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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請您雨露均沾》九卷85、有驚無險
  皇帝與婉兮兩人的心思都放在小七身上,卻沒想到十二月初十這一日剛給小七恩賞下廣橙和棗糕去,沒想到那邊廂小十七又出了事。

  ——小十七出痘了!

  小十七自是早就種過痘了,這次出痘便是與八阿哥永璿的長子綿志阿哥、長女大格格去年出痘的情形是一樣的,乃是種痘之後再出痘。

  這便等於是宣告,從前種痘的法子來避痘,是失敗了。

  這樣完全失去了屏障的出痘法兒,最是來勢洶洶,叫人不敢預測病情去。

  穎妃也嚇得亂了分寸,派人來回婉兮。婉兮一聽,便暈了過去……

  從去年到今年,她本就懸心著永璿的幾個孩子相繼出痘的事兒,卻何曾想,這事竟又出在了小十七身上。

  .

  皇帝聞訊之時,正在養心殿處理政事。原本此時一班禦前太監沒有敢去打擾的,否則便是有罪。

  可是當送來的是這個信兒,門上的小太監們便有些遲疑,不敢往裡傳。總管魏珠在月台上遠遠瞧見門上似乎有動靜,便上前來問。

  這一問,魏珠的汗都下來了,手指頭點著那幾個小太監的腦門子,“你們呐,你們!真是半點長進都沒有!這消息還能摁著不報?那你們才真是要掉了腦袋去!”

  魏珠親自一溜兒小跑,奔進養心殿,在“勤政親賢”門檻外頭跪倒,“老奴鬥膽回皇上,儲秀宮……有事。”

  皇帝一震,放下朱筆。

  他此時正在批閱的是阿桂來自金川的奏折,上奏進攻甲爾納之事。因甲爾納的地理位置極為重要,乃是通向得式梯、噶爾丹寺兩處的咽喉要道,“賊匪自必悉力拒守,攻之頗為不易”,故此皇帝要親自給阿桂運籌帷幄。

  戰事緊急,這批複要八百裡加急送到四川去。軍機處等著,那驛路傳遞的兵役也已整裝待發,只等皇上朱批成就。

  可是皇帝哪裡還顧得上,已是掀袍而起,一個箭步越出門檻,就向儲秀宮的方向疾奔而去。

  魏珠驚了,在後頭冒死大喊,“皇上!皇上您還沒穿大衣裳,至少也得戴上暖帽啊……”

  皇上就這麽穿著單薄的袍子,光著腦袋跑進臘月的冷風裡。就更別說什麽輦轎了,壓根兒就全都顧不上了。

  魏珠一邊在後頭撒腿跟著跑,一邊抬手召喚鑾儀衛,預備暖轎,在後頭跟上去。

  可是等鑾儀衛預備好,皇帝已然從養心殿直接跑到儲秀宮去了。

  雖說養心殿距離儲秀宮算不得遠,可是六十多歲的天子,這般在宮牆夾道裡、頂著臘月的寒風奔跑,也是太難為了去。

  待得皇帝披了一身的寒氣奔進儲秀宮時,婉兮已然醒了。

  她沒有流淚,也沒有再虛弱地暈倒,她只是躺在炕上,滿臉滿身的疲憊。

  那疲憊,就像是枝頭上的秋葉,拚盡了全力瑟瑟堅持,叫人心疼。

  “你別擔心,沒事的。”

  在儲秀宮門外,歸雲舢早守在值房裡等著皇帝。皇帝進門之前,已是得知了小十七出痘的消息。

  皇帝此時心下也是心急如焚,可是此時他卻不能在婉兮面前顯露出來。

  “雖說小十七也出痘了,不過你想想綿志,想想永璿的大格格,他們兩個不也都是有驚無險地兜過來了?小十七是他們的叔叔,又是從小用人參補出來的娃娃,身子的根基又哪裡是那兩個孩子能比的?”

  “那兩個孩子都能穩穩當當過來,小十七必定也會平安無事。”

  婉兮輕輕點頭,“爺說得對,我啊也是就卡在他本是人參補出來的孩子這兒,總覺著他身子骨兒該比誰都好,結果怎麽反倒還又出痘了呢?”

  “傻丫頭~”皇帝坐過來,將婉兮攬在肩上,“只能說從去年到今年,是痘症的大爆發之時……這痘症啊,跟所有的疫症一樣,總有年景的不同:有些年嚴重些,有些年就平穩些。”

  “總歸這些歸乎季節、氣候,天意乃至地氣,咱們難以準確預測,卻也總歸還來得及補救。”皇帝輕撫婉兮眉頭,幫她舒展開鬱結,“你且放心吧,爺已經吩咐了太醫院,將去年伺候過綿志和永璿大格格,有過成功調理再度出痘經驗的太醫,都叫去伺候小十七去。”

  婉兮蒼白地笑笑,“好~”

  皇帝深深凝注婉兮,“爺知道,病在孩子們身上,卻疼在你的心上。你恨不能代替他們去……可是你也得好好兒地,才能去看望他們不是?”

  婉兮極力含笑,認真點頭道,“爺說得對,我啊,必定會使勁兒叫自己先都好起來,然後才有力氣陪著他們,都好起來啊。”

  皇帝在儲秀宮裡耽擱的光景不短了,婉兮看見窗外隱約是魏珠的身影,來望過好幾回的風兒了。

  婉兮便明白,養心殿必定還有事。

  婉兮便含笑道,“我有些困倦了……爺起駕回養心殿吧,我想睡會兒。”

  皇帝有些掙扎,舍不得離去,放不下這顆心;可是養心殿那邊的確還有八百裡加急的、最要緊的朱批要發給金川的阿桂去。

  皇帝便一拍桌,“走,跟爺一起回養心殿去!”

  婉兮驚得急忙擺手,“爺,使不得!”

  雖說養心殿裡始終備著婉兮的住處,那後殿東暖閣就是婉兮的寢殿。可是這會子她病著呢,哪裡可以將病氣帶進養心殿去啊?她寧願留在儲秀宮裡,便是離皇上遠了點兒,卻也還是護住皇上的安危才是最為要緊。

  不然,倘若天子病倒,那這天下可該怎麽辦呢?

  皇帝卻不管婉兮的介意,上前伸手扯過一條暖被來,便將婉兮給裹住。兩手一抬,已經將婉兮橫抱入懷中,“爺說使得,那就使得!”

  .

  皇帝還是帶婉兮回了養心殿,不惜將婉兮的病氣,留在距離他最近的地方,全然不在乎自己也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又在這寒冬臘月裡,稍不小心就可能將這病過到自己身上。

  婉兮自己虛弱到起不來炕,卻也要一日數次遣人去問穎妃,雖是關注小十七的情形。

  說來也是叫人欣慰,小十七雖然出痘,痘症雖然可怖,可是終究小十七已經九歲了,在養病之時倒是硬朗許多。甚或,該吃吃,該睡睡,該嘴饞還嘴饞……

  他一個勁兒張羅著想見啾啾,結果穎妃不準,怕他將這痘症的病氣過給啾啾去;尤其是可不敢過給大格格德雅去。

  他見一計不成,就再施一計,這便又纏磨著穎妃,說想見容妃。

  穎妃這才回過味兒來,盯著他問,“原來你想見你九姐,也是為了要見你容妃額娘,是不是?你倒是說說,你這是為何呀?”

  小十七是穎妃撫養長大的,如何能騙得過穎妃去呢?

  穎妃也故意繃住臉去告誡他:“別以為你這會子出痘,我就凡事都可著你去。我可告訴你,我壓根兒就沒當你病了,我一切還都當你是個好人去對待。故此你最好有什麽就與我直說,可甭想著我這會子會顧忌著你生病,就什麽都不問了。”

  穎妃是蒙古格格,性子裡有草原賦予的堅韌。在她看來,孩子病了,大人若一味地去哄著、順從著,那反倒會叫孩子恃寵生嬌,想要什麽都能唾手而得,那便心裡什麽念想都沒有了,這就適得其反,叫那本就生病的孩子更柔弱去了。

  她覺著應該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在小十七面前設置一些小別扭去,就不叫他輕易如意了去。那樣反倒能激起他的鬥志、他不服輸的桀驁來。這便能有助於他自己與病魔的爭鬥去。

  小十七帶著一臉的痘,個個兒水泡兒鼓鼓溜溜、表皮光華閃爍地,眉眼間卻還是閃動著淘氣的笑。

  “額娘……兒子相見容妃額娘,是因為想吃容妃額娘的好吃的了。”

  容妃是西域人,飲食種種都與內地不同。便是皇宮裡,也沒幾樣人家那些東西去。故此,回部的那些吃食,對於貪嘴的小孩兒來說,就成了這世上最勾饞蟲的。

  小十七這會子正出著痘呢,旁的不想吃,卻忽然反倒隻想吃容妃宮裡的嚼咕。

  穎妃無奈地歎口氣,“說吧,想吃什麽?我好歹為你拉下這張臉來,替你討些去。”

  .

  穎妃到養心殿,將這話學給婉兮聽。

  一來是叫婉兮放心——民間俗話都說,小孩兒只要能吃,那就沒多大的病;

  二來也是借小十七的頑皮,逗婉兮一笑。

  姐妹相伴這些年來,穎妃也是不忍心看婉兮如今自己病著,卻還要擔心完一個孩子,又擔心另個孩子。這會子但凡還能找到些苦中作樂的法子,便總歸要都使出來,說不定能叫皇貴妃這病啊,慢慢兒就好了呢。

  小十七那副長了一臉的痘,還能嘴饞要東西吃的樣兒,果然一下子就將婉兮給逗樂了。

  “他這個饞嘴的猴兒!這會子還沒忘了吃……”

  穎妃也笑,“要麽是有福的孩子呢?旁人病痛,生不如死;可是他啊,病歸病,饞歸饞,兩者壓根兒互不干擾!”

  婉兮悄然松了一小口氣來。

  她怕孩子痛,怕孩子受苦,怕孩子掙扎在病裡……可小十七這樣,便叫那痛、那苦、那掙扎,都變得不那麽叫人揪心去了。

  這麽說起來,那孩子便果然是最有福氣的孩子啊。

  穎妃見婉兮笑了,也舒一口氣,站起身來,“我這就去見容妃去,好歹給他要點兒那好物兒。”

  穎妃還沒等走,倒是皇帝一挑門簾進來,也是含笑輕啐,“朕也都聽見了!這個皮小子啊,可真是皮,卻也真皮實!”

  穎妃也笑,“皇上說的是。妾身先行告退,得先替他去淘換那嚼咕去。”

  皇帝卻給攔住,“不必去找容妃了,朕這兒有現成的。今年九月回部進貢的還有,倒比容妃那兒的更好。”

  十二月十二日,小十七出痘第三日,皇帝下旨賞給十七阿哥:綠葡萄乾一紫龍碟。

  出著痘的小十七,養病期間的日子便跟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樣。他是一邊臉上、身上不斷出痘、化膿,也不耽誤他將那回部特產的綠葡萄乾兒一顆一顆投進嘴裡去。

  倒仿佛那痘出一顆,他就嚼一顆葡萄乾兒,將那葡萄乾兒都當成是痘一樣,一粒一粒都報仇似的給咬碎了,吞下肚子裡去。

  .

  興許就是因為小十七這天生淘氣的性子吧,倒真的叫這次出痘有驚無險,十一日後,亦即十二月二十一日,太醫們便已經稟明皇帝、皇太后、皇貴妃三宮,說十七阿哥已可送聖。

  送聖之禮,本就該后宮之主親自執禮,更何況小十七是婉兮的親生兒子呢。

  婉兮盡管自己的身子還是虛,卻也堅持要親自行禮送聖。

  ——只希望以這樣的誠心,向痘疹娘娘祈求,叫她老人家再別找上她的小十七,叫這孩子能平平安安、順順當當的長大吧。

  這一日婉兮由穎妃和容妃扶著,還是親自到痘疹娘娘等神供前行禮,一直遠遠看見送聖的隊伍,將那些紙扎供物都點燃了,火光衝到天際,婉兮才放心回養心殿去。

  這一來二去的,婉兮顧不上自己,便還是在臘月的寒冬裡,嗆進了涼風去。

  這晚回到養心殿,便又咳得厲害了。

  次日剛起身,皇帝便趕忙又吩咐賞給婉兮蘆柑一銀盤,計十四個……

  .

  寒冬臘月裡,在這北地京師,還能吃一口新鮮的果子,總是叫人歡喜。

  況且蘆柑又本就是燥濕化痰、下氣止喘、散結止痛的佳品。婉兮用了蘆柑之後,又安慰眾人說,自己覺著舒坦些了。

  剛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子,天色剛大亮,婉兮便朦朦朧朧間看見有人在隔扇門外閃動。

  從輪廓來看,仿佛是穎妃身邊的女子,正在與玉蟬低聲說著什麽。

  玉蟬吃驚地抽了一口冷氣,卻仿佛想將那女子往外推去。

  婉兮自己緩緩坐直,向外叫,“玉蟬,有事不準瞞我。”

  越是病了,才越是擔心上自皇上,下至她宮裡這些人,都將事情瞞著她去。

  玉蟬猶豫,卻也只能開了隔扇門走進來。一進來,便低低垂下頭去。

  可是婉兮還是瞧出來,玉蟬面上隱有淚痕。

  (還差一點沒寫完,再給我幾天哈,就這幾天就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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