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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178.第178章 碧樹凋殘(3)
  幾人落座,小沙彌取了屋後泉水,蹲在那裡煮茶。

  沐善法師穿著一身半舊禪衣,手中一串磨得光亮的十八子,須發皆白,就是臉色有些灰暗,皺紋和老人斑都甚多,算不上鶴發童顏。

  他已有七八十年紀,雙眼眯著看人,蒼老面孔上,瞳孔卻如同針尖般,目光刺在他們身上,幾乎讓人覺得生燙。

  黃梓瑕也合掌向他行禮,在心裡暗想,這個老和尚,好毒的眼睛,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什麽了。

  三人被延請入內,坐下喝茶。

  沐善法師和顏悅色問:“兩位捕快似乎是京城口音啊?”

  “正是,我們從長安而來。”黃梓瑕說道。

  “京中風土如何?不知兩位來到成都府所為何事?”

  黃梓瑕隨口應付道:“聽說當年法師也曾入京,我想如今京中應與當年並無多大變化。”

  “世事匆匆,白雲蒼狗啊……十數年前老和尚入京,皇上剛剛登基,如今也做了十多年的皇帝了。老和尚當年還算硬朗,可這十幾年下來,已經是老朽一個啦……”沐善禪師說道,笑語之中盡是感慨。

  黃梓瑕自然說道:“老禪師精神矍鑠,我輩羨慕不已。”

  眾人喝著茶,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老和尚老而不朽,妙語連珠,黃梓瑕自然恭維道:“難怪禹兄常到這邊來。廣度寺的茶和沐善法師,真是絕妙可以清心。”

  沐善法師笑道:“施主此言差矣,廣度寺最絕妙的,可不是茶和老衲。”

  “法師指的,莫非是禪房後的泉水?”黃梓瑕抬手彈彈禹宣帶來的水壺,說,“禹兄今日可不就是前來取水麽。”

  禹宣見提到此事了,才向沐善法師說道:“因這水要祭奠我義父母,是以還請法師誦一篇經文,以成淨水。”

  沐善法師便盤膝在水壺之前,點數手中十八子,輕誦了一篇《佛為海龍王說法印經》,短短兩三百字,一時念完。禪房之中只聽得他低喑的聲音,滿蘊慈悲之意。

  黃梓瑕聽著他的經文,直到“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為樂”四句,不由得垂下眼睫,一時心中萬千思緒,恍惚難言。

  等沐善法師停下,禪房內檀香嫋嫋,一時寂靜。

  禹宣站起,提著水壺向沐善法師致謝,告辭離去。在臨去時,他的目光落在黃梓瑕的身上,遲疑許久,終於開口問:“兩位可要與我一起去麽?”

  黃梓瑕緩緩搖頭,說:“我會去祭奠黃郡守和夫人,公子的,但不是現在。”

  禹宣默然看著他,不言亦不語。

  而黃梓瑕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道,“若不能為他們洗雪冤仇,我有何面目去見他們?等到黃家滿門案情昭雪的時候,我自會前往墓前,以真凶為他們祭奠!”

  禹宣點頭,低聲道:“是該如此。”他又深深凝望她許久,見她再不說話,便向眾人行禮,轉身離去。

  待禹宣去了,沐善法師將目光定在黃梓瑕身上,打量許久,才笑道:“施主雖來自長安,但對黃郡守家這個案件,似乎十分重視。”

  黃梓瑕點頭,說道:“黃家二老對我有恩。”

  十七年的養育之恩,如今子欲養而親不待,她望著窗外風中起伏不定的樹枝,心中湧起深深的哀傷憂思。

  沐善法師凝視著她,聲音緩慢而低沉:“隻不知……是什麽恩情呢?”

  黃梓瑕聽他聲音綿柔,那裡面溫和包容的意味,讓人不由自主全然卸下防備,於是便回頭看他。

  那雙因為年老而似乎總是眯著的眼睛,在滿是皺紋與老人斑的灰暗面容上,在這一刻,如同幽深的洞,讓她不由自主便難以移開目光,似乎要被那雙眼睛給吸進去。

  她茫然若失,下意識地說:“是人世大恩……”

  沐善法師頓了頓,又問:“你的來意,莫非是為了黃郡守之死?是誰讓你們來的呢?”

  黃梓瑕神情恍惚,不知不覺便說道:“我為我自己而來,也為……”

  她話未出口,忽然覺得手背上猛地一燙,她低呼一聲,下意識的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背。

  原來是李舒白在斟茶的時候,有一小滴熱茶水,不小心濺上了她的手背。

  水很燙,她手背已經紅了一小點。她趕緊揉著自己的手背,想著剛剛沐善法師問她的話,只是記憶十分飄忽,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一時竟覺得頭微微痛起來。

  李舒白隔著袖子握住她的手腕,看了看她的手背,見只是一點紅痕,才說道:“抱歉,剛剛倒水太快,竟沒注意。”

  “哈哈,這可是剛剛煮好的茶,兩位斟茶時可要小心了。”沐善法師神情如常,說著又給他們每人再斟一盞茶,說,“兩位施主,請。”

  李舒白隻沾唇示意,便放下了。

  黃梓瑕深深呼吸,將自己心口潮湧般的疑惑壓下去,附和道:“果然是好茶,似乎又不是蜀中之茶葉,不知法師從何而來?”

  沐善法師點頭,頗有點炫耀之意地笑道:“這是陽羨茶,王公公那裡來的。”

  “王公公?”黃梓瑕的腦海之中,頓時浮現出那個陰惻惻的紫衣宦官。面容如冰雪一般蒼白,眼睛如毒蛇一般冰涼的,當朝權勢最大的宦官王宗實。

  沐善法師點頭道:“正是,神策軍監軍都尉,王宗實。”

  黃梓瑕隻覺得後背細細的一層冷汗,迅速地在這個夏末滲了出來。

  她仿佛窺見了一個世上最黑暗的深淵,而她正站在深淵之巔,俯視著裡面足以將她毫不留情吞噬的陰冷黑暗。

  “原來,法師與王公公亦有交往。”黃梓瑕勉強壓下心口的異樣,笑道。

  沐善法師下垂的眼角微微一動,露出一絲得意來:“不敢,不敢,只是見過數面而已。”

  “法師十余年前曾進京面聖?”

  “正是,如今算來,也有十一年了吧。”他掐指算了算,說,“大中十三年我入京,到那年八月,便離京了。”

  大中十三年八月,剛好是先帝宣宗去世的那一月。

  黃梓瑕不動聲色,又問:“不知法師前往京城所為何事?”

  “那時先帝龍體不豫,因此我與各地數十名高僧一同應召進京,為先帝祈福。而我幸蒙王公公賞識,在一行人中得以成為唯一一個進宮覲見聖上的僧人。”

  黃梓瑕立時想到了張行英的父親。當年先皇病重,宮中正是所謂的病急亂投醫,不但召了各地名醫入宮診視,更有多名僧道入京祈福。而沐善法師當年便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大德高僧,因此被王宗實延請入宮。

  “可惜佛法雖然無邊,但老衲佛性不堅,終難逆天。”沐善法師說著,歎了一口氣,說道,“就在我進宮的那一日,先皇雖在我念誦經文期間短暫醒轉,但終究只是回光返照,便即龍馭歸天了……”

  黃梓瑕微微皺眉,她記得當時是張行英的父親給先皇施以藥石,使先皇醒轉,因此才受賜先皇禦筆,如今這沐善法師顯然是替自己臉上貼金了。

  於是她便故作遲疑道:“但京中人多說,是端瑞堂一個大夫救治了先皇,讓他醒轉……”

  沐善法師沒想到她居然知道當年的事情,頓時頗為尷尬,隻好說:“哦,那位大夫我也還記得,當時正當壯年,也是個不怕死的。太醫院多少太醫不敢下猛藥,怕重手傷了龍體,他則認為與其讓陛下這樣昏迷不醒,不如暫得一時清醒,以圖社稷後事。”

  李舒白便問:“先皇龍體如此重要,他如此施醫,怎麽太醫們也不來阻攔?”

  沐善法師目光閃爍,避開他的追問,隻說:“當時龍體危重,局勢所迫,是王公公拍板定下的。”

  黃梓瑕想起李舒白說過的,先皇當初咳出的血中有一條阿伽什涅的事情,不由得微微皺眉,有心想再盤問他,但又覺事關重大,不敢輕易開口。踟躕許久,才問:“所以當時先皇暫時蘇醒,身邊有法師,王公公,還有那位端瑞堂的張大夫在?”

  “哦,老衲也想起來了,那位大夫姓張……”沐善法師點頭道,“當時聖上蘇醒,我們避在殿外,曾與他互通姓名。只是年深日久,如今已經不記得他的姓名了。”

  黃梓瑕又問:“如此說來,法師與張大夫當時都守候在殿外是嗎?”

  沐善法師遲疑片刻,才說:“是。”

  李舒白也不說話,但兩人都明白沐善法師是在說謊。當時李舒白一直守候在殿外,若沐善法師當時出來,必定會與他見面。但以他的記憶,卻不記得沐善法師的面容,可見兩人絕對未曾見過面——也就是說,當時他父皇短暫蘇醒之時,沐善法師,應該就在他的身邊。

  但今日這樣倉促而行,又借了這樣的身份,顯然無法盤問清楚了,所以李舒白與黃梓瑕都選擇了沒有戳穿。

  見李舒白朝她微微點頭,黃梓瑕便向他合十行禮道:“多謝法師好茶。既見法容,得償心願。我等不便再打擾,以免貽誤法師清修。不日將再行拜訪。”

  沐善法師那雙眼睛又在她面容上掃過,然後笑著站起,送他們二人出門去。

  上山時是三個人,如今他們兩人走下明月山。

  山風呼嘯,鳥道盤曲。黃梓瑕與李舒白一路沉默。

  他們走到前無屏障的山崖邊,兩人一起回看群山蒼茫。飛鳥橫渡他們面前的青山之間,長空煙嵐橫斜。

  見四周無人,聲息俱靜,李舒白才開口說道:“這沐善法師,似乎會天竺的攝魂之法。”

  “攝魂之法?”黃梓瑕若有所思地皺眉,想起他剛剛看著自己時,自己那種恍如如墜夢中的感覺。

  “我之前曾見過一個西域胡僧,能用雙眼控制他人,使人如癡如醉,言聽計從——看來沐善法師就是學過這種法門,只是不及那胡僧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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