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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四十章《福爾摩斯全集(一)》(40)
  最後一案[358]
  《海濱雜志》的讀者肯定懷著沉痛的心情閱讀華生記錄的《最後一案》,這是華生記錄的關於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的“最後一案”。它嚇壞了英國大眾,使得《海濱雜志》的訂閱量下降了兩萬份,並且導致出現戴黑袖章的緬懷風潮。華生一直保持沉默,直到1901年也就是《最後一案》發表八年之後,他才發表了另一篇福爾摩斯全集的回憶錄,即《巴斯克維爾的獵犬》。現代讀者知道福爾摩斯全集並沒有死去,正如華生在這篇記錄最後所確信的。實際上,福爾摩斯全集在1894年回到倫敦。由於某些不清楚的原因,福爾摩斯全集不允許華生將這一情況告訴讀者,一直到1903年破例讓華生說出《最後一案》的真相,記錄在《空屋》一案中,也就是《歸來記》的第一篇。但是,《最後一案》本身是一出不錯的情節劇,福爾摩斯全集和莫裡亞蒂教授之間的對決既緊張又驚險(威廉·吉列在他的舞台劇《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中成功地複原了這種感覺,此後無數電影中也一再出現這一場景)。莫裡亞蒂作為福爾摩斯全集的主要敵人擁有著幾近傳說的地位,他只在《最後一案》、《空屋》和《恐怖谷》中露面,於是乎學者們對這些故事中透露出的有關他的情況進行了徹底地研究。

  我懷著沉重的心情提筆寫下這最後一案,記錄下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與眾不同的非凡才能[359]。雖然在寫作形式上很不連貫,我也深深感到表達得很不充分,但我還是盡力記錄下我們兩人共同的奇異經歷。從“血字的研究”我們初次合作的那個時期開始,一直到他介入“海軍協定”一案——毫無疑問,他的介入阻止了一場嚴重的國際爭端。我本來打算就此停筆,絕口不提那件讓我一生都感到空虛悵惘的案件。兩年過去了,依然未能填補我空虛的心靈。然而,最近詹姆斯·莫裡亞蒂上校在幾封公開信中為他已故的兄弟[360]辯護,我別無選擇,只能把事情的真相完全如實地公諸於眾。我是唯一了解整個事實真相的人,並且我也覺得該是公布它的時候了,再把它埋在心裡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據我所知,這件事只在報章雜志上報道過三次:第一次是在1891年5月6日《日內瓦雜志》;另一次是1891年5月7日發表在英國各報刊上的路透社[361]快訊;最後一次就是我剛剛提到的那幾封信。其中前兩次報道都太過簡略了[362],而最後一次報道,正如我現在要指出的,則完全顛倒了事實。我有責任首次向公眾澄清莫裡亞蒂教授和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之間所發生的事實真相。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死了!”

  H.T.韋伯斯特,來源未知,1921年4月25日

  大家可能還記得,我結婚以後,便開始了私人行醫業務,福爾摩斯全集和我之間的親密關系變得有些疏遠了。當他在調查案件中需要助手時,仍然不時地來找我,不過這種情況已經越來越少了。最後我發現,在1890年,我保存記錄的只有三件案子[363]。這一年冬天到1891年初春,我從報上看到福爾摩斯全集正為法國政府調查一件極為重要的案子。我收到過福爾摩斯全集兩封信,它們分別發自那爾邦和尼姆,由此,我猜想他可能會在法國待很長一段時間。然而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在4月24日晚間,我卻看見他走進了我的診室。尤其讓我感到吃驚的是,他看上去比平時更為蒼白和消瘦。

  最後一案。

  E.S.莫裡斯,西雅圖《郵報》,1912年3月10日

  “不錯,這些天我已經耗盡了自己的精力,”他看到我的臉色,沒等我開口,就搶先說道,“最近我有些過度緊張。你不介意我關上你的百葉窗吧?”

  我看書用的那盞燈擺在桌上,屋裡只有這點燈光。福爾摩斯全集沿著牆邊走了過去,猛地關上了百葉窗,然後插緊了插銷。

  “你是害怕什麽東西吧?”我問道。

  “是的,我害怕。”

  “怕什麽?”

  “怕被氣槍[364]襲擊。”

  “我親愛的福爾摩斯全集,你這是什麽意思呢?”

  “我想你應該非常了解我,華生,你知道我絕不是一個膽小怕事之輩。可是,當危險來臨時,如果你還是不以為然,那就太不明智了。能不能給我一根火柴?”福爾摩斯全集抽著香煙,似乎在享受著香煙帶給他的鎮靜作用。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我卻看見他走進了我的診室。

  哈裡·C.愛德華茲,《麥克克魯雜志》,1893
  “我很抱歉這麽晚還來打擾你,”福爾摩斯全集說道,“而且,我必須請你破例允許我現在翻越你的花園後牆,離開你的住所[365]。”

  “可我不明白,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呢?”我問道。

  他伸出手來,借著燈光,我發現他的兩個指關節受了傷,正在流血。

  “你看,這可不是我無中生有,”福爾摩斯全集笑道,“正相反,這是實實在在的,甚至可以把一個人的手弄斷。尊夫人在家嗎?”

  “她外出訪友去了。”

  “真的!就你一個人在家嗎?”

  “對。”

  “那這樣就方便多了,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到歐洲大陸待一個星期。”

  “到歐洲什麽地方?”

  “啊,什麽地方都行,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

  所有這一切看起來都非常奇怪,依福爾摩斯全集的天性,他絕不會毫無目的地去度假,而他那蒼白、憔悴的面容讓我感覺到他的神經已高度緊張。福爾摩斯全集從我的眼神中看出了我心中的疑問,便把兩手手指交叉在一起,胳膊肘頂在膝上,向我講述面臨的形勢。

  他的兩個指關節受了傷,正在流血。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你可能從來沒聽說過莫裡亞蒂教授的事吧?”他說道。

  “從來沒有[366]。”

  “啊,真是天才奇事遍天下!”福爾摩斯全集大聲說道,“這個人的勢力遍及整個倫敦,但居然沒一個人聽說過他。這就是他的犯罪活動登峰造極的原因。華生,我可以鄭重地告訴你,如果我能戰勝他,把這個敗類從社會中清除出去,那麽,我會感到我的偵探事業也達到了頂峰,然後我就準備轉而過一種相對安靜的生活了。有件事我們倆知道就行,近來我為斯堪的納維亞皇室和法蘭西共和國承辦的那幾件案子,為我準備了很好的條件,使我能夠過一種最適合我的安靜生活[367],並且可以集中精力進行我的化學研究[368]。可是,華生,如果我覺得還有像莫裡亞蒂教授這樣的人在倫敦街頭橫行霸道,那我是無法安心的,我決不能靜坐在安樂椅中不聞不問。”

  “那麽,他都做了哪些壞事呢?”

  “他的經歷非同一般。他家庭出身好,也受過極好的教育,在數學方面有非凡的天賦。21歲時他寫了一篇有關二項式定理[369]的論文,曾經一度在歐洲引起轟動。憑借這篇論文的影響,他在我們這裡的一些小學院裡獲得了數學教授的職位,並且,從表面上看,他有一個光輝燦爛的前程。可是這個人卻遺傳了極為凶殘的本性,他血液中流淌著的犯罪根源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借助他超人的智能進一步得到增強,而且變得極度危險。大學區也流傳著有關他行為不軌的傳言,最終他被迫辭去了教授職務,來到了倫敦,打算當一名軍事教員[370]。外界對他的情況也就了解這麽多,不過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我所發現的情況。

  “你也知道,華生,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倫敦那些高級犯罪活動了。過去這些年來,我一直都知道在那些犯罪分子背後存在一股勢力,這些深層組織的勢力總是擋法律的道,庇護著那些犯罪分子。在我受理的五花八門的案件中——偽造案,搶劫案,凶殺案——我屢次三番地感到這股勢力的存在,我從許多還未告破的犯罪案件中推理出這股勢力的活動,雖然我並沒有親自辦理這些案子。多年來,我竭盡全力要揭開遮住這股勢力的面紗,時機終於到來了。我抓住線索,跟蹤追擊,經過無數次迂回曲折的查訪,我終於鎖定了那位數學界知名人士、退職教授莫裡亞蒂。

  “他是犯罪界的拿破侖,華生。倫敦城中有一半犯罪活動都是由他組織的,而幾乎所有沒被偵破的案件都和他有關。他是一個奇才、哲學家,還是一個深奧的思想家。他有一個第一流的頭腦。他只是安然靜坐在那裡,像一隻蜘蛛蟄伏於蛛網的中心,可是蛛網有千百根放射線,他能感覺到每一根線的輕微顫動。他很少親自出馬,只是對行動進行策劃。他手下人數眾多,而且組織嚴密。比方說,如果有人準備作案,想盜竊文件,要搶劫一戶人家,要暗殺一個人,只要通知教授一聲,這件犯罪活動就會有組織地開始執行。犯罪分子可能被抓獲,那樣的話,他也會花錢保釋他的黨羽,或者為他進行辯護。可是指揮這些犯罪分子行動的核心人物卻從未被捉拿歸案——甚至連嫌疑也找不到。這就是我對他們的組織情況進行的推斷,華生,我一直在全力以赴地揭露和破獲這一組織。

  “可是這位教授在他周圍布置了異常嚴密的防范措施,設計得非常巧妙,盡管我想盡各種辦法,但是仍不能拿到足以把他送上法庭的證據。你是知道我的破案能力的,我親愛的華生,可是三個月之後,我不得不承認,我終於遇到了一位與我智力相當的對手。我欽佩他的犯罪手段,勝過了厭惡他的罪惡,但他終於出現了漏洞,盡管只是一個很小很小的紕漏,不過,我把他盯得非常緊,這點紕漏也會讓他付出極大的代價。我抓住機會,開始從這一點查起,到現在為止,我已在他周圍布下法網,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就等收網了。三天之內——就是說在下星期一——等時機成熟了,教授和他那些主要的犯罪成員,就會全部落入警方手中。到那時,就會迎來本世紀最大規模的犯罪審判,澄清四十多宗未結的疑案,把他們全部處以絞刑。可是,如果我們在行動中稍有不慎,那麽你知道,即使在最後關頭,他們也會從我們手中溜走。

  “唉,如果我能在莫裡亞蒂教授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做完這件事,那就萬無一失了。不過莫裡亞蒂實在是老奸巨猾,我在他身邊設下的每一個圈套,他都一清而楚。他一次又一次地想竭力逃脫出去,而我每次都阻止了他。可以告訴你,我的朋友,如果能詳細記錄下我和他之間這場無聲的鬥爭,那必然會成為明槍暗箭的偵探史冊中光輝的一頁。我從來還沒有達到過如此的高度,也從來沒有被對手這樣猛烈地壓製過。他做事非常有效,而我卻剛剛勝他一籌。今天早晨我已經布下了最後的一步棋,只要三天的時間就能完成這件事。我正坐在屋裡仔細地考慮這件事,房門突然打開了,莫裡亞蒂教授站在我面前。

  “我的神經還算是夠堅強的,華生,不過我不得不承認,在我看到那個讓我耿耿於懷的人站在門檻那裡時,也禁不住吃了一驚。我已經非常熟悉他的相貌,他個子異常高瘦,前額向外突出,雙目深陷,胡子刮得乾乾淨淨,面色蒼白,一副苦行僧的樣子,依然保持著幾分教授的風度。由於學習過度,他的肩背看上去有些佝僂,他的臉向前伸著,身子左右不停地輕微擺動,樣子既古怪又可卑。他眯縫著雙眼緊盯著我,顯得非常好奇。

  “……莫裡亞蒂教授站在我面前。”

  哈裡·C.愛德華茲,《麥克克魯雜志》,1893
  “‘你的前額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發達[371]。’他終於說道,‘在睡衣口袋裡撥弄已經上膛的手槍,可是一個危險的習慣。’

  “事實上他一進來,我就立刻意識到我面臨著巨大的人身危險。因為對他來說,唯一可行的逃脫方法,就是把我殺掉滅口。所以我連忙從抽屜裡抓起手槍偷偷塞進口袋裡,並且從衣服裡面對準了他[372]。聽了他說的這些話,我便拿出手槍,把機頭張開,放到桌上。他依然面帶笑容,眯縫著眼,但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一種異常的表情,使我暗自慶幸手頭有這支手槍。

  “……莫裡亞蒂教授站在我面前。”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當時一份顱相學家的廣告
  《維多利亞時代廣告》

  “‘你顯然對我還不了解。’他說道。

  “‘恰恰相反,’我答道,‘我認為我非常了解你。請坐。如果你有什麽話要說,我可以給你留出五分鍾時間。’

  “‘所有我要說的你應該已經想到了。’他說道。

  “‘也就是說,你也知道我會怎麽回答你了。’我回答道。

  “‘你不肯讓步嗎?’

  “‘絕不讓步。’

  “他猛地把手伸進口袋裡,我跟著拿起桌上的手槍。但他只是掏出了一本備忘錄,上面潦草地記著一些日期。

  “'1月4日你妨礙了我的行動;’他說道,'23日你再次阻礙了我;2月中旬你給我製造了很大麻煩;3月底你完全破壞了我的計劃;快到4月底時,我發現由於你連續不斷的煩擾,我已經處於喪失自由的危險境地。這種情形已經讓人無法忍受了。’

  “‘那你打算怎麽做?’我問道。

  “‘你必須放棄,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他搖晃著腦袋說道,‘你要明白,你真的必須住手。’

  “‘等過了星期一再說[373]。’我說道。

  “‘嘖,嘖!’他說道,‘我相信,有你這樣頭腦的人應該明白,這種事只能有一個結果。那就是你必須撤出。你把事情做到了這種地步,我們只剩下這一種辦法可用了。看到你把這件事攪成這個樣子,這對我確實是一種智力上的挑戰。我可以坦誠地告訴你,如果我被迫采用了任何極端的手段,那將是令人痛心的。你可以笑我這些話,先生,可是我向你保證,事情的結果就是這樣。’

  “‘做我們這一行,就肯定有危險。’我說道。

  “‘這不是危險,’他說道,‘是不可避免的毀滅。你阻礙的不只是某一個人,而是一個強大的組織。盡管你很聰明,但你不會了解這個組織的整個勢力范圍。你必須閃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否則你會被踩死的。’

  “‘恐怕我只顧談話了,’我站起身來說道,‘卻忘了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等我去辦。’

  “他也站起身來,默不作聲地看著我,悲傷地搖了搖頭。

  “‘好,好,’他終於說道,‘太可惜了,不過我已經盡力而為了。我對你的把戲了如指掌,星期一以前你將會一無所得。這是你我之間的一場決鬥,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想把我送上被告席[374],我告訴你,我決不會站到被告席上的。你想打敗我,我也告訴你,你決不會打敗我的。如果你的聰明足以致我於死地,你隻管放心,我會與你同歸於盡的。’

  “‘你這樣說算是恭維我了,莫裡亞蒂先生。’我說道,‘作為報答,我也送你一句話,如果我真能把你毀滅掉,那麽,為了公眾的利益,我也心甘情願地和你同歸於盡。’

  “‘我答應和你同歸於盡,但你毀滅不了我。’他咆哮著說道,轉身背對著我走出了房間。

  “這就是我和莫裡亞蒂教授之間那場奇特的會面過程。我承認,它在我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他說話時是那麽平靜、明確,使人相信他一定會言出必行,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惡棍所能辦到的。你當然會說:‘為什麽不讓警察來防范他呢?’因為我確信他會叫他的手下來傷害我。我有最充分的證據,可以證明一定會這樣。”

  “他轉身背對著我。”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已經有人襲擊你了嗎?”

  “我親愛的華生,莫裡亞蒂教授是一個決不放過任何機會的人。我那天中午到牛津街去辦事,剛走到從本廷克街到韋爾貝克街十字路口的拐角處,一輛高速奔馳的雙馬貨車閃電般的向我猛衝過來。我連忙跳到人行便道上,在千鈞一發間救了我自己。貨車一轉眼便衝過馬利本巷飛馳而去。這事過後,我便隻走人行道,華生,可是當我走到維爾街時,一塊磚頭突然從一家屋頂上飛落,在我腳旁摔成了碎片。我找來了警察,檢查了那個地方。屋頂上堆滿了修房時準備用的石板和磚瓦,他們向我解釋說是風把一塊磚吹落下來。我心裡當然很明白,卻找不到任何證據。這以後,我便叫了一輛馬車,到貝爾梅爾街我哥哥家裡待了一天。剛才我來你這裡,途中我又遇到暴徒用大頭棒襲擊。我打倒了他,後來警察把他拘留了。我的手因打在那個人的門牙上,指關節擦破了。不過我有十足的把握告訴你,絕對查不出被拘留的襲擊者和那個離職的數學教授之間有什麽聯系。我敢肯定,那位教授正在十英裡以外的一塊黑板前面解答問題呢。華生,我一走進你的房間就首先關好百葉窗,然後又請你答應我從後牆而不從前門離開你家裡,以便不招人耳目,這下你不會感到奇怪了吧。”

  我一向很敬佩我朋友的勇氣。他平心靜氣地坐在那裡,講述著一天來所經歷的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事件,使我從未像今天這樣佩服過他。

  “你今天在這裡過夜嗎?”我問道。

  “不,我的朋友,你會發現我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客人。我已經制定了計劃,一切都會平安無事的。迄今為止,事情已經發展到不用我幫忙他們也可以行動,甚至可以逮捕那些不法之徒的程度了,盡管將來還需要我出庭作證。所以,在他們進行抓捕行動之前,很明顯我最好離開幾天,以便警察能夠自由行動。如果你能陪我到歐洲大陸去一趟,我將感到非常高興。”

  “我的醫務所很清閑,”我說道,“而且又有一位樂於助人的好鄰居,所以我很樂意和你一起去。”

  牛津街。

  《女王的倫敦》(1897)
  他平心靜氣地坐在那裡,講述著一系列事件……

  哈裡·C.愛德華茲,《麥克克魯雜志》,1893
  “明天早晨出發可以嗎?”

  “如果需要的話,沒有問題。”

  “啊,這就好,非常需要。那麽,有些事情我要給你說清楚。我親愛的華生,我請你一定要嚴格照此執行,因為現在我倆正聯手同最狡猾的無賴和歐洲最強大的犯罪集團搏鬥。現在聽好了!所有你打算攜帶的行李,今夜可以派一個信得過的人送往維多利亞車站,而且上面不要寫發送的地址。明天早晨你可以派人去雇一輛雙輪馬車,但一定叮囑他不要雇第一輛和第二輛自己主動送上門的馬車。你跳上馬車後,把地址寫在紙條上交給馬車夫,讓他載你到勞瑟市場[375]斯特蘭德盡頭處,告訴他把紙條丟掉。你要事先準備好車費,車一停,你要馬上穿過街道,在九點一刻準時到達街的另一端。你會見到路邊停著一輛四輪轎式小馬車,趕車的人身披深黑色鬥篷,領子上鑲有紅邊,你上了車後,便能及時趕到維多利亞車站,搭上開往歐洲大陸的快車。”

  “我在哪裡和你碰面?”

  “在車站。在從前往後數第二節頭等車廂,我們已經訂好了座位。”

  “那我們就在那節車廂裡集合了?”

  “對。”

  我請福爾摩斯全集晚上住在這裡,但他拒絕了。很明顯,他認為住在這裡會給我帶來麻煩,這就是他不得不走的原因。匆忙間他談了幾句我們明天的計劃,便站起身來和我一起來到花園,翻牆到了莫蒂默街[376],我聽見他立刻招呼來一輛馬車,乘車離去。

  第二天早晨,我嚴格按照福爾摩斯全集的指令開始行動,小心謹慎地雇來一輛馬車,以防它是專門為我們布設的圈套。早飯後,我立刻驅車趕往勞瑟街。我以最快的速度穿過了這條街。看見一輛四輪小馬車正等在那裡,上面是一位身材魁偉的車夫,身上披著一件黑鬥篷。我一踏進車裡,他立刻策馬趕往維多利亞車站,在那裡我一下車,他便掉轉車頭疾馳而去,甚至沒看我一眼。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進行得毫無破綻。在我來之前,我的行李已放到了車上,我毫不費力就找到了福爾摩斯全集預先給我指定的車廂,因為在所有的車廂中,只有這一節標著“預定”的字樣。現在唯一讓我著急的就是福爾摩斯全集沒有出現。我看了一下車站上的鍾,離我們出發的時間只剩下七分鍾了。我在旅客和告別的人群中尋找我朋友那瘦長的身影,但是白費工夫,根本找不到他。我花了幾分鍾幫助一位年老的意大利牧師,當時,他正用蹩腳的英語向搬運工解釋,他的行李要運往巴黎。然後,我又向四周看了看,才回到了車廂裡,卻發現那個搬運工也不管車票對不對,竟把那位老年的意大利朋友領進了我這個車廂。盡管我向他解釋,說他不應該搶佔別人的座位,但根本不起作用,因為我的意大利語比他的英語說得更糟糕,無奈我隻好聳了聳肩,繼續焦急不安地向外張望,尋找我的朋友。我想他直到現在還沒有來,可能是昨夜遭到了襲擊,想到這裡,我不由嚇得打了一個冷戰。火車的門都已經關了,汽笛也響了起來,就在這時……

  一輛四輪小馬車正等在那裡。

  哈裡·C.愛德華茲,《麥克克魯雜志》,1893
  “我親愛的華生,”一個聲音傳來,“你還沒有問候我早安呢。”

  我吃驚地轉過身來,那個老牧師已向我轉過臉來。他滿臉的皺紋突然之間被抹平了,鼻子變高了,下嘴唇不再突出了,嘴也不癟了,呆滯的雙眼重新變得炯炯有神,無力的身軀也舒展開來。接下來整個身軀又衰頹下去,福爾摩斯全集又像他來時那樣突然消失了。

  那位老年的意大利朋友。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天哪!”我高聲叫道,“你太讓我震驚了!”

  “必須要嚴加防范才行,”福爾摩斯全集低聲說道,“我有理由認為他們正在緊跟著我們。你看,那人就是莫裡亞蒂教授。”

  福爾摩斯全集正說著,火車已經開動。我扭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正急促地穿過人群,他不住地揮手,仿佛希望火車能夠停下來。不過已經太遲了,因為列車已經迅速地加快速度,轉眼之間就出了車站[377]。

  “你看,由於預先作了安排,我們才能順利地擺脫他。”福爾摩斯全集笑著說道。他站起身來,脫下化裝用的黑色教士衣帽[378],把它們塞進了手提袋裡。

  “你看了今天的晨報嗎,華生?”

  “沒有。”

  “那麽,你沒有留意貝克街的事嗎?”

  “貝克街?”

  “昨夜他們縱火燒了我的房子。不過損失並不太大。”

  “你看,那人就是莫裡亞蒂教授。”

  哈裡·C.愛德華茲,《麥克克魯雜志》,1893
  “我的天哪!福爾摩斯全集,這簡直讓人無法容忍!”

  “自從那個用木棒襲擊我的人被捕之後,他們就完全找不到我的行蹤了。否則他們也不會以為我已回家。不過,他們顯然早就在監視你,這就是莫裡亞蒂來到維多利亞車站的原因。你來的路上沒有留下一點漏洞嗎?”

  “我完全按照你說的在行動。”

  “你找到那輛雙輪馬車了嗎?”

  “對,它正在那裡等著。”

  “你認出那個馬車夫了嗎?”

  “沒有。”

  “那是我哥哥麥克洛夫特[379]。在這種情況下,最好不要依靠雇用的人,不過我們現在必須計劃好怎樣來對付莫裡亞蒂。”

  “我們坐的是快車,而且輪船又和這趟列車聯運,我認為我們已經成功地擺脫了他。”

  “我親愛的華生,我曾對你說過這個人擁有和我同樣的智力水平,你顯然並沒有意識到這些話的意思。如果我是那個追蹤者,你肯定會想,我決不會被這麽一點小小的障礙所阻擋。那麽,你又怎麽能這樣輕視他呢?”

  “他會怎麽做呢?”

  “我能怎麽做,他就會怎麽做。”

  “那麽,你要怎麽辦呢?”

  “雇一輛專車[380]。”

  “但已經為時太晚了。”

  “根本不晚。這趟車會停在坎特伯雷車站,平常至少要耽擱一刻鍾才能上船。他會在那裡抓住我們的。”

  “那別人還以為我們是罪犯呢。我們等他到來後乾脆先逮捕他。”

  “那我三個月來的成果就全毀了。我們雖然抓住了大魚,可是那些小魚就會左衝右突,脫網而逃。如果等到星期一,我們就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所以現在不行,決不能逮捕他。”

  “那我們該怎麽辦呢?”

  “我們可以從坎特伯雷站下車。”

  “然後呢?”

  “啊,然後我們作橫穿全國的旅行,到紐黑文去,然後去迪埃普[381]。莫裡亞蒂在這種情況下會像我一樣作同樣的打算,他會到巴黎去[382],辨認我們的行李,在車站等上兩天[383]。與此同時,我們可以買兩個毛氈睡袋,就算是讚助一下沿途國家的睡袋商,然後悠閑自得地經過盧森堡和巴塞爾到瑞士去。”

  我已經是旅行的老手了,就算沒了行李也不會帶來多少麻煩,但是我承認我可不喜歡在那樣一個聲名狼藉的惡人面前躲躲藏藏,但是福爾摩斯全集肯定比我對目前的狀況清楚得多[384]。就這樣,我們在坎特伯雷站下了車,卻發現還要等一小時才能搭上去紐黑文的車。

  望著那節載著我全套行李的火車疾馳而去,我依然是心情沮喪,這時福爾摩斯全集拉了拉我的衣袖,沿著鐵路線向遠處指著。

  “你看,他已經來了。”他說道。

  在遠處,從肯特森林中升起了一縷黑煙,一分鍾後,一輛機車牽引的列車爬過彎道,向車站方向開來。我們剛剛在一堆行李後面藏起來,那列車就鳴著汽笛,哢嗒哢嗒地急馳而過,迎面撲來了一股熱氣。

  “他走了。”我們見那列車飛快地越過幾個小丘,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你看,我們的朋友畢竟是智力有限。他要能推斷出我想的事,並相應地采取行動[385],那就非常高明[386]了。”

  我們剛剛在一堆行李後面藏起來,那列車就鳴著汽笛,哢嗒哢嗒地急馳而過。

  哈裡·C.愛德華茲,《麥克克魯雜志》,1893
  那列車就鳴著汽笛,哢嗒哢嗒地急馳而過。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如果他趕上我們,他會怎麽做呢?”

  “毫無疑問,他一定會置我於死地。不過,這是一場勝負難以預料的搏鬥。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是先在這裡吃午餐呢,還是先到紐黑文去,不過那樣可能就會挨餓了。”

  當夜我們趕到了布魯塞爾,在那裡待了兩天,第三天來到斯特拉斯堡[387]。星期一早晨福爾摩斯全集往蘇格蘭場發了一封電報,當晚我們回旅店就拿到了回電。福爾摩斯全集打開了電報只看了一眼,便狠狠地咒罵一聲,把它扔進了壁爐。

  “我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福爾摩斯全集歎了口氣說道,“他逃脫了。”

  “莫裡亞蒂嗎?”

  “除了他之外,蘇格蘭場抓獲了整個犯罪團夥,但他還是溜掉了[388]。當然,我不在英國,沒有人能對付得了他,可是我以為他們一定能穩操勝券。我想,你最好還是回英國去,華生。”

  “為什麽?”

  “因為現在你和我在一起已經很危險了。那個人老巢已經被端了,如果他再回到倫敦去,同樣也會被捕。假如我沒有看錯他的話,他一定全力找我復仇。在上次我們的簡短會面中,他已說得很清楚了。我相信他會言出必行的,所以我還是勸你回去行醫。”

  我是他辦案時的老搭檔,又是他的老朋友,因此很難同意他的這種建議。為此我們還坐在斯特拉斯堡飯店的餐廳[389]裡爭論了半小時,但當夜我們繼續旅行,並平安到達了日內瓦[390]。

  一周以來,我們一直徘徊在迷人的隆河峽谷,然後,從羅伊克轉而前往吉米山隘[391],山上依然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因此,我們取道英特拉肯前往邁林根。這是一次迷人的旅行[392],山下春光明媚,綠樹成蔭,山上卻白雪皚皚,依然寒冬景象,但我心裡很清楚,福爾摩斯全集時刻也沒有忘記橫在他心上的陰影。無論是在樸實親切的阿爾卑斯鄉村,還是在人跡罕至的山間小道,他對每一個經過我們身邊的人都急速地打量著,好像在仔細審查每一張臉。從這件事我能看出,無論我們走到哪裡,他都認為存在被人跟蹤的危險。

  記得有一次我們通過了吉米山隘,沿著令人壓抑的道本尼山邊界步行,一塊大石頭突然從我們右方的山脊上墜落,咕咚一聲滾落在我們身後的湖中。福爾摩斯全集急步跑到山脊上,站在高高的山頂,向四周觀望。盡管我們的向導向他保證,春季這個地方山石墜落是常有的事,但依然是白費口舌。福爾摩斯全集什麽也沒有說,但他微笑著看著我,臉上露出他早已料到會發生此事的那種神情。

  一塊大石頭……墜落,咕咚一聲滾落在我們身後的湖中。

  哈裡·C.愛德華茲,《麥克克魯雜志》,1893
  盡管他十分警惕,但從不顯得氣餒。正好相反,我還從未見過他如此精力充沛。他不止一次地提到:如果能保證他為社會除掉莫裡亞蒂教授這個禍害,那麽,他會高高興興地結束他的偵探生涯。

  “華生,平心而論,我可以說完全沒有虛度此生,”福爾摩斯全集說道,“即使今夜我的生命旅程到了盡頭,我也可以問心無愧地來面對。由於我的存在,倫敦的空氣變得更加清新。在我受理的一千多件案子裡,我相信,我從未把我的能力用錯了地方。我對研究那些e膚淺的社會問題不感興趣,那是由我們的社會形態人為造成的,相比之下,我更喜歡研究大自然提出的問題。華生,在我把歐洲最危險而且最有能力的罪犯抓獲或消滅的那一天,我的偵探生涯也就圓滿結束了,而你的回憶錄也可以收尾了。”

  我準備簡明扼要但又毫無保留地講完我這個故事。我本意上並不願細講這件事,但我總覺得有一種責任感,不容許我遺漏任何細節。

  5月3日,我們來到了荷蘭邁林根的一個小村鎮,住在老彼得·思泰勒開辦的“大英旅館”[393]裡。店主是一個很有才智的人,曾在倫敦的格羅夫納旅館[394]當過三年侍者,說一口漂亮的英語。在他的建議下,4日下午,我們兩人一起出發,打算翻山越嶺到洛森羅伊的一個小村莊去過夜。不過,他建議我們決不要錯過半山腰上的萊辛巴赫瀑布,可以稍微繞一些路去欣賞一番[395]。

  那確實是一個凶險之處。融雪匯成的急流落進萬丈深淵,水花飛濺,如同房屋失火時冒出的濃煙。河流注入的谷口本身就有一個極大的裂罅,兩邊是發光的黑煤一般的山岩,裂罅往下逐漸變窄,乳白色的水流奔騰著流入無底深淵,湧溢迸發出一股激流從豁口處流下,永不停息的綠波咆哮著傾瀉而下,厚厚的水簾晃動著發出連綿不斷的響聲,水花向上飛濺,湍流與喧囂聲使人眼花繚亂。我們站在山邊,凝視著下方撞擊著黑岩的浪花,傾聽著深淵中的水花發出的宛如怒吼的隆隆響聲。

  環繞瀑布的半山坡上,中途辟出了一條小徑,讓人可以看到瀑布的全景[396],可是小徑突然中斷,遊客隻好按原路返回。我們也跟著轉身返回,忽然看到一個瑞士少年手拿一封信沿小路跑了過來,信上蓋有我們剛剛離開的那家旅館的印章,是店主寫給我的。信上說,我們剛走沒幾分鍾,店裡就來了一位英國婦女,她已經是處於肺結核的晚期[397]。她在達沃斯普拉茨過冬,現在到盧塞恩旅遊訪友。想不到她突然咯血,這樣下去,她可能活不了幾個小時,如果能讓一位英國醫生為她診治,她將感到非常欣慰,問我是否可以回來一趟雲雲。好心的店主思泰勒還在附言中說,這位夫人斷然拒絕瑞士醫生為她診治,他別無選擇,只能自己承擔重大的責任,如果我能答應,他本人也會感到萬分感激。

  這種請求是不能置之不理的,我不可能拒絕一位身在異國生命垂危的女同胞的請求。但想到要離開福爾摩斯全集,我又開始猶豫不決。然而,最後我們商定,在我返回邁林根期間,他把這位送信的瑞士少年留在身邊做向導和旅伴。福爾摩斯全集說,他要在這地方稍事逗留,然後緩步翻過山頭,前往洛森羅伊,晚上我在那裡和他會面。我轉身走開時,看見福爾摩斯全集背靠著山石,雙手抱臂,俯瞰著奔湧而下的水流。想不到這竟是我今生和他見的最後一面。

  一個瑞士少年手拿一封信。

  哈裡·C.愛德華茲,《麥克克魯雜志》,1893
  我看見福爾摩斯全集背靠著山石,雙手抱臂,俯瞰著奔湧而下的水流。

  哈裡·C.愛德華茲,《麥克克魯雜志》,1893
  快到山底時,我回頭望去,這時已經看不到瀑布,不過仍可看到山腰通往瀑布的彎曲小路。我記得,當時有一個人沿著小徑快步走了上去。在他身後綠蔭的襯托下,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黑色身影。我注意到他走路時精力充沛的樣子,但因為我有事急著趕路,很快就忘掉了他。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我回到了邁林根。老思泰勒正站在旅館的門口。

  “喂,”我急忙走過去說道,“但願她病情沒有惡化吧?”

  他臉上頓時呈現出驚奇的神色,我一看到他雙眉向上一揚,心裡不由得沉重起來。

  我看見福爾摩斯全集俯瞰著奔湧而下的水流。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你沒有寫這封信嗎?”我從衣袋裡掏出信來問道,“旅館裡難道沒有一位生病的英國女人嗎?”

  “當然沒有!”他大聲說道,“可是這上面怎麽會有旅館的印章呢!哈,這一定是那個高個子英國人寫的,你們走後他就來到了這裡。他說……”

  可是我沒等店主把話說完,就大驚失色地沿村路跑了下去,奔向剛才下山時走的那條小徑。我剛才下山時還用了一個多小時,這次等我竭盡全力跑回萊辛巴赫瀑布時,已經是過了兩個多小時[398]。福爾摩斯全集的登山杖[399]依然靠在我離開他時的那塊岩石上,可是他本人卻不知去向,我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可是除了四周山谷傳來的回聲外,什麽也聽不到。

  一看到登山杖,不由使我感到不寒而栗。這麽說,他沒有到洛森羅伊去,在遭到仇敵襲擊時,他一直站在這條一邊是峭壁、一邊是深淵的三英尺寬的小路上。那個瑞士少年找不到了,他可能是莫裡亞蒂花錢雇來的,事後留下這兩個對手走開了。然後發生了什麽事?有誰可以告訴我們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呢?
  我被這件事嚇得頭昏腦漲,站在那裡呆了一兩分鍾,努力使自己靜下心來,然後開始想到了福爾摩斯全集所用的方法,竭力運用它去查清這場悲劇。看起來這並不難。我們談話時,還沒有走到小徑的盡頭,登山杖指出了我們當時所站的位置。略顯黑色的土壤由於經常受到水花不停的濺灑,總是顯得很松軟,就是鳥落在上面也會留下爪印。從我的腳下起,兩排清晰的腳印一直延伸到小徑的盡頭,而且誰也沒有返回。離小路盡頭幾碼的地方,地面被踩成了一片泥濘,裂罅邊上的荊棘和羊齒草已經被扯亂,倒伏在泥水中。我把臉貼在裂罅邊,低頭查看,水花在我周圍噴濺。我離開旅館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現在我只能看到黑色峭壁上的水珠閃閃發光,還有峽谷遠處浪花衝擊的閃光。我大聲呼喚,但只能聽到猶如人聲的瀑布的奔騰。

  疊成小方塊的紙飄落到地面。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莫裡亞蒂先生正等著最後討論我們之間存在的一些問題。

  哈裡·C.愛德華茲,《麥克克魯雜志》,1893
  不過命中注定,我畢竟還是找到了我朋友和戰友的臨終遺言。我剛才說過,他的登山杖斜靠在小徑旁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在這塊圓石頂上,我看到有一件東西閃閃發光,我抬手把它取了下來,發現那是福爾摩斯全集過去常常帶在身邊的銀煙盒。我拿起煙盒,下面壓著的疊成小方塊的紙飄落到地面。我打開它,發現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三張紙,是寫給我的。它完全顯露出福爾摩斯全集的性格,指示仍然準確,筆法剛勁清晰,就像在書房寫成的一樣。

  信上寫道:

  我親愛的華生:

  承蒙莫裡亞蒂先生的好意,我寫下了這幾行字,他正等著最後討論我們之間存在的一些問題。他已向我大致講述了他擺脫英國警察並查明我們動向的方法。這更加肯定了我對他的能力所作的極高評價。一想到我能為社會除掉因他而帶來的禍害,我就非常高興,盡管這恐怕要讓我的朋友們[400]感到痛苦,特別是你,我親愛的華生。不過,我已經對你說過,無論如何,我的偵探生涯已經到了決定性時刻,而對我來說,再沒有比這樣的結果更使我感到心滿意足的了。實際上,我毫無隱瞞地對你說,我完全知道邁林根的來信是一場騙局,而我借故讓你走開,是因為我確信,緊跟著還會發生一系列類似事件。請告訴警長帕特森[401],他用於給那個匪幫定罪的文件放在字首為M的文件架裡,裡面有一個藍信封,上寫“莫裡亞蒂”。在離開英國時,我已將薄產[402]作了安排,並把它交付給我的哥哥麥克洛夫特。請代我問候華生夫人,我的朋友。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之死。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你忠誠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

  剩下的事幾句話就可以說清楚。經過專家對現場的勘察,毫無疑問,這兩人之間進行過一場搏鬥,在這種情況下,其結果只能是兩人緊緊地扭打在一起,搖搖晃晃地墜入了深淵。他們的屍體根本不可能找到[403],而在這個激流洶湧、泡沫沸騰的無底深淵中,將永遠埋葬著當代最危險的罪犯和最傑出的法律衛士。後來再也沒有找到那個瑞士少年,他分明是莫裡亞蒂雇用的爪牙之一。至於那個匪幫,公眾可能都還記得,福爾摩斯全集搜集了十分完整的罪證,從而揭露了他們的組織,揭露了死去的莫裡亞蒂的鐵腕對他們有多麽強大的控制力[404]。在訴訟過程中,很少涉及到他們那可怕首領的詳情,而我現在不得不對他的罪惡勾當作一個詳細的聲明,這是因為那些不明智的擁護者們妄想通過攻擊福爾摩斯全集來紀念莫裡亞蒂,而我將永遠把福爾摩斯全集看做我所認識的最好的人,最聰明的人[405]。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的遺囑,內森·本吉斯發現。

  《倫敦偵探雜志》

  這兩人之間進行過一場搏鬥……兩人緊緊地扭打在一起,搖搖晃晃地墜入了深淵。

  哈裡·C.愛德華茲,《麥克克魯雜志》,1893
  《最後一案》的修正觀點
  尼古拉斯·尤特欽在《〈最後一案〉的重要性》中指出:“與正典中其他故事相比,《最後一案》在福學家中所引起的爭論可能是最多的。”正如期待的那樣,出現了許多偏激的理論,解釋這個故事中一些矛盾和不合邏輯的地方:
  莫裡亞蒂是想象的。首先,存在一派學者認為“莫裡亞蒂是想象的”:本傑明·S.克拉克在《最後一案》中主張,福爾摩斯全集編造了整個故事,為了獲得三年時間治療自己的毒癮。歐文·L.傑弗裡在自己的專著《簡單,我親愛的華生》中收入一篇題為《最後一案》的文章,認為福爾摩斯全集想象出莫裡亞蒂這個角色,然後旅行去瀑布自殺。A.G.麥克唐納在《莫裡亞蒂先生》中得出結論認為,莫裡亞蒂是福爾摩斯全集捏造出來的,以解釋為何不成功的案件越來越多;福爾摩斯全集的自負不允許他承認自己被平凡的罪犯打敗了,所以他捏造出了一個犯罪大師。T.S.布萊克尼花了不少篇幅反駁了“一個不可透露名字的著名作家”提出的假設,那位作者認為福爾摩斯全集和莫裡亞蒂是同一個人。

  布魯斯·肯尼迪提出兩種不同的理論:《〈最後一案〉的問題》中,他認為福爾摩斯全集編造了整個故事,目的是度過三年假期時光;《向犯罪界的拿破侖致敬,雖然不是太熱烈》中,他提出華生編造了整個故事,出於詹姆斯·莫裡亞蒂上校的要求,為了懷念上校的弟弟,他因為救福爾摩斯全集而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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