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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二十六章:財迷竅
  謝離覺得自己運氣向來不錯,哪怕不小心招惹了武林中惡名昭著的凶徒,險些給人當街宰了,也能絕處逢生,還誤打誤撞的結識了傳說中的正陽宮英傑。更難得對方性子平和,毫不倨傲,飲食與衣裳也極隨意,宛如一個普通的寒門少年,全無對戰時的凌厲。

  然而看來再是平常,英傑也不是普通人。

  上藥的時候謝離守在當場,與大夫一樣清楚少年的傷勢有多重,哪想到這人次日就能坐起,第三日開始打坐行功。第十日手下清晨來報,謝離難得的早起了一次,徹底看傻了眼。

  少年居然在庭中練劍!
  謝離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不覺摸了摸自已腰際的傷口。

  這一次沒有少女跟在旁邊,蘇璿解了外衫,層層裹扎的胸膛瘦韌而精健,一把長劍舞到巔峰,氣與風隨劍流動,宛如一隻無形的巨龍吞吐,充斥了整個庭院。

  謝離徹底看呆了,直到劍風息止才回過神,見少年臉色泛白,身上幾處滲出鮮紅,他趕緊斥喚手下取藥,自己扶著蘇璿在廊邊坐下,“我的祖宗!練劍急什麽,這才過了幾日,離愈合還遠著呢。”

  蘇璿的額上滲著冷汗,氣息還算勻稱,“我先試一試,再過幾日應該可以行動自如。”

  謝離利索的解開綁帶察看,好在傷口僅是稍裂,並無大礙,“天大的事也等傷好了再說,你要是有什麽掛心的,盡管與我說一聲,一定給你安排得妥妥貼貼。”

  蘇璿練完一趟劍,心裡有了底,“我得送人去荊州,河禁已經解了。”

  謝離嗤之以鼻,取過手下取來的藥瓶,傾出藥粉灑上,“你這還想遠行?至少要再過一個月。”

  蘇璿考慮的全然不同,“她離家已經有一段時日,拖久了不大好。”

  謝離流露出一種看傻子的眼光,“她是被凶徒所劫,活著回去已經叨天之幸,還管那麽多?”

  蘇璿觸了觸傷處,肌理疼得一顫,半晌才緩過來,“救人如不周全,與害人無異,此去荊州行水路,不似車馬顛簸,應該無妨。”

  謝離怪異的瞪了他半天,換了個勸法,“你就不怕路上再出什麽事?”

  蘇璿權衡過幾度,在渝州與魔頭同處一地,終究太過凶險,一旦走漏消息,甚至會牽累謝離一乾人,還是當盡早離開。“水路隻消兩日,我會多留神。”

  謝離在私下也打聽過長空老祖相關傳聞,確實震悚不小,也極欽佩少年膽大,敢在虎口奪人。此刻蘇璿雖未明說,他也知對方的顧慮,自己份量差得太遠,不好再拍胸脯誇口,只有發自肺腑的感慨,“幸虧你隻救了一個,要是再多幾人,這條命怎麽夠用。”

  他動作輕快,不多時已將傷口裹好,蘇璿拾起衣裳披上,致了一聲謝。

  謝離知情解意,既然勸不住蘇璿,遂道,“你要是執意想走,一切交給我。水路要過三峽,我會尋個經驗老道的船家,出城時再給你們易個容,讓你大大方方的登船,保管平安順暢。”

  蘇璿正中下懷,“如此甚好,全仗謝兄,我們才能在城中躲這麽久——”

  謝離一擺手打斷,自嘲道,“這些就不提了,我妄稱一聲年長,實在不如你,唯有在別的地方出把力。幾手下三濫的門道,難得你不嫌棄,換了其他名門子弟只怕還嫌辱了形象。”

  蘇璿與之相交了一段時日,亦歎服他的雜學,聞言真誠道,“謝兄過謙了,技法無分高下,唯見運用之道。以兄台之所長,世間能有幾人,將來定會有所成就,何必拘於世人之見。”

  謝離意外受讚,快心之余也有所觸動,豁然一笑,“有小兄弟一言,來日我也去江湖中掙一番名號,必不讓你錯看。”

  李昆扯著嗓子喚了幾聲,屋宅內外不見絲毫動靜,一片空蕩。

  他氣得咒罵了半晌,終是難耐饑餓,拄著拐爬起來,一跛一跛的移到廚房,見灶上溫著一碗菜飯,立刻取出來食用。吃飽後有了力氣,李昆扔下空碗接著大罵,“這無情寡義的婆娘,自家漢子折了腿也不伺候,跑出去做工,賺了銀錢不交,每日冷眼冷語,茶也不喂一口,等傷愈了我定要狠揍她幾頓,讓這婆娘懂什麽叫以夫為尊。”

  李昆唾沫橫飛的罵了一柱香之久,總算消了幾分怒火,又覺窮極無聊,受傷後十幾日未出門,簡直要他的命一般。他想起賭桌上的刺激,越發心癢難耐,在屋裡團團亂轉,竟然從一隻扣碗裡找出了幾錢銀子,頓時大喜,也不顧郎中叮囑靜養,迫不及待的架著拐出了門。

  李昆心急火燎的要去浪【河蟹】蕩,可歎冤家路窄,方路過一條暗巷,一座後宅出來一個麻臉漢子,李昆冷汗嗖嗖的冒,記起自己欠了一屁股爛債,幸好麻臉漢並沒有理會他,橫了一眼自去了。

  李昆僥幸躲過一劫,不敢再去大的賭坊,尋了一處破爛棚板搭起來的賭窩過癮,幾番下來輸個精光,悻悻然的擠在一旁看熱鬧,隨手摸到一疊畫像,上面的少年和少女眼熟,他愕得跳起來,四處扯著人索問。

  一旁的混混贏了不少,心情正好,隨意道,“這是富貴客棧一個外路人開的懸賞,足有一百兩黃金,誰不心動。不過金主是個橫貨,極不好惹,還對上了謝老么。老么放話說單子見一張撕一張,敢有不省事的亂來,得了黃金也沒命花,一家老小全卸了手腳扔去喂魚。”

  一百兩黃金!

  李昆聽到這一句眼睛都直了,死死盯著畫上的人,瘋狂的盤算起來。

  他的斷腿全因小美人和這小子而起,有機會定要報復。旁人忌憚謝老么,自己爛命一條,麻煩一堆,上無老下無小,一個討嫌臉的婆娘也不值一顧,不如豁出去得了黃金,到外地做個闊佬吃香喝辣,買幾個年輕漂亮的美妾,白得一番快活。

  李昆再度同混混套話,然而對方壓根不把他放在眼裡,一味嘲笑,並無可用的線索。李昆沮喪了半天,突然想起先頭的麻臉漢,這人是謝離的親信,既然從暗巷出來,謝離一定不遠,就不知是否與懸賞的少年在一處。

  李昆想著黃金抓心撓肝,既怕消息不準,報錯了挨打,又怕激怒了謝離,性命堪憂,左思右想總不得一個萬全之法。他拖著腿慢慢跛回家,仍不忘這條發財之道,時不時支著拐到暗巷附近轉悠,功夫不負有心人,過了數日,還真瞧見一頂轎子從巷子裡抬出來。

  轎子蓋得嚴實,後頭跟著兩個牽驢的人,一個是羅鍋老頭,一個是頰上生痣的瘦子。

  李昆躲在遠處的雜物堆後伸著脖子打望,羅鍋老頭看不出什麽,瘦子也很尋常,唯獨在騎驢時抬腿一掠,姿勢格外輕巧,李昆一個激靈,突然想起少年在春風樓踢護衛的一腳,受傷的腿骨驀然痛起來,他的眼睛變得賊亮,猶如見了香餌的夜鼠。

  易形改容是謝離的拿手好戲,轎外既是少年,轎中一定就是那小美人。李昆不敢湊近,遠遠跟了幾步,發現轎子是去往一處當地人才知道的碼頭,他停下來拄拐尋思了一會。

  看來兩人要從水路乘船逃走,萬一報信早了,人被堵在碼頭,謝離立刻會知曉,連帶查出是自己的通報,拖著一條跛腿如何跑得掉。不如晚幾個時辰再去富貴客棧,金主得了訊,拿人是在下遊江上,傳到謝離耳中也晚了,自己已經帶著黃金遠走高飛,豈不更妙?
  心意一定,李昆不急了,他尋了一處小店,賒了小菜和酒,美滋滋的吃喝,做起了發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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