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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五十八章《福爾摩斯全集(二)》(14)
  第二塊血跡[432]
  華生醫生曾在《海軍協定》中提及,《第二塊血跡》這個案子“所涉及的事情非常重大,並且牽連到許多顯貴的王室家族,以致多年以來無法把它公布於眾”。那件案子和這件案子又明顯不同。(首先,也許要研究為何沒有提及弗裡茨·馮沃爾鮑和杜勃克先生。)不過這件《第二塊血跡》也是一件具有重大國際影響的案子,也是福爾摩斯全集涉及政治犯罪的少數幾件被報道的案子之一,其他還有《海軍協定》和《布魯斯-帕廷頓計劃》。這件事讓人回想起埃德加·愛倫·坡的《失竊的信》,很明顯,福爾摩斯全集——他在《血字的研究》中嘲笑C.奧古斯特·杜賓,說這位偵破了《失竊的信》的偵探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家夥”——並沒有拷貝這個時代其他著名偵探的策略。《第二塊血跡》之所以非常著名還因為這是華生在宣布福爾摩斯全集退休之前報道的最後一樁案子。福爾摩斯全集退休的消息被當作《歸來記》系列的結尾,以致公眾直到1908年才知道這位偵探更多的案子。

  我原本打算將《格蘭其莊園》作為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豐功偉績的最後一篇,並從此不再發表他的故事[433]。之所以作出這個決定,並不是因為缺少素材,因為我還有關於幾百個案例的記錄從來沒有寫過;也不是因為讀者對於這位卓越人物的非凡品格和獨特方法逐漸失去了興趣。真正的原因是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表示不願意再繼續發表他的經歷。如果他還進行著實際的偵緝工作,這些關於他的成功案例的記錄對他來說是有好處的[434],但是他已經徹底離開了倫敦,並且隱退到蘇塞克斯的丘陵地帶[435]進行研究並開始養蜂,越來越討厭聲名遠揚,並且強烈要求我尊重他在這個問題上的意願[436]。我對他說,我已經向讀者承諾《第二塊血跡》會在時機成熟的時候發表,而且用這樣一個他所處理過的最重要的國際性案件作為全書的結尾和高潮,是最恰當不過的了[437]。最後我終於得到他的同意,得以小心謹慎地將這個案件向大眾公布。在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有一些細節可能顯得不是十分清楚,請公眾體諒我的保留是有充分的理由的。

  弗瑞德裡克·朵爾·斯蒂爾,《科利爾周刊》,1905
  有一年——甚至連具體的年代我都不能講明,還請讀者見諒——秋天的一個星期二的上午,有兩位在歐洲享有盛譽的客人來到了我們在貝克大街的簡陋住所。其中的一位外表嚴峻,長著高高的鼻梁以及鷹一般的眼睛,看上去極其威嚴,他就是著名的貝陵格勳爵[438],曾經兩度擔任英國首相。另外的一位則膚色黝黑,五官端正,舉止文雅,雖然還不到中年,可是外形和氣質看起來都相當有魅力,他就是特雷洛尼·侯普閣下,負責歐洲事務的大臣,也是英國最有前途的政治家。他們二人並肩坐在我們那張堆滿文件的長沙發椅上,從他們疲憊而且焦急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他們到這裡來是為了極其重要的事情。首相那雙瘦削、青筋凸起的手緊緊地握著他的那把雨傘的象牙柄,那張憔悴、苦澀的臉看看福爾摩斯全集又看了看我,流露出無限的憂愁。那位歐洲事務大臣也是心神不寧地撚著胡須[439],並不時地擺弄著表鏈墜。

  “今天上午八點鍾,我發現遺失了重要的文件,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於是我趕忙告訴了首相。也是聽從了他的建議,我們才決定一起來找你的。”

  “您報警了嗎?”

  “沒有,先生。”首相迅速、果斷地說道——眾所周知,他說話一向這樣,“我們沒有報警,而且我們也不可能這樣做,因為從長遠的角度來看,通知警察就意味著把文件遺失的消息公之於眾,這是我們力求避免出現的情況。”

  “為什麽呢,先生?”

  “因為涉及到的這份文件非常重要,一旦它被公之於眾就會很容易——我幾乎可以說就很有可能引起歐洲形勢的複雜化,甚至說戰爭與和平的問題完全取決於此也不過分。除非這份文件能夠在絕對秘密的情況下被追回,否則還是不追回的好,因為盜竊文件的人就是為了要將文件中的內容公之於眾。”

  “我明白了。現在,特雷洛尼·侯普先生,如果您能夠準確地告訴我文件到底是在什麽情況下丟失的,我會非常感謝的。”

  他們二人並肩坐在長沙發椅上。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這很簡單,幾句話就可以說清楚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那封信是一位外國的君主寄來的,我們在六天之前收到。因為這封信事關重大,所以我不敢把它放在我辦公室的保險櫃裡,而是每天晚上都把它帶回到白廳住宅街我的家中,並把它鎖在臥室的公文箱裡。我敢肯定昨天晚上它還在那裡,因為當我換衣服吃晚飯的時候,我曾經打開過那個公文箱,並且看見文件還在裡面。可是今天上午文件就不見了。整個晚上,公文箱一直放在我的梳妝台的鏡子的旁邊。我睡覺很輕,我的妻子也是如此,我們兩個都可以肯定夜裡沒有人進入過我們的房間。可是文件卻真的不見了。”

  “您在什麽時候吃的晚飯?”

  "7點半。”

  “晚飯到睡覺之前有多長的時間呢?”

  “我的妻子去看戲了,我一直在等她回來。我們到了11點半鍾才進臥室睡覺的。”

  “那麽也就是說,在那四個小時裡沒有人看守公文箱。”

  “女傭可以在早上進入那個房間,在其他的時間裡,只有我的貼身男仆和妻子的女仆可以進去,除此之外,其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進入那個房間。這兩個仆人都很可靠,跟著我們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另外,他們倆也不可能知道在我的公文箱裡放著比普通的部門公文更重要的東西。”

  “誰知道有那封信呢?”

  “家裡的人都不知道。”

  “您的妻子一定知道吧?”

  “不,先生,在今天上午丟了這封信之前[440]我沒有對她說過。”

  首相滿意地點了點頭。

  “先生,我一直敬佩您強烈的社會責任感。”首相說道,“我深信這麽重要的一件事情的保密問題會重於最親密的家庭情感。”

  這位歐洲事務大臣點了點頭:“您過獎了,先生。今天早晨之前,我一直沒有對我妻子提起這件事情。”

  “她會猜出來嗎?”

  “不,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她不會猜出來的,任何人都不會猜出來的。”

  “您以前丟過文件嗎?”

  “沒有,先生。”

  “在英國還有誰知道這封信的存在呢?”

  “昨天通知了內閣中的每一位成員有這樣一封信,但是每天的內閣會議都要進行保密宣誓,而且在昨天的會議上首相還鄭重地提醒了大家。天啊,想不到在幾個小時之內我自己竟然丟失了這封信!”他那英俊的面孔由於絕望而痙攣,他用手抓著自己的頭髮。一時間,我們看到了他真實的一面:衝動、激烈、非常敏感。隨後他的臉上又籠罩上那種貴族般的神情,溫和的聲音也恢復了,“除了內閣的成員之外,還有兩名——也可能是三名官員知道這封信。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證除此之外在英國再也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了。”

  “可是國外呢?”

  “我相信除了寫信的人以外,國外不會有人看過這封信。我深信寫信的人沒有通過他的大臣們——也就是說他沒有使用通常的官方渠道。”

  福爾摩斯全集考慮了片刻。

  “現在,先生,我不得不特意問一下,這是一份什麽文件?為什麽它的丟失會造成這樣重大的後果?”

  兩位政治家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色,首相的濃眉緊緊地皺了起來。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那個信封又薄又長,是淡藍色的。信是用紅色的蠟封好的,上面還蓋有蹲伏著的獅子的印記。收信人的姓名是用大大的、粗體字寫的——”

  “先生,”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您說的這些情況十分有趣,也極為重要,但是恐怕我的調查必須更加深入地追究事情的根源。那封信的內容到底是什麽?”

  “那是最最重要的國家機密,我恐怕不能告訴您,而且我以為這也沒有必要。大家都說您很有本事,如果您能夠發揮您的那些本事,就能夠找到我描述的那個信封以及裡面的信件。那樣,您將有功於國家,我們也將給予您我們能夠給予的最豐厚的獎賞。”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面帶微笑,站起身來。

  “你們兩位是這個國家最忙的人,”他說道,“而我也自己忙著自己的事情。我十分遺憾無法在這件事情上幫助你們,繼續談下去只是浪費時間。”

  首相猛地站了起來,兩隻深陷的眼睛裡射出令人生畏的目光,足以使全體內閣成員心生畏懼。“我不習慣這樣,先生。”他開始這樣說道,但是他還是強壓住自己的怒火,並重新坐了下來。我們靜靜地坐了幾分鍾,然後,這位年邁的政治家聳了聳肩。

  “我們必須接受您的條件,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毫無疑問您是正確的,如果我們不完全信任您,就沒有理由指望您采取行動。”

  “我同意您的意見。”那位年輕的政治家說道。

  “那麽,我就完全信任您和您的同事華生醫生的信譽,並將事情都告訴你們。我也相信你們有強烈的愛國心,對於這個國家來說,我簡直無法想象還能有比這件事情暴露出來更加嚴重的災難。”

  “您可以放心地信任我。”

  “這封信是某一位外國君主寫來的,他對於我們國家最近在殖民地的發展感到惱怒。信是匆匆忙忙寫成的,並且完全是他個人的意見,經調查他的大臣們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同時,這封信的措辭非常嚴厲,而且其中有一些語句還帶著挑釁的色彩,毫無疑問,如果它被公之於眾將會激怒整個國家的人民,引起極其危險的民族情緒。如果出現這種騷亂,我敢說不出一個星期,英國就會被卷入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首相猛地站了起來。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福爾摩斯全集在一張紙條上寫下一個名字,並把它遞給了首相。

  “沒錯,正是他[441]。而且就是這封可能意味著幾億英鎊的損耗以及數十萬人的生命的信件,莫名其妙地丟失了。”

  “您是否已經通知了寫這封信的人呢?”

  “是的,先生,已經發了一份密碼電報。”

  “或許他希望發表這封信。”

  “不,先生,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已經感到這樣做十分不慎重,或者說簡直就是頭腦發熱。如果這封信被公之於眾,對他自己以及他的國家的打擊要比對英國的打擊更加嚴重。”

  “如果是這樣的話,公布這封信對哪些人有好處呢?為什麽有人想要盜竊並且公布這封信呢[442]?”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您的問題把我帶到國際政治的領域裡了,但是如果您考慮一下歐洲局勢,就不難發現盜取這封信的動機。整個歐洲是一個全副武裝的營壘,有兩個勢均力敵的軍事聯盟[443],而大不列顛保持中立,維持著它們之間的平衡。如果英國被迫和其中一個聯盟交戰,另外一個聯盟無論參戰與否都會處於上風。您明白了嗎?”

  “您講得非常清楚。這樣看來,得到並且公開這封信對這位君主的敵人有利,因為這樣可以破壞發信人的國家和我們的國家之間的關系。”

  “是的,先生。”

  “如果這封信落到某個敵人的手中,他會把這封信交給誰呢?”

  “交給歐洲任何一位大臣。此刻,它可能正乘著最快的列車趕往目的地。”

  特雷洛尼·侯普先生把頭低垂在胸前,並且大聲地歎息著。首相和善地把手放在他肩上安慰他。

  “這是你的不幸,我親愛的夥計。沒有人能夠責怪你,因為你沒有忽略任何防范措施。現在,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您已經了解了全部的事實,那麽您認為我們應該采取什麽樣的行動呢?”

  福爾摩斯全集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先生,除非找回那封信,否則就會爆發戰爭,您是這樣認為嗎?”

  “我認為很有可能是這樣的。”

  “那麽,先生,請準備打仗吧。”

  “這樣說太殘忍了吧,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請考慮一下這些情況,先生。可以想象,信不可能是在夜裡11點半之後被偷走的,因為侯普先生和他的妻子從那個時候到發現信件丟失的這段時間內一直在房間裡。那麽信件肯定就是在昨天晚上7點半到11點半之間被偷走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在更早的時間裡,因為把信偷走的人顯然知道信在公文箱裡,因此很自然地會盡早把它拿到手。先生,既然這麽重要的一封信在那個時候就被偷走了,那麽它現在會在什麽地方呢?如果沒人扣壓這封信,它很快便會被傳到需要它的人的手中。現在我們還有機會弄清它的下落嗎?更不要說把它找回了!我們已經無能為力了。”

  首相從長沙發椅上站了起來。

  “您說的完全合乎邏輯,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感到我們確實是無能為力了。”

  “但是我們可以討論一下,假設信是被女仆或是貼身男仆拿走的——”

  “他們都是老傭人,並且都很可靠。”

  “我記得您說過,您的臥室在三樓,從外面無法直接進入房間,而如果從房子裡面進入您的房間,則肯定會被看到,那麽肯定是房子裡的人拿走了那封信。小偷會把信件交給誰呢?交給了一個國際間諜,或者是秘密特務,這些人的名字我都相當熟悉,有三個[444]人可以說是他們的頭兒。我首先要調查的就是他們是否還在他們原來的地方,如果有一個人失蹤了——尤其是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不見了——那麽,我們就可以得到一些關於文件的去向的線索。”

  “他為什麽要消失呢?”歐洲事務大臣問道,“他完全可能把信送到各國駐倫敦的大使館。”

  “我想不會的。這些特務是獨立進行工作的,而且他們和大使館的關系通常都很緊張。”

  首相點點頭表示讚同。

  “我相信您說得很正確,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他一定會親自將如此寶貴的東西送到總部。我想您建議的行動方案是非常正確的,同時,侯普,我們不可以因為這件不幸的事情而忽略了其他的職責。再見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如果今天有任何新的進展,我們將會通知你,並且你也一定要告訴我們你的調查結果。”

  兩位政治家向我們告別後,心情沉重地離開了。

  當我們的尊貴的客人離開之後,福爾摩斯全集默默地點上煙鬥,坐了一會兒並陷入了沉思。我打開晨報,全神貫注地讀著一篇關於前一天夜裡發生的駭人聽聞的凶殺案報道。正在這時,我的朋友驚呼一聲,站起身來,並把他的煙鬥放在了壁爐架上。

  “是的,”他說道,“只能這樣著手解決,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情況十分危急,但是並非毫無希望。即使是現在,如果我們可以確定是誰拿走了這封信,可能信還在他的手中沒有交出去。畢竟對於這些人來說,無非是錢的問題,而且我們有英國財政部做後盾。如果它在市面上出現,我就把它買下來——就算多增收一便士所得稅也在所不惜[445]。很有可能,那個家夥會拿著這封信,看看這一方能出多少錢,然後再試一試另外一方出的價。只有那三個人敢玩這麽大膽的遊戲——就是奧伯斯坦、拉若澤和埃杜爾多·盧卡斯[446]。我要去找他們每一個人。”

  財政部

  《女王的倫敦》(1897)
  我掃了一眼手中的晨報。

  “是格多爾芬大街的那個埃杜爾多·盧卡斯嗎?”

  “是的。”

  “你見不到他了。”

  “為什麽?”

  “昨天晚上他在家裡被謀殺了。”

  在我們冒險破案的過程中,我的朋友常常使我吃驚,而這一次當我意識到我完全使他大吃一驚的時候,心中不免有幾分得意。他驚訝得目瞪口呆,然後把報紙從我的手中奪了過去。下面就是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我正在讀的那一段。

  威斯敏斯特謀殺案

  昨晚在格多爾芬大街[447]16號發生了一起神秘的謀殺案。格多爾芬大街位於泰晤士河以及維斯敏斯特大教堂之間,毗鄰國會大樓,老式的街道兩旁都是十八世紀的舊式住宅,埃杜爾多·盧卡斯先生在這幢小巧精致的樓房裡已經居住了多年。他在社交界十分有名,因為他具有迷人的個性魅力,而且還享有英國最佳業余男高音的盛名。盧卡斯先生,未婚,現年34歲,家中有一名上了年紀的女管家普林格爾太太和一名叫做米爾頓的貼身男仆。女管家睡覺很早,就住在房子的頂層。案發當天的晚上,他的貼身男仆外出到漢莫爾斯密斯去探望一位朋友。晚上10點鍾以後,家中就只有盧卡斯先生一人。在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麽事情尚不清楚,但是在11點三刻,巴瑞特警員巡邏經過格多爾芬大街的時候,發現16號的大門半開著。他敲了敲門,沒有人答應。他看到前面的房間裡有燈光,就走進走廊裡敲了敲門,可是仍然沒有動靜,於是他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裡亂七八糟,家具幾乎全部被掀到了房間的一側,一把椅子倒在房間的中央。死於非命的房主倒在這把椅子的旁邊,一隻手仍然抓著一隻椅子腿。他被刺中心臟,當場斃命。殺人的刀子是一把印度彎匕首,是原本掛在一面牆上作為裝飾用的東方武器戰利品中的一件,卻被扯下來用做了殺人凶器。犯罪的動機似乎不是搶劫,因為房間裡的貴重物品並沒有丟失。埃杜爾多·盧卡斯先生很有名,也很受歡迎,他的悲慘而離奇的死亡一定會引起眾多朋友的深切關心和同情。

  “我親愛的華生,這兩件事情是有聯系的。”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華生,你認為這是怎麽一回事?”福爾摩斯全集停了很長時間,然後問道。

  “這是一個驚人的巧合。”

  “一個巧合!這是我們提到的可能在這部戲劇中出現的三個人物之一,而且就在戲劇上演的時刻,他卻暴死。這不大可能會是巧合,但是現在沒有證據說明這一點。不,我親愛的華生,這兩件事情是有聯系的——肯定是有聯系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出它們之間的關系。”

  “但是現在警察一定全知道了!”

  “不會是全部。他們只知道他們在格多爾芬大街看到的情況,至於在白廳住宅街發生的事情,他們現在肯定不知道,而且將來也不會知道,只有我們對於兩件事情都知道,並且能夠弄清楚這兩件事情之間的關系。不管怎樣,有一個很明顯的地方使我懷疑盧卡斯。威斯敏斯特教堂區的格多爾芬大街到白廳住宅街步行只需要幾分鍾的時間,而我所提到的另外兩個秘密間諜都住在倫敦西區16號的盡頭。因此,盧卡斯比其他二人更容易與歐洲事務大臣的家人建立聯系,或者從那裡得到消息。這只是一個很小的細節,但是在作案時間只有幾小時的情況下,這一點也許就是至關重要的了。啊呀!是誰來了?”

  哈德森太太端著托盤[448]走了進來,托盤裡有一張女士的名片。福爾摩斯全集看了看名片,眉毛一揚,然後把名片遞給了我。

  “請希爾達·特雷洛尼·侯普夫人上樓來。”他說道。

  片刻之後,我們這間陋室,在那天早上已經接待了兩位大名鼎鼎的客人之後,又幸運地迎來了倫敦最可愛的女士。我久聞貝爾敏斯特公爵小女的美貌,可是沒有相關的描述,也沒有黑白照片,所以使我面對她的嬌柔、美豔時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然而,我們在那個秋天的早晨見到她時,她讓我們最先注意到的並不是她的美麗。她的雙頰雖然十分可愛,但是由於激動而顯得蒼白;雙眼雖然明亮,卻流露出緊張與不安;薄薄的嘴唇為了控制自己的情緒,也緊緊地閉攏著。當她站在門邊的時候,最先映入我們眼簾的不是她的美麗而是她的恐懼。

  “我的丈夫來過這裡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是的,太太,他來過這裡。”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請求您不要告訴他我來過這裡。”福爾摩斯全集冷冷地點了點頭,並且示意請她坐下。

  “夫人,您使我的處境很為難。請您坐下並告訴我您有什麽要求,不過我恐怕不能無條件地答應一切。”

  她走到房間另一邊,背對著窗戶坐下來。那是女王一般的風度,高挑、優雅而且極富女性的魅力。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她說道——說話時,她的兩隻戴著白手套的手時而握在一起,時而松開——“我願意對您開誠布公,同時希望您對我也能夠坦率相對。我和我的丈夫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是完全互相信任的,只有一件事情例外,那就是政治問題。在這方面,他總是守口如瓶,什麽也不告訴我。現在,我知道了我們家中昨天夜晚發生了極為不幸的事情——丟失了一份文件。但是因為這是一個政治問題,所以我的丈夫拒絕對我說出全部的事情。現在,這件事情很重要,我是說非常重要,我應該徹底地了解這件事情。除了這幾位政治家之外,您是唯一了解真實情況的人。所以我請求您,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請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以及它可能導致什麽樣的結果。請告訴我全部的情況,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請您不要出於對我丈夫的考慮而保持沉默,我可以向您保證,只有充分相信我,他的利益才能夠得到最好的保證,這一點他會明白的。被偷走的這份文件是什麽文件呢?”

  她背對著窗戶坐下來。

  弗瑞德裡克·朵爾·斯蒂爾,《科利爾周刊》,1905
  “夫人,您問的是我不可能說的。”

  她歎了一口氣並用雙手遮住了臉。

  “您必須明白我只能這樣做,夫人。如果您的丈夫認為您最好不知道這件事情,那麽我又怎麽可以告訴您他所保留的情況呢?我是在宣誓保守職業秘密的條件下,才得知這件事情的真實情況的,所以您不能來問我,他本人才是您應該問的人。”

  “我已經問過他了,我到這裡是因為已經無計可施了。既然您不肯告訴我確切的情況,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那麽您是否能夠給我一點啟發呢?這樣對我也會很有幫助的。”

  “什麽啟發呢,夫人?”

  “我的丈夫的政治生涯是否會因為這件事情而受到嚴重的影響呢?”

  “嗯,夫人,除非這件事情得到恰當的解決,否則確實會帶來不幸的影響。”

  “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疑惑全部得到了解決似的。

  “還有一個問題,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我從我的丈夫的話中感到這份文件的丟失可能會在社會上引起可怕的後果[449]。”

  “如果他是這樣說的,我當然不會否認。”

  “丟失文件造成的後果是什麽性質的呢?”

  “不,夫人,您問的又超過了我能夠回答的范圍。”

  “那麽我不再耽誤您的時間了。我不會責怪您沒有坦誠地對我說更多的情況,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而且我相信您也不會說我不好,因為我想要分擔他的憂慮,盡管他不希望如此。我再一次請求您不要對他說我來過這裡。”

  她在門口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她那美麗而又焦慮的面容、驚恐的目光以及緊閉著的嘴再一次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後她走出了房門。

  “啊,華生,女性屬於你的研究范疇[450]。”福爾摩斯全集微笑著說道,隨著前門砰的一聲,裙子摩擦的沙沙聲越來越小,然後完全消失了。“這位漂亮的夫人在玩什麽把戲呢?她的真正意圖是什麽呢?”

  “她已經講得很清楚,而且她的焦慮也是人之常情。”

  “嗯!想一想她的表情,華生——她的舉止、她的壓抑著的激動、她的焦慮不安以及她問問題時的固執。要記住,她是出身於一個不輕易表露感情的社會階層。”

  “她的樣子的確是很激動。”

  “還要記住,她向我們保證說只有她了解了全部的情況,才能夠最好地保護她丈夫的利益,她說話時的那種懇切十分奇怪。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呢?而且你一定已經注意到了,華生,她設法使陽光隻照到她的背部,因為她不想讓我們看到她的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

  她在門口回頭看了我們一眼。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是的,她選了屋子裡那把椅子[451]。”

  “女士的心理活動是難於理解的。你還記得馬爾蓋特的那位女士吧,當時我懷疑她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她的鼻子上沒有擦粉——這一點最終成了解決問題的關鍵。所以你不能輕信她們——她們的一個十分微小的舉動都可能有很深的含義,一支髮夾或者一把卷發火剪就可能意味著最不同尋常的舉動。好了,再見吧,華生。”

  “你要出去?”

  “是的,我要到格多爾芬大街和我們的蘇格蘭場的朋友們一起消磨今天上午的時間。埃杜爾多·盧卡斯是解決我們的問題的關鍵,盡管我必須承認我還不清楚應該以什麽樣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沒有事實依據就下結論是極其錯誤的。請你守在這裡,我的好華生,並接待任何新來的客人。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回來和你一起吃午飯。”

  那一整天以及第二天和第三天,福爾摩斯全集一直默默不語,了解他的人知道他在沉思默想,而其他的人則會認為他很鬱悶。他跑出跑進,不停地吸煙,拿起小提琴拉兩下又丟開,不時地陷入冥想,不按時吃飯,只是隨便嚼幾口三明治,而且幾乎不回答我提出的問題。顯然,他的調查進行得並不順利。他對於這個案件隻字不提,我只是從報紙上才得知一些案件審訊的細節,以及死者的貼身男仆約翰·米爾頓被逮捕但是隨後又被釋放的消息。驗屍陪審團提出申訴說這是一件蓄意謀殺案,但是弄不清楚案情以及當事人。看不出任何的殺人動機:房間裡擺滿了貴重物品,但是都絲毫未動;死者的文件也沒有被翻動的跡象。警方詳細地檢查了這些文件,發現他熱衷於研究國際政治問題,喜歡不知疲倦地閑談,同時也是一個出色的語言學家,並且往來的信件很多。他和幾個國家的主要領導人都過往甚密,但是從他的抽屜裡的文件中沒有發現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至於他和女人的關系,看上去似乎很混雜但是交往都不深。他認識許多女人,但是朋友很少,也沒有一個為他所愛。他沒有特殊的生活習慣,行為也很循規蹈矩。他的死亡很有可能成為一樁難以偵破的懸案。

  至於逮捕他的貼身男仆約翰·米爾頓,那也是跟沒逮捕一樣,因為對他的懷疑無法成立。在案發那天的晚上他去漢莫爾斯密斯看望朋友,所以他案發時不在現場的證據十分充分。的確,從他動身回家的時間推算,他應該在這樁謀殺案被發現之前到達威斯敏斯特的。但是他解釋說由於當晚夜色很好,他在回家的途中步行了一段。這種情況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事實上,他十二點鍾到家,並且被這件意外的慘案嚇得驚惶失措。他和他的主人的關系一直很好。在這個貼身男仆的箱子裡發現了死者的幾件物品——特別引人注目的是一盒刮臉刀,但是他解釋說那是死者送給他的禮物,而且管家也證實了這個情況。米爾頓為盧卡斯工作已經有三年了,值得注意的是盧卡斯沒有帶米爾頓去過歐洲。有的時候他自己會在巴黎一連住上三個月,但是米爾頓卻被留下照看格多爾芬大街的房子。至於那位管家,在案發那天的夜裡她什麽也沒有聽到。如果有客人來拜訪她的主人,也是主人自己去請進來的。

  我關注著報紙上關於這樁案件進展的報道,可一連三天這樁謀殺案一直懸而未決。可能福爾摩斯全集知道更多的情況,不過他沒有說。但是,他告訴我萊斯特雷德警官已經把關於這樁案件的全部情況都告訴他了,所以我相信他能夠迅速地掌握案件的任何進展。第四天,報紙上登載了一份從巴黎拍來的很長的電報,這份電報似乎解決了全部的問題。

  巴黎警方獲得的最新發現(據《每日電訊報》報道)可以揭開埃杜爾多·盧卡斯先生的慘死之謎。盧卡斯先生於本周一的夜間在維斯敏斯特的格多爾芬大街自己的家中慘遭殺害。讀者們或許還記得,死者被發現死於自己的房間裡,而且他的貼身男仆受到了懷疑,但是經查證他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因而又被釋放。昨日有幾名仆人向警察當局報告他們的主人,也就是居住在奧地利街一幢小別墅中的亨利·弗爾那依太太精神失常了。檢查顯示她的確患了危險的、永久性的躁狂症。據調查,弗爾那依太太本周二剛剛從倫敦回來,而且有證據表明她與威斯敏斯特的凶殺案有關。經過對照片進行的比較,最後證實M.亨利·弗爾那依與埃杜爾多艾秋阿多·盧卡斯事實上是一個人。死者由於某種原因,在巴黎和倫敦過著雙重的生活。弗爾那依太太是克裡奧爾人,容易激動。她過去曾經因為忌妒而攻擊他人,並進而轉為癲狂。據估計,病人可能是在癲狂發作的時候,製造了這起轟動整個倫敦的凶殺案。目前尚未查清她在周一晚間做了什麽,但是毫無疑問的是,在星期二的清晨,查林十字街火車站有一名容貌酷似她的婦女,由於外貌奇異、舉止狂暴而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因此,她很有可能是在精神錯亂的情況下殺了人,或者是由於行凶殺人而造成了精神失常。目前,她尚不能連貫地敘述過去發生的事情,並且醫生們認為她恢復理智是沒有希望了。有證據表明,在本周一的晚上有人看到一位女士在格多爾芬大街上曾經一連幾個小時都凝視著那棟房子,她可能就是弗爾那依太太[452]。

  “對於這段報道,你怎樣看呢?”當他吃完早飯的時候,我把這段報道讀給他聽。

  “我親愛的華生,”他站起身來,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並說道,“你還是能忍耐,但是我在過去的三天裡沒有告訴你任何情況,那是因為我沒有什麽情況可以告訴你。現在,即使這份從巴黎來的電報對我們也沒有多大用處。”

  “至少對於盧卡斯的死有了一個交代吧?”

  “我們真正的任務是找回文件並避免歐洲陷入一場浩大的災難。與此相比,盧卡斯的死只是一個意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過去的三天裡所發生的唯一的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453]。我幾乎每小時都會收到一份政府方面的報告,而且可以肯定的是整個歐洲目前沒有出現任何麻煩的跡象。現在,如果這封信丟失了——不,它不可能是丟失了——但是如果沒有丟失,它會在哪裡呢?誰拿著這封信呢?為什麽要扣壓這封信呢?這個問題真像是一把錘子,日夜敲擊著我的腦子。盧卡斯在信件丟失那天的夜裡被害,這真的是一個巧合嗎?他有沒有收到過那封信呢?如果他收到了,為什麽信不在他的文件裡呢?是不是他那瘋狂的妻子把信拿走了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封信是不是在她在巴黎的家中呢?我怎樣才能夠在不引起巴黎警方懷疑的情況下查找那封信呢?在這個案子上,我親愛的華生,不僅罪犯對我們來說是危險的,法律也是如此。所有的人都在妨礙我們,然而這件事情又事關重大。如果我能夠成功地解決這個案件,那肯定會成為我事業上最光輝的成就。啊,這是從前線傳來的最新的情況!”他匆忙地看了一眼剛剛交到他的手中的來信。“嘿!萊斯特雷德好像已經查到了重要的情況。戴上你的帽子,華生,我們要一同走到威斯敏斯特去。”

  這是我第一次到犯罪現場——這是一幢高高的、有一些陰暗的房子,整幢屋子的中部比較狹窄,但是整體看起來整潔、勻稱、堅固,透著一股十八世紀的風格。高大的萊斯特雷德正從前面的窗戶往外張望著,然後當一個高個子警察打開門,請我們進去的時候,萊斯特雷德走上前來熱情地和我們打招呼,把我們帶進了發生謀殺的那個房間。但是除了地毯上有一塊難看的、形狀不規則的血跡以外,什麽痕跡都沒有了。這是一小塊方形的粗毛地毯[454],擺在房間的正中央,四周是由小塊的方形木塊拚成的美麗的舊式地板,而且地板擦得十分光亮。壁爐的上方擺滿了精美絕倫的武器戰利品,其中的一件在案發那天的晚上被用做了殺人凶器。靠近窗戶的地主放著一張豪華的寫字台,房子裡的每一件擺設,油畫、小地毯,以及牆上的裝飾品,無不顯示出主人的奢華有些接近於女性化。

  “看到巴黎的消息了嗎?”萊斯特雷德問道。

  福爾摩斯全集點了點頭。

  “這一次,我們的法國朋友似乎抓住了問題的要害。毫無疑問,事情的真相正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她在敲門——我猜這是意外的來訪,因為他以兩個身份過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他不能讓她待在街上,所以開門讓她進去了。弗爾那依太太告訴盧卡斯她是如何找到了他,並且責備了他。事情就這麽發展著。最後,牆上那把匕首被派上了用場,並很快地結束了這一切。但是被害人並不是一下子就被刺死的,因為這些椅子全部都倒在了那邊,而且他的手裡還抓著一把椅子,好像是想用椅子擋開她的匕首。看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就像我們親眼見證了整個過程。”

  福爾摩斯全集揚了揚眉毛。

  “那麽,你為什麽還要找我呢?”

  “啊,是的,那是另外一件事情——只是一件小事,但是是您感興趣的那種事情——它非常奇怪,您可能會用怪異來形容,但這和主要的事實沒有任何關系——至少從表面上看起來不可能有關系。”

  “那麽,是什麽事情呢?”

  “嗯,您知道,這一類案件發生之後,我們總是小心翼翼原封不動地保持犯罪現場的物品。這裡沒有任何物品被移動過,白天和夜裡都有警員在這裡看守。今天上午,我們把這個人埋葬了而且調查也結束了——至少就這個房間而言——我們認為可以把它打掃一下。這塊地毯,您可以看到,並沒有被固定在地板上,只是擺在那裡。我們碰巧掀了一下地毯,並且發現——”

  “什麽?你們發現——”

  福爾摩斯全集的面部表情由於焦急而變得十分緊張。

  “嗯,我敢說您猜一百年也猜不出我們發現了什麽。您看到地毯上的那塊血跡了吧?好的,大部分血跡已經把地毯浸透了,應該是這樣吧?”

  “毫無疑問,肯定是那樣的。”

  “嗯,可是白色的木地板上卻沒有相應的血跡,聽到這一點您一定感到很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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