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征之前蕭琥就曾有過交待,考慮到南地及周邊形勢,戰線不宜久拖,宜當速戰速決,是以對相州當地大族,當以拉攏安撫為上。
高氏一族在昆原乃至整個相州都首屈一指。
高崓戰功卓著、愛兵惜民,極受百姓愛戴,雖因守城而死,不過蕭元度先是命人將其屍身厚葬,又允許當地百姓送葬祭拜,加之進城之後的一系列舉措,令的相州軍民對豳州軍的仇恨抵觸情緒多少消弭了一些,亦包括高氏族人。
高氏現任家主是高庭,高庭與其父意見本就不統一,從雷賀不顧北涼來犯也要對豳州用兵,高庭就覺出此人短視且心胸狹小,絕非明主。
繚陽被圍之前他曾去信勸過父親。
高崓豈不知雷賀種種弊病?只是礙於舊日恩惠,沒有聽從長子勸阻。將人的傲骨也不允許他投降叛主。
繚陽城破之後,聞聽豳州軍距離昆原日近一日,雷賀為穩定民心又對各城門嚴加防守,看守甚緊,城中人逃離不得,高庭是徹夜難眠,唯恐有覆巢之危。
孰料蕭元度並不曾報復高家,還待之甚厚……
老父身死,高庭也很悲痛。
但,父親為雷氏犧牲也就罷了,他總不能再拉著一族人為雷氏陪葬。
所以在蕭元度命軍卒將兩個女兒安全送還高府並提出三日後邀他赴宴之時,他思慮再三,最終力排眾議應下了。
當是時,不少人家都在觀望,見高氏都應了邀約,也就不再遲疑。
說到底,那刺史之位換誰坐不是坐?只要能保家族根本不變,一切如舊,誰會豁出命去抵抗?便是天子也不值得如此。
蕭元度正是在宴請完昆原諸大族之後才回的棘原。
“相州雖已拿下,還需上書朝廷,得到朝廷認可。此事且有的磨。”
但不管朝廷同不同意,相州也只能是蕭家的了。
蕭琥之意,是想讓蕭元度娶了高氏女,而後出鎮相州。
高家在昆原極有威望,對他會多有襄助。
至於他與高庭次女之間發生的那點事……若連一個女人也征服不了,未免無能。
而從高氏女之後的反應來看,她對老五確也沒了殺意,是以蕭琥才放心點這個鴛鴦譜。
在開口前他還很是費了番躊躇,沒想到老五竟這般輕易就答應了下來。
蕭琥心下一松,面上露出些許笑意,頷首:“既如此,我立刻譴人去高——”
“等等!”蕭元度抬手打斷他,“成親可以,我要娶的卻不是高淑嫻。”
“你欲娶何人?”
“何瑱。”
蕭琥先是一愣,繼而怒起:“你還要胡鬧到何時?!”
“沒有胡鬧,我認真的。”
他的神情的確透著莊重與認真,沒有絲毫勉強或是謔弄之意。
迎上蕭琥視線,把話又強調了一遍:“如果非要我娶,就是她了。”
“你成心跟你老子作對是罷?當初讓你娶你不娶!”
“我現在想娶了。”
蕭琥神色變幻間沉下臉:“不行!”
蕭元度一臉明了地看著他。
何以當初願意讓他娶何瑱,現在就不行了?是在怕什麽?怕蹈鄭停後轍?
這些話終究沒問出口。
畢竟面前之人不僅是他的父親,還是豳州刺史、他的主公。
與他作對固然是不智之舉,但蕭元度也並不想做個事事順從的應聲蟲。
再有,扈長藺問的那個問題,其實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不然就隻娶何瑱,再不然兩個都娶。”蕭元度開口,“只要何高兩家沒意見,我是無所謂。”
蕭琥身體不比以前康健,醫官說過不宜多動怒,又有毒素未清,蕭元度也不想惹他動肝火,只要達成自己所想,其它的確無甚所謂。
他是無甚所謂,可蕭琥還沒昏頭!
艴然拍案:“你胃口倒是大!要不要再給你娶個公主回來。”
“府中若是忙得過來,三個也行。”
蕭琥霍地站起。雷嗔電怒近在眼前,卻是沒有再拿鞭子。
負手在案後踱了幾趟步,最後乜斜著他:“滾出去!”
蕭元度毫不猶豫,轉身走人。
“站住!”蕭琥叫住他,雙眉擰成疙瘩。
沉默幾息後,問:“真就非她不可了?”
非她不可……
曾幾何時,就在這間廳房之中,也是當著蕭琥的面,這四個字他曾經說過一回。
“是,非她不可。”
“你可要想清楚了,這回要是再像幾年前——”
蕭琥指的是與何氏議親到一半中止結果鬧得坊裡皆知之事。
“再來一回,那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
“不會。”蕭元度答得斬釘截鐵。
答過之後有片刻怔忪,不過旋即便恢復了清明。
轉過頭道:“請媒者正式登門提親,何瑱願意最好,她若是不願,不必勉強。”
話落,拉開門闊步走進了夜色中。
他走之後,蕭琥緩緩坐回位上。
“這個逆子……”
的確不如預期。
不過蕭琥心裡卻是松了口氣的。
無論如何,總算是肯娶了。
也就意味著,那個女人終於是過去了。
想到那個前兒婦,蕭琥心裡也有些微複雜。
他是逼著薑女解鈴,但並不知其解鈴的方式,只是料準了她不敢跟自己耍花招。
還以為她是打算先說服老五放她回南地,回到南地後再另行改嫁或想別的轍,徹底斷了老五念想——只要老五能斷了對她的念想,薑女對蕭家又無威脅之舉的情況下,他可以遵守諾言放薑女一馬。
孰料竟橫生不測。
蕭琥最初也以為薑女是詐死。心裡還道,小小女子,竟比他以為的還要決絕果敢。
直到這幾年間,凡與薑氏裴氏沾親帶故的人與地皆查訪了遍,沒有發現其絲毫蹤跡,始信了薑女是真死。
雖則有些惋惜,不過也好。
解鈴何及斷鈴?
陰陽相隔、人鬼殊途,不留後患,不會傷及父子感情,最多老五消頹上一陣。
雖時間比他設想得要久,到底也走出來了。
要娶何氏女就娶罷!
麻煩是麻煩了點,但他不是老邁昏聵的鄭停,會提前做好安排,絕不至讓鄭家之事在蕭家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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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樁婚事,何家上下都樂見其成。
閔夫人雖對之前議婚未成之事頗有微詞,也不得不承認今時非同往日,而今的蕭元度炙手可熱,是再好不過的新婿人選。
再者女兒遲遲不肯嫁,已成了她一樁心病。
這幾年為何瑱相看的兒郎,不拘是何等樣人才,都被她橫挑鼻子豎挑眼,挑到最後,沒一個合意的。
還不敢逼她太甚,不然她就要離家上山做女冠去。
閔夫人理所當然地認為她心裡是還放不下蕭元度。
然而得了消息的何瑱卻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