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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六十五章《福爾摩斯全集(二)》(21)
  紅圈會[38]
  在美國公眾看到馬裡奧·普佐和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羅曼蒂克化的黑手黨之前很久,《紅圈會》就是福爾摩斯全集插手意大利秘密社團的案子,社團力量之強大使得華生被迫隱去它的名字。倫敦的“意大利僑民”雖然是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基本上和其他人口格格不入,而且僅僅有一樁案子《六座拿破侖半身像》涉及意大利。福爾摩斯全集偶然和平克頓偵探社的探員一起辦案,那是十九世紀美國領先的私人偵探社,他們共同抓住了一個跨洋凶手。平克頓偵探社又出現在《恐怖谷》中,但是這是唯一一次福爾摩斯全集和他們一起工作的例子。學者們認為福爾摩斯全集也許被美麗的女主角騙了,以致將真正的凶手放走了。

  第一部分
  “啊,沃倫太太,我看不出有什麽使你不安的特殊因素;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我的時間如此寶貴,竟然還得管這件事。我真的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這樣說著,掉轉身去翻閱他那本巨大的剪報簿。他把一些最近的資料都剪下來收集在裡面,並且給它們編了索引。

  可是,房東太太很執拗,並且具有女性的狡猾,她毫不退讓。

  “去年您幫我的一個房客辦過一件事,”她說,“就是費戴爾·霍布斯先生。”

  “噢,對,對——小事一樁。”

  “可他老是念叨個沒完——說您好心腸,先生,說您能夠把沒有頭緒的事查得一清二楚。當我自己感到困惑、陷入苦惱中的時候,我想起了他說過的話。我知道,您是可以辦到的,只要您願意幫忙。”

  幻想。

  H.M布魯克和約瑟夫·辛普森,《海濱雜志》,1911
  受到恭維時,福爾摩斯全集總是很好說話的,並且當別人真誠對待他時,他也是會盡力去主持公正的。在這兩股力量下,他歎了口氣,表示同意了,並放下膠水刷子,往後拖了拖他的椅子。

  “好吧,好吧,沃倫太太,那就說給我們聽聽吧。你不反對我抽煙吧?謝謝你,華生——火柴!我知道,你的新房客一直待在房間裡,你老看不到他,你就為此而發愁。那又有什麽呢?上帝保佑你,沃倫太太,如果我是你的房客,你會經常一連好幾個星期都見不到我的。”

  “話是沒錯,先生,可是這回的情況不同啊,他使我害怕,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怕得整夜睡不著覺。只聽見他急促的腳步聲走來走去,從大清早一直到深夜,可是連他的人影都沒見過——這我可受不了啦。我丈夫和我一樣對此感到神經緊張,不過他整天在外面上班,我呢,我想躲都躲不開。他為什麽要避不見人呢?他到底幹了什麽?除了那個小姑娘[39],屋子裡就剩我和他了。我的神經再也受不了啦!”

  福爾摩斯全集向前傾過身,把他細長的手指安撫地放在房東太太的肩膀上。只要他需要,他安慰人的力量幾乎有催眠術般的魔力。她目光中的恐懼消散了,緊張的表情也松弛下來,恢復到常態。她在福爾摩斯全集指的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如果要我管這件事,我必須了解所有的細節,”他說,“別急,好好想想。最小的細節可能是最重要的。你是說,這個人是十天前來的,付了你兩個星期的房費和夥食費?”

  “他問我要多少錢,先生。我說一星期50個先令[40]。有一間小起居室和臥室,一切設施齊全,是在頂樓[41]。”

  “還有呢?”

  “他說:‘如果能按我的條件做的話,我可以一個星期付給你5鎊。’我是一個窮婆子,先生,沃倫先生掙得也很少,錢對我來說可是意義重大。他拿出一張10鎊的鈔票,當時就給了我。‘如果照我說的條件辦,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你可以每兩周拿到同樣多的錢。’他說,‘否則,我就什麽也不會給你了’。”

  “什麽條件?”

  “唔,先生,條件是他得掌握房子的鑰匙。這沒什麽,房客們常常是要鑰匙的。還有一個條件是,要讓他完全一個人待著,絕不能以任何借口去打擾他。”

  “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不是嗎?”

  “從道理上說,沒什麽。可這根本又是不合情理的。他在這兒住了十天了,沃倫先生、我,還有那個小姑娘都連一次也沒有見過他。晚上、早上、中午,就聽見他急促的腳步聲走過來,走過去,走過來,走過去。除了第一個晚上之外,他再也沒有出過這屋子。”

  “哦,他在頭一天晚上出去過?”

  “是的,先生,回來得很晚——我們都睡了。他住進來之後就對我說過,可能會晚回來,叫我不要給大門上閂。我聽見他上樓時,已經過了半夜了。”

  “他怎麽吃飯呢?”

  “他特別吩咐過,他一按鈴,我們就得把他的飯放在門外的一把椅子上。等他吃完了再按鈴,我們再從那把椅子上把東西收走。如果他要別的什麽東西,就用印刷體寫在一張紙上放在外面。”

  “用印刷體寫?”

  “是的,先生,用鉛筆寫的印刷體,只有一個詞,沒有別的了。我帶了一張來給您看看——肥皂。這是另外一張——火柴。這是他在第一天早上留下的——《每日新聞[42]》。我每天早上把報紙和早餐一起放在那兒。”

  “天哪,華生,”福爾摩斯全集叫道,吃驚地盯看房東太太遞給他的幾張大紙片,“這倒真有點兒反常。深居簡出,我可以理解,但是為什麽要寫印刷體呢?這可是個笨辦法。為什麽不寫手寫體呢?這說明什麽,華生?”

  “說明他想掩飾自己的筆跡。”

  “為什麽呢?房東太太看見他的字體,對他又有什麽妨礙呢?也可能是你說的那樣。那麽,還有,字條為什麽這麽簡單呢?”

  “我想不出。”

  “這樣一來就耐人尋味了。寫字的筆不是一般的筆,紫羅蘭色,粗筆芯。你看,寫好之後,紙是從這兒撕開的,所以‘肥皂’這個詞裡的‘S’被撕去了一部分。這能說明一些問題,對吧,華生?”

  “說明小心謹慎嗎?”

  “完全正確。顯然還會有一些痕跡、指紋或其他什麽東西可以為查明這個人的身份提供線索。沃倫太太,你說這個人是中等身材,膚色很黑,有胡子。大概多大年紀?”

  福爾摩斯全集吃驚地盯看房東太太遞給他的幾張大紙片。

  H.M.布魯克和約瑟夫·辛普森,《海濱雜志》,1911
  “挺年輕的,先生,不超過三十歲。”

  “唔,你再說不出更多的特征啦?”

  “他的英語說得很好,先生,可是從他的口音聽來,我感覺他是個外國人。”

  “穿著講究嗎?”

  “很講究,先生,一副紳士派頭。深色衣服——我看不出有什麽特別。”

  “他沒告訴你他的名字嗎?”

  “沒有,先生。”

  “他沒有信,或者拜訪者嗎?”

  “沒有。”

  “你,或者是那個小姑娘,一定在某個早上進過他的房間吧?”

  “從來沒有,先生,他完全是自己料理一切。”

  “哦?真奇怪。行李呢?”

  “他隨身帶著一個棕色大手提包——沒別的了。”

  “唔,看來我們掌握的有用的材料並不多。你是說你什麽東西也沒有從他房間裡帶出來過——一樣也沒有?”

  房東太太從她包裡拿出一個信封,又從信封裡取出兩根燒過的火柴和一隻煙頭放在桌上。

  “今天早上這些東西放在他的盤子裡。我帶來給您看看,因為我聽說您能從細小的東西上看出大問題。”

  福爾摩斯全集聳聳肩。

  “這沒有什麽特別,”他說,“火柴當然是用來點香煙的,從燒剩的長度上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點一鬥煙或是一支雪茄燒去了一半。可是,唉,這個煙頭倒是很奇怪。你說過,這位先生上唇和下巴都有胡子?”

  “是的,先生。”

  “這我就不明白了。憑我的經驗,只有胡子刮得精光的人才會把煙抽成這樣。嘿,華生,就連你嘴上的那麽一點兒胡子也會被燒焦的。”

  “會不會是用的煙嘴兒?”我提出我的看法。

  “不,不。煙頭已經被咬破了。沃倫太太,我想房間裡不會有兩個人吧?”

  “不會,先生。他吃得太少了,我老懷疑他吃這麽一點還能活下去。”

  “唔,我想我們必須得多找一點兒材料。不管怎樣,你沒什麽可抱怨的。你收了房租,他雖然有些不尋常,但並不是一個惹麻煩的房客。他給你優厚的房租,況且,即使他要隱瞞什麽,跟你也沒有什麽直接的關系。我們沒有道理乾預別人的私事,除非我們有理由認為事關犯罪。既然我已經接下這件事,就不會撒手不管。有什麽新情況,請告訴我;如果需要,我會幫助你的。”

  “這裡面有幾點確實有意思,華生,”房東太太離開後,他說,“當然,也許是小事——個人的怪癖,但也可能比表面現象奧妙得多。我首先想到的是這樣一種明顯的可能性,現在住著的,可能同租房間的完全是兩個人。”

  “為什麽這麽想?”

  “呃,除了煙頭之外,這位房客租下房間之後馬上出去過一次,而且僅此一次,這難道不能說明什麽嗎?他回來的時候——或者說,某個人回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見到過他。我們沒有證據,證明回來的人就是出去的人。另外,租房間的人英語很棒,另一個卻把應當寫為‘matches’的字寫成了‘match’。我可以想象,這個字是從字典裡查出來的。字典裡隻給名詞,但沒有給出複數形式。這種簡短的字條可能是為了掩蓋不懂英語。沒錯,華生,有充分理由懷疑有人頂替了我們的房客。”

  “但會是什麽目的呢?”

  “啊!問題就在這裡。有一個十分簡單明了的調查方法。”

  他取下一本大書,書中都是他平日收集的倫敦各家報紙的尋人廣告。“天啊!”他翻閱著書頁喊道,“好一個呻吟、哭泣和廢話的大合唱!好一堆奇聞怪事的大雜燴!但在一個異乎尋常的學者眼裡,這無異於為他提供了一個最有價值的獵場!這個人孤零零的,為避免泄露其中的機密,不能以寫信的方式聯絡。消息和通信又是怎樣從外面傳給他的呢?顯然是通過報上的廣告[43]。看來沒有其他的途徑。幸好我只需要留意一份報紙就可以了。這是最近兩個星期《每日新聞》[44]上的摘錄:‘王子滑冰俱樂部戴黑色羽毛圍巾的女士’——這不去管它。‘吉米當然不會叫他母親傷心的’——這與我們無關。‘如果這位昏倒在布裡克斯頓的公共汽車上的女士’——她,我也不感興趣。‘我的心每天都在渴望——’廢話,華生,全是廢話!啊,這一段有點兒可能。你聽:‘耐心些。將尋找一種可靠的通信方法。目前,仍用此欄。G.’這是沃倫太太的房客住進來兩天之後刊登的。這個有點兒像,不是嗎?這個神秘房客可能是懂英語的,盡管他不會寫。再看看,我們能不能找到別的線索。啊,在這兒——三天之後的。‘正做有效安排。耐心,小心。烏雲即將散去。G.’之後的一個星期什麽都沒有。然後這條就說得很明確了:‘道路已掃清。如有機會,當發信號,記住約定的暗號——一是A,二是B,依此類推。你很快就會聽到消息。G.’這是登在昨天的報紙上的。今天的報上什麽也沒有。這一切都很符合沃倫太太那位房客的情況。華生,如果我們再等一等,我相信事情就會更清楚了。”

  果然如此。早上,我發現我的朋友背靠爐火站在爐邊的地毯上,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看看這個,華生!”他喊道,從桌上拿起報紙,“‘紅色高房子,白石頭門面,三樓,左面第二個窗口,天黑之後。G.’這夠明確了。我想吃完早飯我們一定得去拜訪一下沃倫太太的這位芳鄰。啊,沃倫太太!今天早上你給我們帶來什麽新消息呀?”

  我們的委托人突然怒氣衝衝地闖進來,這告訴我們,事情有了新的重大發展。

  “這事得找警察啦,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她嚷道,“我可再也受不了啦!讓他拎上他的提包滾蛋吧[45]!我本想直接上樓去告訴他要他走,不過我想還是先聽聽你們的意見好些。可是我的忍耐到頭啦,老頭子莫名其妙挨了一頓打——”

  “沃倫先生被打了?”

  “反正對他可粗暴啦。”

  “誰對他粗暴?”

  “哎呀!我們也正想知道哩!就在今天早上,先生。沃倫先生是托特納姆宮廷路莫頓-威萊公司的打卡員。他得在七點鍾以前離開家。好啦,今天早上,他出門還沒走上幾步路,後面追上來兩個人,用一件衣裳蒙住他的頭,就塞進了路旁的馬車。他們帶著他跑了一個鍾頭,打開車門,把他扔到車外。他躺在路上,嚇得魂都沒了,根本沒看到馬車是怎麽一回事。等他慢慢爬起來,才知道是在漢普斯蒂德荒地。他坐公共汽車回了家,這會兒還在沙發上躺著呢。我就馬上到這兒來告訴你們這件事。”

  “真有意思,”福爾摩斯全集說,“他看見那兩個人的樣子沒有——聽見他們說話了嗎?”

  “沒有,他給嚇糊塗了。他只知道,把他抬上車,又把他扔下去,就像變戲法一樣。車裡至少有兩個人,說不定是三個。”

  “你把這次襲擊同你的房客聯系起來啦?”

  “哎,我們在這兒住了15年啦,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我受夠他啦。錢不是一切。天黑以前,我會叫他離開我的房子。”

  “就塞進了路旁的馬車。”

  H.M.布魯克和約瑟夫·辛普森,《海濱雜志》,1911
  “等一下,沃倫太太。別貿然行事。我開始覺得這件事可能比我當初預料的要嚴重得多。很顯然,某種危險正在威脅著你的房客。同樣清楚的是,他的敵人躲在你家門附近等候他。他們在朦朧的晨光中認錯了人,誤把你丈夫帶走了,後來發現弄錯了,就把你丈夫放了。如果不是看錯了人,那他們又會幹什麽呢?我們只能猜測。”

  “噢,那我該怎麽辦,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我非常想見見你這位房客[46],沃倫太太。”

  “我不知道怎麽安排,除非你硬闖進去。每當我留下盤子下樓去的時候,就聽見他開門鎖的聲音。”

  “他得把盤子拿進去。我們當然可以躲在某個地方看他拿盤子。”

  房東太太想了一會兒。

  “那好,先生,對面有個小房間。或許我可以在那裡放一面鏡子,如果你們躲在門後面也許可以——”

  “好極了!”福爾摩斯全集說,“他什麽時候吃午飯?”

  “大約一點鍾,先生。”

  “華生和我準時去。我們到時再見吧,沃倫太太。”

  十二點半鍾,我們已站在沃倫太太住宅的台階上。這是一幢高高的細長形黃磚建築,坐落在大英博物館東北面狹窄的奧梅大街上。盡管它矗立在大街拐角處,但從那裡俯瞰下去,卻可以望見霍伊大街上那些更加華麗的住宅。福爾摩斯全集用手指著那排公寓住宅中的一幢笑出聲來,那些房子很搶眼,很容易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奧梅大街,正確的名稱應該是奧蒙德大街。

  《老倫敦》

  “瞧,華生!”他說,“紅色高房子,白石頭門面。完全符合信號中提到的地點。我們知道了地點,也知道暗號,我們的任務一定會簡單多了。那扇窗口上放著一塊‘出租’的牌子。這套空著的公寓顯然是他的同夥藏身的地方[47]。啊,沃倫太太,安排得怎麽樣了?”

  “我都給你們準備好啦。如果你們兩位都上去的話,就把鞋子放在樓下的樓梯平台上。我現在就帶你們去。”

  她安排的藏身處很好。鏡子也放置得恰到好處,我們坐在黑暗中可以清楚地看見對面的房門。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安頓好,遠處就傳來這位神秘房客叮當的搖鈴聲,沃倫太太趕緊離開了。不久,房東太太端著盤子出現了。她把盤子放在緊閉的房門旁邊的一張椅子上,然後踏著重重的步子離開了。

  我們蹲伏在門後的角落裡,眼睛緊緊地盯著鏡子。房東太太的腳步聲剛剛消失,突然傳來鑰匙吱吱轉動的聲音,門把扭動了,兩隻纖細的手飛快地伸出來,把椅子上的盤子端走了。過了一會兒,又匆匆把盤子放回原處。我瞥見一雙陰鬱、美麗、驚悸的眼睛瞪著小房間的一絲門縫。然後,房門猛地關上,鑰匙又轉動了一次,一切都安靜下來。福爾摩斯全集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們兩人偷偷地溜下樓梯。

  我瞥見一雙陰鬱、美麗、驚悸的眼睛瞪著小房間的一絲門縫。

  H.M.布魯克和約瑟夫·辛普森,《海濱雜志》,1911
  “我晚上再來,”福爾摩斯全集對滿懷期待的房東太太說,“我想,華生,我們最好回自己的住處討論這件事。”

  “你都看到了,我的推測是對的,”他躺在安樂椅上,說道,“有人頂替了房客。我沒有料到的是,我們發現的竟然是一個女人,而且不是普通的女人[48],華生。”

  “她看見我們了。”

  “嗯,她發現了使她害怕的情況,這是肯定的。事情的大概情況已經很清楚了,不是嗎?一對夫婦來倫敦尋求避難所,以躲避非常可怕而緊迫的危險。他們的防范越嚴,說明危險就越大。男的有事情必須得去做,在他辦事的時候,想把女的安置在絕對安全的地方。問題不簡單,不過他用一種非常獨特的方法來解決了問題,很有效,就連給她送飯的房東太太也不知道她的存在。現在看來,很明顯,用印刷體寫字條是為了掩飾她的性別,不讓別人從字跡上辨識出來。男的不能接近女的,否則就會把敵人引來[49]。他不能直接和她聯系,所以利用尋人廣告欄。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很清楚了。”

  “可是,根由是什麽?”

  “啊,對,華生——這仍然是嚴肅的實際問題!這一切的根由是什麽?沃倫太太的無事生非把事情擴大化了,並且在我們行動過程中呈現出更險惡的一個方面。我們完全可以說:這不是一般的感情糾葛。你看到那個女人發現危險跡象時的臉色啦。我們也聽說房東先生遭到襲擊的事了,這毫無疑問是針對這位房客的。警覺和拚命保守秘密都足以證明這是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襲擊沃倫先生的事進一步表明,敵人自己,不管他們是誰,也不知道女房客已經頂替了那男房客。這件事非常離奇複雜,華生。”

  “為什麽你要繼續深入下去?你想從中獲取什麽?”

  “的確,為什麽呢?是為藝術而藝術吧,華生。當你看病的時候,我想你只是在研究病情而不會想到出診費吧?”

  “那是為了學習,福爾摩斯全集。”

  “學習是沒有止境的,華生。課程一門接一門,最好的總在最後。這件案子很有啟發性。既不涉及金錢也無關乎名譽,但我們還是要把它查個清楚。天黑時,我們會發現我們的調查又前進了一步。”

  我們回到沃倫太太的住處,這時,倫敦冬天的夜色更加濃厚了,變成一塊灰色的帷幕,只有窗口明亮的黃色方玻璃和煤氣燈昏暗的光暈打破了死氣沉沉的單調色彩。當我們從旅館的一間黑洞洞的起居室向外窺視的時候,昏暗中一束暗淡的燈光又在高處閃爍。

  “那個房間裡有人在走動,”福爾摩斯全集低聲說,他那瘦削的臉急切地探向窗前,“對,我看見他的影子了。他又出現了!手裡拿著蠟燭,他在向對面窺視。他想確認她在看信號,現在他開始晃動燈光發信號了。華生,你也記一下信號,以便我們互相核對。一下,這肯定是A.現在,哦,你記的是幾下?20[50]。我也是20.這應該是T.AT——這足夠明白了!又一個T.這一定是第二個字的開頭。現在是——TENTA.突然停了。這不會是全部吧,華生?AT-TENTA沒有意思啊。就算是三個字——AT,TE N,TA,這也沒什麽意思,除非T、A是一個人姓名的縮寫。又開始了!是什麽?ATTE——怎麽,重複同樣的信號?古怪,華生,太古怪了!現在他又停了!AT——什麽?第三次重複。三次都是ATTENTA!他要重複多久?看來現在他發完了。他離開了窗口。華生,你怎樣看這件事?”

  “是用密碼聯絡,福爾摩斯全集。”

  我的同伴突然發出恍然大悟的笑聲:“並不是太晦僻的密碼,華生,”他說,“是的,當然,那是意大利文!A的意思是說信號是發給一個女人的。‘當心!當心!當心!’怎麽樣,華生[51]?”

  “我相信你是對的。”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緊急信號。重複了三次,說明萬分緊急。但當心什麽呢?等一下,他又到窗口來了。”

  我們又看見一個蹲伏著的人的模糊輪廓。隨著信號的更新,一點兒小火苗又在窗前來回晃動了。信號比上次打得更快——快得幾乎記不下來。

  "PERICOLE——嗯,這是什麽意思,華生?‘危險’,對不對?對,確實,是一個危險信號。他又來了!PERI……啊,這究竟是——”

  燈光突然熄滅,對面窗格裡發出的微弱光芒消失了,在其他各層明亮的窗扉映襯下,第四層給這棟大樓鑲上了一條黑帶子。最後的危急呼叫突然中斷了。怎麽一回事?被誰打斷的?這個想法幾乎同時出現在我倆的腦子裡。福爾摩斯全集從窗戶旁邊蹲伏著的地方一躍而起。

  “事情嚴重了,華生,”他叫道,“要出事!信號為什麽突然中斷了[52]?這件事我得跟警察局取得聯系——可是,事情緊急,我們脫不開身。”

  “要我去叫警察嗎?”

  “我們得把情況搞得更清楚一些才是。它或許有更清楚的解釋。走,華生,讓我們親自出馬,看看有什麽辦法。”

  第二部分
  當我們沿著霍伊大街疾走時,我回頭看了一眼我們剛剛離開的建築物。在頂樓的窗口,我看見有一個模糊的頭影,一個女人的頭影,呆呆而緊張地望著外面的夜空,正在焦慮不安地屏息等待著中斷了的信號重新開始。在霍伊大街公寓的門道上,有一個圍著圍巾、穿著大衣的人靠在欄杆上。當門廳的燈光照在我們的臉上時,這個人吃了一驚。

  “福爾摩斯全集!”他喊道。

  “噫,葛雷格森!”我的同伴說道,一面和這位蘇格蘭警察局的偵探握手,“不是冤家不碰頭[53]。什麽風把你吹到這裡來啦?”

  “我想,是跟你同樣的原因,”葛雷格森說,“我真想象不出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殊途同歸嘛。我一直在記錄信號。”

  “信號?”

  “是啊,從那個窗口。信號發了一半中斷了。我們來看看是什麽原因。既然是你在辦案,萬無一失,我看我們就用不著管下去了。”

  “等等!”葛雷格森急切地說道,“我要對你說句心裡話,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辦案子,只要有你在,心裡總感覺踏實得多。這座房子只有一個出口,所以他跑不了。”

  “誰?”

  “啊,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這一回我們可領先一步了。這一次,你可得要讓我們佔先了。”他用手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一下,隨即一個手拿馬鞭的車夫從街那頭的一輛四輪馬車旁邊踱了過來,“請允許我為你介紹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他對車夫說道,“這位是美國平克頓偵探所的萊弗頓先生[54]。”

  “就是偵破長島山洞奇案[55]的那位英雄嗎?”福爾摩斯全集說,“很高興見到你,先生。”

  這個美國人是個沉靜、幹練的年輕人,一張很有棱角的臉,胡子刮得精光。他聽了福爾摩斯全集這番讚揚,不由得漲紅了臉,“我是為生活奔波,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他說,“如果我能抓住喬吉亞諾——”

  “什麽!紅圈會的喬吉亞諾嗎[56]?”

  “啊,他在歐洲很出名,是吧?我們在美國也知道他的事情。我們知道他是50件謀殺案的主犯,可惜我們沒有法子抓住他。我從紐約就一路跟蹤著他。在倫敦的整整一個星期裡我都在他附近,尋找時機親手把他抓起來。葛雷格森先生和我一直追他到這個大公寓,這裡只有一個出口,他跑不掉了。他進去之後,已有三個人從裡面出來,但是我敢肯定,他不在這三個人裡面。”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提到信號,”葛雷格森說,“我想,同往常一樣,他了解許多我們所不了解的情況。”

  福爾摩斯全集把我們遇到的情況簡要地作了說明。這個美國人兩手一拍,又氣又急。

  “他發現了我們啦!”他嚷道。

  “你怎會這樣想呢?”

  “唉,情況難道不就是這樣嗎?他在向他的同謀者發信號——他有一夥人在倫敦。正像你說的那樣,他突然告訴他們有危險,中斷了信號。他不是在窗口突然發現我們在街上,就是隱約意識到危險在逼近,如果他想躲過險情,就必須立刻采取行動。除了這些,還能是什麽別的意思呢?你怎樣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所以我們要立即上去,親自去查看一下。”

  “但是我們沒有逮捕證。”

  “他是在可疑的情況下,在無人居住的屋子裡,”葛雷格森說,“眼下這就足夠了。當我們還在追蹤他的時候,我們要看紐約警方是否可以協助我們逮捕他。而現在,我可以負責逮捕他了。”

  我們的官方偵探在智力方面可能略有欠缺,但是卻不缺乏勇氣。葛雷格森上樓去抓那個亡命之徒了。他仍然是那樣一副沉穩精乾、公事公辦的態度。也就是靠著這種態度,他在蘇格蘭警察局上步步高升。那個平克頓偵探所的人曾試圖趕在他的前面,可是葛雷格森早已堅決地把他擋在後面了。倫敦的警察對倫敦城裡的危險享有優先權。

  四樓左邊房間的門半開著。葛雷格森把門開大,裡面是絕對的漆黑沉寂。我劃了一根火柴,把偵探的手提燈點亮。就在此時,在燈光照亮以後,我們大家都吃驚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在沒有鋪地毯的地板上,有一條新鮮的血跡。紅色的腳印衝著我們,並且一直通向內屋。內屋的門是關著的。葛雷格森把門撞開,舉起燈高高地照著前面,我們大家都越過他的肩頭急切地向裡面張望。

  “天啊!這是黑喬吉亞諾本人!”美國偵探喊道。

  H.M.布魯克,《海濱雜志》,1911
  福爾摩斯全集拿著蠟燭在窗格前來回晃動著。

  H.M.布魯克,《海濱雜志》,1911
  這間空屋的地板正中躺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他那修整得很乾淨的黝黑臉膛,扭曲得十分可怕;頭上環繞著一圈可怕的深紅色血跡。屍體躺在一塊白木板上的一個巨大的濕淋淋的環形物上。他的雙膝彎曲,兩手痛苦地攤開著。一把白柄的刀子從他粗黑的喉嚨正中向上整個地刺進了他的身體。這個人身材魁梧,在他遭到這致命的一擊之前,他一定已經像一頭被斧子砍倒的公牛一樣倒下了。他右手旁邊的地板上放著一把可怕的兩邊開刃的牛角柄匕首,匕首旁邊是一隻黑色小山羊皮手套。

  “天啊!這是喬吉亞諾本人!”美國偵探喊道,“這次有人搶在我們前頭了。”

  “蠟燭在窗台上,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葛雷格森說,“唉,你還在那兒幹什麽?”

  福爾摩斯全集已經走過去點上了蠟燭,並且在窗格前來回晃動著。然後他向黑暗中探望著,吹滅蠟燭,把它扔在地板上。

  “我想這樣做會有幫助的。”他說。他走過來,站在那裡,陷入沉思。這時兩位專職人員正在檢查屍體。“你說,當你們在樓下等候的時間裡,有三個人從房子裡出去,”最後,他說道,“你貼近地看過他們嗎?”

  “是的。”

  “其中有沒有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黑胡子,皮膚很黑,中等身材?”

  “有。他是最後一個走過我身邊的。”

  “我想,他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可以對你描繪出他的樣子來,我們還有他的一個很清晰的腳印。這對你應該是足夠了。”

  “在倫敦的幾百萬人中找這個人,線索還不夠多,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也許不是不夠。因此,我想最好還是叫這位太太來幫助你們。”

  聽見這句話,我們都轉過身去。只見門道上站著一個高挑而美麗的女人——布盧姆斯伯裡的神秘房客。她慢慢走上前來,臉色蒼白,神情非常憂鬱,雙目直直地瞪著,驚恐的目光牢牢地盯著地上那個黝黑的軀體。

  “你們把他殺死啦!”她喃喃地說,“啊,我的上帝,你們把他殺死啦!”接著,我聽見她突然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跳了起來,發出喜悅的喊叫。她在房間裡轉著圈,手舞足蹈,因為驚喜,她的黑眼睛閃閃發光,成百句優美的意大利語感歎詞句從她唇邊湧出。一個女人見到這樣一番情景之後竟然如此欣喜若狂,這是何等可怕而奇特的一幕啊。她突然停下來,用一種探詢的眼光看著我們。

  “而你們!你們是警察吧?你們殺死了奎賽佩·喬吉亞諾,對嗎?”

  她慢慢走上前來,臉色蒼白,神情非常憂鬱。

  H.M.布魯克,《海濱雜志》,1911
  “我們是警察,夫人。”

  她向房間裡的暗影處掃視了一周。

  “那麽,根納羅在哪兒呢?”她問道,“我的丈夫根納羅·盧卡。我是伊米麗亞·盧卡。我們兩個都來自紐約。根納羅在哪兒?剛才是他在這個窗口召喚我,我就趕快跑來了。”

  “叫你來的是我,”福爾摩斯全集說。

  “你!你怎麽可能?”

  “你的密碼並不難懂,夫人。歡迎你的光臨。我知道,我只要閃出‘Vieni’的信號,你就一定會來的。”

  這位美麗的意大利女人敬畏地看著我的同伴。

  “我不明白,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她說,“奎賽佩·喬吉亞諾——他是怎麽——”她停頓了一下,然後臉上突然被驕傲和喜悅的光芒照亮了,“現在我明白了!我的根納羅呀!我的偉大、英俊的根納羅,是他保護我遠離一切傷害,是他。他用他強有力的手臂殺死了這個惡魔!啊,根納羅,你是多麽完美啊!什麽樣的女人能配得上這樣的男子!”

  “唔,盧卡太太,”深感沒趣的葛雷格森說著,一隻手拉住這位女士的衣袖,面無表情,就好像她是諾丁山的小流氓[57]似的,“你是誰,你是幹什麽的,我都不很清楚;不過根據你說的,情況已經很明白了,我們要請你到局裡去一趟。”

  “等一等,葛雷格森,”福爾摩斯全集說,“我倒覺得,這位女士可能正像我們急於了解情況一樣,也急於要把事情真相告訴我們。夫人,你可知道,你丈夫將會因殺死躺在我們面前的這個人而被逮捕審判嗎?你說的話將被用做證詞[58]。但是,如果你認為他做出此事不是出於犯罪的動機,那麽,你幫他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全部經過告訴我們。”

  “既然喬吉亞諾死了,我們就什麽都不怕了,”這位女士說,“他是個惡棍,是個魔鬼。世界上沒有哪個法官會為我丈夫殺死了這樣一個人而懲辦我丈夫的。”

  “既然是這樣,”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建議把房門鎖起來,讓這一切都照原樣擺著。我們跟這位女士一起到她的房間去。等我們聽完了她對我們說的一切之後,再作打算。”

  半個鍾頭之後,我們四個人已在盧卡太太那間小小的起居室裡坐下來,聽她原原本本地講述那一系列充滿奇險的事件。事件的結尾,我們碰巧已經目睹了。她的英語說得很快,流利但不很標準。為了表述明白,我隻好做些語法上的修改。

  “我出生在那不勒斯附近的坡西利坡,”她說,“是首席法官奧古斯托·巴雷裡的女兒。我父親曾經在當地做過議員。根納羅是我父親的雇員。像其他女人也會的那樣,我愛上了他。他沒有錢也沒有地位——他什麽也沒有,只有英俊的相貌、力氣和精力——所以我父親不同意我們結婚。我們私奔了,在巴裡結了婚。我變賣了首飾,用這筆錢我們到了美國。這是四年前的事。從那時起,我們一直住在紐約。

  “起初,我們運氣不錯。根納羅幫助了一位意大利紳士——他在一個叫鮑厄裡的地方把這位先生從幾個暴徒中救了出來,這樣就結交了一個有勢力的朋友。這位先生叫梯托·卡斯塔洛蒂。他是卡斯塔洛蒂-讚姆巴大公司的主要合夥人。這家公司是紐約最大的水果進口商。讚姆巴先生身體不好,公司的大權由我們新結識的朋友卡斯塔洛蒂一手掌管。公司雇用了三百多名職工。他安排我丈夫在他的公司工作,並且叫他主管一個部門,在各方面對我丈夫都很好。卡斯塔洛蒂先生是個單身漢,我相信,他是把根納羅當成他的兒子來看的,我和我丈夫也像愛自己的父親一樣敬愛他。我們在布魯克林購置了一幢小房子,看上去我們的整個前途都有了保障。這時候,生活突然出現了陰影,我們的天空很快就被烏雲覆蓋。

  “有一天晚上,根納羅下班回來,帶來一個同鄉,叫喬吉亞諾,也是從坡西利坡來的。這個人身材高大,你們可以驗證,因為屍體你們已經見到了。他不但塊頭大,而且舉止怪異,令人懼怕。他的聲音在我們的小屋裡就像打雷一樣。當他講話的時候,屋裡幾乎沒有足夠的空間可以讓他揮舞巨大的手臂。他的思想、情緒、熱情都是誇張而怪異的,他說話時,或者可以說吼叫時,是那麽用力,別人只能坐在那裡乖乖地聽他一個人滔滔不絕,被他話語中的威力所震懾。他的眼睛一看著你,你就得聽他擺布。他是個可怕的怪人。感謝上帝,他已經死啦!
  “他一次又一次到我家來。可是我知道,根納羅跟我一樣並不想見到他。我那可憐的丈夫坐著,臉色蒼白,倦怠地聽我們的客人無休無止的談話。對政治和社會問題所發表的滔滔不絕的胡言亂語構成了他談話的全部內容。根納羅一言不發,而我,我是如此地了解他。我從他臉上看得出某種我以前不曾見過的表情。起初,我以為是厭惡。後來,我慢慢明白了,不僅僅是厭惡,是懼怕——一種深沉的、隱蔽的、畏縮的懼怕。那天晚上——就是我看出他恐懼的那個晚上——我抱著他,以他對我的愛懇求他告訴我,以他什麽事都不瞞著我的感情懇求他告訴我,為什麽這個大個子竟能把他弄得這樣心神不定。

  “他告訴了我。我一邊聽著,一邊覺得我的心像凝結成冰一樣越來越冷。我可憐的根納羅呀,在那狂亂的日子裡,整個世界似乎都在跟他作對,他幾乎要被不公平的生活逼瘋了。就在那些日子裡,他加入了那不勒斯的一個團體,叫紅圈會,和老燒炭黨[59]是一類組織。這個組織的誓約和秘密真是可怕,而且一旦加入進去就休想出來。我們逃到美國的時候,根納羅以為他已經永遠跟它一刀兩斷了。那天晚上,當他在街上碰見一個人時他是多麽地驚恐啊!這個人就是在那不勒斯介紹他加入那個團夥的大頭目喬吉亞諾。在意大利南部,他因殺人不眨眼而被稱為‘死亡’!他到紐約是為了躲避意大利警方,並且他已經計劃在新定居的地方建立這個恐怖組織的分支機構。根納羅把這一切都告訴了我,並且把他那天收到的一張通知給我看。通知頂頭上畫了一個紅圈。通知告訴他要在某一天集會,他必須應命到會。

  “真是糟透了。但更糟的還在後面哩。我注意到有一段時間了,喬吉亞諾常在晚上到我們家來,並且跟我說很多話。或者即使他話是對我丈夫說的,他的兩隻野獸般可怕的眼睛卻老是盯著我。有一個晚上,他隱秘的企圖暴露了。我見識了他所謂的‘愛情’——畜生和野蠻人的愛情。他來的時候,根納羅還沒有回家。他闖進屋來,用他有力的手抓住我,摟進他那像熊似的懷裡,劈頭蓋臉地吻我,並且懇求我跟他走。我正在掙扎尖叫,根納羅進來了,衝上去打他。他打昏了根納羅,逃出屋去,從此就再沒有到我們家來。就是那個晚上,我們成了死對頭。

  “幾天以後開了會。根納羅開完會回來後,他的臉色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它比我們曾想象可能會發生的更糟。紅圈會的資金是靠敲詐有錢的意大利人籌集的,如果他們不出錢,就以暴力威脅。看樣子,已經找到我們親愛的朋友和恩人卡斯塔洛蒂的頭上了。他拒不屈服於威脅,並且把恐嚇信交給了警察。紅圈會決定要拿他開刀,以防止其他受害者群起效尤。會上決定,用炸藥把他和他的房子一起炸掉。抽簽來決定誰去做這件事。當根納羅把手伸進袋子去摸簽的時候,他看見我們的仇敵那張殘酷的臉正對著他奸笑。毫無疑問,事先已經按某種方式做好了安排,因為簽落到了我丈夫的手裡。簽上的那個致命的紅色圓圈,就是殺人的命令,他要麽去殺死自己最好的朋友,要麽讓他和我遭到他的同夥的報復。懲罰他們所害怕或者憎恨的人,不但傷害這些人本身,還要傷害這些人所愛的人,這就是他們惡魔般的規定的一部分。這種恐怖壓在了我可憐的根納羅的頭上,逼得他憂慮不安,幾乎都快發瘋了。

  “我們整夜坐在一起,互相挽著胳膊,為我們面臨的災難而彼此鼓勁。動手的時間定在第二天晚上。正午左右,我丈夫和我上路來倫敦了,可是沒來得及通知我們的恩人說他有危險,也沒來得及把這一情況報告警察,以保護他未來的生命安全。

  “先生們,其余的,你們自己都知道了。我們知道,我們的敵人將會如影隨形般跟蹤著我們。喬吉亞諾的報復自有他私下的原因,可是不管怎麽說,我們知道他是個多麽殘酷、狡猾、頑固的家夥。意大利和美國到處都在談論他那可怕的勢力。如果說他的勢力在什麽時候得到了證實的話,那就是現在。我親愛的丈夫利用我們出發以來少有的幾天好天氣替我找了一個安身之處。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可能發生的危險都不至於威脅到我。至於他自己,想沒有牽掛地同美國和意大利的警方人員取得聯系。我自己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裡,怎樣生活。我全靠從一份報紙的尋人廣告欄中得到消息。有一次我偶然向窗外張望,看見有兩個意大利人在監視這所房子。我明白喬吉亞諾終於找到我們的下落了。最後,根納羅通過報紙告訴我,會從某個確定的窗口向我發出信號。可是信號出現時,只是警告,沒有別的,突然又中斷了。現在我明白了,他知道喬吉亞諾已經盯上他了。感謝上帝!當這個家夥來的時候,他已做好準備。先生們,現在我想請問你們,從法律上來講,我們有沒有什麽要害怕的,世界上有沒有哪個法官會因為根納羅所做的事情而給他判刑?”

  “呃,葛雷格森先生,”那位美國人說,同時掃了警官一眼,“我不知道你們英國如何看待此事,不過我想,在紐約,這位太太的丈夫將會贏得普遍的感激[60]。”

  “她必須跟我去見局長,”葛雷格森回答說,“如果她說的事情屬實,我保證她或是她丈夫沒什麽可害怕的。但是,我搞不明白的是,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怎麽竟然也攪到這件案子裡來了呢?”

  “學習,葛雷格森,學習,還想在這所老大學裡學點知識。好啦,華生,你又多收集到一份悲慘而離奇的范例啦。對啦,還不到八點鍾,卡文特廣場今晚在上演瓦格納的歌劇呢!要是我們快點走,還能趕得上第二幕。”

  密碼文字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解開的這個密碼文字顯然有些問題。奧柏林學院古典系的路易斯·E.羅德教授指出,意大利文字母表沒有K(他也可以補充說,同樣沒有W、X和Y,偶爾有J)。更叫人難以理解的是,福爾摩斯全集最初沒有注意到消息是以意大利文傳遞的,因此隻考慮了二十六個字母的英語字母表。羅德教授認為,正如文森特·斯塔瑞特在《221號乙: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的研究》一書《解釋》(前言)中所寫的,意大利文中,閃二十下不是“T”(福爾摩斯全集立刻說出是“T”),實際上——因為少了“K”的緣故——是“U”。他繼續寫道:“福爾摩斯全集讀出發送的消息是‘Attenta,pericolo!’不過,因為少了K,那麽K之後的每個字母都錯了,福爾摩斯全集讀出的消息不是‘Attenta,pericolo!’而是‘Assemsa,oeqicnkn!’或者,如果盧卡先生發送警告的時候——為了照顧福爾摩斯全集和華生——使用了英語的字母表,那麽他的妻子——她對英語一知半解,而且以為消息是以意大利文發出的——就會讀出‘Auueoua,qusicpmp!’啊,無論如何,這是一個驚人的消息;沒有任何細微的證據指出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可以認為他破獲這個案子是值得讚譽的。”

  仔細研究羅德的說法,會發現他的論文中存在一個明顯自相矛盾的地方。S.F.布萊克寫道,“對我來說不幸的是必須指出羅德教授本人犯下的[一處錯誤]。他說法爾莫斯應該讀出這條消息是‘Assemsa,oeqicnkn!’。不過福爾摩斯全集數的三次閃燈次數分別是1次、20次、20次,然後將其解碼為A、T、T,我們不得不推測,他數的其他幾個字母閃燈次數分別是5次、14次、20次、1次,這樣才能解碼為‘attenta’。但是1次、2次、20次、5次、14次、20次、1次閃燈在任何我所知道的語言中都拚不出‘assemsa’,在英語和意大利語中肯定不是,這裡有兩個疑點。它們在英語字母表中拚成‘attenta’,在意大利字母表中拚成‘auueoua’。英語字母表中‘assemsa’應該閃燈1次、19次、19次、5次、13次、19次、1次,在意大利字母表中閃燈1次、18次、18次、5次、12次、18次、1次。類似的情況顯然也出現在‘pericolo’(或者oeqicnkn)上。很明顯,指控眼尖的福爾摩斯全集不能數到20是無稽之談或者近乎無稽之談。”

  唐納德·A.濟慈表達他的觀點認為,消息一定是依據英語字母表拚寫意大利文(《盧卡字碼的最後解釋》)。他認為根納羅選擇英語就是讓喬吉阿諾讀不出來。而且,雅茨指出盧卡先生的“英語說得很好”。但是,布萊克認為,根納羅毫無疑問在紐約學的英語,並且觀察到雅茨引述的有關盧卡先生說的那些話是經過華生修飾過語法的。布萊克堅持,根納羅宣和英語字母表的原因是他需要字母“K”傳遞特殊的單詞(比如“Black Joe”(黑喬吉亞諾))。喬什·帕赫特認為,根納羅·盧卡告訴他妻子密碼的“密鑰”,由意大利字母表構成,但是插入了字母“K”。

  D.馬丁·達金指出:“我很好奇是否在這個問題上有必要小題大做。雖然意大利人不使用K(也不用W、X或Y),我很懷疑,意大利人在教授字母表時是否會舍棄這幾個字母,而且歐洲西方各國普遍接受二十六個傳統字母的字母表也是毋庸置疑的。”這似乎得到《大英百科全書》(第九版)的支持,其中列出了俄文字母表和西裡爾字母表是歐洲唯一不同的字母表。

  布萊克認為,嘗試盡可能快速地在窗前晃動蠟燭以傳遞消息,這是非常有趣的實驗。他得出結論,傳遞這樣簡單的消息大約需要晃動477次,幾乎要5分鍾。愛倫·馬克勒和謝爾頓·韋森重複了這一實驗,他們在《蠟燭的燈光》中報告說,布萊克錯了,傳遞消息需要384次,可能需要7分7秒的時間。

  達金回應:“更大的謎團是為什麽根納羅選擇這樣漫長而繁瑣的方法向伊米麗亞傳遞一個毫無意義的消息(還重複三次,而喬吉亞諾就緊跟在他後面!),她早就預料到這樣的危險,而且也做不了什麽。他完全可以在報紙廣告上提及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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