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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請您雨露均沾》七卷117、嘉慶(八千字)
  婉兮自是也歡喜不已。

  輕輕揚眸,回想之前皇上的話。皇上說叫她去找,看她能找見什麽……她這應該是已經找見了,可以回去回給皇上聽了吧?

  只是這會子心下揣著歡喜,倒也不急於就這麽回去。

  況且……憑她對她這位爺的了解,她總怕自己只見其一,未見其二。她這便還是舉眸四望。

  這“崇敬殿”的四壁上,不止今年這一年的《歲朝圖》和君臣聯句。除了郎世寧的畫工、宗室王公進獻的歲朝圖外,皇帝禦筆親畫的歲朝圖,還有兩幅。

  其一是繪於乾隆二十一年的《禦筆丙子歲朝圖》,一副是繪於乾隆二十五年的《禦筆庚辰歲朝圖》。

  這兩年那麽巧,一個是小七誕生之年,另一個則是小十五的誕育之年。

  這兩個年份對於婉兮自己來說,同樣也是最最值得銘記的年份,她這便不由得將目光也集中在這兩幅圖上,認真將這兩幅圖上的詩塘題字、詩文、志語等文字全都仔細看了一遍。

  乾隆二十一年的《禦筆丙子歲朝圖》,是皇帝親筆繪的第一幅歲朝圖,上頭的文字還相對簡單,唯有詩塘上“同風”二字,以及詩文。

  待得到了乾隆二十五年的《禦筆庚辰歲朝圖》,除了詩塘的“韶華”二字,以及詩文之外,在詩文之尾,又格外多了一段志語。

  這一段多出來的文字,引得婉兮細致看來。

  “庚辰春帖子成,適繪是圖,即題幀端,以協開韶嘉慶,禦筆。”

  婉兮不由垂首微笑,“開韶嘉慶……這四個字可真好。”

  語琴也聽見了,不由得歪眸看過來,“嘉慶?你也看到了這兩個字?瞧,我這兒也有。”

  婉兮也是揚眸,“姐姐是在哪兒瞧見的?”

  語琴走過來,拉著婉兮的手,走到另一面牆去,“瞧,倒是跟你方才看的《禦筆庚辰歲朝圖》是同一幅,只不過你看的是皇上禦筆的原畫,而我瞧見的啊,已經是被加了紫檀邊兒,製成緙絲的掛屏了。”(這掛屏現在沈陽故宮)

  宮中有用緙絲的手藝,將墨筆製成繡品的傳統。蓋因絲織繡品總比紙張筆墨更容易經過歲月去,流傳下去吧?

  婉兮抬眸細看那掛屏,屏中的圖樣兒果然與方才那幅《歲朝圖》是一模一樣的。只是掛屏旁,還額外懸掛了皇帝在乾隆二十五年新春所製的禦製詩。

  語琴指著那禦製詩的最後兩句,“瞧,就在那兒呢。”

  婉兮不由揚眸,只見那最後兩句是:“禦繪歲朝圖志語,有以迓新韶嘉慶”。

  婉兮都不由得揚眸,“果然是呢!”

  往年明窗開筆時,用以試筆所做的禦製詩,皇帝大多寫一些“宜入新年,萬事如意”,或者“三陽啟泰,豐年為瑞”之類的套話。可是乾隆二十五年這一首,實在與眾不同。

  也許就是因為這“嘉慶”二字在乾隆二十五年的歲朝圖、禦製詩中兩次出現,婉兮便不由得將那首禦製詩從頭到尾重新仔細讀了一遍。

  語琴先前也沒留意這詩文,瞧婉兮這樣端肅的神情,便也一起隨著婉兮仔細地看。

  那禦製詩中還有這樣一句,極為特殊:“榑木初暉少海紅”。

  “榑木”,即榑桑、扶桑,便是傳說裡,太陽從這裡升起;“少海”,喻太子;“榑木初暉少海紅”一句,便有喻太子出生之意!

  看完這一句,婉兮自己都傻了……

  乾隆二十五年,宮裡即將誕生的孩子,唯有小十五一個啊!那麽皇上預言太子將降生,這便獨獨只能是說小十五一個兒!

  原來在小十五誕生之年的大年初一,皇上竟然在小十五誕生之前,就已經在禦製詩中預言太子的出生!

  天,皇上這是怎麽做到的?難道說——當真是冥冥之中,一切都自有天意?

  況且這《歲朝圖》,是大年初一所畫;這禦製詩,則為大年初一的早上,皇上“明窗開筆”時,用以試筆而做的詩句。而婉兮自己則一直以為小十五是正月十五才坐下的胎,卻哪裡敢想,皇上在正月初一日,已經知道了小十五的到來了麽?

  婉兮尷尬得抬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

  算算日子,小十五是十月初六日降生的,若是在大年初一前後已經坐下,倒反倒是更合理的。要不,若要是從正月十五算,那圓子十月初六出生的話,倒成了不滿九個月去了……這便反倒是正月初一之前就已經坐下了胎,才更是對的上的。

  婉兮想到這兒,真是想親手刨個坑兒,將自己給埋了算了。虧她自己還曾篤定地認為小十五是正月十五那天坐下的,正好對的上“十五”的意思去。

  虧她還當了好幾回娘了,自己還當自己是經驗老到的去了,卻原來其實都將小十五坐胎的時候兒給算錯了……

  這樣想來,她雖說尷尬地笑,可是鼻尖兒卻還是酸了。

  皇上啊,她的爺,竟然那麽早,在小十五還沒降生、甚至她自己都還不知道小十五已經來了的時候兒,就已經在那年大年初一的歲朝圖和禦製詩裡,都這樣篤定地預告太子降臨……她的爺啊,還沒見過這個孩子呢,竟然就認準了,這個孩子將是他大位的繼承人。

  這是何樣的感情,又是何樣的信任去?

  可是她如站在他的立場上,以一個帝王的心來考量,她都要悄悄說他一聲“傻”去……孩子剛坐下胎,他都沒見過孩子呢,怎麽能確定孩子必定能承擔起這江山大任去?

  可是這個疑問,婉兮自己心下實則早就有了答案——皇上說過,他不用看孩子,他只看她就夠了。

  她吸一口氣,本想壓製住鼻尖兒的酸澀,卻結果,反倒徹底眼圈兒都紅了。

  傻爺,傻皇上,傻——狐祟。

  她自是歡喜的,可是她都不敢對自己那般自信啊,若她有負他之所望,若她教養不出一個好兒子來,那該怎麽辦?皇上大年初一就這麽篤定寫下的白紙黑字,她又怎麽給圓了去?

  婉兮這般又是笑,又是抽鼻子哽噎,語琴都看在眼裡,也是伸手握住了婉兮。

  “別說你歡喜成這樣兒,我都跟著要昏過去了呢……原來皇上,竟然這麽早就對咱們圓子篤定了這個心意去。呵,便是永璉六歲被立太子,這會子又算什麽了?咱們圓子這可是還沒下生呢,只是剛坐下胎,皇上便已經有了這份兒心了!”

  語琴捉著婉兮的手,攥了又攥,“如此說來,這便也怪不得那年皇上那麽一改往年慣例去。比如竟敢帶著懷著孩子,即將臨盆的你,一同秋獮木蘭;要在你生辰那天,特地繪製你懷著孩子的《宴塞四事圖》……也怪不得就在那天,非得不管皇后的不滿,非叫你穿明黃的龍袍……”

  “現在想來,便都不奇怪了。因為皇上是早已將小十五在心裡定為太子,便也自是將你當做太子之母來對待的啊!”

  婉兮含淚,握緊語琴的手,“姐姐,如今慶幸,小十五還有你,陪我一起扛。”

  語琴便也紅了眼圈兒,“什麽我陪你一起扛啊?分明是你肯將咱們圓子這滿天滿地的福氣,肯分給我一起分享。”

  婉兮深深吸氣,忍住淚意。故作淘氣,歪頭而笑,“噓……咱們別叫皇后知道。要不,她更是立時就要瘋了。”

  語琴輕哼一聲兒,“倒不是怕她發瘋,只是不願叫她嚇著咱們圓子。”

  婉兮含笑點頭,“姐姐,咱們回去吧。皇上還等著呢,我這會子甚想趕緊看見他去。”

  語琴便也隻得歎氣,“好好好,咱們出來也有一會子了,瞧你們兩個這一會兒不見就想得慌的樣兒……尤其是那位爺,哪兒還像個五十多歲的人了?”

  .

  婉兮紅著臉,與語琴並肩走回後殿來。

  皇帝之前陪皇太后說著話兒,可是長眸卻始終瞄著門外。這一見婉兮邁步進門檻來,這便中間兒便截斷了與皇太后的言語,一雙眼隻噙著隱隱的笑,帶著點子期盼,隻盯住婉兮的臉罷了。

  婉兮邁進門檻,一抬頭正撞上皇帝這樣兒的神色,她便趕忙兒又垂下頭去。

  心裡頭,又揣了一隻小兔子了。

  兩人上前行禮,皇帝輕笑,柔聲問,“貴妃,你可找見了你想看的了?”

  婉兮隻覺這會子自己的耳廓都要跟著一起紅了去,這便更不敢抬頭,隻輕垂眼簾盯著自己自己的鞋尖看,“……回皇上的話,妾身找見了。”

  皇帝這便笑意更柔,滿意點頭,“那你倒是說說,你都找見什麽了?”

  婉兮小心咬住嘴唇。

  這會子虧皇上還要當眾這麽問出來,她知道那拉氏、愉妃、忻嬪那一班人自是都豎著耳朵聽著呢。那叫她這會子該怎麽說才好呢?

  若是都直說了,那……還不得當場就得有幾位吐血了去?

  可又得叫皇上知道,她已是明白了他的心意才好。

  婉兮想了想,唇角噙起一抹慧黠的笑,嗓音清靈道,“妾身找見了‘開韶嘉慶’、‘多子多福’。”

  “開韶嘉慶”四字,說的自是小十五之事;“多子多福”說的便是石榴,也是小十六。

  皇帝一聽,笑意便擴大到了滿臉,已是盡聽明白了。

  他忽地起身,親自走下地坪來,雙手伸出,左右扶住婉兮兩臂。

  從表面看是皇帝將剛出月子的貴妃扶起來,叫免禮平身罷了;可是婉兮卻知道,皇上的掌心灼熱,那熱度透過錦袍,絲絲融入她腠理。

  這是兩人之間心靈相通的瞬間,是兩人心下溫暖的共諧激蕩。

  婉兮這才抬眸,帶著羞澀,更蘊滿笑意。

  “妾身……謝皇上隆恩。皇上的心意,妾身今生來世,皆刻骨銘心。”

  皇帝“呵”地一聲笑出來,湊近婉兮耳邊,極輕道,“……傻樣兒。”

  那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啊,又不是她自個兒的,他是盡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深情,是他該做的,又哪兒需要當娘的感恩戴德去呢?

  婉兮都聽得明白,便也借起身,兩人耳鬢相接之際,柔聲道,“就傻了~~奴才偏要,永志不忘。”

  .

  在宮裡過完了歲朝,正月初八日,皇帝便奉皇太后、率領后宮從宮裡挪進了園子。

  在圓明園裡,還將有慶賀元宵節的盛大典禮。

  一路車馬,婉兮親自照顧著石榴。石榴這還是第一回坐馬車出宮,顛兒顛兒的,不多一會子就睡著了。

  婉兮照顧孩子,自己也累,這便歪在車廂壁上,也有了些睡意。只是反倒睡不著,這便叫著玉蕤,“這些日子,宮裡可有什麽趣事兒沒?”

  玉蕤想了想,道:“倒是有一宗事兒,卻不知道算不算得是趣事兒——寧郡王弘晈,被罰了半俸去。”

  .

  “嗯?寧郡王弘晈?”婉兮一聽這人的名字,便不由得睜開眼,坐直了去。

  不為別的,就因為這位弘晈倒是個“老熟人兒”。

  弘晈是老怡親王、那位著名的十三爺允祥的兒子,而且是嫡子。更因為允祥的嫡長子弘暾在雍正年間就死了,故此這位弘晈已經是允祥事實上的嫡長子去。

  若是嫡子承繼製,那便該由這位弘晈承襲了芸香的和碩怡親王的爵位去。可是誰料到,雍正八年老怡親王薨逝之後,雍正爺卻沒讓弘晈這位事實上的嫡長子來承襲怡親王,卻將怡親王爵給了弘晈的弟弟、允祥第七個兒子,也是嫡出第四的弘曉去。

  弘晈隻承繼了一個寧郡王的爵位。雖也是王爵,可終究郡王與親王還有高低之分。

  也許正是因此,叫弘晈心下生起了怨氣,這便在乾隆五年,卷入了廢太子胤礽的兒子弘皙的逆謀案中去……而那一年,皇帝也正是因為調查此案,才親自去查旗地私售之事,這便在皇室莊田遇見了婉兮。

  婉兮在陪著九爺微服私訪之時,便也沒少了聽到弘晈的名字去。雖未謀面,卻也對這個名字早已留下深刻印象。

  還有一層緣故,因忻嬪的母親是允祥母親的侄女兒,故此忻嬪與怡親王這一脈也是表親。

  在安寧已經萬事成空,忻嬪自己的阿瑪也已作古多年之後,她與怡親王這一脈的表親便是她最後可以倚仗之勢。婉兮也曾經小心防備此事,避免忻嬪由其母親,借力於怡親王一脈。

  ——終究,怡親王在雍正爺年間,功高蓋世;怡親王一脈,更是成為世襲罔替的“****”。便是皇上對怡親王一脈也不能不有所照拂。

  只是後來因為《紅樓夢》之事,倒叫婉兮知道如今承襲了怡親王爵的弘曉,卻原來是清高風雅之人。最初的《紅樓夢》原本,就是從弘曉的王府裡傳出來,流到明義手上,再到永璿手上的。

  再加上怡親王一脈與尹繼善的深情厚誼,倒叫婉兮對弘曉這個人能放下心來;那怡親王一脈裡,既然小怡親王本人不至於與忻嬪同流合汙,那麽弘曉之下的第二人,便是這位寧郡王弘晈了。

  弘晈既然都能卷入當年弘皙的逆謀案去,倒叫婉兮不能不擔心此人的人品。

  婉兮右手輕輕撥弄左邊腕上那一對白玉鐲去,“這是怎麽話兒說的,皇上怎麽忽然罰了他半俸去?”

  玉蕤聳了聳肩,“聽說這位寧郡王,多年來始終托病不上朝。每當朝期,俱不能到,故此皇上下旨,隻賞給半俸,叫他在家養病便罷。”

  婉兮微微揚眉,“若此,便是在朝中再無差事,隻叫在家養病罷了?”

  玉蕤點頭,“正是如此。想來當年卷入逆謀案去,皇上又如何還肯賞給他差事去?便是賞給半俸,叫在家養病,這已是跟半圈禁差不多了。”

  婉兮終於松了一口氣,“你說得對,有皇上如此警告,叫他‘在家養病’,那他如何還敢健健康康邁出家門半步去?若此,咱們倒不用擔心他還能與忻嬪有所勾連了。”

  玉蕤也是一拍手,“……忻嬪這一回,真真兒是叫孤零零兒一個了!”

  .

  在園子裡熱熱鬧鬧過完了元宵節,宮裡的年,到正月二十五填倉日這一天,才算是過完了。

  到了此時,婉兮的心便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來。

  年過完了,便是小十五種痘之時。

  皇上在正月裡赴南郊祭天時,已經得了今年祭陵的吉時去,皇上下旨二月十九日起鑾……倒是不知道欽天監那邊可得了小十五種痘的吉時去了。

  ——皇上起鑾之前,都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小十五種痘之時去呢?

  二月初八日,皇帝依舊按著每年不變的規矩,毫不意外地下旨,皇后那拉氏的千秋令節,照舊停止行禮、筵宴。

  便也在這一天,欽天監便終於給出了小十五種痘的吉時:天喜吉時擬於本月二十四日,宜用申時,合青龍長生黃道,面向正南方迎喜神。”

  皇帝將這個消息便也稟告給了皇太后,同時傳旨給那拉氏、婉兮和語琴去。

  婉兮心尖兒便終是忍不住又是一串輕顫。

  小十五種痘的日子,果然又趕在了皇上起鑾離京之後……皇上早已定了二月十九日起鑾謁東陵,小十五種痘的吉時卻是在皇上起鑾五天之後……

  二月十六日,就在皇帝起鑾前三日,終於得了消息:太醫院種痘科的醫士蔡世俊、李錦文,小方脈的醫士陳增、鄭之瑞,聯名依例上奏,“看得十五阿哥脈息、精神、起居俱好,時令相宜布種喜痘,臣等選得上好花苗,擇於本月二十四日吉時布種。”

  小十五種痘諸事這便已是板上釘下釘來。

  這晚皇帝來看婉兮,婉兮本念著皇上即將起鑾謁陵去,不想在皇上面前露出哀戚來;可是……卻還是在看見皇上的那刻,實在忍不住,終是落下淚來。

  皇帝小心擁著婉兮,柔聲道,“爺也沒料到圓子種痘的吉時,竟是擬定在了二十四日……爺又如何能放得下心去呢?”

  皇帝自己說到此處,也是垂下頭去,半晌說不出話來。

  婉兮的淚珠兒便落得更是止不住。

  皇帝趕緊先平複住自己,緊緊攥住婉兮的手,“不過你放心,爺自是都安排好了。爺叫桂元親自伺候圓子種痘。”

  “桂元?”婉兮含淚揚眸,“宮殿監新任的總管?”

  雖說桂元早就是在宮裡伺候了幾十年的老太監去,資歷和能力自然都夠,只是畢竟剛剛任職宮殿監總管不久,婉兮心下倒有些不安,“……為何是桂元?”

  皇帝垂眸凝視婉兮,抬手輕輕撫婉兮面頰,“都哭傻了。爺叫他伺候,就是因為他叫‘桂元’。”

  婉兮心下這才微微一動。桂元桂元,桂字自是與她當年與皇上結緣的青桂相關,而“元”字,又何嘗不是圓子、元子之意去?

  這便這個桂元的名兒,自已是個好口彩。

  婉兮心下終是一暖,便伏在了皇帝懷中,兩手輕顫著揪住了皇帝的衣襟,“只有一個桂元,奴才心下還是有些不妥帖~~”

  皇帝點頭,“此次爺挑來伺候圓子種喜花的醫士,你難道聽著不耳熟麽?”

  婉兮眯眼,竭力回想,這便也是心下一敞亮,“種痘科的蔡世俊……仿佛是當年給咱們啾啾種痘的醫士?奴才隱約記著,當年為啾啾種痘的醫士們,為蔡世俊、劉芳遠、張德福?”

  啾啾是乾隆二十六年二月二十二日種痘,三月初一日隱約“見喜”,三月初四日起供聖,三月十五日止退的。

  那時候兒正是小鹿兒因種痘而薨逝之後,故此啾啾種痘是叫婉兮格外揪著心去的。

  幸好啾啾種痘一切還算順利,到了三月十五日已經止退。只是沒想到三月十五之後,還是有了反覆。

  便如小七種痘一切都好,而啾啾就在眉上留下一個痘印去,這便可見啾啾的體質對痘種的反應要更強烈些,故此才在止退之後又有反覆。

  三月十六日起,啾啾出現“右項浮腫”,便由這位蔡世俊帶人會診,用清化湯,外上八寶丹等治療,到十七日消腫;十八日卻又再出現“耳前浮腫”,蔡世俊又帶領幾位醫士及時外上消腫化毒散調理,終究叫啾啾“腫勢全消,諸症俱好”了去。

  經過那樣一番折騰,婉兮心下對這位蔡世俊印象頗深,便也能放心信任去。

  聽皇上說這次還叫蔡世俊帶人來給小十五種痘,婉兮的心,終於稍稍可放下些去了。

  皇帝緊緊擁住婉兮,在她頰邊暖暖地輕吻,“你別怕,咱們小十五福澤深厚,必定會安穩送聖去。爺已經與桂元、蔡世俊等人說下,若誰敢不盡心伺候,倘若有半點的疏漏,爺便也絕不饒了他們去!“

  “便不止他們,不管還有誰,敢在這會子算計咱們圓子去,爺也必定都不輕饒!”

  .

  二月十九日,皇帝自圓明園起鑾,謁東陵而去。

  每年二月,能陪著皇上去謁陵,都是那拉氏這個中宮彰顯身份之時。終究唯有正宮皇后,才有資格陪著皇帝一起拜謁祖宗陵寢。

  可是也巧,每年二月卻都是那拉氏被皇上冷冰冰給停止了千秋令節行禮、筵宴的時候兒。

  那拉氏從登上皇后之位,這些年皇上便從未準過一次行禮、筵宴。她倒也想過,哪怕皇上就是不準筵宴了呢,她也可以接受退而求其次,就叫她正兒八經受一回內外福晉們的行禮,那也是她正宮皇后的臉面啊。

  卻可惜,皇上每年的諭旨都是停止行禮和筵宴,而不只是停止筵宴。

  又在今年,大臣們議給皇太后和她所上箋表之事。原本她和皇太后都可用明黃,結果就在今年,皇上卻給定下,進給皇太后的箋表,可用明黃;而進給她的,隻可面兒上是明黃,內裡卻是用紅色。

  堂堂大清國母、正宮皇后,便是有在過年、千秋令節時受大臣進箋表慶賀的權力,可是她卻不能用明黃!那這箋表,其實又何嘗便是被皇上給降了一個等次去!

  那拉氏一路上心情都不順當,便瞧著愉妃、忻嬪兩個頗有些不順眼。

  “皇上今年倒是齊整,將這后宮裡能帶來的,全都帶來了。”那拉氏一到行宮,便忍不住與塔娜嘀咕。

  塔娜倒是也勸,“令貴妃、慶妃她們不是沒來麽~~愉妃、忻嬪她們,自比不得令貴妃和慶妃去。”

  那拉氏捏著奶茶碗,滿臉的冷笑,“她們沒來,自也只是為了那小十五種痘罷了!倒是忻嬪……她一向都是個有心人,我瞧著皇上的意思,仿佛她想要複寵的心思,怕就快要不遠了。”

  塔娜也是皺眉,過年這段時間,后宮難得幾乎每日都能有機會陪在皇上身邊兒,那忻嬪仗著有個八公主,這便削尖了腦袋一般往皇上面前鑽。就連塔娜都好幾回瞧見忻嬪故意用眼神兒釣著皇上……

  “主子說的是……忻嬪那人,從進宮第一天起,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如今安寧徹底倒了,忻嬪這便只能一搏,這便在皇上面前,連點臉面都不顧了。若不是過年期間都是眾目睽睽,若說她主動撲進皇上懷裡去,奴才都不意外。”

  那拉氏聞言更是咬牙切齒,“我原本倒想容得她去,只要她能壓過令貴妃去!可是你沒瞧見麽,初一坤寧宮家宴那回,我與令貴妃那般衝突,她竟都沒說替我說一句話!她是想叫我抬舉她來著,可是她難不成只顧著自己複寵,倒不顧及我去了?”

  塔娜也是咬了咬嘴唇,“……她想複寵,奴才瞧著她盯著皇上,眼睛都藍了;那她是不是將這后宮裡每個人都看成對手去?那,她是不是也同樣看待主子您去?”

  那拉氏這便眯起眼來,指甲掐住桌袱上垂下的穗子,“你說得對。她心比天高,不光想複寵,她更想獨寵去!這便在她心裡,連我都防著去!”

  塔娜輕哼一聲兒,“主子對她也太好性兒了些。想她一個失寵了的嬪位,主子肯抬舉她,那便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可是她竟然還敢不馴,主子總歸治她一回,叫她知道疼才行。”

  那拉氏挑了挑眉,“是啊,她既然一心只顧著複寵,旁的都顧不上了,那我便該挫一挫她的銳氣去!”

  次日,隨駕伺候的太醫便稟報給那拉氏,說忻嬪車馬勞頓,身子有些失調。

  那拉氏看著脈案,笑笑凝住忻嬪,“這早春二月,說要開春兒了,可是郊外還是冷的。況且陵寢之處,都有些陰氣重了,也難怪忻嬪你身子失調……可憐見兒的,這又如何能叫你再勞累著?便暫且掛起你的綠頭牌來,等回京調養好了身子,再伺候皇上吧。”

  .

  忻嬪當著那拉氏的面暫且忍了,待得回到自己的寢殿,已是懊惱地蹲地嘶吼了起來。

  “她這又是發的什麽瘋?這回好容易令貴妃沒能跟著來,她要鬥自可與愉妃、舒妃鬥去,她何苦又要與我為難?她難道忘了麽,是她自己紅口白牙說要抬舉我!”

  樂容也小心道,“奴才忖著,倒也不是無跡可尋。主子想啊,皇后說要抬舉主子,就是要讓主子與令貴妃鬥的。皇后想與令貴妃鬥,一來是爭寵,二來就是為了打壓令貴妃的皇子,尤其是十五阿哥……”

  “皇上對十五阿哥,尤其是皇太后對十五阿哥有些好得過頭了,皇后早已按捺不住。而此時正是十五阿哥在圓明園裡種痘的時候兒,皇后她何嘗就沒指望過主子能幫她……在此時,圓滿她的心意去?”

  忻嬪緩緩站起身來,眼睛眯緊,“你說得對,她是指望我先給她出力,先幫她除了十五阿哥這個心頭病去。她便本不希望我這次隨駕跟來。故此她這一路上看著我,便總覺得不順眼。”

  樂容點頭,“怕就是如此。”

  忻嬪垂下眼簾來,幽幽冷笑了一聲兒,“我又暫且沒有皇子,我為何要幫她冒那個險去?除非她先幫著我複了寵,否則她自不用指望我給她出什麽實際的力去~~”

  樂容有些擔心,“可是眼前的景況——若主子不肯俯首,那皇后便會拿捏著主子去。”

  忻嬪挑了挑眉,“其實這會子終是謁陵的路上,暫時不能侍寢倒不是壞事;反倒是倘若這個時候兒有人主動去勾著皇上……那才要受人唾棄了呢。”

  忻嬪說著冷冷一笑,“那好玩意兒,我既暫且用不上,那便給她用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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