但今年不同,傅家桓趕在年前獲得皇帝親自下旨擢升為從六品國子監丞,從六品官職在權貴遍地的應天中算不得什麽。

  新秀總是會惹人高看幾分。

  錦上添花的事情,誰不願意做呢。

  傅家桓雖古板,但也有感恩之心,國子監祭酒許大人對其關照不淺,哪怕是官位得到擢升,也不敢忘本,所以晨起天剛蒙蒙亮便去了許大人家拜訪。

  女子新年不便出門,要等了初三去清涼寺還願之後方可。

  傅明嫻親事迫在眉睫,既然有意要做,那便需要放在心上,越快越好才成,何知秀也想早點讓阿衡安定下來,不再被傅國公府給惦記上,傅周氏到底還是沒挑秦洛,轉而選了沈禦史的兒子。

  思來想去。

  何知秀便將傅明嫻和沈瑜的八字交給了傅明元,囑托她去隔街王婆子那裡討個喜氣,民間和管家的媒人不同,王婆子在楊柳胡同做的可是最出名的。

  王婆子為人心善,也很願意促成這些喜事。

  去見人又是在新年,怎麽也不能空手而歸,何知秀便準備了些小禮物吩咐傅明元帶著,傅明元雙手提著糕點和桂花酒聽了何知秀的吩咐這才出門。

  結果卻發現,傅明嫻早已經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在門外等候,“阿衡,你這是做什麽?”

  傅明嫻目光一亮,“哥,你總算是出來了,咱們走吧!”

  “去哪?”傅明元不解的看著妹妹。

  傅明嫻頭也不回的催促道,“當然是陪你去王婆子家了,不然還能去哪,哥你怎麽腦袋也不好使了。”

  “阿衡,你……”傅明元張著嘴,“你忘記母親和你說的,破五前是不準去別人家待著的,兆頭不好。”

  傅明嫻白了傅明元一眼,“我當然知道了,我到時候便站在院子裡等著你,我不會不懂規矩亂闖進去的。”

  “那你……”傅明元的話還未說完便已經被傅明嫻給拉走了。

  “好了,我人都來了,也會聽話,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走吧!”

  傅明元看著傅明嫻這般急促的樣子,忍不住心裡非議著,“還未及笄呢就這麽著急嫁人,連合庚帖也等不及的還要親自跟著去。”

  實則傅明嫻也不是著急自己,只是閑著也是閑著。

  兄妹二人在巷口拐了幾道彎,便找到了王婆子所在的院落,她的院子很有標志,院落牆外有棵年份很久的大柳樹。

  傅明元敲門帶著傅明嫻進了去。

  開門的是位慈祥的老人,銀發梳的平整,發髻上斜插枚素銀簪子,眼角布滿皺紋,眼睛卻是笑眯眯的看著傅明元兄妹,也沒有嫌棄傅明嫻是女孩兒。

  王婆子丈夫早殤,連個子嗣都不曾給她留下,她也沒有另嫁,抱著貞節牌坊過了大半輩子,所以才格外的喜歡更羨慕小孩子。

  傅明元和傅明嫻齊齊的叫聲了,“王婆子。”

  王婆子笑呵呵的應著,招呼著傅明元兩兄妹進門談。

  傅明嫻卻是站在原地,“哥哥進去,我在外面等著就好了。”

  “外面冷,快些進門。”王婆子聲音有些沙啞,卻熱情的拉著傅明嫻的手,“我已經是到了這個年紀和境況,所謂的講究也便一同沒了,你隻管放心。”

  “要是在外面被凍的生病了,我才是要心疼的。”

  傅明嫻嘴角揚起一抹大大的笑意,道了生謝,這才跟著傅明元歡快的進門了,“多謝王婆婆。”

  “王婆婆,這些是母親托我給您送來的,她知道您不喜歡別的東西,最是喜歡著桂花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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