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
——帕廷頓計劃[61]
《布魯斯-帕廷頓計劃》被認為是推理編年史中最出色的偵探故事之一,不僅因為創新的線索,而且因為意想不到的凶手,它是歇洛克的兄長麥克洛夫特作為活躍角色出場的僅有的兩件案子之一(另一件是《希臘譯員》)。歇洛克在這裡向華生透露他的哥哥不僅在英國政府從事查帳的工作——《希臘譯員》中他就是這麽告訴醫生的——而且他的哥哥時常就是英國政府。故事的核心是一份重要的政府秘密文件:“布魯斯-帕廷頓”潛水艇的圖紙,麥克洛夫特預言這份圖紙能完全避免海上戰爭。柯南·道爾對潛水艇十分著迷,他在1914年寫了一篇題為《危險!》的小說,警告潛水艇大戰的危險性,當時潛水艇還沒有引起廣泛關注。學者們想知道為什麽英國沒能研製“布魯斯-帕廷頓”,這會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扮演重要角色。關於華生對倫敦鐵路的描寫也存在很多爭議,海軍部奇怪的保安措施也讓人迷惑不解。
1895年11月的第三周,一場濃霧籠罩著整個倫敦。從周一到周四的這段時間,我懷疑我們能否從貝克街住處的窗口辨別出對面的建築。第一天,福爾摩斯全集把整天的時間花在了那冊厚厚的參考編目上。第二天和第三天,他頗有耐心地把時間花在了最近才成為他的嗜好的一個主題——中世紀音樂上。但是第四天,我們吃過早飯把椅子放回桌下後,望著那濃厚油膩的霧氣仍然向我們襲來,在窗玻璃上凝成類似油珠的水滴,我那性情急躁好動的夥伴終於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枯燥了。他強忍著火氣,啃啃指甲,敲敲家具,在客廳裡來回走動著,對這種令人壓抑的天氣感到特別懊惱。
“華生,報上有沒有什麽有趣的東西?”他問道。
我明白福爾摩斯全集所說的有趣的東西是指和犯罪有關的消息。我的同伴對報紙上發生革命,有可能要發生戰爭,還有政府即將改組[62]的這些新聞都毫不關心。我說看不出來最近的犯罪報道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價值。福爾摩斯全集歎了口氣,繼續不停地來回走著。
“倫敦的罪犯們實在不夠高明,”他就像一個在競賽中沒有取得優勝的運動員一樣抱怨著,“你朝窗外看看,華生,行人身影朦朧地出現,轉眼又融入在濃霧裡,在這樣的天氣,倫敦的竊賊和殺人犯能夠像老虎在叢林中一樣任意遊蕩,為所欲為,直到他們向獵物猛然撲去時才會現身,並且只有他的受害者才能看得清楚。”
“是有很多竊賊。”我說道。
福爾摩斯全集不以為然地哼了一哼。
“這個肅穆陰沉的大舞台是為比這些小兒科更重要的事件設置的,”他說,“我不是罪犯簡直是社會的幸運。”
“的確如此!”我發自內心地說。
“假如我是布魯克斯或伍德修斯,或者是那50個有足夠理由要我性命的人的任意一個,在我自己的追殺下,我還能幸存多長時間?一張傳票,一次假約會,萬事大吉。幸虧那些拉丁國家——謀殺盛行的國度——沒有有霧的日子。哈!好了,我們終於有事可做,不再沉悶無聊了。”
女仆送進來一封電報,福爾摩斯全集撕開電報看了一眼,突然大笑了起來。
“好,好!下面會發生什麽呢?”他說,“我哥哥麥克洛夫特就要來了。”
“那怎麽了?”我問道。
“那怎麽了?這就好比是在鄉間小路上看見迎面駛來一輛客車[63]。麥克洛夫特有他自己行駛的軌道。他活動的范圍應該是在他蓓爾梅爾的住宅、第歐根尼俱樂部和白廳[64]之間。他僅來過這裡一次,隻來過一次[65]。這一次又是什麽重大的事件讓他脫離了自己的軌道呢?”
“他沒有作什麽說明嗎?”
福爾摩斯全集把他哥哥的電報遞給我。
為了卡朵甘·韋斯特的事情必須來見你。即將到達。
麥克洛夫特
“卡朵甘·韋斯特?我聽到過這個名字。”
“我可沒有一點兒印象。不過麥克洛夫特突然造訪著實有點打破了常規。星星有時也會脫離軌道的。順便說一下,你知道麥克洛夫特是做什麽的嗎?”
我在辦“希臘譯員”一案時曾聽他提到過,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你對我說過,他在英國政府部門擔任什麽小職務。”
福爾摩斯全集抿著嘴笑了。
“我那個時候還不大了解你,涉及國家大事時不能不小心謹慎。你說得沒錯,他在英國政府裡工作,但在某種意義上,你也可以說他有時就是英國政府。”
“親愛的福爾摩斯全集!”
“我知道我會讓你感到吃驚的。麥克洛夫特始終是一個小職員,年薪450英鎊,既沒有野心也不貪名圖利,但卻是我們國家最不可缺少的人。”
“怎麽回事?”
“哦,他自己爭得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地位。此種事情以前沒有,以後也不可能再發生。他思維細密條理分明,有著無人可比的記憶能力。在這一點上我和他很相像,只不過我把這種非凡能力運用到了探案中,而他則運用到他那種特殊的事務中。每個部門得出的結論都交給他,他是對所有這一切進行權衡的中央交換處和票據交換站。別人是精通某個領域的專家,而他的專長是萬事通。假如某個部長需要關於海軍、印度、加拿大以及金銀複本位製問題[66]等方面的信息,他只能分別從各個部門獲得毫不關聯的建議,只有麥克洛夫特才能把這些建議綜合起來,並立即說出各種因素之間的相互影響。他們原來只是把他作為一種快捷便利的工具加以利用,而現在他已使自己成為了不可或缺的關鍵人物。在他那非凡的大腦中分類儲存著每一件事,而且他可以隨時傳達出來。他的話一次次地決定著國家的政策,他就是在這裡面生活著。只有當我為了一兩個小問題去請教他時,他才松弛一下,鍛煉鍛煉智力,其他時間一概心無旁騖。但是今天朱庇特卻從天而降。這到底意味著什麽?卡朵甘·韋斯特是誰?他同麥克洛夫特又有什麽關系?”
“我知道了,”我撲到沙發上的一堆報紙上喊道,“是的,是的,是在這兒,肯定是他!卡朵甘·韋斯特是星期二早晨被人發現死在地下鐵道上的那個年輕人。”
福爾摩斯全集關注地坐起來,煙鬥還沒送到嘴邊就停下了。
“華生,事情肯定很嚴重。能改變了我哥哥習慣的死亡肯定非比尋常。他到底和這件事有什麽關系?我記得這個案件還沒有弄清楚。那個年輕人顯然是從車上掉下去摔死的。他既沒被搶劫,也沒有任何特別的原因可懷疑這是一起暴力案件。不是這樣嗎?”
“驗屍過後,發現不少新情況。”我說道,“再回頭看看事件發生的經過,我敢肯定地說,這是一宗奇特的案件。”
“從對我哥哥造成的影響來判斷,我覺得這事肯定極不一般。”他斜倚在扶手椅中,“華生,讓我們了解一下事件的整個過程。”
“此人叫阿瑟·卡朵甘·韋斯特,27歲,未婚,烏爾威奇兵工廠[67]職員。”
“政府職員,看,這就和麥克洛夫特老兄扯上關系了!”
“他星期一晚上突然離開烏爾威奇,最後見到他的人是他的未婚妻,維奧雷特·韋斯特伯莉小姐,那晚七點半,在大霧之中他突然不告而別。他們並未發生爭吵,她也無法解釋他如此行為的原因。人們再一次聽到有關他的消息是,一個名叫梅森的鐵路工人[68]在倫敦地鐵的阿爾蓋特站外發現了他的屍體。”
“什麽時候?”
“星期二早晨六點,屍體被發現躺在朝東去方向鐵軌的左側盡頭的地方,離站台不遠,鐵軌在那兒從隧道中伸出來。頭部嚴重破裂——很可能是從火車上摔下來造成的。隻可能是以那種方式屍體才落到了鐵路上。如果是從鄰近的某個街道搬過來的話肯定要通過站台,而站台口時刻都有檢查人員。這一點可以絕對肯定。”
烏爾威奇皇家兵工廠
《女王的倫敦》(1897)
“不錯。事情夠清楚的了。不論是死是活,這個人不是自己從車上摔了下去就是被人扔下去的。我明白這點了。接著往下說。”
“從屍體旁邊的鐵軌經過的火車是從西往東行駛的,一些只是純粹的市內火車,一些來自威萊思登[69]和鄰近的車站。可以肯定這個不幸的年輕人是在那晚較晚的時候乘車朝那個方向去的,不過還不能斷定他是從哪兒上的車。”
“他的車票應該可以顯示這一點。”
“他口袋裡沒有車票。”
“沒有車票!哎,華生,這就很異常了。根據我的經驗,不出示車票是不可能進入地鐵月台的[70]。那麽推測起來他該有車票,拿走車票是為了隱瞞他上車的車站嗎?有可能。或者他把車票丟在了車廂裡?也有可能。這很奇怪,也很有趣。當時沒有被搶劫的跡象吧?”
“明顯沒有。這裡有一張他的物品清單。他的錢包裡有2鎊15先令和一本首都郡縣銀行烏爾威奇分行的支票。可以根據這些東西推斷他的身份。還有烏爾威奇劇院的兩張特等座[71]戲票,日期是當天晚上的。還有一小包技術性文件。”
福爾摩斯全集滿意地喊道:“華生,現在最終我們得到了它!英國政府——烏爾威奇,兵工廠——技術性文件——麥克洛夫特兄。這下情節完整了。但是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這次是他自己來說了。”
過了一會兒,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高大的身軀被引進房來。他結實魁梧,模樣笨拙,可是在這笨拙的軀體上長著的腦袋卻在眉宇之間流露出一種相當威嚴的神色,鐵灰色的眼睛是如此深邃機警,嘴唇顯得如此剛毅,表情又是如此微妙,以至於只要看上他一眼,人們就會立刻忘掉那粗笨的身軀,而隻記住他卓爾不群的頭腦。
他身後是我們的老朋友,精瘦幹練的蘇格蘭場探長萊斯特雷德。他們倆陰沉的面孔預示著問題的嚴重性。
偵探握手時沒有言語。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脫掉外衣,坐入一把靠椅裡。
“這件事真叫人惱火,歇洛克,”他說,“我討厭改變我的作息習慣,可當局不同意。在目前暹羅[72]糟糕的狀態下我離開辦公室是最令人窘迫的。但這是真正的危機。我從沒見過首相這樣忐忑不安[73],而海軍部則亂哄哄的,像個被捅翻的馬蜂窩。你們已經看過這案子的資料了嗎?”
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高大的身軀被引進房來。
阿瑟·陶威德,《海濱雜志》,1908
“我們剛剛看過。技術文件是什麽?”
“啊,問題就在這裡!幸虧還沒有公開。一旦公諸於眾,新聞界馬上就會亂成一團。這個不幸的年輕人口袋裡裝的文件是布魯斯——帕廷頓潛水艇的設計圖[74]。”
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說話時神情嚴肅,表明他充分意識到該問題的重要性。他的弟弟和我坐在那裡期待著他說下去。
“你們肯定聽說過吧?我認為沒有人沒聽說過。”
“只聽到過這個名稱。”
“它極其重要。這是政府保守最為嚴格的秘密[75]。我可以告訴你們,在布魯斯-帕廷頓潛艇的控制范圍內,可以完全避免[76]海上戰爭。兩年前,為了獲得這項發明的專利,偷偷從政府預算[77]中撥出很大一筆款項。為了保守秘密采取了一切措施。這項無比複雜的設計圖存放在和兵工廠毗鄰的裝有防盜門窗的機要辦公室內一個精心製造的保險櫃裡,由三十多個單項專利組成,每一個單項都對整體的運行起著關鍵的作用。無論發生什麽情況,都不允許把設計圖帶出辦公室。甚至即使海軍總設計師[78]想要查閱設計圖,他也得被迫到烏爾威奇辦公室去。然而,這些圖紙卻在倫敦的中心,在一個死去的小職員的口袋裡發現了,從官方的角度來講,這簡直太可怕了。”
海軍部
《女王的倫敦》(1897)
“你們不是已經找回來啦?”
“沒有,歇洛克,沒有!關鍵就在這兒。還沒有找回來。有十張設計圖被從烏爾威奇拿走了,而卡朵甘·韋斯特的口袋裡只有七張。最關鍵的三張不見了——被人偷走了。歇洛克,你得放下所有別的事情,不要再為警察局那些雞毛蒜皮的小問題花費心神了,現在要你解決的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國際性問題[79]。只要找出為什麽卡朵甘·韋斯特要取走文件,丟失的文件又在哪裡,他是怎麽死的,屍體怎麽會在那兒,以及怎樣防止這場災難的發生等等諸如此類問題的答案,你就為國家做了件大好事。”
“為什麽你不自己來解決,麥克洛夫特?我能發現的問題,你也同樣可以發現。”
“也許你說得沒錯,歇洛克,但這裡面有一個獲取細節的問題。告訴我你所知道的細節,我可以坐在靠椅裡告訴你一位專家的卓見。但我不會去四處奔波,詢問路警,手中拿著放大鏡趴在那裡去察看。你才是能夠查清真相的合適人選。如果你希望在下一次的光榮名冊上看見自己的名字[80]——”
我的朋友微笑著搖搖頭。
“我做事向來只是出於對事情本身的興趣,”他說,“不過這個案子也的確顯示出一些有趣的方面,因此我樂意調查此案。請再給我提供一些事實吧。”
“這張紙上是我粗略記下來的一些更為關鍵的事實,以及幾處將會對你有用的地址。負責管理秘密文件的官員是政府一位著名的專家詹姆斯·瓦爾特爵士,他的榮譽和頭銜在人名錄中佔了兩欄的位置。他是位紳士,熟悉業務,在上流社會中廣受人們的愛戴。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的愛國熱忱是不容置疑的。他是保管保險櫃鑰匙的兩個人之一。另外,文件在星期一的辦公時間內肯定是在辦公室裡的。詹姆斯爵士在三點左右離開,去倫敦時隨身帶著鑰匙。他在事情發生的整個晚上都在巴克萊廣場[81]的辛克萊海軍上將家裡。”
“這一點證實了沒有?”
“證實了。他的兄弟法倫汀·瓦爾特上校證實他從烏爾威奇的離開,而他到達倫敦也已得到辛克萊海軍上將的證實,因此,詹姆斯爵士已不再和這一問題有直接的聯系。”
“另外一個保管鑰匙的人是誰?”
“高級職員和繪圖員西得尼·約翰遜先生,40歲,已婚,有五個孩子。他沉默寡言,性格怪癖,但總的來說,工作表現出色。他雖然與同事交往不多,但工作努力。根據他自己的陳述,星期一下班後整個晚上他都在家裡,並且鑰匙一直沒有離開他的表鏈。但他的陳述只有他的妻子可以作證。”
“告訴我們一些關於卡朵甘·韋斯特的情況吧。”
“他已在這一職位上工作了十年,並且表現出色。他有著性情急躁、魯莽、好衝動的名聲,但卻是一個誠實坦率的人,大家對他評價不錯。他在辦公室裡的地位僅次於西得尼·約翰遜,他的職責使他能夠每天單獨接觸到這些設計圖。此外再沒有別的人保管這些圖紙了。”
“那天晚上是誰負責鎖存圖紙的?”
“高級職員西得尼·約翰遜先生。”
“那麽,是誰拿走了設計圖就完全清楚了。實際上設計圖就是在助理職員卡朵甘·韋斯特身上發現的。這樣一來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是這樣,歇洛克,但是許多事情還無法解釋。首先,他為什麽要拿走圖紙?”
“我想是這設計圖可以賣個好價錢吧?”
“他可以用它很容易地換到幾千英鎊[82]。”
“到倫敦去除了打算出賣設計圖紙外,還會不會有別的動機呢?”
“我不知道。”
“那麽,我們不妨把這一點作為我們開展工作的前提。要有一把仿製的鑰匙年輕的韋斯特才能拿走文件——”
“要有幾把仿製的鑰匙才行。他還要打開大樓門和房門。”
“這樣一來他就要有幾把仿製的鑰匙。他把設計圖帶到倫敦去出售機密,無疑是打算在第二天早晨人們發現圖紙丟失之前把圖紙再放回到保險櫃裡,卻不料在倫敦進行叛國行為時卻死於非命。”
“怎麽理解?”
“假定他被殺並且被從車廂裡扔出去是在回烏爾威奇的路上發生的。”
“屍體被發現的地方是在阿爾蓋特,離倫敦橋車站挺遠的。這可能是他去烏爾威奇的路線。”
“可以設想出他經過倫敦橋時的許多情形。例如在車廂裡他和某一個人進行了秘密會面,此次會面以暴力告終,使他送了命。也可能是他想離開車廂,失足摔到了車外的鐵路上喪生。另外的那個人關上了門。由於霧很大,什麽東西也看不清。”
“根據我們現在所掌握的信息不可能給出更好的解釋了。但是想一想,歇洛克,還有不少情況你沒有觸及到。我們不妨假設年輕的卡朵甘·韋斯特私下決定將這些圖紙帶到倫敦,他自然會事先和外國間諜約好,並且設法使別人在那天晚上不會懷疑他。但事實恰恰相反,他拿了兩張戲票和他的未婚妻到劇院去,卻在半路上突然失蹤了。”
“毫無根據的推論。”萊斯特雷德說。他有點不耐煩地坐在那裡聽著談話。
“非常獨特的推論。這是第一點不合情理的地方。第二點不合情理的是:假定他抵達倫敦見到了那個外國間諜,他必須在天亮之前或在人們發現文件丟失之前把文件帶回來。他帶去了十張圖紙,而口袋裡只剩下了七張,另外三張哪去了?他肯定不是出於自願而留下那三張的。還有他叛國的獎賞又在哪裡呢?在他口袋裡應該有一筆為數不小的款項的。”
“在我看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萊斯特雷德說,“我敢肯定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他拿了設計圖去兜售,見到了那個間諜,結果在價錢上沒有達成一致。他又回去了,但間諜卻一直尾隨著他,並在火車上謀殺了他,把他從車廂裡拋了出去,然後拿走了圖紙最關鍵性的部分。這樣一來每一件事不是都得到解釋了嗎?”
“為什麽他沒有車票?”
“車票會顯示出哪個車站離間諜的住處最近,所以間諜從被害人的口袋裡拿走了車票。”
“好,很好,萊斯特雷德,”福爾摩斯全集說,“你的推論很嚴密。但這樣一來,此案就解決了。一方面,背叛者已死,另一方面,十有八九布魯斯——帕廷頓潛水艇的設計圖也已經被帶到了歐洲大陸。還需要我們做什麽呢?”
“行動起來,歇洛克——行動起來!”麥克洛夫特跳起來喊道,“我的第六感覺使我反對此種解釋。把你的才能使出來,到犯罪現場去訪問相關聯的人!把一切調查得水落石出!在你的職業生涯中,還從來沒有過如此難得的為國出力的機會。”
“嗯,嗯!”福爾摩斯全集聳了聳肩說道,“華生!萊斯特雷德,還有你,勞駕你陪我們一兩個小時好嗎?我們的調查將從阿爾蓋特車站開始。麥克洛夫特,再見。我將在天黑之前向你匯報,不過我先提醒你別期望太高。”
一小時之後,福爾摩斯全集、萊斯特雷德和我站在了地下鐵路上,鐵路穿過隧道與阿爾蓋特車站相匯。一位彬彬有禮、面色紅潤的老年紳士代表鐵路公司接待了我們。
“這裡就是那個年輕人的屍體倒臥的地方,”他指著離鐵軌大約三英尺的地方說,“不可能是從上面掉下來的,因為,就像你們所看到的,這裡的牆都沒有門窗。因此隻可能是從火車上落下來的,並且據我們推斷,肯定是星期一午夜前後駛過的火車。”
“檢查車廂時發現有暴力搏鬥的跡象嗎?”
“沒有,也沒有找到車票。”
“也沒有發現車門是開著的?”
“沒有。”
“今天早上我們取得了一些新的證據,”萊斯特雷德說,“有一個乘星期一晚上11點40分的普通城市地鐵列車通過阿爾蓋特車站的旅客聲稱就在列車到站前,聽見砰的一聲,就像是身體撞擊在鐵路上的聲音。然而當時大霧彌漫,看不見任何東西,他也就沒有報告此事。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怎麽啦?”
我的朋友神情緊張地站在那裡,兩眼盯著鐵軌從隧道裡彎伸出來的地方。阿爾蓋特是個中心站,有一個路閘網[83]。他注視著路閘,目光急切而帶有疑問。在他機靈而警覺的臉上能看到他嘴唇緊閉,鼻翼顫動,雙眉緊鎖,我對這些表情很熟悉。
我的朋友神情緊張地站在那裡。
阿瑟·陶威德,《海濱雜志》,1908
“路閘,”他喃喃自語,“路閘。”
“路閘怎麽了?什麽意思?”
“我想沿路不會有太多路閘吧?”
“不多,沒有幾處。”
“還有路軌的彎曲。路閘,彎曲,哎呀!要僅僅是這樣就好了。”
“是什麽,福爾摩斯全集?你發現線索了?”
“僅僅是一種想法——一種假設。但案情的確更加有趣了。獨特離奇,完全獨特離奇。為什麽不呢?我在鐵路上看不出有任何流血的跡象。”
“幾乎沒有什麽血跡。”
“但我知道他受了很重的傷。”
“雖然骨頭摔碎了,但是外傷不嚴重。”
“應該有流血的跡象。能否讓我檢查一下那位在霧中聽見一種‘砰’的落地聲的旅客所乘坐的那列火車?”
“恐怕不行,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該列車已經被拆散,車廂重新配置到其他車次上去了。”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萊斯特雷德說,“我向你保證,每一節車廂都已經被仔細檢查過。是我親自負責的。”
我的朋友最明顯的弱點之一,是對那些不如他警覺不如他智商高的人總是感到不大耐煩。
“很可能,”他轉過身說道,“在這種情況下,我想檢查的並不是車廂。華生,在這裡能做的事我們已經都做了。給您添麻煩了,萊斯特雷德先生。現在我們要到烏爾威奇去調查了。”
在倫敦橋,福爾摩斯全集寫了一封電報給他哥哥,在發出之前他將電報遞給我看。上面寫著:
黑暗中閃現出一絲亮光,但它也有可能會熄滅。請把已知尚逗留在英國境內的全部外國間諜或國際特務列一個名單,連同他們的詳細住址派人送到貝克街。
歇洛克
“這將有所幫助,華生,”我們坐在開往烏爾威奇的列車上時他說道,“我們要感激我的哥哥麥克洛夫特,把這樣一件非常離奇的案子交給我們辦理。”
他的表情急切而緊張,卻洋溢著充沛的活力。這表明某個新奇而富有啟發性的發現已經打開一個令人激動的思路。比方一隻獵狐犬,平常懶洋洋地躺在窩裡時,耷拉著耳朵下垂著尾巴,但同是這隻獵犬,在跟蹤氣味強烈的獵物時卻目光炯炯,肌肉緊繃,這就是福爾摩斯全集從早晨到現在發生的變化。幾個小時之前他還穿著灰色睡衣在霧氣彌漫的房間裡有氣無力百無聊賴地來回踱步,現在他已經像完全換了個人。
“這裡有材料,有施展空間,”他說,“我可真夠笨的,竟沒有一眼看出它的可能性。”
“我直到現在還是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結局是什麽,不過我有一個可能使我們的工作有進展的想法。那人在別的地方送了命,而他的屍體被放在了車廂的頂部。”
“在車廂的頂部!”
“是不是不尋常?但是考慮一下事實,列車駛過路閘時顛簸搖擺的地方恰好是發現屍體的地方,這難道是種巧合嗎?不正是在這樣的地方車頂上的東西才有可能掉下來嗎?路閘是不會影響車廂內的東西的。要麽屍體從車的頂部掉下來的,要麽就是出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巧合。現在我們考慮一下血跡的問題。鐵軌上當然不會有血跡,因為身體裡的血已經流在別的地方了。每件事都有其自身的啟發性,如果匯集在一起看它們,效力就更大了。”
“車票也是富有啟發性的!”我喊道。
“正是如此。我們原本無法解釋車票丟失的原因,而現在,已無須解釋了,這樣一來,每件事都是相符的。”
“但就算是這樣,我們還是遠遠不知道他的真正死因。真的,事情沒有變簡單,反而變得更加奇怪了。”
“或許,”福爾摩斯全集沉思著說,“或許。”他陷入沉思之中,不再說話,一直持續到這列慢車最終抵達烏爾威奇車站。他在那裡喊了輛馬車,把麥克洛夫特的字條從口袋裡取出來。
“今天下午,我們有好幾個地方要訪問,”他說,“首先,我們應該拜訪詹姆斯·瓦爾特爵士。”
這位著名官員的住宅是一幢漂亮的別墅,門前一片綠茵茵的草地一直延伸到泰晤士河的岸邊。我們到時,霧氣正在消散,一道細弱且帶有水氣的陽光穿過霧氣透射下來。我們按過門鈴後,一名管家出來開門。
“先生!詹姆斯爵士,”他神情肅穆地說,“詹姆斯爵士今天清晨去世了。”
“老天!”福爾摩斯全集吃驚地叫起來,“他怎麽死的?”
“也許你們願意進來見見他的弟弟法倫汀上校,先生?”
“好,我們最好見見他。”
管家把我們帶到一個光線昏暗的客廳裡。片刻之後,一個英俊高大,胡須稀疏的五十歲上下的男子朝我們走來,他就是那位死去的科學家的弟弟。他眼神惶惑,面容不潔,頭髮蓬亂,看得出突然降臨到這家人身上的打擊有多麽沉重。他在說到此事時語音有些含混不清。
“這是一個可怕的醜聞,”他說,“我哥哥詹姆斯爵士是一個非常敏感並且注重榮譽的人,他經不住這種事,這件事令他心碎。他一直為他管轄部門的工作效率感到驕傲,而這個事件對他來說是個致命的打擊。”
“我們本來希望他可以提供給我們一些線索,幫助我們查清這個事件的。”
“我向你們擔保,就像你我一樣,這件事對他來說也完全是一個謎。他已經把他所知道的一切情況報告給警方了。自然,他對卡朵甘·韋斯特有罪是深信不疑的。可是,其他的一切都太不可想象了。”
“你沒有對這件事作出什麽新的解釋嗎?”
“除了從報紙上讀到的和聽說的之外,我本人什麽都不知道。我不想失禮,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但我不得不請你們盡快結束這次訪問,因為你知道目前我們非常紛亂。”
“真沒料到事態的發展會是這樣,”我們重新坐上馬車時我的朋友說道,“我不知道這可憐的老人是自然死亡還是自殺,如果是後者,可以把這看作是對自己失職的自責嗎?我們以後再考慮這個問題。咱們現在應該去找卡朵甘·韋斯特家。”
死者的母親住在郊區的一所房子裡,房子不大,但維修得良好。由於過於悲痛,這位老太太已經神志不清了,對我們沒有什麽用處。但是在她身邊有一位面容蒼白的年輕女士,自我介紹說是死者的未婚妻維奧萊特·韋思特伯莉小姐[84],她就是他死去的那天晚上最後見到他的人。
“我說不出所以然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她說,“自打悲劇發生後我就沒有合過眼,我一直在想呀,想呀,想呀,白天黑夜地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阿瑟是世上頭腦最單純、行為最俠義、最有愛國精神的人。他寧願砍掉自己的右手也不會出賣委托給他保管的國家機密的。這太荒唐了,不可能,沒有道理,了解他的人都會這樣認為。”
“但是事實呢,韋斯特伯莉小姐?”
“對,對,我承認我不能解釋它們。”
“他缺錢花嗎?”
“不缺,他的生活需求很簡單,而且薪水豐厚,他已經攢了幾百英鎊,並且我們打算在新年結婚。”
“沒有發現他受過精神刺激的現象嗎?說吧,韋斯特伯莉小姐,對我們完全說實話吧。”
我的同伴已經敏銳地捕捉到她態度的變化。她變了臉色,猶豫不決。
“是的,”她最後說道,“我有段時間感到他心裡有事。”
“時間長嗎?”
“大約就是在上個星期前後。他焦慮不安,心事重重。有一次在我的追問下他也承認有些和他的工作相關聯的事。‘這事太嚴重了,所以即使是你我也不能說。’他當時是這麽說的。我沒有從他那裡問出別的什麽來。”
福爾摩斯全集看上去面色沉重。
“繼續往下說,韋斯特伯莉小姐,即使說出來可能對他不利也要說下去。我們也不知道會造成何種後果。”
“真的,我已無話可說了。他有一兩次似乎有什麽話要告訴我。一天晚上,他談到了那個秘密的重要性,我還記得他說過外國間諜肯定會花大價錢來買的。”
我朋友的臉色變得更陰沉了。
“沒有別的情況了?”
“他說我們管理很松懈——叛國者很容易就能夠獲得這些設計。”
“他是最近才說這番話的嗎?”
“是的,就在不久前。”
“現在給我們講一講最後那個夜晚發生的事吧。”
“我們當時是要去劇院的。霧太大了,連馬車也無法乘坐。我們隻好步行,走到辦公室附近時,他突然躥進霧裡去了。”
“他當時沒說什麽嗎?”
“他驚叫了一聲,就連影兒也不見了。我等著他,但他再也沒有回來,後來我就回家了。第二天早上辦公室開門後,他們就過來查問了。我在十二點左右得知了可怕的消息。噢,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要是能夠、能夠挽回他的名譽該多好呀!他是如此看重名譽。”
福爾摩斯全集沉重地搖搖頭。
“華生,走吧,”他說,“我們到別的地方看看,下一個目標是設計圖失竊的辦公室。”
“此前的情況對這個年輕人就已經夠不利的了,我們的詢問更加重了這種印象。”當馬車開始緩緩走動時他說道,“他即將舉行的婚禮是一個明顯的犯罪動機。他自然缺錢。既然他說了這些話,肯定心裡也想到了這些事。他告訴了她他的打算,幾乎使她成為了叛國的同謀,真是不妙得很。”
“但是,福爾摩斯全集,性格肯定也能說明些情況吧?再說,為什麽他要把姑娘丟在街上,而自己跑去犯罪呢?”
“對極了!確實有些說不通,但他們遇到的是個難題。”
高級職員西得尼·約翰遜先生在辦公室裡會見了我們,他的態度謙和恭敬,我同伴的名片總能帶來這種尊重。他是個中年人,身材瘦削,語氣生硬,面有斑點,面容憔悴,雙手由於緊張一直在抽搐著。
“糟透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真是糟透了!你聽說主管人去世了嗎?”
“我們剛從他家裡過來。”
“主管人去世了,卡朵甘·韋斯特死了,圖紙也被偷走了,這裡亂作一團。但是星期一晚上我們關門的時候,我們還和政府部門的任何一個辦公室一樣井然有序呢。天啊,想想真可怕!在這些人當中,韋斯特竟然做出了這種事!”
“那麽你肯定他有罪嗎?”
“我看不出他有逃避罪責的理由。我原本像信任我自己一樣信任他。”
“星期一辦公室幾點鍾關門的?”
“五點。”
“是你關的嗎?”
“我總是最後一個出來的人。”
“當時圖紙放在哪裡?”
“那個保險櫃裡,我親手把它們放進去的。”
“沒有人看守這屋子嗎?”
“有人看守,不過另外幾個部門也是由他看守。一個老兵,是個非常值得信賴的人。他那天晚上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情況,當然霧也是很大的。”
“假定卡朵甘·韋斯特企圖在下班以後偷偷摸進屋來,在他能夠拿到圖紙之前,他需要三把鑰匙,不是嗎?”
“是的,他會需要三把鑰匙,一把外屋門鑰匙,一把辦公室鑰匙及一把保險櫃鑰匙。”
“只有詹姆斯·瓦爾特爵士和你才有那些鑰匙嗎?”
“我沒有門的鑰匙——只有保險櫃的鑰匙[85]。”
“詹姆斯爵士工作上有條理嗎?”
“是的,我認為是這樣。我知道就這三把鑰匙而言,他是把它們系在同一個環上的。我經常看見鑰匙系在那裡。”
“他是帶著這個鑰匙環去倫敦的嗎?”
“他是這樣說的。”
“你從來沒有讓鑰匙離過手?”
“沒有。”
“那麽如果韋斯特是嫌疑犯,他一定有一把另外配製的鑰匙。但是並沒有在他的屍體上找到任何鑰匙。另外一點:如果辦公室裡的某名職員打算出賣那些設計,把圖紙複製一份不是比實際上所做的拿走原件更簡單嗎?”
“只有具備相當的技術知識才能夠有效地複製圖紙。”
“但我認為不論是詹姆斯爵士,你,還是韋斯特,都懂得這種技術知識吧?”
“毫無疑問我們都懂。可是我請你別把我牽扯到這件事中去,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既然已經在韋斯特身上發現了設計圖原件,我們的臆測又有什麽用?”
“嗯,奇怪的是,如果他能夠安全地進行複製後,拿走複印件同樣可以達到目的,為什麽卻要去冒險偷走原件呢?”
“無疑是奇怪——可是他卻這樣做了。”
“對這一案件的每一次查詢總能顯示一些無法解釋的情況。現在仍然有三份圖紙沒有下落。據我所知,那幾份圖紙最為重要。”
“是的,是這樣。”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擁有了這三份圖紙,任何人都可以在沒有另外七份的情況下建造一艘布魯斯——帕廷頓潛水艇嗎?”
“我已向海軍部報告了這一點。不過今天我把圖紙設計又看了一下,我也不能肯定這一點。已經找回的一張設計圖上畫著雙閥門自動調節孔的圖樣。除非外國人已經發明出來了這種閥門,否則他們是造不出潛艇的。當然他們可能很快就會克服這種困難。”
“但是三份丟失的圖紙是不是最重要的?”
“毫無疑問是的。”
“如果你允許的話,現在我要在這房子裡轉一轉。我現在想不起來還有任何別的問題要問了。”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擁有了這三份圖紙,任何人都可以在沒有另外七份的情況下建造一艘布魯斯-帕廷頓潛水艇嗎?”
阿瑟·陶威德,《海濱雜志》,1908
他對保險櫃、屋門以及鐵百葉窗進行了檢查。直到我們來到外面的草地上時,他的濃厚興趣才又被激起了。窗外有一叢月桂樹,有幾根樹枝有被攀折過的痕跡。他仔細地用放大鏡檢查了它們,然後又檢查了樹底下幾個模糊不清的記號。最後,他要求那位高級職員關上鐵百葉窗,他向我指出百葉窗的中間關不緊,在窗外有可能看得見室內發生的事。
“這些痕跡被三天的耽誤破壞了,它們有可能意味著什麽,也有可能什麽價值也沒有。好吧,華生,烏爾威奇不能提供給我們更多的幫助了。我們有一點小收獲,看看在倫敦收獲能否會更大一點。”
但在我們離開烏爾威奇車站之前又獲得一個小收獲,售票員肯定地說他看見過卡朵甘·韋斯特——他會很容易認出他——星期一夜晚,他去倫敦坐的是八點一刻開往倫敦橋的那班列車。他一個人,買的是三等單程車票。當時售票員對他緊張不安的舉止感到詫異,他抖得很厲害,以至於都拿不起來找給他的錢,最後還是售票員幫了他一把。列車時間表顯示八點一刻這趟車是韋思特在七點半鍾左右離開那個姑娘之後可能乘坐的第一趟列車[86]。
“我們來重新設想一下,華生,”福爾摩斯全集沉默了半小時之後說道,“在我們兩人聯手進行偵查的案件中,我想不起還有什麽比這更難破的案子。我們每向前走一步,都會遇見一個新的障礙。但我們也的確已取得了一些可觀的進展。”
“我們在烏爾威奇進行查詢的大部分結果都對年輕的卡朵甘·韋斯特不利,但窗外的痕跡將會導致一個比較有利於他的假設。例如我們假定某個外國間諜跟他聯系過。做這件事時可能發過誓阻止他不要說出去,但還是影響了他的思想,這一點從他對未婚妻說過的話就顯示出來了。很好,我們現在假設他和這位年輕姑娘一起去劇院時,突然在霧中瞥見那個間諜朝著辦公室的方向走去。他性情急躁,做事果斷,責任使他不顧一切,他跟著那人到了窗前,看見有人在偷文件就去追趕竊賊。這樣,我們就克服了只要可以複製這些文件的話,沒有人會拿走原件的這一疑點,這個外來人不得不偷走原件。到目前為止這些都是說得通的。”
“下一步是什麽呢?”
“然後我們就遇到難題了。人們會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年輕的卡朵甘·韋斯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抓住那個壞人並且拉響警報器。他為什麽沒有這樣做呢?有沒有可能是一名上級官員拿文件?這就可以解釋韋斯特的舉動了。假定韋斯特知道他的住址,會不會這名竊賊[87]在霧中擺脫了韋斯特,韋斯特立刻動身去倫敦趕到他的住處去攔截他?既然他讓未婚妻一直站在霧裡,沒有工夫對她講發生的事情,當時情況肯定很緊急。到這裡線索就沒有了。從假設到口袋裡裝有七份圖紙被放在地鐵火車頂部的韋斯特的屍體,這兩者之間還有很大的空白。憑現在的直覺我認為應該從另一頭著手工作。如果麥克洛夫特給了我們地址單子,也許我們能夠從中找出我們想要找的人,這樣就可以有兩條道路了。”
真有一封政府信使加急送來的信在貝克街等候著我們。福爾摩斯全集掃了一眼後把信扔給了我。
無名鼠輩很多,堪當如此大任者則寥寥無幾。值得注意的幾個人是:住在威斯敏斯特喬治大街13號的阿道爾夫·梅耶;住在諾丁希爾,坎普敦大廈的路易斯·拉若澤;住在肯辛頓,考菲爾德花園13號的雨果·奧伯斯坦[88]。據說後者星期一尚在城裡,現已離開。很高興你已發現一些頭緒,內閣正急切地等待著你最後的報告。最高當局的急件已到。如果需要的話,全國警力都會給予你支持。
麥克洛夫特
福爾摩斯全集面帶微笑說道:“我恐怕在這起案件中,女王的全部人馬出動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他攤開一張大大的倫敦地圖,急切地俯下身去查看,“好了,好了,”他不久就滿意地喊了起來,“事情終於向對我們有利的方向發展了。嗯,華生,我一直堅信我們最終會成功的。”他拍拍我的肩,突然間變得高興起來,“現在我要出去,但只是去做一下偵查。如果沒有我信賴的夥伴兼傳記作者伴隨左右,我不會去做任何冒險的事情的。你待在這兒,也許在一兩個小時之後你就能再次見到我。如果時間推遲的話,你就拿出紙筆來,開始描述我們是如何拯救國家的吧。”
他興高采烈的情緒也感染了我,因為我很清楚除非的確有值得高興的原因,一向舉止嚴肅的他是不會反常到這種程度的。在這11月一整個漫長的黃昏我都在焦急地等待他歸來。終於在剛過九點鍾時,信差送來一張便條:
我正在肯辛頓,格勞塞斯特路哥德迪尼飯店吃飯。請立即帶鐵撬、提燈、鑿刀、手槍等器具趕來。
歇·福
對於一個受人尊敬的公民來說,帶著這些東西在暮色籠罩下霧蒙蒙的街道上招搖過市真是一次奇妙的經歷。我小心翼翼地把家夥們塞在大衣內,驅車直奔約定的地址。我的朋友正坐在這家豪華的意大利飯店門口的一張小圓桌旁。
“你吃過沒有?和我喝杯咖啡和柑橘酒[89]吧,再品嘗一下飯店主人的雪茄。這種雪茄沒有人們想象的那樣有害。工具帶來了嗎?”
“在這裡,我的大衣裡。”
“太好了。我把我所做過的事,以及我們將要做什麽跟你簡單說一下,華生,你應該很清楚,那個年輕人的屍體是被放在車頂上的。自從我肯定了這個事實,即屍體是從車頂上而不是從車廂裡摔下去的那一刻起,這就再明白不過了。”
“難道不可能是從橋上掉下去的嗎?”
“應該不可能。如果你檢查一下車的頂部,你將發現車的頂部有點凸起,並且四周沒有欄杆。因而我們可以肯定說卡朵甘·韋斯特是被放上去的。”
“怎麽能夠放在那兒的呢?”
“這就是我們所要解決的問題。只有一種可能的方式。你知道地鐵在西端有幾處是沒有隧道的。我依稀記得有一次我坐地鐵,偶然看見窗戶就在我的頭的上方。現在假定一列火車在這樣的窗戶下面停下來,把屍體放到列車頂部還會有任何困難嗎?”
“好像不太可能。”
“我們不得不依照那句老諺語,即任何別的可能性都不再存在時,不管剩下的是什麽,不管它有多麽不可思議,它肯定是真的。現在已不再存在任何別的可能性。當我發現那個剛離開倫敦的頭號國際間諜就住在挨近地鐵上方的一排房屋裡時,我高興極了,以至於你對我突然的輕浮舉止都感到有些驚訝了。”
“噢,是這樣嗎?”
“一點沒錯。住在考菲爾德花園13號的雨果·奧伯斯坦先生已經成為我的目標,我已在格勞塞斯特路車站開始了行動。該站有一位職員對我幫助很大,陪著我沿著鐵軌走了一段,使我不僅知道了考菲爾德花園的後窗是朝著鐵路開的,而且知道了更為重要的事實,即由於那個地方是一條主乾線的交叉點,列車經常在那裡停留上幾分鍾。”
“太妙了,福爾摩斯全集!你已弄清楚了!”
“到目前為止是這樣——只是到目前為止,華生,雖然我們有進展了,但是距離目標還是很遠。哦,在看過考菲爾德花園的後部之後,我又來到了前面,知道鳥兒確實已經飛走了。這是一座很大的房子,據我判斷,上面一層的房間裡沒有家具。他和一個隨從,可能是他的心腹同夥一起住在那裡。我們必須記住奧伯斯坦去歐洲大陸是處理贓物去了,而不是他想到了逃跑,因為他沒有理由害怕被逮捕,他也從來不會料到有人會對他的住宅進行非官方搜查。但這正好就是我們將要做的事。”
“我們難道不能獲得一張搜查令,使行動合法化嗎?”
“目前的證據還不足以使我們申請到一張搜查令。”
“我們希望得到什麽呢?”
“不知道他房屋裡有沒有什麽信件。”
“福爾摩斯全集,我不喜歡這樣做。”
“老兄,你將在街上望風,違法的事我去幹。現在不是注意小節的時候,想一想麥克洛夫特,想一想海軍部、內閣以及那些在等待消息的重要人士吧,我們是非去不可的。”
作為回答,我從桌邊站了起來。
“你是對的,福爾摩斯全集,我們是非去不可的了。”
他跳起來和我握手。
“我知道你最終是不會退縮的。”他說。此刻,我在他的眼裡看見了如此近乎溫柔的目光,是我以前從來沒有看見過的。片刻之後,他又恢復了原來威嚴、實際的樣子。
“將近半英裡路,但不用著急。我們走著去,”他說,“你可別弄掉了工具,不然把你當做嫌疑犯逮捕起來將是非常不幸的禍事[90]。”
考菲爾德花園是那些位於倫敦西區,帶有扁平的柱子和門廊的維多利亞中期出色的建築之一。隔壁一家好像是正在舉行兒童聚會,夜色中傳來孩子們快樂的喧鬧聲和叮咚的鋼琴聲。周圍霧色依舊,把我們遮蔽在它那友好的陰影裡。福爾摩斯全集點亮了提燈,讓燈光照在那扇厚實的大門上。
“這是一件嚴重的違法行為,”他說,“門當然是鎖上了並且上了門閂。我們最好到地下室前的空地[91]上去。萬一有哪位過分熱心的警察闖進來,那邊有一個極好的拱道。華生,我們互相幫一把。”
片刻之後,我們都來到了地下室前的空地。我們剛走進昏暗的陰影中,就聽見上邊的霧中傳來警察的腳步聲。輕快的腳步聲消失後,福爾摩斯全集開始著手擺弄地下室的門。只見他彎下腰使勁一撬,隨著一聲刺耳的哢嚓聲門開了。然後我們跳進了黑漆漆的走廊,把門又關上了。福爾摩斯全集在前面引路,走上沒有鋪地毯的彎彎曲曲的樓梯。他那盞燈發出的黃光照射在一扇低矮的窗子上面。
“我們到了,華生——肯定是這一扇。”他推開窗子,此時傳來了低沉刺耳的聲音,隨著一列火車在黑暗中飛馳而過,這種聲音逐漸變成了隆隆的巨響聲。福爾摩斯全集舉燈朝著窗台照去。來往機車留下的厚厚一層煤灰積滿了窗台,但有幾處黑色的煤灰表面已被摩擦掉了。
“喂,華生!這是什麽?”
阿瑟·陶威德,《海濱雜志》,1908
“你能夠看見他們放屍體的地方了吧?喂,華生!這是什麽?毫無疑問是血跡。”他指著窗框上的一片已退色的不明顯的痕跡說道,“樓梯石階上也有。已經有了完全的證據。我們待在這兒等著一列火車停下來吧。”
沒有等多久,一趟列車像以往一樣穿過隧道呼嘯而來,但到了隧道盡頭處速度慢了下來,然後隨著吱吱的刹車聲正好停在了我們的下方。窗台離車廂的頂部不到四英尺。福爾摩斯全集輕輕地把窗戶關上了。
“到現在為止我們的推斷都被證實是正確的,”他說,“你怎麽認為,華生?”
“一件傑作,你以前還從沒有過如此了不起的成就。”
“我不同意這一點。自從我有了屍體是放在車頂的這一想法之後,當然這一點並不太難推斷,剩下的一切就都是不可避免的了。如果不是因為牽涉到了重大的利益,這一點意義也並不大。還有困難在我們面前,但或許我們可以在這兒找到一些可能對我們有用的東西。”
我們上了廚房的樓梯走進一樓的[92]一套房間。第一間是陳設極其簡樸的餐廳,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東西。第二間是臥室,裡面也沒有什麽東西。剩下的一間似乎還有些希望,我的同伴開始著手對它進行系統的檢查。室內書籍和報紙凌亂,顯然是書房。福爾摩斯全集迅速而有序地一個抽屜接一個抽屜,一個櫥子接一個櫥子地進行翻查,但是看來沒有成功的希望,他嚴峻的面容始終繃得緊緊的。一個小時之後,他的工作沒有任何進展。
“這隻狡猾的狗把他的蹤跡掩蓋起來了,”他說,“沒有留下任何可以給他定罪的東西。那些要緊的信件不是被銷毀了,就是被轉移了。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
書桌上有一個放現金的小錫匣子。福爾摩斯全集用鑿刀把它撬開了。有幾卷紙在裡面,上面是些圖案和計算,看不清畫的是什麽。反覆出現的諸如“水壓”、“壓強”等字詞顯示這可能同潛水艇有些關系。福爾摩斯全集不耐煩地將它們全扔在一旁。匣子裡只剩下裝有幾張報紙碎片的一個信封。他把它們抖落在桌子上。我立刻從他那急切的面容上看出他又有了希望。
“這是什麽,華生?這是什麽?一系列報紙上登載的廣告信息的記錄。根據印刷和紙張判斷,是《每日電訊報》尋人廣告欄[93],位於報紙右上角。沒有日期——但是信息本身有編排。這一定是頭一篇:
‘盼望盡快有消息。同意條件。按名片上地址詳細告知。
皮羅特’
“下一則是:
‘太複雜,非語言描述能夠明白。必須作完整性的報告。交貨時付給東西。
皮羅特’
“緊接著是:
‘情況緊急。除非合同已被完成,必須收回出價。希望通過信函約定,將通過廣告確認。
皮羅特’
“最後一則:
‘星期一晚九點以後。敲門兩下。只有我們自己。不必猶疑。一手交貨,一手交錢。
皮羅特’
“一個相當完整的記載,華生[94]!要是我們能從另一端找到這個人就好了!”他坐在那裡,手指敲著桌子,陷入了沉思。最後他跳了起來。
“哦,也許終究並不是那麽難。在這兒無事可做了,華生。我想我們可以驅車去《每日電訊報》辦公室,在他們的幫助下結束我們一整天的工作吧。”
第二天早飯後,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和萊斯特雷德按約到來,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給他們講述了我們前一天的行動。這位專業人士在聽了我們毫不遮掩的夜盜行為之後大搖其頭。
“警察是不能做這些事的,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他說,“怪不得你取得了我們無法取得的成績呢。不過這些日子你們的舉動太過火,你和你的朋友將會遇到麻煩的。”
“為了英國,為了家,為了美好的事物[95]——嗯,華生,我們願意成為國家祭壇上的烈士。你怎樣認為呢,麥克洛夫特?”
“太好了,歇洛克!令人欽佩!可你將怎樣利用它呢?”
福爾摩斯全集把桌上的《每日電訊報》拿了起來。
“你看見今天皮羅特的廣告了嗎?”
“什麽?還有廣告?”
“是的,在這兒:
‘今晚,老時間老地點[96]。敲兩下。極為重要。你處境危險。
皮羅特’”
“老天!”萊斯特雷德喊道,“如果他有回音,我們就能逮住他了!”
“開始我也有這種想法。如果二位在八點鍾左右方便跟我們一起到考菲爾德花園去一趟的話,問題可能會得到進一步的解決。”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最為優秀的特點之一就是,只要他相信工作沒有成效的時候,他就有能力使自己的腦子從行動中解脫出去,而把一切心思都轉移到較為輕松的事情上去。我記得在那值得記憶的一整天裡,他在全身心地撰寫關於拉蘇斯[97]的和音讚美詩的專論。我沒有那種超脫的能力,因此那一天對我來說顯得無比的漫長。這個問題是國家大事,最高當局的焦慮,我們將要進行的實驗的直接後果——混在一起刺激著我的神經。直到一頓輕松的晚餐後我們出發去探險時我才放松了下來。萊斯特雷德和邁克羅夫特按約在格勞塞斯特路車站外面和我們碰了頭。在頭天晚上奧伯斯坦地下室的門已經被我們撬開,但由於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堅決拒絕爬欄杆,我隻好進去把大廳正門打開。到九點鍾時,我們都已坐在書房裡耐心地等待著我們的客人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個小時過去了。十一點鍾敲響了,教堂那座大鍾有節奏的敲擊聲似乎正在為我們的希望唱著挽歌。萊斯特雷德和麥克洛夫特坐在座位上焦慮不安,一分鍾能看兩次手表。福爾摩斯全集坐在那裡,安靜而沉著,半閉著眼睛,但每一根神經都處於警惕之中。他猛然抬起了頭。
“他來了。”他說。
門前走過偷偷摸摸的腳步聲,現在又走回來了。我們聽見外面慢慢移動腳步的聲音,然後是兩聲門環敲在門上的刺耳聲音。福爾摩斯全集站起身,打手勢讓我們坐在原處別動。大廳裡的煤氣燈只有一點光。他打開外門,然後當一個黑影從他身旁溜過的時候,他又關上門並且上了門閂。“這邊走!”我們聽見他說,一會兒以後,我們等的人站在了我們面前。福爾摩斯全集一直緊跟著他,當這人驚叫一聲轉身要跑時,福爾摩斯全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又推到了屋內。在這人從驚慌中恢復過來之前門已被關上,福爾摩斯全集背靠著門站著。此人瞪大了雙眼四下張望,然後蹣跚著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覺。慌亂之中,他的寬邊帽從頭上掉了下來,領結從他嘴邊滑開,法倫汀·瓦爾特上校長長的稀疏的胡子和清秀標致的溫柔的面龐露了出來。
在這人從驚慌中恢復過來之前門已被關上,福爾摩斯全集背靠著門站著。
阿瑟·陶威德,《海濱雜志》,1908
福爾摩斯全集發出了一聲驚奇的噓聲。
“你們可以把我寫成一隻蠢驢,華生,”他說,“這可不是我要找的那個家夥[98]。”
“他是誰?”麥克洛夫特急切地問。
“已故詹姆斯·瓦爾特爵士的弟弟、潛水艇局局長。是的,是的,我看見底牌了,他將會來的,我認為你們最好讓我來盤問他。”
我們把俯臥在地上的人抬到了沙發上。現在我們的俘虜坐了起來,驚恐地四處張望著,用手摸了摸額頭,好像一個不能相信自己知覺的人。
“怎麽了?”他問道,“我來這兒是拜訪奧伯斯坦先生的。”
“我們都知道了,瓦爾特上校,”福爾摩斯全集說,“我真不能相信,一位英國紳士[99]竟然做出這種行為。你同奧伯斯坦的交往和關系我們都已經知道了,我們也知道了有關年輕的卡朵甘·韋斯特死亡的情況。我勸告你至少保持一點我們對你的信任,老實悔過坦白,因為仍然有一些細節只能從你口中才能獲得。”
這個人呻吟著,把臉埋入雙手之中。我們等著,但他什麽也不說。
“我向你保證,”福爾摩斯全集說,“我們已查清了每一個關鍵情節,我們知道你急需要錢,你仿造了你哥哥掌管的鑰匙,你與奧伯斯坦通了信,而他則通過《每日電訊報》的廣告欄給你回信。我們知道你是於星期一晚上在霧中走到辦公室去的,可是你卻被年輕的卡朵甘·韋斯特發現和跟蹤了,或許他以前就對你有所懷疑。他看見你的盜竊行為,但他不能拉響報警器,因為有可能你是把圖紙拿給你在倫敦的哥哥的。就像一個好公民應做的那樣,他置個人的私事於不顧,在霧中緊跟著你,一直跟到了這個房子。在這裡,他阻撓了你的行為,然後,瓦爾特上校,在叛國之罪之上你又添加了更為可怕的謀殺之罪。”
“我沒有!我沒有!我向上帝發誓,我沒有!”這個悲慘可憐的罪犯喊道。
“那麽告訴我們,在你們把卡朵甘·韋斯特放到車廂頂部之前,他是怎麽送了命的?”
“我會說的。我向你們發誓,我會說的。我幹了其余的事,我坦白這一點。就像你剛才所說的,我急需錢用,我得還股票交易所的債。奧伯斯坦給了我5000塊,使我免遭滅頂之災。但說到謀殺,我和你們一樣是清白無辜的。”
“然後發生了什麽呢?”
“韋斯特以前就對我有了懷疑[100],他就像你所講述的那樣跟著我。我一直沒有察覺,直到我到了這個門旁。霧很濃重,看不見三碼以外的任何東西。我敲了兩下門,奧伯斯坦來開了門。韋斯特急衝過來問我們要把這些文件怎麽樣。奧伯斯坦有一件短小的護身武器[101],他總是隨身帶著它。當韋斯特強跟著我們進到屋裡來時,奧伯斯坦朝他的頭部擊去。這是致命的一擊。他在五分鍾之內就死了。他躺在那邊的大廳裡,我們不知所措。奧伯斯坦想到了停在後窗下面的列車。但他先查看了我帶來的圖紙。他說關鍵的有三份,並且要保留它們。我說:‘你不能保留它們,如果不送回它們的話,烏爾威奇會亂成一團。’‘我必須保留它們,’他說,‘因為它們的技術如此複雜,不可能馬上複製。’我說:‘那麽今晚必須全部送回去。’他想了一會兒後,喊到他有主意了:‘我隻拿走這三份,’他說,‘我們把其余的塞到這個年輕人的口袋裡。別人發現他時,肯定會歸罪到他身上。’我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就按照他的建議做了。我們在窗前等了半個小時才有一輛列車停下來。由於霧很大,看不見任何東西,我們很容易就把韋斯特的屍體放到了車上。就我來說,事情就這些[102]。”
“那你哥哥呢?”
“他什麽也沒說。但有一次他看見了我拿他的鑰匙。我想他對我有了懷疑。從他眼神裡我看出了這一點。你知道他再也沒有抬起過頭。”
房間裡一片寂靜。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最終打破了這寂靜。
“事情就這些。”
阿瑟·陶威德,《海濱雜志》,1908
“你不想將功贖罪嗎?這樣可以減輕你的良心的譴責,也許還可以減輕對你的懲罰。”
“我怎樣才能將功贖罪呢?”
“奧伯斯坦拿著文件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
“他沒有給你留地址?”
“他說把信寄到巴黎洛雷飯店他最終就可以收到。”
“那麽,想不想將功贖罪,就全取決於你了。”福爾摩斯全集說。
“我願意做我能做到的一切事。我對這個家夥一點好感都沒有,他給我帶來了毀滅,使我身敗名裂。”
“這是筆和紙,坐在桌邊,按我說的寫。把地址寫在信封上。
對,現在寫信:
‘尊敬的先生:
有關我們的交易,現在你無疑已經注意到還缺一份重要的局部圖紙。我有一份能夠讓它完整的複印件。然而這給我造成了更多的麻煩,因而我必須再向你要500鎊。我既不信任郵局,也不要除了黃金或英鎊之外的任何別的東西。我本可以到國外找你,但現在離開會令人懷疑。因此,我希望我們星期六中午在查林十字飯店吸煙室相見。記住隻帶英鎊或黃金。’
“這會很管用的。如果還抓不住我們所要的人,那才見鬼呢。”
的確很管用!這是歷史性的事件——一個國家的秘密歷史,這種歷史比國家公開性的編年史要生動得多,有趣得多——奧伯斯坦急於完成他一生中最大的一筆生意,入了圈套被當場抓獲,在英國監獄裡度過了15年[103]。在他的皮箱裡發現了價值連城的布魯斯——帕廷頓計劃,他曾打算在歐洲各海軍中心公開拍賣這些計劃。
瓦爾特上校在判決宣布後的第二年年底死於獄中。至於福爾摩斯全集,他又抖擻精神,繼續研究拉蘇斯的和音讚美詩了,該專論出版後在小范圍流傳,並且有專家評價說它是這個領域的權威作品。幾個星期後,我偶然聽說我的朋友在溫莎待了一天,從那裡回來時,帶了一枚非常漂亮的綠寶石領帶別針。當我問他是不是買的,他說是某位他曾有幸幫過一個小忙的貴婦送給他的禮物。他沒有說別的什麽,但是我想我能夠猜到這位貴婦的尊姓大名,並且無疑這枚綠寶石別針將永遠會使我的朋友回想起布魯斯-帕廷頓計劃的冒險經歷。
政府即將改組
“我明白福爾摩斯全集所說的有趣的東西是指和犯罪有關的消息。我的同伴對報紙上發生革命,有可能要發生戰爭,還有政府即將改組的這些新聞都毫不關心。”
華生提及的1895年11月發生的事件被證明是很難確認的。詹妮弗·喬利在《1896-1964,“天道的車輪已經循環過來了”》中指出,所謂的“革命”就是土耳其的革命;“可能要發生戰爭”的警告暗示派兵去加納的阿善提;“政府即將改組”指的是貝專納成為開普殖民地的一部分。歐文·F.格拉茲布魯克對“政府的改組”有不同看法,他在《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研究》第三卷中指出,加尼特·約瑟夫·沃爾斯利勳爵成為陸軍新統帥的消息適合這裡的微妙情形,因為維多利亞女王偏愛之前的統帥劍橋公爵。“在華生有些粗枝大葉的想法中,陸軍元帥一職很明顯是和這個國家的政府聯系在一起的,劍橋公爵被沃爾斯利所頂替,這樣的情況對於他來說無論如何都算是‘政府即將改組’。如果確實如此,那麽1895年11月也許就是正確的日期;因為當年11月女王親切的接見了沃爾斯利勳爵,而且帶有軍事象征意義的‘休戰’了。”
克裡斯托弗·莫利在《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和華生醫生:友誼的教科書》中列出了另一些政治事件。莫利沒有特別確認華生所暗示的事件,他指出,布爾人和英國移民的戰爭正在南非醞釀,這導致利德·詹森在1895年12月12日的德蘭士瓦遠征行動失敗。委內瑞拉對於英屬圭亞邊境的爭議引起更進一步的政治緊張氣氛。與德國關系的緩和也因為軍備競賽而變得有些複雜,1895年夏天,基爾運河貫通使得德國在波羅的海的大型艦船可以駛入北海,靠近英吉利海峽。
W.E.愛德華茲明確宣稱,革命指的是1895年10月日本暗殺朝鮮明成皇后,以及隨後囚禁高宗皇帝。他繼續認為,土耳其對亞美尼亞人的屠殺暗示“可能要發生戰爭”,因為法國表達了不願采取軍事行動的觀點之後才避免了戰爭,1895年11月信仰社會主義的萊昂·布爾茹瓦當上了法國總理。
現在,涉及改革、即將到來的戰爭和政權變動的國際事務的可能性擺在面前,讓眾人展開爭論。萬變不離其宗……
這是否可能是“布魯斯-帕廷頓”潛水艇?
《維多利亞時代:一個永久的世界》
海上戰爭
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宣稱,“布魯斯-帕廷頓”潛艇可以使得在潛艇有效范圍內的海戰變得毫無可能性。但是,回想一下,皇家海軍從未自己建造過一艘潛艇,只是訂購了幾艘基於約翰·霍蘭的設計而建造的潛艇,這是在布魯斯-帕廷頓圖紙失而復得之後六年的事情。(參見注釋14.)是什麽導致麥克洛夫特的預言沒有實現呢?
弗萊奇·普拉特在《福爾摩斯全集和皇家海軍》中寫道:“不用懷疑,[麥克洛夫特的]預言完全沒有實現。1895年,不到十五年之後,潛艇出現了,使得海面艦船的行動變得危險,談不上任何不可能……”普拉特認為,嘗試建造這艘潛水艇過程中,海軍部很快發現設計有重大瑕疵。海軍大臣知道這份圖紙的價值不高,允許圖紙失竊,希望借此引出一個傳聞已久的叛國賊,並且隨後推遲對手國家的潛水艇計劃。普拉特推測,福爾摩斯全集找回了圖紙令海軍部很不高興,但是很幸運的是,在皇家海軍的“不聰明的”行動曝光之前竊賊拷貝了圖紙。普拉特認為支持這一理論的論據就是法國潛艇“莫爾斯”號的建設,它建於1894年,但是隻進行了幾次不成功的海上航行。他認為,“莫爾斯”號就是根據有瑕疵的布魯斯-帕廷頓圖紙為基礎設計的。
美國海軍的J.S.卡拉維在《針對布魯斯-帕廷頓潛艇的真實身份的調查》中反對這一觀點。他注意到,普拉特忽略了1895年就存在了一艘布魯斯-帕廷頓潛艇的原型船,這一時間使得“莫爾斯”號的說法變得不可能,後者直到1896年才建造。取而代之的是,卡拉維注意到1893年法國海軍建造完成了一艘“古斯塔夫·澤德”號潛艇(根據“吉姆瑙特”號設計者的名字命名),從而認定英國一定從第三國獲得了那艘艦艇的圖紙,而不讓美國或者德國獲取圖紙。卡拉維認為,他們使用陸軍軍費購買了圖紙,因此解釋了為什麽圖紙保存在烏爾威奇這座兵工廠而不是海軍基地。丹尼爾·莫洛在《技術文件是什麽,麥克洛夫特?》中推測這是英國建造的霍蘭潛艇,這一說法使得《布魯斯-帕廷頓計劃》發生時間定在了1901年。參見《年表》。
傑克·克裡林(《布魯斯-帕廷頓計劃之謎》)使用威廉·拉德·克洛斯於1903年出版的《皇家海軍史》作為辯論依據,他認為這根本不是潛艇圖紙。威廉爵士寫道:“直到1900年秋天,英國海軍才稍微關注潛水艇,而在之前的十二年或者十五年裡,外國的軍隊在潛水艇上已經積累了很多經驗。”克裡林認為圖紙實際上是蒸汽渦輪機驅動的魚雷快艇,即1897年女王六十周年慶典上展示的“特比尼亞”號。
彼得·H.伍德在《一個自動調整的解答:再論布魯斯-帕丁頓》中指出,"submersible"作為一個名詞指的是潛水艇。如果“submarine”指的是一個形容詞,那麽它一定是修飾沒有寫出的名詞“魚雷”。伍德進一步設計了一個巧妙的故事,涉及騙人的圖紙,那是針對三型魚雷(海軍已經使用這種魚雷)精準度的改進圖紙,因為圖紙失竊案而掩蓋了真相。
約瑟夫·A.科波拉在一篇讓人印象深刻的論文《潛水艇技術和布魯斯-帕廷頓案件》中推測,發明家約翰·霍蘭本人獲得了布魯斯-帕廷頓圖紙,將其應用在頗為成功的“霍蘭五號”上,這一潛艇於1897年下水。邁克爾·科恩在一篇題為《辯護的政策》中指出,如果霍蘭的確使用了這些圖紙作為現代潛水艇的原型,“那麽他也應該被指控對皇家海軍‘大不敬’;因為約翰·霍蘭實際上將他的圖紙重新賣給了英國!”
拉蘇斯的和音讚美詩
福爾摩斯全集對羅蘭德·德·拉蘇斯的和音讚美詩特別感興趣,而對這位音樂大師譜寫的其他數以千計的作品並不關心,這長久以來激起了對音樂感興趣的福學家的興致。本傑明·格羅斯拜恩提出了一個溫和的觀點,福爾摩斯全集在退休去養蜂場之後,他更詳細地研究了德·拉蘇斯的全部作品,完成了對這位作曲家其他作品的研究專論。“至於‘這個領域的權威作品’這一讚譽,”格羅斯拜恩帶著懷疑地寫道,“必須考慮存在友情的成分。托維、科齊林、賈培森、馬修、鮑姆克、桑德伯格、E.范·德·施特雷滕以及其他權威人士都沒有提及福爾摩斯全集的論文。”
愛德華·R.斯特巴赫在《拉蘇斯的和音讚美詩》中提出了讚美詩對於福爾摩斯全集這樣擅長思考的人士有何種可能的吸引力:
典型的拉蘇斯的讚美詩被貼上出乎意料的標簽,它常常從快節奏轉為慢節奏、突然停頓、不曾預料的開始和結尾,而且從有規律的重音轉變成毫無規律可言的重音(切分)。這些讚美詩中反映出的個性的確能引起福爾摩斯全集這樣的人的興趣,華生在《血字的研究》中描述他拉小提琴有時候“琴聲高亢而憂鬱”,偶爾又“怪異而歡快”,也許就是“一時興致所至”。
斯特巴赫推測,福爾摩斯全集在撰寫論文的時候應該著眼於德·拉蘇斯“非常個性化的風格和方式……作品的感情和個性,以及作曲的技巧”。
但是,這份文件是否真的存在也難免遭到爭論。蓋·瓦拉克在《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和音樂》中表達了對這一打算的嚴重懷疑,特別是因為德·拉蘇斯的音樂在倫敦並沒有得到廣泛演出。“福爾摩斯全集是否聽過德·拉蘇斯的讚美詩都非常值得懷疑,”瓦拉克寫道,他不僅認為大偵探沒有什麽機會聽到這些樂曲,而且他在1895年事業忙碌也無暇去聽,年代學家一般認為這年發生的案子包括《威斯特裡亞寓所》、《三個大學生》(福爾摩斯全集旅行期間開始了對早期英國憲章的研究)、《孤身騎車人》、《黑彼得》以及《布魯斯-帕廷頓計劃》。福爾摩斯全集熟悉德·拉蘇斯的讚美詩可能是來自印刷的音樂作品,而不是親耳聽到這些音樂被唱出來。即便那樣,也沒有可靠的證據說明福爾摩斯全集是否讀過這些音樂,或者是否他聽過演出。瓦拉克觀察到,德·拉蘇斯的複調十分複雜,沒有多少技巧的讀者很難領會這點,一個拉小提琴而不是唱歌的人也很難領會。而且,他認為,“和音讚美詩”的說法是畫蛇添足的,暴露出福爾摩斯全集對於十六世紀的音樂並不了解。當然,瓦拉克承認,這點容易理解為錯誤是華生犯下的。福爾摩斯全集也許提到讚美詩是一種和音音樂,華生在撰寫筆記的時候可能看到了“讚美詩(和音)”於是寫成“和音讚美詩”。最終,有了這麽多懷疑而且沒有學者能追蹤這篇論文(據推測只是作為小圈子流通),瓦拉克推測福爾摩斯全集宣稱寫成了這麽一篇權威的作品其實不過是自誇:“當我們平衡可能性的時候,我們也許可以得出一個叫人沮喪的結論,這篇論文最多只是在進行中,最糟的情況是完全是空穴來風。”
但是斯特巴赫不同意,他甚至寫了一篇名為《與瓦拉克先生商榷》的文章。他指出,瓦拉克認為福爾摩斯全集並不是一個專業的音樂讀者,這是站不住腳的。他同樣認為德·拉蘇斯的作品很少演出,但是這裡的情況只是作為研究,他提出:“曾經以及現在有一些著名的藝術家、指揮家和作曲家只要看一頁交響樂的樂譜就可以用眼睛聽到音樂;一些人甚至能根據樂譜想象出樂器的音色……堪稱分析天才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恐怕距離這樣的程度不會太遠吧?”至於福爾摩斯全集缺少時間,斯特巴赫認為“一篇關於這些作品的權威文章只要研究每種分類的典型例子就可以發表了”。“這篇論文的確存在,”他宣稱,“每隔十年就會出現一篇‘失蹤’的海頓大提琴交響樂或者巴赫的序曲。我們可以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