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曉陌的這一聲低喃近似於自言自語,卻也讓走在她身邊的容瑞翰聽見了。
容瑞翰神色一暗,身上的疼痛在朝著四肢百骸蔓延的同時,似乎也鑽進了他的心裡,讓他的心裡有著些微的刺痛。
他知道君曉陌和葉修文之間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不是輕易能夠砍斷的,但恢復了前世記憶的他根本不認為自己對君曉陌的感情會比葉修文的淺,葉修文能為君曉陌做到的事,他也一樣能夠做到。
既然如此,為什麽站在君曉陌身邊的人,永遠只能是葉修文,而不是他?
現在,哪怕走在他的身邊,君曉陌也還是“感到了葉師兄的氣息”,而他呢,他又算是什麽?
容瑞翰不知道,君曉陌那句“感覺到葉師兄的氣息”,並不是她的錯覺。
葉修文把自己的靈力灌注入了靈器裡,這個靈器裡自然而然地就會漸漸地被葉修文的靈力所填充。
君曉陌與葉修文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多了,哪怕身處於這麽一個地獄般的環境,她也還是能夠敏銳地察覺到那一份不一樣的氣息。
“曉陌,你能夠感覺到靈器裡的陣法在哪裡了麽?”容瑞翰不想繼續葉修文那個話題,便乾脆出聲打斷君曉陌的思路道。
“還沒能感覺到呢,這裡的血腥氣實在是太濃烈了,而且,我對煉器的了解也並不多,不太清楚它那些陣法一般是被鐫刻在哪裡的。”君曉陌苦惱地說道。
容瑞翰伸出手,輕輕攬住了君曉陌的肩膀,說道:“別擔心,無論怎麽樣,只要我們盡力就好。”
君曉陌苦笑地勾了勾唇角,說道:“現在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是的,除了盡力而為之外,處於這種絕境中的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其他的逃脫方式,一旦他們身上的隱身符被用完,也就是他們葬身於此地的時候了。
另一邊,凜天峰的其他弟子們把葉修文平放在了地面上,往他的嘴裡塞了一些療傷的靈丹,是可以用來恢復精神力的。
葉修文的臉色依然很蒼白,困住了君曉陌和容瑞翰的靈器就被放在他的手邊,靈器上,緩緩地溢出了一些黑氣,讓人有種不詳的預感。
凜天峰的弟子們試圖拿走那個詭異的靈器,只是,它就像是認定了葉修文一樣,無論怎麽拿,也都離不開葉修文半米距離。
這到底是煉化成功了,還是煉化沒成功呢?幾乎凜天峰的所有弟子都不能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
真正的答案,恐怕也只有等葉修文醒來才知道了。
葉修文昏迷了整整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葉修文會繼續昏迷下去的時候,他毫無預兆地清醒過來了。
他是猛然地睜開了雙眼的,正準備再次嘗試喚醒他的凜天峰弟子差點被他忽然睜眼的動作嚇了一大跳。
“葉……葉師兄?”
本來,葉修文終於清醒過來,對於所有的凜天峰弟子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只是,看著葉修文現在的樣子,他們又不太確定了。
只見葉修文目光定定地看著頭頂上方的天空,眼裡沒有半分的波瀾,好像無論什麽東西都激不起他半分情緒一樣。
陳飛羽心裡一個咯噔,覺得現在的葉修文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葉師兄?”陳飛羽抬起手,在葉修文的面前晃了晃。
片刻後,葉修文的眸子總算動了動,最後,落在了陳飛羽的手上。
他抬起手,面無表情地撥開了陳飛羽的手掌,緩緩地坐了起來。
凜天峰的其他弟子都目不轉睛地盯著葉修文,希望他這個情況只是暫時的,又或者說,希望他說一說那個困住了小師妹的靈器的事情。
葉修文的視線落在了手邊的靈器上,把靈器拿了起來,握在了掌心裡,久久,都沒有其他的動作。
“葉師兄,你剛剛煉化這個靈器,成功了麽?”陳飛羽有點小心地問道。
葉修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平靜地說道:“成功了。”
“這就好。”陳飛羽大松了一口氣,笑道,“這樣的話,小師妹和容兄弟應該很快就能出來了吧?”
葉修文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詭異而且帶著嘲諷的笑意,這種笑意,凜天峰的弟子們從來都沒有在葉師兄的臉上見過——
“讓君曉陌和容瑞翰出來?我為什麽要讓他們出來?”葉修文緩緩地說道,吐出來的語言冰冷而無情,“讓這對狗-男-女死在裡面豈不是更好,他們可以到地獄裡做一對相親相愛的鬼鴛鴦了。”
凜天峰的弟子們頓時愣住了,難以置信地朝著葉修文看了過去——這句話真的是從葉師兄嘴裡說出來的嗎?
葉師兄不是對小師妹最好了嗎?他又怎麽會舍得讓對方死?!
所有人都不知道葉修文身上到底出了什麽問題,然而,在對上那一雙冰冷無波的眸子時,他們似乎又明白了點什麽。
——得,葉師兄在煉化那個詭異的靈器時,肯定出什麽狀況了,否則的話,絕不會說出這種冷血的話語來。
只是,這樣一來,還有誰能救得了小師妹?
凜天峰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焦慮和茫然。
由於葉修文暫時不打算開啟靈器,把君曉陌和容瑞翰放出去,因此,君曉陌和容瑞翰只能繼續掙扎在自救的汪洋中。
君曉陌和容瑞翰身上貼著的隱身符只能支撐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以後,他們就必須換一張新的符籙了,否則的話,一旦符籙失效,他們就得繼續受到那些火球的攻擊。
在第一次感受到葉修文的氣息以後,君曉陌就時不時地會放開神識,看看還能不能感受到葉師兄的氣息。
然而,自那一次以後,葉修文的氣息好像就很淡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君曉陌的錯覺,以往葉修文的氣息都能讓她感到溫暖,而這一次,她卻感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冷冽。
仿佛所有的溫暖都已經被抽走,只剩下冰冷的氣息一樣。
不知道走了到底有多久,漸漸地,君曉陌的體力有點不支了——她本來就經歷了一場艱苦的戰鬥,還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困進了這個靈器裡,這四周圍除了遍地的屍山血海以外,什麽東西都看不見,吸入鼻子裡的,全是那些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在這種身體和心理的巨大壓力下,君曉陌漸漸地感到有點難以支撐下去也是很正常的。
容瑞翰和君曉陌都看不見對方,只能憑借著對方的呼吸和時不時的言語來判斷著對方還在自己身邊。
四周圍都是死一般的寂靜,這種呼吸聲還是很明顯的。
容瑞翰覺得君曉陌的呼吸好像逐漸有點紊亂了,顯然是有點體力不支的征兆。
“曉陌,我們停一下吧,這樣走下去也不是一個問題。”容瑞翰建議道,“我們這樣沒頭沒腦地找下去也沒有什麽用,還不如先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可是,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君曉陌苦著一張臉地說道,“我的儲物戒裡現在只剩下六張隱身符了,也就是說,我們只能支撐六個時辰了,六個時辰以後,如果我們還不能找到辦法出去,我們會再次受到火球的攻擊。容大哥,你也見識過那些火球的威力了,我們是躲不過去的。”
“但我們越著急,就越找不到方法,不是嗎?曉陌,或許,你更需要的是靜一靜。”容瑞翰冷靜地建議道。
君曉陌還是被容瑞翰說服了,低下頭,有點難過地“嗯”了一聲。
君曉陌死過一次,不代表她就完全地不畏懼死亡了——為了自己的親人和好友,她可以和敵人拚命,可以從容赴死,然而,若是這種被敵人困在靈器裡慢慢地磨死的死亡方式,對於君曉陌來說,那也太憋屈了。
她真的寧願自己是和岱岩峰同歸於盡,也不想是這種憋屈的死亡方式。
容瑞翰摸索著來到了君曉陌的面前,抬起手,緩緩地把她攬進了懷裡,用下巴枕著她的發頂。
“容大哥?”君曉陌的呼吸停滯了片刻,不知道為什麽容瑞翰突然之間把她抱緊了。
容瑞翰沒有回答她,而是一言不發地繼續攬著君曉陌,哪怕身上的傷勢被君曉陌給壓得生疼,他也還是用力地把對方按進了自己的懷裡。
君曉陌握緊了拳頭,莫名地,她感到了容瑞翰身上似乎有著一絲難過和悲傷。
也正是因為這一絲難過和悲傷,讓她沒能忍心把容瑞翰硬生生地推開來。
“有時候我會想著,如果我們就這樣死在這裡,或許對於我來說,也算是一個比較好的結局。”容瑞翰輕聲說道,低沉的聲音在君曉陌的耳邊響起。
君曉陌看不見容瑞翰的樣子,在她的眼前,“容瑞翰”幾乎是不存在的,因為她根本看不到對方。
只是,她能聽到到容瑞翰胸膛裡傳來的心跳,也能感受到容瑞翰身上所傳來的溫暖。
這種心跳,這種溫暖,是真實存在的,在這個死一般寂靜的地方,奇異地,讓君曉陌那顆焦躁的心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從她認識容瑞翰的那天起,這個男人就用著自己的方式,在她最惶然無助的時候來讓她心安。
“可惜,我想了很久,發現我還是不想讓你死。”容瑞翰輕輕地歎道。
容瑞翰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曉陌,如果沒有葉修文的話,你心裡的人會是我嗎?”
“什麽?”君曉陌愣住了,沒想到容瑞翰話題一轉,居然跳到了這個問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