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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三十八章《福爾摩斯全集(一)》(38)
  希臘譯員[283]
  《希臘譯員》不是福爾摩斯全集最值得稱頌的成就之一,因為他幾乎失去了委托人,並且沒能阻止一位無辜者被害。但是,這是僅有的兩件案子之一,福爾摩斯全集的兄長麥克洛夫特活躍其中(另一件是《布魯斯-帕廷頓計劃》),因此對於福爾摩斯全集愛好者來說是不可不讀的。麥克洛夫特比福爾摩斯全集年長七歲,他更聰明,但是行動力不如弟弟,不願意找麻煩離開扶手椅去調查案件。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比歇洛克“高大強壯得多”,“身材魁梧”,有著海豹掌般肥碩的手,據說是在英國政府裡某些部門查帳。但是,《布魯斯-帕廷頓計劃》中,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充分了解了華生的謹慎,便透露說麥克洛夫特“有時就是英國政府”。有些人認為麥克洛夫特是維多利亞時代的特工,也是英國“中央情報局”的首腦。不過,麥克洛夫特在這件案子中的所作所為並不十分符合邏輯,有些學者推測他在這件事情上也許有著不可告人的“計劃”。

  在我和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長期密切的交往中,很少聽他提到過他的親屬,也極少聽他談起自己早年的生活。他這種沉默寡言的性格,使他更顯得不近人情,甚至有時我把他看做一個孤僻的怪人,一個有心無情的人,雖然他有超群的智力,卻缺乏人類的感情。他不喜歡接近女人,也厭惡結交新朋友,這些都是他不易動感情的典型性格的體現,尤其無情的是他閉口不談他的家人。因此,開始我認為他是一個無親無故的孤兒,可是有一天,讓我感到吃驚的是,他竟向我提起了他的哥哥。

  一個夏天的傍晚,喝完茶後,我們開始漫無邊際、東拉西扯地閑談起來,從高爾夫球俱樂部[284]談到黃赤交角變化的原因[285],最後談到返祖問題[286]和遺傳現象,討論的重點是:一個人的非凡才能有多少是來自祖先的遺傳,又有多少要歸功於他早期接受的訓練。

  “就拿你來說,”我說道,“從你給我說過的所有事情來看,似乎很明顯,你的觀察本領和非凡的推理能力,都來自你自己系統的訓練。”

  “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這樣說,”福爾摩斯全集若有所思地說道,“我祖上是鄉紳,他們看起來過著自己那個階級的普通生活[287]。不過,我這種癖性依然是我血統中固有的。我的祖母可能就有這種血統,因為她是法國美術家威爾奈[288]的妹妹。血液中的這種藝術成分很容易帶有最奇異的遺傳形式。”

  “可是你怎麽知道這是遺傳得來的呢?”

  “因為我哥哥麥克洛夫特所擁有的推理能力比我更強。”

  對我來說,這確實還是一件新聞[289]。假如英國還有另一個擁有如此非凡才能的人,為什麽警署和公眾卻從未聽說過他呢?我隻好說可能是因為我朋友謙虛,所以才承認有一個比他還強的哥哥。聽我這樣說,福爾摩斯全集笑了起來。

  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我親愛的華生,”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並不讚同有些人把謙虛列為美德的說法。對邏輯學家來說,所有的事物都應當正確地看待,低估自己的能力和誇大自己的才能一樣,都是與真理背道而馳的。所以,我說麥克洛夫特擁有比我更強的觀察能力,你就應當相信我說的都是毫不誇張的實話。”

  “你哥哥比你大幾歲?”

  “比我大七歲。”

  “他為什麽並不出名呢?”

  “噢,他在他自己的社會圈子裡是很有知名度的。”

  “那麽,在什麽地方呢?”

  “噢,比如說,在第歐根尼俱樂部裡。”

  我從未聽說過這麽個地方,我臉上的表情也一定流露出了這種疑問,所以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拿出表來看了看,說道:

  “第歐根尼俱樂部是倫敦最古怪的俱樂部,而麥克洛夫特也是個最古怪的人[290]。從下午四點三刻到七點四十分,他待是呆在那裡。現在已經六點了,如果你願意在這美妙的晚上出去走走,我會很高興介紹你認識這兩個‘古怪’。”

  福爾摩斯全集拿出表來看了看。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五分鍾以後,我們就來到了街上,向攝政廣場[291]方向走去。

  “你一定想知道,”我的朋友說道,“為什麽麥克洛夫特不把他的這種才能用於偵探工作呢?實際上,他是不可能當偵探的。”

  “可我認為你說……”

  “我說過他在觀察和推理方面要比我強。假如偵探這門藝術只需要坐在扶手椅上推理就能完成,那麽我哥哥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大偵探了。可是他既沒有做偵探的打算,也沒有這種精力。他寧願被人認為是錯誤的,也不願親自去證實自己所作論斷的正確性。我曾多次向他請教一些難題,從他那裡得到的解釋,後來證明都是正確的。不過,一件案子在未提交給法官或陪審團之前,他卻完全無法提出確鑿有力的證據。”

  “那麽,他的職業不是偵探了?”

  “絕對不是。偵探工作對我來說是謀生的手段,在他只不過是業余愛好而已。他對數學非常精通,經常在政府各部門查帳[292]。麥克洛夫特住蓓爾美爾街。他每天步行上班,拐一個彎就能到白廳[293],早出晚歸,年年如此,從來沒參加過其他活動,也不去別的地方,唯一的去處就是他住所對面的第歐根尼俱樂部[294]。”

  “我想不起有這個名字的俱樂部。”

  “你很可能不知道。倫敦有許多人,他們有的生性羞怯,有的憤世嫉俗,甚至不願意與朋友在一起,可是他們並不反對坐在舒適的椅子上,看看最新的期刊。因為這個原因,第歐根尼俱樂部便應運而生了。現在,這裡聚集的都是城裡最孤僻和最不願交際的人。會員們之間不允許互相搭話,除了在會客室[295]外,任何情況下都不準許交談,如果被俱樂部委員會發現三次犯規,談話者就會被開除。我哥哥是俱樂部的發起人之一,我自己也覺得這個俱樂部有一個很寬松的氣氛。”

  從詹姆斯街盡頭轉過去,說話之間,我們已來到蓓爾美爾街。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停在離卡爾頓俱樂部[296]不遠的一個門口,囑咐我不要說話,領著我走進了大廳。我通過門上的玻璃看到一間寬敞而豪華的房間,裡面有很多人,每個人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報紙。福爾摩斯全集把我帶進一間小屋,從房間裡面可以看到蓓爾美爾街,然後讓我自己待了一會兒,他很快領著一個人回到了房間。我想這一定是他哥哥。

  蓓爾美爾街

  《女王的倫敦》(1897)
  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看起來比他弟弟高大強壯得多。他的身材魁梧,臉型雖然很大,但也依稀可以看出幾分他弟弟特有的那種敏銳的表情[297]。他明亮的雙眼呈淡灰色,顯得非常有神,似乎總是在思考著什麽,這種神情我也只有在歇洛克全神貫注時才看得到。

  “很高興見到你,先生,”他說著,伸出一隻海豹掌般肥碩的手來,“自從你為歇洛克作傳後,他名聲大振。順便說一下,歇洛克,上周我還等著你來找我商量那件莊園主住宅案呢,我想你可能有點力不從心了吧。”

  “不,我已經把案子破了。”我的朋友笑著說道。

  “當然,案件是亞當斯所為。”

  “不錯,是亞當斯乾的。”

  “從一開始我就確信是他所為。”兩個人一起在俱樂部的凸肚窗旁坐下來,“對一個想研究人類的人來說,這是最好的地方,”麥克洛夫特說道,“比方說正向我們走來的兩個人吧!他們就是非常好的典型!”

  “你是說那彈子記分員[298]和他身旁那個人嗎?”

  白廳
  《女王的倫敦》(1897)
  薩摩賽特大廈
  《女王的倫敦》(1897)
  麥克洛夫特步行路線圖。

  雅典娜俱樂部
  《女王的倫敦》(1896)
  “不錯,你知道那個人是做什麽的嗎?”

  這時,那兩個人在窗戶對面停了下來。我可以看出,他們其中有一個人的背心口袋上有粉筆的痕跡,這是彈子遊戲的標志。另一個人則身材瘦小,皮膚黝黑,帽子戴在後腦杓上,腋下還夾著好幾個小包。

  “我想他是一個老兵。”歇洛克說道。

  “而且是剛退伍的老兵。”麥克洛夫特說道。

  “看起來他在印度服役。”

  “是一個軍士。”

  “可能是皇家炮兵隊的。”歇洛克說道。

  “他是一個鰥夫。”

  “不過有一個孩子。”

  “不止一個孩子,我親愛的弟弟,他的孩子可不止一個。”

  “好啦,”我笑著說道,“這有點太不可思議了。”

  “可以肯定,”歇洛克答道,“從他威風凜凜的神情,風吹日曬的皮膚,不難看出他是一個軍人,並且不是一個普通的士兵;而且他剛從印度回來。”

  “由於他仍穿著那雙所謂的炮兵靴子[299],這說明他退伍的時間不長。”麥克洛夫特說道。

  “他走路的姿勢不像是騎兵,但他一側眼眉上邊的膚色較淺,這表明他常歪戴著帽子。而他這樣的體重又不能做工兵[300],所以說他是炮兵。”

  “還有,他萬分悲傷的神情說明他失去了某個最親愛的人。從他自己出去購物這種情況看,他好像失去了妻子。你看,他購買的東西是給孩子的。那是一個撥浪鼓,說明其中一個孩子很小,他妻子可能在分娩後就死去了。他腋下夾著一本小人書,這說明他還掛念著另外一個孩子[301]。”

  我這才明白,為什麽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說他哥哥比他自己擁有更加敏銳的觀察力。歇洛克微笑著瞅了我一眼。麥克洛夫特從一個玳瑁匣子裡取出鼻煙,用一塊大紅絲巾把落在他上衣前的煙灰拭去。

  “順便說一下,歇洛克,”麥克洛夫特說道,“我有一件你非常中意的事情,這是一個很不尋常的問題,我正在著手判斷,但我沒有精力把它進行到底,取得一個完美的結局。可是它的確是檢驗我的推理能力的良機。如果你願意了解一下這裡面的情況……”

  “我親愛的麥克洛夫特,我非常願意。”

  他的哥哥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潦潦草草地寫下幾個字,按了按鈴,把紙條交給了侍者。

  “我已經叫人去把梅拉斯先生請到這裡來,”麥克洛夫特說道,“他就住在我樓上,我和他還算熟,他在遇到困惑的問題時,總是來找我。據我所知,梅拉斯先生具有希臘血統,而且是一個著名的語言學家。他一半是靠在法院充當譯員謀生,一半靠給那些住在諾森伯蘭街旅館的富有的東方人作向導。我看還是讓他自己講一下他的奇怪遭遇吧。”

  幾分鍾後,來了一個矮小粗壯的人,他那橄欖色的臉龐和漆黑的頭髮表明他是一個南方人,但他說話的語氣卻像是一個很有教養的英格蘭人。他熱情地同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握手,當聽說這位專家很想聽聽他經歷的事情時,他那雙黑色的眼睛立刻發出喜悅的光芒。

  “我不知道警察會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他悲切地說道,“就是因為他們以前沒有聽過這種事,他們才認為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可是我知道,除非我弄清那個臉上貼著橡皮膏的可憐人遭遇了什麽事,我是決不會放心的。”

  諾森伯蘭街旅館。

  《女王的倫敦》(1897)
  “我願意傾聽。”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說道。

  “現在是星期三晚上,”梅拉斯先生說道,“啊,那麽,這件事是在星期一夜晚,你知道,也就是兩天前發生的事了。我是一個譯員,可能我的鄰居已經告訴過你們:我能翻譯所有的語言——或者說幾乎是所有語言——但由於我出生在希臘,而且名字也是希臘語的,所以我主要是翻譯希臘語。很多年來,我在倫敦一直是個很出名的希臘譯員,我的名字在各家旅館是眾所周知的。

  “外國人遇到了困難,或是旅遊者新來到這裡,往往在不尋常的時候來請我幫忙做翻譯,這都是常有的事。因此,星期一晚上,一位衣著時髦的年輕人拉蒂默先生上門來找我,要我陪他乘坐候在門口的馬車外出,對此我並不感到奇怪。他說,有一位希臘朋友因事來這裡找他,而他只會講自己的母語,因此隻好請一位譯員。他告訴我他家離這裡不算太遠,住在肯辛頓,他看上去異常匆忙,我們一來到街上,他就急忙把我推到車內。

  “我坐進車中,但很快就產生了懷疑,因為我發現這不是一輛普通的四輪馬車。這輛馬車的內部空間比倫敦那種寒酸的普通四輪馬車大得多,雖然裡面的裝飾有些磨損,但仍顯得很講究。拉蒂默先生坐在我對面,我們經過了查林十字街,轉入薩夫茨伯裡大街,又來到牛津街,我剛想冒昧地說:去肯辛頓走這條路是繞遠了,可看到我的同行者的一種奇怪舉動,我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從懷裡取出一根外形可怕、灌了鉛的大頭短棒,前後晃了晃,似乎在驗證一下它的分量和威力,然後一言不發地把它放在身旁座位上,然後他關好了兩邊的窗戶。讓我吃驚的是,我發現車窗上都蒙著紙,好像是防止我向外面看。

  “‘很抱歉,擋住你的視線了,梅拉斯先生,’他說道,‘實際上我不想讓你看到我們要去的地方。如果你能找到回來的路,那我就有麻煩了。’

  “你們可想而知,他的這些話使我大吃一驚。與我同車的這個人是個體格強壯的年輕人,即使他沒有武器,與他搏鬥,我也毫無勝算的機會。

  “‘你這是一種很過分的行為,拉蒂默先生,’我結結巴巴地說道,‘你很清楚你這樣做是完全違法的。’

  “‘不錯,這樣做是有些失禮,’他說道,‘但是我們會給你補償的。不過,我必須警告你,梅拉斯先生,無論今晚何時,如果你試圖報警或做出什麽對我不利的事,你會發現後果是很嚴重的。我提請你注意,沒有任何人知道你在哪裡,同時,不論在這輛馬車裡或是在我家中,你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他關好了兩邊的窗戶。”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他說話雖然心平氣和,可是話音刺耳,極具威脅的意味。我默不作聲地坐在那裡,心中奇怪,究竟是什麽原因,他要用這種奇怪的方式來綁架我。但無論怎樣,明擺著我的反抗是沒有用的,我只有等著,看看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我們趕了約兩個小時的路,而我卻絲毫不知要去何處。有時馬車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說明是走在石板路上,有時又覺得平穩無聲,說明是走在柏油路上。除了能聽出聲音變化之外,沒有任何線索能告訴我們現在身處何地。車窗被紙遮得透不進光來,前面的玻璃也拉上了藍色的窗簾。我們離開蓓爾美爾街時是七點一刻,而最後當我們停下車時,我的表顯示已經是差十分九點。同行者打開了窗玻璃,我看到了一個低矮的拱門,上面點著一盞燈。我急忙從馬車上下來,門打開了,我進入院內,隱約還記得進去時看到了一片草坪,兩邊都是樹。我不敢貿然確定這究竟是私人庭院,還是真正的鄉下。

  “大廳裡面點著一盞彩色煤油燈,火焰很小,除了看到房子很大,裡面掛著許多圖畫,其他我什麽也看不見。在暗淡的燈光下,我看出那個開門的人是個身材矮小、形容猥瑣的中年人,雙肩向前佝僂著。他向我們轉過身來,借著光線,我這才看出他戴著眼鏡。

  “‘是梅拉斯先生嗎,哈羅德?’他說道。

  “‘是的。’

  “‘這事做得好,做得好!梅拉斯先生,我們並沒有什麽惡意,可是沒有你,我們就無法進展下去。如果你真心為我們辦事,你是不會後悔的,如果你要耍花招,那就祈求上帝保佑你吧!’他說話時精神緊張、聲音顫抖,其間不時地乾笑幾聲,但不知什麽緣故,總讓我覺得他比那個年輕人更可怕。

  “‘你要讓我做什麽?’我問道。

  “‘只是要你向拜訪我們的那位希臘紳士問幾個問題,並讓我們知道他是怎麽回答的。不過讓你說什麽你就說什麽,不許多問,否則……’他又發出讓人不安的乾笑,‘否則,你還不如沒出生。’

  “他說著打開了門,把我領進一個房間,裡面裝飾得很華麗,不過也只是點了一盞擰得很小的燈。這個房間的確很大,我走進房間時,雙腳踩在軟綿綿的地毯上,說明它布置得很奢侈。屋裡還有一些絲絨面軟椅,一個高大的白色大理石壁爐台,它的旁邊好像還放著一副日本鎧甲,燈的正下方有一把椅子,那個年紀大些的人示意我坐下。年輕人走了出去,但很快又從另一個門返回來,領著一個身穿寬大睡衣的人,慢慢地朝我們走了過來。當他走到昏暗的燈光下,我才看清了一些他的容貌,頓時把我嚇得毛骨悚然。他的臉色極其蒼白,異常瘦弱,兩隻明亮而凸出的大眼睛,表明他體力雖然不支,精力卻還充沛。他看上去不僅身體虛弱,更讓我吃驚的是他臉上橫七豎八地貼著奇形怪狀的橡皮膏,嘴也被一大塊橡皮膏封死了。

  日本鎧甲。

  “‘石板拿來了嗎,哈羅德?’看到那個怪人癱倒在椅子上,年紀大的人喊道,‘他的手松開了嗎?好,那麽,給他一支筆。梅拉斯先生,請你問他一些問題,讓他把答案寫下來。首先,問他是否準備在文件上簽字?’

  “那個人雙眼冒出怒火。

  “‘不!’他用希臘文在石板上寫道。

  “‘不能商量一下嗎?’我按照那惡棍的吩咐問道。

  “‘除非我親眼看見她在我認識的希臘牧師作證下結婚。’

  “那個年長的家夥惡狠狠地笑著說道:‘那麽,這樣做你知道你的下場嗎?’

  “‘我什麽都不在乎。’

  “上面這些問答只是我們之間說寫並用的奇怪談話的一部分,我不得不反覆問他是否願意妥協讓步,在文件上簽字;始終都是得到同樣憤怒的回答。很快我就想起了一個不錯的方法。我在每一個問題上都加上一小句自己的問話,先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目的是想試試在座的那兩個人能不能聽懂。後來,我發現他們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便放心大膽地問了起來。我們的談話過程大致是這樣的:

  “‘這樣固執下去對你沒什麽好處。你是誰?’

  “‘我不在乎。我在倫敦沒有熟人。’

  “‘你的命運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你來這裡多長時間了?’

  “‘隨便怎樣都行。三個星期了。’

  “‘這產業再也不屬於你了。他們怎麽折磨你的?’

  “‘決不能讓它落到惡棍手裡。他們不給我飯吃。’

  “‘如果你簽了字,你就能夠自由了。這是一所什麽宅邸?’

  “我嚇得毛骨悚然。”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我決不會簽字。我不知道。’

  “‘你不想為她做些什麽嗎?你叫什麽名字?’

  “‘我要聽她親自這樣說才相信。克來第特。’

  “‘如果你簽字的話,就能見到她了。你從哪裡來的?’

  “‘那我隻好不見她。雅典。’

  “只要再給我五分鍾,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就能在他們鼻子底下把整個事情打探清楚。我下一個問題就有可能把這件事查清,可偏偏這個時候,門打開了,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我看不太清她的容貌,隻覺她身材修長,體態優美,烏黑的頭髮,穿著寬松的白色睡衣。

  “‘哈羅德,’那女子的英語口音不很標準,‘我再也不願待下去了。這裡太偏僻了,只有……啊,我的天哪,這不是保羅嗎!’

  “她最後這句話說的是希臘語,話猶未了,那人拚命撕下嘴上封的橡皮膏,尖聲叫喊著:‘索菲!索菲!’撲到了女人懷裡。然而,他們隻擁抱了片刻,年輕人便抓住那女人,把她推出門去。年長者則毫不費力地抓住那瘦弱的受害者,把他從另一個門拖了出去。這時只有我留在房間裡,我突然站起身來,產生了一個模糊的想法:我應當設法找一些線索,看看我究竟身在何處。不過,幸好我還沒有這樣做,因為我抬頭一看,那個年長者站在門口,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那人拚命撕下嘴上封的橡皮膏。”

  W.H.海德,《哈珀周刊》,1893
  “‘就這樣吧,梅拉斯先生,’他說道,‘你看我們很相信你,才請你參與了一些私事。原本我們有一個講希臘語的朋友,開始是由他幫我們進行談判的;但他因事不得不回東方去了,否則我們是不會打擾你的。我們很需要找個人來頂替他的位置,聽說你的翻譯水平很高,我們感到很幸運。’

  “我點了點頭。

  “‘這裡有五英鎊,’他向我走過來,說道,‘我想作酬金已經足夠了。不過請記住,’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胸膛,獰笑著補充說道,‘如果你把這事透露出去——記住了,只要有一個人知道了——那就讓上帝保佑你的亡魂吧!’

  “我無法向你說明這個相貌平平的人讓我感到何等的厭惡和驚駭。現在燈光照在他身上,我把他看得更清楚了。他面呈菜色,臉型尖瘦,一小撮胡須又細又稀,說話時把臉向前伸著,嘴唇和眼瞼不住地顫動,就像一個舞蹈病患者。我不禁想到他那詭詐的怪笑聲也是一種神經病的症狀。然而,他臉上更讓人感到恐懼的還是那雙眼睛,鐵青發灰,眼窩深處閃爍著冷酷、惡毒、凶殘的光。

  “索菲!索菲!”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如果你把這件事說出去,我們遲早會知道的,’他說道,‘我們有辦法得到消息。現在外面候著一輛馬車,我的夥伴送你回去。’

  “我急忙走出前廳坐上了馬車,又看了一眼樹木和花園,拉蒂默先生緊緊地跟在我身後,一言不發地坐在我對面。我們就這樣默不作聲地又行駛了一段漫長的路程,車窗依然擋著,直到過了半夜,車終於停了下來。

  “‘請你在這裡下車,梅拉斯先生,’我的同行者說道,‘很抱歉把你放在離家這麽遠的地方,可是我別無選擇。如果你要跟蹤我們的馬車,那只能是自找苦吃。’

  “他說著便打開車門,我剛剛跳下車,車夫便揚鞭策馬,馬車疾駛而去。我驚恐地四處張望,發現我原來置身荒野,四下是黑糊糊的灌木叢。遠處有一排房屋,窗戶裡到處閃著燈光;另一邊則是鐵路的紅色信號燈。

  “我發現有人正向我走來。”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把我載到這裡的那輛馬車已經消失在遠方。我站在那裡呆呆地環顧四周,想弄清究竟身在何地,黑暗中我發現有人正向我走來。等他走到我跟前,我才認出他是一名鐵路搬運工。

  “‘你能告訴我這裡是什麽地方嗎?’我問道。

  “‘這是伍茲沃斯荒地[302]。’他說道。

  “‘這裡有到城裡的火車嗎?’

  “‘你可以步行一英裡左右到科拉朋中心車站,’他說道,‘正好可以趕上去維多利亞車站的末班車。’

  “這就是我整個冒險的經歷。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除了我剛跟你說的事情之外,我既弄不清究竟到了何處,也不知和我談話的是何人,其他情況也一概不知。不過我知道那裡正發生著不公正的事情。如果有可能,我一定要幫助那個不幸的人。第二天早上,我把整個事情都告訴了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先生[303],隨後就向警方報了案。”

  聽完這段離奇曲折的故事,我們坐在那裡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來歇洛克望望他哥哥。

  “采取什麽措施了嗎?”歇洛克問道。

  麥克洛夫特從靠牆的桌上拿起一張《每日新聞》,上面有這樣一段話:

  今有名叫保羅·克來第特的希臘紳士,自雅典來此,不通英語;另有一名叫索菲的希臘女子;兩人均告失蹤,若有人告知其下落,當有重謝。X2473號。

  “各家報紙[304]都登載了這條廣告,至今仍無回音。”麥克洛夫特說道。

  “希臘使館知道了嗎?”

  “我問過了,他們也毫不知情。”

  “那麽,向雅典警察總部發過電報嗎?”

  麥克洛夫特轉身對我說:“歇洛克是我們家中精力最充沛的一個,好,你要想盡一切辦法查清這件案子。如果有什麽好消息,請告訴我一聲。”

  “當然了,”我的朋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答道,“我一定通知你,也會讓梅拉斯先生知道。在此期間,梅拉斯先生,如果我是你,我會特別注意,因為他們看到了這些廣告,就一定知道你出賣了他們。”

  在我們一起步行回家的路上,福爾摩斯全集在一家電報局停了下來,發了幾封電報。

  “你看,華生,”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今晚我們可沒有虛度時光。我處理過的許多重大案子就是這樣通過麥克洛夫特轉到我手上的。我們剛剛聽說的這個案子,雖然只能有一種解釋,但仍有一些特別之處。”

  “有希望解決它嗎?”

  “啊,我們已經了解了這麽多的情況,如果還不能找到其他的線索,那倒確實是件怪事呢。對我們剛才聽到的情況,你自己一定也有一些能解釋它們的想法吧。”

  “對,不過思路不太清楚。”

  “那麽,你怎麽想這件事呢?”

  “我認為,很明顯是那個叫哈羅德·拉蒂默的英國青年拐騙了那位希臘姑娘。”

  “從什麽地方拐騙來的?”

  “或許是從雅典吧。”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搖搖頭,說道:“那個青年根本不會講希臘話,而那個女子英語講得還算不錯。由此可以推斷——她已經在英國待了相當一段時間,而那青年卻從未到過希臘。”

  “好,那麽,我們可以假定她是來英國訪問的,是那個叫哈羅德的人說服她和自己一起逃走。”

  “這倒是很有可能的。”

  “然後她哥哥——我想他們一定是親屬關系——從希臘前來干涉這件事。由於太過魯莽,他落入了那個年輕人和他的老同夥手中。他們抓住了他,用武力強迫他在一些‘文件’上簽字,以便把那姑娘的財產轉讓給這二人。而她哥哥可能是這筆財產的托管人,對此他一口回絕。為了和他進行談判,這兩個人隻好去請了一個譯員,並且選中了梅拉斯先生,這之前可能還用過另外一個譯員。事先姑娘並不知道她哥哥到來的事,純粹出於偶然才發現了這件事。”

  “非常好!華生,”福爾摩斯全集大聲說道,“我確實認為你的分析離事實不遠了。你看,我們已經穩操勝券,唯一擔心的是他們會突然使用暴力。只要他們給我們留出一些時間,我們一定把他們捉拿歸案。”

  “可是我們怎樣才能找到那所住宅呢?”

  “啊,如果我們推測得沒錯,而那個姑娘的名字叫索菲·克來第特,或者過去她曾用這個名字,那我們就不難找到她。我們主要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因為她哥哥畢竟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很明顯,哈羅德與那姑娘搭上關系已經有一段時間——至少幾星期了,因為她哥哥在希臘聽到這個消息後趕到了這裡,也需要一些時間。如果在這段時間裡他們一直住在原處,那我們就可能得到一些對麥克洛夫特的廣告作出的回應。”

  “進來!”他笑容可掬地說道。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說話間,我們回到了貝克街的寓所。福爾摩斯全集首先走上樓去,他一打開房門就吃了一驚。我從他肩上望過去,同樣覺得很奇怪。原來他哥哥麥克洛夫特正坐在扶手椅上抽煙呢。

  “進來!歇洛克。請進,先生。”麥克洛夫特看著我們吃驚的臉色,笑容可掬地說道,“你沒有想到我有這麽大的精力,是嗎?歇洛克。可是不知何故,這件案子吸引了我。”

  “你怎麽過來的?”

  “我坐馬車先你們到了一步。”

  “有什麽新的進展嗎?”

  “我的廣告有回應了。”

  “啊!”

  “是的,你們剛走幾分鍾就來了回音。”

  “有什麽結果嗎?”

  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取出一張紙來。

  “看一下這個,”他說道,“信是一個中年人寫的,用的是寬尖鋼筆[305],寫在淡黃色的印刷紙上,寫這封信的人的身體很虛弱。”

  先生:

  看了今天你們所登的廣告,特通知你們。我對這個女孩的情況非常了解,如果你們能夠前往我處,我會詳細告訴你們她的悲慘遭遇。她現在住在貝克納姆的莫特爾茲。

  你忠實的J.達文波特
  “他這封信是發自下布裡克斯頓,”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歇洛克,我們現在何不乘車去找他,了解一下這方面的詳情?”

  “我親愛的麥克洛夫特,救哥哥的性命比了解他妹妹的情況更加重要。我認為應當立即到蘇格蘭場找警長葛雷格森,和他一起直接去貝克納姆。我們知道,那人的性命危在旦夕,現在正是生死攸關的時候!”

  “最好順路帶上梅拉斯先生,”我提議道,“我們可能需要一個翻譯。”

  “好極了,”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說道,“吩咐下人快去找輛四輪馬車,我們要立刻出發。”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桌子的抽屜,我看見他把手槍塞到衣袋裡。“不錯,”他見我正在看他,便說道,“就我們了解的情況來看,應當說我們正在和一夥極其危險的綁匪打交道。”

  我們趕到蓓爾美爾街梅拉斯先生家中時,天已完全黑了。聽說剛剛來了一位紳士把他請走了。

  “你能告訴我們他去哪兒了嗎?”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問道。

  “我不知道,先生,”開門的婦女答道,“我只知道他和那位紳士乘一輛馬車走了。”

  “那位紳士通報了姓名嗎?”

  “沒有,先生。”

  “他是不是一個個子很高英俊的黑臉年輕人?”

  “啊,不是的,先生。他個子不高,戴著眼鏡,面容瘦削,不過他性格爽朗,因為他說話時一直在笑。”

  “快隨我來!”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突然喊道,“事情變得嚴重了,”我們向蘇格蘭場趕去時,他說道,“那幾個人再次綁架了梅拉斯[306]。他們前天晚上就知道梅拉斯是一個沒有膽量的人,那惡棍只要一出現在他面前,就能嚇住他。毫無疑問,那幾個人是要他做翻譯,不過用完他之後,他們可能會殺掉他,因為他已經走漏了消息。”

  我們希望乘火車可以盡可能早一些趕到貝克納姆,至少比馬車到得早點。然而,我們到蘇格蘭場後,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葛雷格森警長,辦完允許進入私宅的法律手續。九點三刻,我們趕到了倫敦橋,十點半鍾我們四個人到了貝克納姆火車站,坐了半英裡的馬車,我們才來到莫特爾茲——這是一所陰森森的大宅院,背靠著公路。我們先把馬車打發走,然後沿車道一起向前走去。

  “窗戶都是黑的,”警長說道,“看起來這所宅院不像有人居住。”

  “鳥兒已經飛走,鳥巢空空如也。”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說道。

  “你為什麽這樣說呢?”

  “一輛滿載著行李的四輪馬車剛剛離開,還不到一個小時。”

  警長笑了笑,說道:“我用門燈照見了車轍,可這跟行李有什麽關系?”

  “你看到的可能是同一輛車向另一方向去的車轍。可是這向外駛去的車轍卻非常深——因此我們可以確信,車上裝了很重的行李。”

  “你看得比我仔細,”警長聳了聳雙肩,說道,“我們很難從這扇門強行闖入,不過我們可以試一試敲門,看看有沒有人回應。”

  警長用力地敲打著門環,又拚命按鈴,可是沒一點動靜。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走開了,幾分鍾後又返了回來。

  “我已經打開了一扇窗戶。”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說道。

  “幸好你同意強行闖入,而不是反對這樣做,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警長看見我的朋友這麽機靈地強行拉開窗閂,說道,“好,我想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只有不請而入了。”

  我們相繼從窗戶跳進一間大屋子,很明顯,這是梅拉斯先生上次來過的地方。警長點亮了提燈,借助燈光,我們看到了兩扇門、窗簾、燈和一副日本鎧甲,正如梅拉斯對我們描述的一樣。桌上放著兩個玻璃杯,一個空白蘭地酒瓶和一些殘羹冷炙。

  “那是什麽聲音?”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突然問道。

  我們都靜靜地站在那裡,仔細地傾聽著,我們頭頂上某處傳來了一陣低微的呻吟聲。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快速衝向門口,跑進前廳。這淒涼的聲音是從樓上傳來的。他跑上樓去,警長和我緊隨其後,他哥哥麥克洛夫特雖然塊頭很大,也盡快趕了上來。

  二層樓上對著我們有三扇門,那不幸的聲音從中間那扇門傳出來的,有時低如囈語,有時高聲哀號。門是鎖著的,可鑰匙卻留在了門外。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迅速地打開門衝了進去,不過馬上又退了出來,手還按在喉嚨上。

  “裡面正在燒炭,”他喊道,“稍等一會兒,毒氣就會散的[307]。”

  我們向裡面張望,只見房間正中有一個小銅鼎,裡面冒著暗藍色的火焰,它在地板上投射出一圈青灰色的不同尋常的光芒,我們在暗影中只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他們蜷縮在牆邊,從打開的門口冒出一股可怕的毒氣,把我們嗆得連咳帶喘。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跑到樓頂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然後衝進室內,打開窗戶,把銅鼎用力扔到花園裡。

  “裡面正在燒炭!”他喊道。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它在地板上投射出一圈青灰色的不同尋常的光芒。

  W.H.海德,《哈珀雜志》,1893
  “我們馬上就可以進去了。”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又飛快地跑出來,氣喘籲籲地說道,“蠟燭在哪裡?我看在這樣的空氣裡不一定能劃得著火柴。麥克洛夫特,現在你拿著燈站到門口,我們進去救他們出來!”

  我們衝到兩個中毒者的身旁,把他們拖到燈光明亮的前廳。他們都已不省人事,嘴唇發青,面部腫脹、充血,雙眼突出。他們的容貌扭曲得厲害,要不是那把黑胡子和肥胖的身形,我們很難辨認出其中一個是那位希臘譯員,他幾個小時以前才剛從第歐根尼俱樂部和我們分手。他連手帶腳被人捆了個結結實實,一隻眼睛上還有被毒打的傷痕。另一個人和他一樣被捆綁著,身材高大,但已經瘦弱得不像樣子,臉上奇形怪狀地散布著一些橡皮膏。我們把他放下時,他已經停止了呻吟,我掃了他一眼,就知道我們解救得太遲了。然而,梅拉斯先生仍然活著,我們借助於阿摩尼亞和白蘭地,不到一個小時,就看到他睜開了眼睛,我感到很滿意,因為我知道已經把他從死亡的深淵中救回來了。

  梅拉斯只是向我們簡單地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這證實我們的推理是正確的。去找他的那個人進屋後,從衣袖中抽出一支護身棒,威脅說要立刻處死他,就這樣,梅拉斯再次被人綁架。確實,那個獰笑著的暴徒在這位可憐的語言學家身上產生的威懾是無法抗拒的,因為那位譯員被嚇得面如土色,雙手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很快被帶到了貝克納姆,在第二次會談中充當譯員,這次會談甚至比第一次更富有戲劇性,那兩個英國人威脅他們的囚犯,如果他不滿足他們的要求,就會立刻被處死。後來見他始終不屈服於威脅,他們隻好把他重新囚禁起來。然後,他們指責梅拉斯在報紙上刊登廣告,出賣了他們,用棒子把他打昏過去,之後梅拉斯就失去了知覺,一直到我們發現並解救了他[308]。

  這就是那件希臘譯員的奇案,其中至今仍存在一些未解之謎。通過與答覆我們廣告的那位紳士聯系,我們發現那位不幸的年輕女子出身於一個希臘的富有人家,到英國來訪友。在英國她遇上了一個叫哈羅德·拉蒂默的年輕人,這個人獲取了她的芳心,最終說服她一同逃走。她的朋友聽到這件事後大為吃驚,便急忙通知她住在雅典的哥哥,證明自己的清白。她哥哥來到英國後,一不小心落入了拉蒂默和他那個叫威爾遜·肯普的同夥手中——肯普是一個聲名狼藉的家夥。那兩個人發現他語言不通,而且又無親無故,便把他囚禁起來,用毒打和饑餓迫使他簽字,妄想奪走他和他妹妹的財產。他們把他關在那所宅院裡,並把這事瞞著姑娘,他們在他臉上貼了許多橡皮膏,目的是讓姑娘即使見到哥哥也認不出來。然而,當譯員來訪的時候,由於女性的敏感,她第一次見到哥哥,就立刻看穿了哈羅德的偽裝。不過,這可憐的姑娘自己也是被囚禁的人,因為在這所宅院裡,除了那馬車夫夫婦兩人之外別無他人,而馬車夫夫婦又是這兩個同謀者的死黨。兩個惡棍知道他們秘密已經敗露,而被囚禁者又不願屈服,隻好攜帶姑娘逃離了那所宅院。這所家具齊全的住宅是他們花錢租用的。當然,他們要報復那個違抗他們意志的人和那個背叛他們的人。

  幾個月後,我們收到一份從布達佩斯報紙上剪下來的新聞[309],上面說兩個英國人攜一婦女同行,突遇慘禍,兩個男的都被人刺死。匈牙利警署認為是他們反目成仇,互相殘殺身亡。然而,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卻有自己不同的想法,至今他仍然認為,假如能找到那位希臘姑娘,就會弄明白她是怎樣為她哥哥和自己復仇的。

  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

  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只在正典的三件案子裡提及,即《希臘譯員》、《空屋》和《布魯斯-帕廷頓計劃》,對於他的情況知之甚少。不過這些故事中透露的一些蛛絲馬跡讓人好奇,並導致眾人對麥克洛夫特產生了種種猜測。“他思維細密條理分明,有著無人可比的記憶能力。”歇洛克在後來一篇故事中這樣形容他的哥哥,“別人是精通某個領域的專家,而他的專長是萬事通。”

  好幾位學者將這樣的描述放大,得出結論認為,要麽麥克洛夫特本身就是一台人形的電腦、政府電腦的首席操作員,要麽就是專為政府開發的一台“巴比奇分析儀”的首字母縮寫。羅伯特·A.海因萊因的科幻小說傑作《嚴厲的月亮》中,管理月球基地的電腦就叫麥克洛夫特。

  J.S.卡拉維的觀點更為合理些,他認為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是英國政府秘密情報部門的首腦,政府小心翼翼不透露他的身份。比利·懷德的電影《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的私生活》(1970)就采納了同樣的觀點(克裡斯托弗·李扮演了麥克洛夫特一角,他在德國電影《致命的項鏈》(1962)中扮演過福爾摩斯全集),伊恩·弗萊明用“M”指代詹姆斯·邦德的上司,這可能是麥克洛夫特繼任者承襲的頭銜。愛倫·摩爾筆下出色的漫畫作品《超凡紳士聯盟》如今被拍成電影,理查德·洛克斯伯格(他最近在BBC的《巴斯克維爾的獵犬》(2003)中扮演歇洛克)飾演英國情報機構的首領麥克洛夫特("M”);第歐根尼俱樂部在金·紐曼的長篇小說《德拉庫拉紀元》(1992)中成為了最高的秘密委員會。

  還有一些作者認為,麥克洛夫特根本不是歇洛克的哥哥,實際上是另一個歷史人物。有人認為他是艾爾伯特·愛德華,即威爾士親王,還有人認為是奧斯卡·王爾德。另有兩位作者推測,麥克洛夫特的確是歇洛克的哥哥,但是歇洛克在《希臘譯員》中對他的評價——說他缺乏行動力,而歇洛克在調查案件時需要四處奔波——是完全錯誤的。他們認為,麥克洛夫特實際上也是一名谘詢偵探,開業辦案,只是化名為“馬丁·休伊特”,他的冒險故事被阿瑟·莫裡森記錄下來,發表在《海濱雜志》上。盡管休伊特也是大腹便便,而且休伊特的冒險故事在《海濱雜志》刊登時也是西德尼·佩奇特繪製插圖,但是,如果“馬丁·休伊特”和“麥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全集”真是同一個人,那麽佩奇特不可能弄錯,可是他卻畫出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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