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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四十八章《福爾摩斯全集(二)》(4)
  跳舞的人[95]
  希爾頓·丘比特雇請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調查他妻子過去的秘密,為此福爾摩斯全集必須解開“跳舞小人”的密碼。一些人將這件案子作為福爾摩斯全集極少數失敗的案例之一,因為他沒有防止悲劇發生;不過他的確將罪犯繩之於法。雖然有一些案子中出現了美國人,但是華生之前寫的兩個故事裡美國人都是罪犯(《血字的研究》和《五個橘核》)。這件案子提到福爾摩斯全集的朋友、紐約警察局的威爾遜·哈爾格裡夫,暗示福爾摩斯全集可能去過美國。柯南·道爾曾經三次去美國做巡回演講,而且舞台劇《黑暗天使》暗示華生在美國住了幾年。這裡我們還對華生的情況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他有個朋友名叫瑟斯頓,喜歡打台球,而且華生顯然揮霍成性。密碼本身也是相當值得研究的課題,專業的和業余的密碼分析師以及福學家都對此加以研究,而且它的巧妙性和原創性使得華生醫生的這篇故事一直廣受歡迎。

  福爾摩斯全集彎著瘦長的身子一聲不響地坐了好幾個鍾頭了。他埋頭盯著面前的一隻化學試管,試管裡正煮著一種惡臭的化合物。他的腦袋垂在胸前,從我這裡望去,就像一隻瘦長的怪鳥,長著深灰的羽毛和黑色的冠毛。

  “華生,”他忽然說道,“原來你不打算投資南非有價證券[96]?”

  我吃了一驚——雖然我已經習慣了福爾摩斯全集的各種奇特本領,但是他這樣突然地道破我的心事,還是令我覺得難以理解。

  “你怎麽會知道呢?”我問他道。

  他從圓凳上轉過身來,手裡拿著那支冒著氣的試管。他深陷的眼睛裡,微微露出笑意。

  “現在,華生,你承認你吃驚了吧?”他說道。

  “是的。”

  “我應該讓你把這句話寫下來,並簽上你的名字。”

  “為什麽?”

  “因為五分鍾之後,你又會說這太簡單了。”

  “我絕對不會那樣說。”

  “你要知道,我親愛的華生,”他把試管放回試管架,用一種教授對學生講課的態度說道,“作出一連串的推理來,並且使每個推理的本身既簡單明了又都取決於它前面的推理,這其實並不難。然後,只要把中間的推理全部去掉,隻對你的聽眾宣布推理的起點和結論,那麽就可以得到驚人的、或者是虛誇的效果。所以,這並不很難。根據你的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間的虎口,我可以肯定你不想把你那筆小小的資金投到金礦中去。”

  “我看不出這有什麽關系。”

  “好像沒有,但是我可以馬上告訴你這有密切的關系。這是根簡單的鏈條,其中缺少的環節是:第一,昨天晚上從俱樂部[97]回來,你左手的虎口[98]上有白堊粉;第二,你只有在打台球的時候,為了穩定球杆,才會在虎口上抹白堊粉;第三,你只和瑟斯頓[99]打台球;第四,你在四個星期之前曾經告訴過我,瑟斯頓有購買某項南非產業的特權,再有一個月就要到期了。他想和你共同投資來購買;第五,你的支票簿鎖在我的抽屜裡[100],而且你一直沒向我要過鑰匙;第六,你不打算把錢投資在這個項目上了。”

  “這簡直太簡單了!”我大叫了起來。

  “不錯!”他有點生氣地說道,“每個問題,一旦向你解釋過,就變得很簡單。這裡有一個沒有得到解釋的問題,看你如何解釋它。”他把一張紙扔在桌子上,然後又開始做他的化學分析。

  我驚訝地看著紙上一些類似象形文字的符號。

  “嘿,福爾摩斯全集,這是一張小孩子的畫。”我大聲說道。

  “噢,那只是你的想法!”

  “難道會是別的什麽嗎?”

  “這正是諾福克郡裡德林村莊園[101]的希爾頓·丘比特先生[102]急於想要弄明白的問題。這個難題是今天的早班郵車送來的,他本人準備乘第二班火車來這裡。門鈴響了,華生。我估計來的人就是他。”

  樓梯上響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便走進來一位身材魁梧、體格健壯、臉刮得乾乾淨淨的紳士。他的明亮的眼睛、紅潤的面頰,說明他生活的地方遠離貝克大街的霧氣。他進門的時候,帶來了少許東海岸那種濃厚、新鮮、清爽的空氣。他跟我們握過手,正要坐下時,目光落在了那張我剛才仔細看過之後擱在桌上的畫著奇怪符號的紙條上。

  聯軍俱樂部。

  《女王的倫敦》(1897)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您怎麽解釋它呢?”他大聲地說道,“他們告訴我說您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我認為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奇怪的東西了。我把這張紙條先寄來,是為了讓您在我來之前有時間先研究研究它。”

  “的確很奇怪,”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乍一看就像是孩子們在開玩笑,在紙上畫一些跳舞的可笑的小人。您怎麽會重視這樣一張奇怪的畫呢?”

  “不是我,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是我的妻子很重視——這張畫把她嚇得要死。她什麽也不說,但是我能從她的眼睛裡看到她內心的恐懼,所以我想把這件事徹底弄清楚。”

  福爾摩斯全集把紙條舉起來對著太陽。那是從記事本上撕下來的一頁紙。

  “您怎麽解釋它呢?”

  弗瑞德裡克·朵爾·斯蒂爾,《科利爾周刊》,1903
  福爾摩斯全集把紙條舉起來。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3
  那些記號是用鉛筆畫的,這樣排列著:

  福爾摩斯全集仔細地看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紙條折起來,放進他的筆記本裡。

  “這可能是一樁很有趣、很不平常的案子,”他說道,“您在信中告訴了我一些細節,希爾頓·丘比特先生,但是我想請您給我的朋友華生醫生再講一遍。”

  “我這人不是很會講故事,”這位客人說道,下意識地一會兒緊握,一會兒又松開他那雙大而有力的手,“如果有什麽地方講得不清楚,您盡管問。我想從去年我結婚的時候開始講起,但是事先聲明一下,雖然我不是一個有錢人,但是我們家住在裡德林村大約有五百年了,在諾福克郡沒有誰的名聲能和我們家相提並論。去年,我到倫敦參加維多利亞女王執政慶典[103],住在拉塞爾廣場的一家公寓裡,因為我們教區的帕克爾牧師也住在這家公寓。在那裡還住了一位年輕的美國小姐——她的名字是帕特裡克·艾爾茜·帕特裡克。我們成了朋友。我在倫敦住了不到一個月,就已經和她難舍難分。我們悄悄地結了婚,然後以夫婦的身份回到了諾福克。您會覺得這很瘋狂,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一個名門子弟,竟然以這種方式娶了一個身世不明的妻子——但是您要是見到了她、了解了她,就能理解我對她的感情了。

  “當時艾爾茜對結婚的事很坦率,如果我想改變主意的話,不能說她沒有給我退出的機會。‘我曾經和一些討厭的人打過交道,’她對我說道,‘我想把他們統統都忘掉,不想再提起過去,因為這會使我很痛苦。如果你要娶我,希爾頓[104],我敢保證你娶的是一個問心無愧的女人。但是,你必須相信我,並且允許我對在成為你的妻子以前的一切經歷保持沉默。要是這些條件太苛刻了,那麽你就回諾福克郡去,讓我繼續孤寂地生活。’就在我們結婚的前一天,她對我說了這些話。我告訴她我願意依照她的條件娶她為妻,而且我也一直遵守著我的諾言。

  六十周年慶典儀式開始時,女王的馬車離開白金漢宮的方庭。

  《女王的倫敦》(1897)
  拉塞爾廣場

  《女王的倫敦》(1897)
  “我們結婚到現在已經有一年了,一直很幸福。可是大約一個月前,就是6月底的時候,我第一次看到了煩惱的征兆。那天我妻子接到一封從美國寄來的信——我看到上面貼了美國的郵票——她的臉色變得煞白,把信讀完就扔進火裡燒了。之後她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我也沒有提,因為諾言就是諾言。從那時起,她就不再安寧,臉上總是帶著恐懼,好像在等待著什麽。她應該相信我,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是,除非她開口,否則我什麽都不便說。她很老實,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所以不論她過去做錯了什麽,那也不是她的錯。雖然我只是諾福克的一個普通的鄉紳,但是在英國再也沒有誰比我把家庭的聲譽看得更高了,她很明白這一點,而且在沒有和我結婚之前就明白了。她決不會給我們一家的聲譽帶來任何汙點,這點我完全相信。

  “好了,現在我來談一談這件事情蹊蹺的地方。大概一個星期前,也就是上星期二,我發現在一個窗台上畫了一些小人,跟這張紙上的一模一樣,是用粉筆畫的。我以為是小馬倌畫的,可是他發誓說他什麽也不知道。不管怎樣,那些滑稽的小人肯定是在夜裡畫上去的。我把它們刷掉了,後來才跟我的妻子提起這件事情。令我驚訝的是,她很重視這件事,並且懇求我說如果再有這樣的畫,一定讓她看一看。連著一個星期,什麽也沒有出現,直到昨天早晨,我在花園日晷儀上找到了這張紙條。我把它拿給艾爾茜看,她立刻就昏死過去。之後她就像在做夢一樣,神情恍惚,眼睛裡一直充滿了恐懼。於是我寫了一封信,連同那張紙條一起寄給了您,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不能把它交給警察,因為他們肯定要嘲笑我,但是我相信您肯定會告訴我該怎麽辦。盡管我並不是很有錢,但是如果有什麽危險威脅到我的妻子,我寧願傾家蕩產也要保護她。”

  他是一個英國土生土長的漂亮男子——樸實、正直、文質彬彬,長著一雙誠實莊重的藍眼睛和一張寬闊俊俏的臉龐。從他的臉上,誰都可以看到他對妻子的鍾愛和信任。福爾摩斯全集全神貫注地聽他講完了這段經過以後,坐著沉思了一會兒。

  “難道您不覺得,丘比特先生,”他終於說道,“最好的辦法還是直接請求您的妻子把她的秘密告訴您?”

  希爾頓·丘比特搖了搖頭。

  “我要遵守諾言,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如果艾爾茜願意告訴我,她會告訴我的;如果她不願意,我不會強迫她說出來。不過,我可以自己想辦法——我一定得想辦法。”

  “我也願意全力幫助您。對了,您是否聽說您家附近來過陌生人呢?”

  “沒有。”

  “我猜您住的地方一定很平靜,任何陌生面孔出現都會引人注意吧?”

  “在比較近的地方是這樣的。但是,距離我們那裡不太遠的地方,有好幾個地方是飲牲口的,那裡的農民常常留宿外人。”

  “這些難懂的符號很明顯是有含義的。假如是隨意畫的,我們多半無法解釋;但是如果是有規律的,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把它徹底弄明白的。但是,僅有這一張太簡短了,您提供的情況又太模糊,無法作為調查的依據。我建議您回諾福克,密切注視情況的發展,把任何新出現的跳舞的人都照原樣臨摹下來——可惜的是,早先那些用粉筆畫在窗台上的跳舞的人,我們沒有進行描摹——另外您還要仔細打聽一下,附近是否來過什麽陌生人。您一旦收集到新的證據,就來這裡。我現在能給您的就只能是這些建議了,如果有什麽緊急的新動向,我隨時可以趕到諾福克去。”

  這一次的面談後福爾摩斯全集變得非常沉默,一連數日,我好幾次都看見他從筆記本中取出那張紙條,久久地仔細地研究上面畫的那些奇怪的符號,可是,他卻閉口不談這件事情。差不多兩個星期後的一天下午,我正要出去,他把我叫住了。

  “你最好留下,華生。”

  “為什麽?”

  “因為早上我收到希爾頓·丘比特的一份電報。你還記得他和那些跳舞的人嗎?他1點20分到了利物浦街,隨時都有可能到這裡來。從他的電報中,我推測已經有十分重要的新情況出現了。”

  我們沒有等多久,這位諾福克的紳士就坐馬車直接從車站趕來了。他看上去又焦急又沮喪,目光倦怠,皺紋爬滿額頭。

  “這件事真叫我受不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他說道,然後就像筋疲力盡一樣一屁股坐進了椅子裡,“當你感覺到素昧平生的人包圍著你、算計著你,這已經夠糟糕的了,可是如果再加上你眼睜睜地看著這件事情正在一點兒一點兒地折磨著你的妻子,這就不是血肉之軀所能夠承受的了。現在她被折磨得都消瘦了下去。”

  “她有沒有說什麽?”

  “沒有,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她還是沒有說。不過,有好幾回這個可憐的人想要坦白,卻又沒有勇氣來開這個頭。我也試著去幫助她,但是可能因為我太笨,反而嚇得她不敢說了。她曾經講到過我的古老的家族、我們在全郡的名聲以及引以為自豪的清白聲譽,我以為她就會說到要點上來了,但是話還沒有講到那裡就被岔開了。”

  “您自己有所發現嗎?”

  “我的收獲可不少,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給您帶來了幾張新的畫有跳舞小人的畫,讓您看看。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那個家夥。”

  “怎麽?是畫這些符號的那個人嗎?”

  “是的,是我看見他畫的。還是從頭跟您說吧。上次拜訪您後,我回到家裡,第二天早上頭一件見到的東西就是一行新的跳舞小人——它們是用粉筆畫在工具房的門上的。這間工具房挨著草坪,正對著前窗。我照樣臨摹了一張,就在這裡。”他打開一張紙,把它放在桌上。下面就是那些符號:
  “太好了!”福爾摩斯全集說道,“太好了!請您接著講吧。”

  “臨摹完了,我就把門上這些記號擦了,但是兩天后,又出現了新的符號。我這裡也有一張臨摹的。”

  福爾摩斯全集搓著雙手,高興得發出很輕的笑聲。

  “咱們的材料積累得很快呀!”他說道。

  “過了三天,我在日晷儀上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還壓著一塊鵝卵石——就是這個——紙條上畫的小人,跟上次的一模一樣。之後,我決定守夜。於是我取出了手槍,坐在書房裡——從那裡可以望到草坪和花園。大約凌晨兩點鍾時,我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原來是我的妻子穿著睡衣走來了——我坐在窗邊,窗外有月光,因此不用開燈就能看見她。她懇求我去睡覺,我就對她明說我要看看到底是誰在捉弄我們。她說這是毫無意義的惡作劇,讓我別去答理它。

  “‘假如這真的令你很氣憤的話,希爾頓,咱們倆可以出去旅行,避開這個討厭的家夥。’

  “‘什麽?讓一個惡作劇把咱們從這兒攆走?’我說道,‘全郡的人都會嘲笑我們的。’

  “‘去睡吧,’她說道,‘咱們明天再商量吧。’

  “她正說著,借著月光我忽然發現她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一隻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肩膀,而在工具房的陰影裡,有什麽東西在動。我看見一個黑影,繞過牆角蹲在工具房的前面。我抓起手槍想要衝出去,可妻子使勁把我抱住。我用力想要甩開她,她卻拚命地抱住我不放。最後,我掙脫了,但是等我打開門跑到工具房前的時候,那家夥已經不見了。但是他留下了痕跡——門上又畫了一行跳舞的小人,跟前兩次的完全一樣,我也把它們臨摹在那張紙上了。我把院子各處都找遍了,連那個家夥的影兒也沒見到。可奇怪的是當時他肯定就在附近——早上我再一次檢查那扇門的時候,發現在我已經看到過的那行小人下面,又添了幾個新畫的小人。”

  “過了三天,我在日晷儀上發現了一張紙條。”

  查爾斯·雷蒙德·麥考利,《歸來記》(麥克克魯·菲利普斯出版社),1905
  “那些新畫的小人您有沒有臨摹下來?”

  “臨摹了,很短,就在這裡。”

  他又拿出一張紙來。他臨摹下的新的跳舞小人是這樣的:

  “告訴我,”福爾摩斯全集說道,從他眼神中可以看出他非常興奮,“這是加在上一行下面的呢,還是截然分開的?”

  “是畫在另外一塊門板上的。”

  “好極了!這一點對於咱們的研究來說至關重要。我覺得很有希望了。希爾頓·丘比特先生,請您繼續講吧。”

  “妻子使勁把我抱住。”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3
  “我沒有什麽要講的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只是那天夜裡我對我妻子的行為很生氣——因為正在我可能抓住那個偷偷摸摸溜進來的流氓的時候,她卻把我拉住了。她說是怕我會遭到不幸,可那時我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也許她真正擔心的是那個人會遭到不幸——我懷疑她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而且她能夠讀懂那些古怪符號的意思。但是,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她的話音、她的眼神都令我信服——我相信她心裡想的確實是我的安全。這就是所有的情況,現在我需要您的指點。我的想法是叫五六個農場的小夥子埋伏在灌木叢裡,等那個家夥再來的時候就狠狠地教訓他一頓,然後我們就會安寧了。”

  “我覺得這樣簡單的辦法無法應付這種複雜的情況,”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您能在倫敦待多長時間?”

  “今天我必須回去。我不放心讓妻子一個人待在家裡一整夜。她很緊張,也要求我回去。”

  “我想您這樣做是對的。但是如果您能夠留下來,過一兩天我就可能跟您一起回去。現在您把這些紙留給我,不久我就會去拜訪您,幫著您解決難題。”

  一直到我們這位客人離開,福爾摩斯全集始終保持著他那種職業性的冷靜,但是我很了解他,而且很容易地就看出,他的心裡其實無比興奮。希爾頓·丘比特寬闊的背影剛從門口消失,我的夥伴就急忙跑到桌邊,把所有畫有跳舞小人的紙條都擺在自己的面前,開始進行精細複雜的分析——一連兩個多小時他在一張又一張紙上寫著符號和字母。他全神貫注,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有時,有了進展,他又是吹哨又是低唱;有時被難住了,他就久久皺著眉頭、兩眼呆望著。最後,他滿意地叫了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邊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一邊不停地搓著手。後來,他在電報紙上寫了一份很長的電報:“如果回電中的答覆如我所料,你就可以在你的記錄中添上一樁非常有趣的案件了,”他說道,“我希望咱們明天就去諾福克,給咱們的朋友帶去一些關於困擾他的秘密的明確消息,好讓他知道煩惱的原因所在。”

  說實話,我非常好奇,想問個究竟,但是我知道福爾摩斯全集喜歡在他選定的時間,以自己的方式公布他的發現。所以我等著,直到他覺得該向我說明的時候。

  可是,遲遲不見回電。接下來的兩天焦急難耐,在這兩天裡,只要門鈴一響,福爾摩斯全集就豎著耳朵仔細聽著。第二天晚上,來了一封希爾頓·丘比特的信,說他家裡平靜無事,只是那天清早日晷儀上又有長長的一行跳舞的小人。他臨摹了一張,隨信寄來:

  福爾摩斯全集伏在桌上,對著這張奇怪的圖案看了幾分鍾,突然,他猛地站了起來,發出一聲驚奇、沮喪的喊叫,臉色因焦急而顯得憔悴。

  “我們讓事態發展得夠遠了,”他說道,“今天晚上有去北沃爾沙姆的火車嗎?”

  我找出了火車時刻表——末班車剛剛開走。

  “那麽我們明天提前吃早飯,坐頭班車去,”福爾摩斯全集說道[105],“現在我們非出面不可了。啊,咱們盼望的電報來了。等一等,哈德森太太,也許我要拍個回電。不必了,不出我的所料。這封電報讓咱們一刻也不能耽擱,我們要趕快讓希爾頓·丘比特知道目前的情況,因為我們這位單純的諾福克紳士已經陷入了奇怪而且危險的羅網。”

  後來證明情況確實如此。現在我就要結束這個當時看來幼稚可笑、稀奇古怪的故事了,我的心裡又充滿了當時感受到的驚詫和恐怖——雖然我很願意給我的讀者一個更加愉快的結尾,但作為事實的記錄,我必須把這一連串的奇怪事件如實講下去,直到出現那個不幸的結局——這一結局,使得“裡德林村莊園”一度在全英國成了婦孺皆知的名詞。

  我們在北沃爾沙姆下車,一提起我們目的地,站長就急忙朝我們走來。“我想你們兩位是從倫敦來的偵探吧?”他說道。

  福爾摩斯全集的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為什麽這麽說呢?”

  “因為諾威奇的馬丁警長剛剛從這裡過去。也許您二位是外科醫生吧。她還沒有死——至少最後的消息是這樣的,可能你們趕得上救活她,但是還有絞架等著她呢。”

  福爾摩斯全集臉色陰沉,焦急萬分。

  “我想你們兩位是從倫敦來的偵探吧?”他說道。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3
  “我們要去裡德林村莊園,”他說道,“不過我們沒有聽說那裡發生了什麽事情。”

  “可怕極了,”站長說道,“希爾頓·丘比特和他的妻子兩個人都挨槍子了。她拿槍先打她的丈夫,然後打自己——他們家的傭人是這麽說——男的已經死了,女的也沒有多大希望了。咳,他們原來是諾福克郡最古老、最體面的一家啊!”

  福爾摩斯全集什麽也沒有說,趕緊上了一輛馬車。在長達七英裡的路途中,他始終沒有開過口[106]——我很少見他這樣徹底失望過。我們從倫敦來的時候福爾摩斯全集一直心神不寧,他仔細地逐頁查看各種早報,顯得憂心忡忡。現在,他所擔心的最壞情況變成了事實,所以就感到一種茫然的[107]憂鬱。他靠在座位上,默默地思考著。這一帶有許多我們感興趣的東西,因為我們正穿過一個在英國算得上是絕無僅有的鄉村——幾間分散的農舍說明了現在的人口狀況,但是四周都可以看到巨大的方塔形的教堂,聳立在平坦蔥綠的景色之中,述說著往日東安格利亞王國[108]的繁榮強大。終於,一片藍紫色的日耳曼海出現在諾福克青蔥的海岸邊[109],馬車夫用馬鞭指著從小樹林中露出的兩座舊式磚木結構的山牆說道:“那裡就是裡德林村莊園。”

  當我們駛到帶圓柱門廊[110]的大門前的時候,我看見了前面網球草地[111]邊那間讓我們浮想聯翩的黑色工具房和那座日晷儀。一個身材矮小、動作敏捷、留著胡子的人剛從一輛馬車上下來,他自我介紹說是諾福克警察局的馬丁警長。當他聽到我的同伴的名字的時候,非常驚訝。

  “啊,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這件案子是今天凌晨三點鍾發生的,您在倫敦是怎麽聽說的,而且跟我一起趕到了現場?”

  “是我料到了。我來這裡是希望能夠阻止它發生。”

  “那您一定掌握了重要的證據,在這方面我們一無所有,因為據說他們是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妻。”

  “我只有一些跳舞的小人作為物證,”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一會兒我再向您解釋吧。現在,既然沒來得及避免這場悲劇,我非常希望利用現在已掌握的材料來揚善懲惡。您是願意讓我參加您的調查工作呢,還是希望我自由行動?”

  “如果我真的能夠和您一起行動的話,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會感到非常榮幸。”警長真誠地說道。

  “這樣的話,我希望馬上聽取證詞,著手檢查,一刻也不能耽擱。”

  馬丁警長讓我的朋友自行其是,這是非常明智的,而他自己則滿足於把結果仔細地記錄下來。本地的外科醫生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他剛剛從丘比特夫人的臥室走下樓來,說她的傷勢嚴重,但是未必會致命。子彈是從她的前額穿過的,所以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恢復知覺。至於她是被打傷的還是自傷的,他不敢冒昧地發表意見,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一槍是從距離她很近的地方發射的。在房間裡隻發現了一把手槍,裡面的子彈只打了兩發。子彈擊中了希爾頓·丘比特先生的心臟。可以設想是希爾頓先開槍打他的妻子,然後自殺;也可能他的妻子是凶手,因為那支左輪手槍就掉在他們兩人正中間的地板上。

  “有沒有搬動過他?”

  “除了抬走他的妻子,我們沒有動任何其他的東西——我們不能讓她在地板上躺著。”

  “您到這裡有多久了,大夫?”

  “從四點鍾一直到現在。”

  “還有別人嗎?”

  “有的,就是這位警官。”

  “您什麽也沒碰吧?”

  “是的。”

  “您考慮得十分周到。是誰請您來的呢?”

  “女仆桑德斯。”

  “是她發現的嗎?”

  “她和廚子金太太。”

  “她們現在在哪裡呢?”

  “我想她們是在廚房裡吧。”

  “我看咱們最好馬上聽聽她們的講述。”

  於是這間有著橡木牆板和高窗戶的古老大廳變成了調查庭。福爾摩斯全集坐在一把老式的大椅子上,臉色憔悴,但是他那雙毫不寬容的眼睛卻炯炯有神——從這雙眼睛裡我可以看出他那堅定不移的決心:他準備窮盡一生的力量來追查這樁案件,直到為這位他沒有能夠拯救的委托人報了仇為止。衣著整齊的馬丁警長,滿頭白發的鄉村醫生,我自己和一個愣頭愣腦的本村警察組成了他奇怪的同伴。

  這兩位女士講得十分明白——一聲爆炸把她們從睡夢中驚醒了,一分鍾之後又響了一聲。她們睡在兩間緊挨著的房間裡,金太太先跑到桑德斯的房間裡,然後她們一起下了樓。書房門敞開著,桌上燃著一支蠟燭。男主人臉朝下趴在書房的正中間,已經死了;他的妻子就在靠近窗戶的地方蜷著,腦袋倚在牆上——她傷得很嚴重,滿臉是血,大口大口地喘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走廊和書房裡充滿了煙味和火藥味。窗戶關著,而且是從裡面插上的——對於這一點,她們兩個都十分肯定。她們馬上就叫人去找醫生和警察了,然後在馬夫和小馬倌的幫助下,把受傷的女主人抬回她的房間。出事之前夫妻兩人已經睡了,因為她穿著衣服,而他的睡衣的外面也套著便袍。書房裡的東西,也都沒有動過。據她們所知,夫妻間從來沒有吵過架,她們一直把他們看做非常恩愛的一對。

  這些就是兩個女仆的證詞的要點。在回答馬丁警長的問題的時候,她們都肯定地說所有的門都從裡面閂上的,誰也不能從屋裡逃走。在回答福爾摩斯全集的問題時,她們都記得從頂樓她們的房間裡一跑出來就能夠立刻聞到火藥的氣味。“我請您注意這個事實,”福爾摩斯全集對他的同行馬丁警長說道,“現在,我想我們應該徹底檢查那個房間了。”

  她們都記得她們聞到火藥的氣味。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3
  書房不大,三面都是書,一扇朝向花園的窗戶的對面,放著一張書桌。我們首先注意到的是這位不幸紳士的遺體——他那魁偉的身軀四肢攤開,橫躺在房間裡,凌亂的衣服表明他是從睡夢中匆忙爬起來的;子彈是從正面射入的,穿過心臟以後就留在了身體裡面,所以他當場死亡,沒有痛苦;他的便袍和手上都沒有火藥的痕跡。據鄉村醫生說,女主人的臉上有火藥的痕跡,但是手上沒有。

  “沒有火藥的痕跡並不能說明什麽。但是如果有的話,情況就迥然不同了,”福爾摩斯全集說道,“除非是很不合適的子彈,裡面的火藥才會朝後面噴出來,否則打多少槍也不會留下痕跡的。我建議現在把丘比特先生的遺體搬走。大夫,您還沒有取出打傷女主人的那顆子彈吧?”

  我們首先注意到的是這位不幸紳士的遺體。

  弗瑞德裡克·朵爾·斯蒂爾,《科利爾周刊》,1903
  “需要做一次複雜的手術,才能取出子彈。但是那支左輪手槍裡面還有四發子彈,打出了兩發子彈,造成了兩處傷口,所以六發子彈都有了下落。”

  “好像是這樣,”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或許您也能夠解釋打在窗戶框上的那顆子彈吧?”

  他突然轉過身去,用他那細長的指頭,指著離窗戶框底邊一英寸左右的一個小窟窿。

  “天哪!”警長大聲說道,“您怎麽看到的?”

  “因為我在找它。”

  “真是驚人的發現!”鄉村醫生說到,“您完全正確,先生。還放了第三槍,因此一定有第三者在場。但是,那能是誰呢?他是怎麽跑掉的呢?”

  “這正是咱們就要解答的問題,”福爾摩斯全集說道,“馬丁警長,您記得當那兩位女仆講到她們一出房門就聞到火藥味兒時,我說過這一點至關重要,是不是?”

  “是的,先生。但是,我承認我不大懂您的意思。”

  “這說明在開槍的時候,門窗都是開著的,否則火藥的煙不會那麽快吹到樓上去的——書房裡必須有穿堂風才會這樣——可是門窗敞開的時間很短。”

  “這您怎麽來證明呢?”

  “因為那支蠟燭並沒有淌下蠟油來。”

  “對極了!”警長大叫道,“對極了!”

  “我肯定了這場悲劇發生的時候窗戶是敞開的,後來就設想到其中可能有一個第三者,他站在窗外朝房間裡開了一槍。這時候如果對準窗外的人開槍,就有可能打中窗戶框。我一找,果然那裡有一個彈孔。”

  “但是窗戶是怎麽關上的呢?”

  “女主人第一個本能的反應當然是關上窗戶。啊,這是什麽?”

  一個鱷魚皮鑲銀邊、小巧精致的女式手提包放在桌上。福爾摩斯全集把它打開,將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手提包裡隻裝了一卷英格蘭銀行的鈔票,50鎊一張,一共20張,用橡皮圈箍在一起,沒有別的什麽東西了。

  “這個手提包必須小心保管,它還要出庭作證呢,”福爾摩斯全集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提包和鈔票交給了警長,“現在咱們必須想辦法說明這第三顆子彈——從木頭的碎片來看,這顆子彈是從房間裡打出去的;我想再問一問廚師金太太——金太太,您說過您是被很響的一聲爆炸聲驚醒的,您的意思是不是您聽起來它比第二聲更響?”

  “先生,我是從睡夢中被驚醒的,所以很難分辨——不過當時聽起來是很響的。”

  “您不覺得那可能是幾乎同時放的兩槍的聲音?”

  “我說不準,先生。”

  “我認為這是一定的。警長,我看這裡沒有什麽還要研究的了,如果您願意同我一起去的話,咱們到花園裡去看看有沒有什麽新的證據。”

  外面有一座花壇一直延伸到書房的窗前,當我們走近花壇的時候,不約而同地驚叫了起來——花壇裡的花被踩倒了,潮濕的泥土上布滿了腳印。那是有力的大腳印,腳趾細長。福爾摩斯全集像獵犬要找回被擊中的鳥那樣在草叢和落葉裡搜查。忽然,他高興地叫了一聲,彎下腰撿起來一個小圓銅筒。

  他彎下腰撿起來一個小圓銅筒。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3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說道,“那支左輪有推頂器,這就是第三槍的彈殼。我想,馬丁警長,咱們的案子差不多辦完了。”

  這位鄉村警長的臉上,流露出的是他對福爾摩斯全集神速巧妙的偵察所感到的萬分驚訝。最初他還露出過一點想講講自己的看法的意思,現在卻是萬分欽佩,毫無異議地聽從福爾摩斯全集。

  “您猜是誰打的呢?”他問道。

  “這個問題我以後再談,因為有幾點我還對您解釋不了。既然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最好照自己的想法進行下去,然後把這件事情一次說個明明白白。”

  “隨您的便,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只要能夠抓到凶手就行。”

  “我一點也不想故弄玄虛,可是正在行動的時候就插入冗長複雜的解釋是不可能的。一切線索我都有了——即使這位女主人再也不能恢復知覺,我們依然可以把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一一重現,並使凶手繩之於法。首先我想知道這附近是否有一家叫做‘愛爾裡奇’的小酒店?”

  所有的傭人都問過了,誰也沒有聽說過。在這個問題上,小馬倌幫了一些忙,他記起有一個農場主叫愛爾裡奇,住在東羅斯頓那邊,離這裡只有幾英裡。

  “是一個偏僻的農場嗎?”

  “很偏僻,先生。”

  “也許那裡的人還不知道昨晚這裡發生的事情吧?”

  “也許不知道,先生。”

  福爾摩斯全集想了一會兒,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備好一匹馬,我的孩子,”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想讓你送一封信到愛爾裡奇農場去。”

  他從口袋裡取出許多張畫著跳舞小人的紙條,把它們擺在書桌上,然後忙了一陣子。最後,他交給小馬倌一封信,叮囑他把信交到收信人手裡,特別囑咐他不要回答收信人提出的任何問題。我看見信外面的地址和收信人姓名寫得很潦草,並不像福爾摩斯全集慣常的那種工整的字體。信上寫著:

  諾福克,東羅斯頓,愛爾裡奇農場,亞伯·斯蘭尼先生。

  “警長,”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想您不妨打電報請求派警衛來,因為如果我沒有估計錯的話,您可能有一個非常危險的犯人要押送到郡監獄去。送信的小孩可以把您的電報帶去發。要是下午有回倫敦的火車,華生,我看我們就趕那趟車吧——我有一項非常有趣的化學分析要做,而且這項偵查工作馬上就要結束了。”

  小馬倌去送信了,福爾摩斯全集吩咐所有的傭人:如果有人來看望丘比特夫人,絕不能說出丘比特夫人的身體狀況,要馬上把客人領進客廳。他認真地叮囑傭人要記住這些話,然後領著我們去了客廳,並說現在的事態不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大家盡量休息一下,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麽。鄉村醫生已經離開去看他的病人了,只有警長和我留了下來。

  “即便在這個時候我的困難仍然很大,但是,一個很妙的想法使我知道了另外幾個字母。我想起如果這些懇求是來自一個在丘比特夫人年輕的時候就與她很親近的人的話,那麽一個兩頭是E,當中有三個其他字母的組合很可能就是ELSIE(艾爾茜)這個名字。我一檢查,發現這個組合曾經三次構成一句話的結尾——這肯定是對‘艾爾茜’提出的懇求。這樣一來我就找到了L、S和I.可是,懇求什麽呢?在‘艾爾茜’前面的一個詞,只有四個字母,末尾的字母是E.這個詞肯定是COME(來)。我試過其他的各種以E結尾的四個字母,可是都不符合情況。這樣我就找出了C、O和M三個字母,而且現在我可以再來分析第一句話,把它分成單詞,還不知道的字母就用圓點來代替。經過處理,這句話就成了這個樣子:
.
  M.EREESL.NE.
  “現在,第一個字母只能是A——這是最有幫助的發現,因為它在這個短句中出現了三次。第二個詞的開頭是H也是顯而易見的。這一句話現在就變成了:

  AM HERE A.E SLANE.
  再把名字中所缺少的字母添上就是:
  AM HERE ABE SLANE.
  (我已到達。亞伯·斯蘭尼。)
  我現在有了這麽多的字母,就有把握解釋第二句話了。這一句讀出來是這樣的:

  A.ELRI.ES.
  我看這一句中,我只能加上T和G作為缺少的字母才有意義(意為:住在愛爾裡奇),假定這個名字是寫信人住的地方或者旅店。”

  馬丁警長和我帶著極大的興趣聽我的朋友詳細地講述他找到答案的經過,這解答了我們的所有疑問。

  “後來您怎麽辦了,先生?”警長問道。

  “我有充分的理由猜想亞伯·斯蘭尼是一個美國人,因為亞伯是一個美國式的寫法,而且這些麻煩的起因又是一封從美國寄來的信。我也有充分的理由認為這件事情帶有某種犯罪的內情。女主人說過的那些暗示她的過去的話和她拒絕把實情告訴丈夫,都指明了方向。所以我才給在紐約警察局[114]的朋友威爾遜·哈爾格裡夫[115]發了一份電報——這位朋友不止一次利用過我所了解的有關倫敦的犯罪情況——我問他是否知道亞伯·斯蘭尼這個名字。這是他的回電:‘芝加哥最危險的騙子。’就在我接到回電的那天晚上,希爾頓·丘比特給我寄來了亞伯·斯蘭尼最後的信,用已經知道的這些字母譯出來就成了這樣的一句話:

  ELSIE.RE.ARE TO MEET THY GO.
  再添上P和D,這句話就完整了(意為:艾爾茜,準備見上帝吧),而且勸誘已經變成了恐嚇。根據我對於芝加哥的那幫歹徒的了解,我想他很快就會將恐嚇付諸行動,於是我立刻和我的朋友華生醫生來到諾福克,但是不幸的是,我們趕到這裡的時候,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能跟您一起處理案子,我倍感榮幸,”警長很熱情地說道,“不過,恕我直言,您隻對您自己負責,我卻要對我的上級負責。假如這個住在愛爾裡奇農場的亞伯·斯蘭尼真是凶手的話,他要是就在我坐在這裡的時候跑掉了,那我的麻煩就大了。”

  “不必擔心,他不會逃跑的。”

  “您怎麽知道他不會呢?”

  “他逃跑就等於承認自己有罪。”

  “那就讓我們去逮捕他吧。”

  “我想他馬上就會來這裡的。”

  “但他為什麽要來呢?”

  “因為我已經寫信請他來了。”

  “簡直難以置信,福爾摩斯全集先生!為什麽您請,他就得來呢?這不正會引起他懷疑,讓他逃走嗎?”

  “我想我知道應該怎麽寫信,”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事實上,要是我沒有看錯的話,這位先生正往這裡走來。”一位身材高大、皮膚黝黑、挺漂亮的家夥正邁著大步走在門外的小路上。他穿了一身灰法蘭絨,戴著一頂巴拿馬草帽,兩撇倒立胡子,大鷹鉤鼻,一邊走一邊揮動著手杖。

  “我想,先生們,”福爾摩斯全集小聲地說道,“咱們最好都站在門的後面——對付這樣一個家夥,最好多加小心。警長,您準備好手銬,我來同他談一談。”

  我們靜靜地等候了片刻,這一刻對誰來說都是永生難忘。接著,門開了,這個人走了進來,福爾摩斯全集立刻用手槍柄朝他的腦袋給了他一下,馬丁也把手銬戴上了他的手腕。他們的動作非常快,特別熟練,這個家夥還沒有明白是怎麽回事就動彈不得了。他瞪著一雙黑眼睛,挨個打量了我們,突然苦笑了起來。

  “先生們,這次你們贏啦——我好像被什麽硬東西敲了一下——但是我是接到希爾頓·丘比特夫人的信才來的,別告訴我她不在。難道是她幫你們給我設下了這個圈套?”

  福爾摩斯全集立刻用手槍柄朝他的腦袋給了他一下,馬丁也把手銬戴上了他的手腕。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3
  “先生們,這次你們贏啦。”

  弗瑞德裡克·朵爾·斯蒂爾,《科利爾周刊》,1903
  “希爾頓·丘比特夫人受了重傷,現在已經奄奄一息了。”

  這個人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叫喊,響遍了整個房間。

  “你胡說!”他拚命地嚷著說道,“受傷的是希爾頓,不是她。誰會忍心傷害小艾爾茜?我可能威脅過她——上帝饒恕我吧!——但是我決不會碰她一根頭髮的。收回你的話!告訴我她沒有受傷!”

  “她被發現的時候,傷勢已經很重,就倒在她丈夫的身旁。”

  伴著一聲悲傷的呻吟他往長靠椅上一坐,把臉埋在銬著的雙手中。過了足足有五分鍾,他一直一聲不響。然後,他再次抬起頭來,絕望地開口了。

  “我沒有什麽要瞞你們的。我打死的是一個先向我開槍的人,不能算是謀殺。可如果你們認為我會傷害艾爾茜,那就是你們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告訴你們吧,世界上再也沒有其他男人能像我愛她那樣愛一個女人。我有權娶她——很多年以前,她就已向我保證過——憑什麽這個英國人要站在我們中間呢?我是第一個有權娶她的,我要求的只是自己的權利。”

  “但是在她發現你是什麽樣的人以後,她就擺脫了你,”福爾摩斯全集嚴厲地說道,“她逃出美國就是為了躲開你,並且在英國同一位體面的紳士結了婚。你緊追不舍,讓她的生活痛苦萬分;你引誘她拋棄她心愛的可敬的丈夫,跟你這個她既恨又怕的人私奔,結果你使一個貴族死於非命,又逼得他的妻子自殺——這就是你乾的好事,亞伯·斯蘭尼先生,你將受到法律的懲罰。”

  “要是艾爾茜死了,我就什麽都不在乎了。”這個美國人說道。他張開一隻手,看了看團在手心裡的那張信紙,“看這兒,先生們,”他大聲地說道,眼裡露出了一絲懷疑,“您不是在嚇唬我吧?如果她真像您說的傷得那麽嚴重的話,寫這封信的人又是誰呢?”他把信扔到了桌子上面。

  “是我寫的,為了把你叫來。”

  他把臉埋在銬著的雙手中。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3
  他往長靠椅上一坐,把臉埋在銬著的雙手中。

  弗瑞德裡克·朵爾·斯蒂爾,《科利爾周刊》,1903
  “是您寫的?除了我們幫裡的人以外,沒有人知道跳舞小人的秘密,您怎麽能寫得出來?”

  “有人發明,就有人能破解,”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一輛馬車就要來把你帶到諾威奇去,亞伯·斯蘭尼先生。現在你還有時間對你所造成的傷害稍加彌補——你知道嗎?丘比特夫人蒙受了謀殺丈夫的重大嫌疑,如果不是因為我在場還有我偶然掌握的材料,她會受到控告的。你欠她的就是向大眾說明:對於她丈夫的慘死,她沒有任何直接或間接的責任。”

  “我也是這麽想的,”這個美國人說道,“我相信最能證明我自己的辦法,就是說出全部的事實。”

  “我有責任警告你——這樣會對你不利,”警長本著英國刑法公平對待的嚴肅精神高聲地說道[116]。

  斯蘭尼聳了聳肩。

  “我願意冒這個險,”他說,“我首先要告訴你們幾位先生的是,我從艾爾茜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就認識她了。當時我們一共七個人在芝加哥結成一幫,艾爾茜的父親是我們的頭目[117]。老帕特裡克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就是他發明了這種秘密文字[118]——除非你懂得這種文字的解法,不然就會當它是小孩的塗鴉。後來,艾爾茜對於我們的事情略有所聞,不能容忍這種行當。她自己有一些正當收入,於是趁我們不備,逃到倫敦來了。那時她已經和我訂婚了,我相信,要是我乾的是另外一行,她早就和我結婚了——她不願意與任何不正當的職業沾邊。在她跟這個英國人結婚以後,我才知道她在什麽地方,於是我給她寫信,但是一直沒有回音,之後,我來到了這裡。因為寫信沒有用,我就把要說的話寫在她能夠看到的地方。

  “我來這裡已經一個月了。我住在那個農莊裡,租到一間樓下的屋子。每天夜裡,我能夠自由進出,神不知鬼不覺。我想方設法要把艾爾茜騙走,可她一直沒有什麽反應。我知道她看了我寫的那些話,因為她有一次就在其中一句下面寫了答覆。於是我著急了,開始威脅她,她就寄給我一封信,懇求我走開,並且說如果她損害到丈夫的名譽,那會使她心碎的;她還說只要我答應離開這裡,不再糾纏她,她就會在清晨三點,等她丈夫睡著了的時候,下樓來在最後面的那扇窗前跟我說幾句話。果然,她來了,還帶著錢,想收買我[119]。我氣極敗壞,一把抓住她的胳臂,想從窗戶裡把她拽出來。就在這時,她丈夫手裡拿著左輪手槍衝進房間。艾爾茜癱倒在地板上,我們兩個就這樣面對面了。當時我的手裡也有槍[120],我舉起槍想把他嚇跑,可是他開了槍,沒有打中我,於是幾乎同時,我也開了槍,他便應聲而倒。我急忙穿過花園,這時還聽見背後有關窗的聲音[121]。先生們,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後來的事情我什麽也沒有聽說,一直到那個小夥子騎馬送來一封信,使我像個傻瓜[122]似的步行到這裡,把我自己交到你們的手上。”

  在這個美國人說話的時候,馬車已經到了,裡面坐著兩名穿製服的警察。馬丁警長站了起來,用手碰了碰犯人的肩膀。

  “我們該走了。”

  “我可以先看看她嗎?”

  “不行,她還沒有恢復知覺。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下次再碰到重大案子,我還希望有幸有您在旁邊。”

  我們站在窗前,目送馬車離去。我轉過身來,看見犯人扔在桌上的紙團,那就是福爾摩斯全集曾經用來誘捕他的信。

  “華生,看看你能讀懂嗎?”福爾摩斯全集笑著說道。

  信上沒有字,只有一行跳舞的小人:

  “如果你用我解釋過的那種密碼,”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你就會發現它的意思不過是‘立刻到這裡來’[123]。我相信這是一個他決不會拒絕的邀請,因為他想不到除了艾爾茜以外,還有別人能夠寫這樣的信。所以,親愛的華生,最終我們把這些作惡多端的跳舞小人派上用場了。我覺得自己已經履行了我的諾言,給你的筆記本添上一些不尋常的素材了吧。咱們的火車3點40分開,我不知道能不能趕回貝克大街吃晚飯。”

  再說一下案子的尾聲:在諾威奇的冬季大審判中,美國人亞伯·斯蘭尼被判處死刑,但是考慮到一些可以減輕罪行的情況[124]以及確實是希爾頓·丘比特首先開槍的事實,他被改判勞役監禁。至於丘比特夫人,我只聽說她後來完全康復了,如今仍舊孀居,並用她的全部精力幫助窮人、管理著丈夫的家業。

  跳舞的人字母表

  “如此一望而知的密碼竟然讓大師迷惑不解了一段時間,這實在是讓人好奇不已的事情。”艾德·S.伍德赫德在《為華生醫生辯護》中如此寫道。伍德赫德如何解釋呢?“跳舞的人”密碼實際上比華生呈現給讀者的要複雜許多,華生在撰寫故事的時候將密碼簡化了不少,代之以能難倒讀者又不算很難解釋的密碼。

  弗萊徹·普拉特認同這一觀點,稱跳舞的人密碼“實際使用中太過簡單了,每一個字母對應固定的符號,不過對於簡單的替代密碼來說它也太過複雜了。”實際上,跳舞的人符號本身——還有擺放的方式——可以看到無數種密碼形式,這些都沒有加以利用或討論過。進一步仔細地研究斯蘭尼的幾條消息中所使用的密碼,普拉特考慮了“腿擺放的幾種可能性”和“胳膊擺放的幾種可能性”,計算出跳舞的人有784種版本可以作為密碼的元素。而且,他指出,"D、G和T是倒立式圖形,而且T不過是E反過來而已。顯然,784種字符中任何一種的含義都可以倒過來而被改變,這樣就是1568種字符。”

  普拉特寫道,非常巧合的是,十七世紀密碼專家安托尼和波納文圖拉·羅西格諾為路易十四設計了“超級密碼”,羅西格諾父子去世之後,仍然沒有被人解開,直到十九世紀九十年代才被艾蒂安·巴澤裡才解開。(普拉特認為,福爾摩斯全集某次去法國旅行時給予巴澤裡以幫助。)“超級密碼”是一種“同音代換密碼”,替代的字數根據音節而不是字母。根據普拉特的說法,超級密碼字符的排列總計正好是1568種。

  確實,兩種密碼就算不是在所有方面都有聯系,那麽在某些方面也是有關聯的。“我們有很好的理由相信,”普拉特寫道,“[排列的類似性]不是偶然的;因為福爾摩斯全集的默許,華生故意從記錄中刪去了亞伯·斯蘭尼使用的密碼……替換成另一個密碼。”

  有好幾位密碼專家和愛好者嘗試完成“跳舞的人”字母表。但是,稱得上權威的可能是邁克爾·J.薩爾編制的字母表,他出色地設計了一種簡單的方法進行書寫和記憶,用“跳舞的人”方格對信息進行加密和解密。薩爾認為,如果這個密碼曾經是一群罪犯所使用的,那麽書寫和記憶方面需要簡單可行,並不需要密碼本。薩爾的“方格”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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