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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五十章《福爾摩斯全集(二)》(6)
  修道院學校[155]
  《修校院學校》的開頭非常喜劇化,曾經榮獲碩士、博士等學位的梭尼克羅夫特·哈克斯特伯倒身在貝克街221號的熊皮地毯上。但是,案子很快變得憂鬱起來,福爾摩斯全集知道他必須將一名被綁架的男孩從危險中解救出來。甚至福爾摩斯全集也因被綁架人的身份而大吃一驚。學者們對於“侯爾德尼斯公爵”的真實身份爭論不休,那是華生給男孩父親起的化名,福爾摩斯全集根據自行車輪痕跡做出的大膽推理(還有他接受了大量費用的事情)也被許多人所質疑。

  在貝克大街這座小小的舞台上,我們已經看到過不少人物的戲劇性的出場和退場,可是我回想不出能比曾經榮獲碩士、博士等學位的梭尼克羅夫特·哈克斯特伯的首次出場更加突然,更為驚人的了。他的那張似乎容不下他的全部學術頭銜的名片先送進來,接著他自己就進來了——高大,傲慢,威嚴,簡直就是沉著和穩重的化身。但是當他關上門後,他竟然靠著桌子搖晃起來,然後就滑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地倒在了我們爐前的熊皮地毯上。

  我們一躍而起,驚愕地盯著這個沉落海底的巨大船隻——它正講述著來自於生命海洋中的某個突然而又致命的風暴。接著福爾摩斯全集急忙拿起一個坐墊放在他的頭下,而我則趕緊把白蘭地送到他的嘴邊。他陰沉而又蒼白的臉上布滿了皺紋,緊閉著的雙眼下面是發黑的眼袋,嘴角憂傷地下垂,凹凸不平的雙頰上胡須還沒有修理。衣領和襯衣帶著長途旅行的灰塵,頭髮亂蓬蓬地豎在輪廓俊美的頭上。毫無疑問,躺在我們面前的人遭受了沉重的打擊。

  弗瑞德裡克·朵爾·斯蒂爾,《科利爾周刊》,1904
  “這是怎麽一回事,華生?”福爾摩斯全集問道。

  “極度衰竭——可能是因為饑餓和疲勞。”我一面說一面把手指放在他細微的脈搏上——他的生命之泉細細地流淌著。

  “這是麥克頓的往返票,它在英格蘭北部[156]。”福爾摩斯全集從來人的表袋裡拿出一張火車票說道,“現在還不到12點,他一定動身得很早。”

  梭尼克羅夫特那起皺的眼瞼開始顫動,一雙灰色的眼睛茫然地仰視著我們。很快,他爬了起來,羞愧得臉色通紅。

  “請原諒我的衰弱,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有些過度勞累。您能給我一杯牛奶和一塊餅乾嗎?我想那樣的話我會好一些,謝謝您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親自到這兒來是為了讓您跟我一塊兒回去——我擔心沒有任何電報能夠讓您相信這個案件的緊迫性。”

  “當您完全恢復了——”

  他陰沉而又蒼白的臉上布滿了皺紋。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我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我無法想象我怎麽會這樣虛弱。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希望您能和我一起乘下一班火車到麥克頓去。”

  我的朋友搖了搖頭。

  “我的同事華生醫生會告訴您我們現在有多忙。費爾斯文件的案子讓我脫不開身,而且阿巴加文尼謀殺案也即將開庭審判。現在只有極為重大的案件才能讓我離開倫敦。”

  “這個案子重大!”我們的客人攤開雙手大聲說道,“難道你們沒有聽到任何關於侯爾德尼斯公爵[157]的獨生子被拐的消息嗎?”

  “什麽?就是那位前任內閣大臣[158]嗎?”

  “不錯。我們已經盡力不讓報社知曉,但是昨晚的《環球》上還是有了傳聞。我想這事可能已經傳到您的耳朵裡了。”

  福爾摩斯全集伸出他那又長又瘦的手,從他的參考百科全書中挑出“H”卷。

  “‘侯爾德尼斯,第六世公爵、嘉德勳爵[159]、樞密院顧問[160]’——佔了字母表的一半了!‘伯維利男爵、卡斯頓伯爵’——我的天,多少頭銜!‘自1900年起任哈萊姆郡[161]的治安長官[162]。1888年與查爾斯·阿波多爾爵士[163]的女兒愛迪絲結婚。薩爾特爾勳爵是繼承人和獨生子。擁有約二十五萬英畝土地。在蘭開夏和威爾士有礦產。地址:卡爾頓住宅區;哈萊姆郡,侯爾德尼斯府邸;威爾士,班戈爾,卡斯頓城堡。1872年海軍大臣;首席事務大臣——’[164]啊,他簡直是女王最偉大的臣民之一啦[165]!”

  “不但是最偉大的,也可能是最富有的。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知道您對業內的事情非常感興趣,而且是為興趣而工作。但是我可以告訴您,公爵大人已經明確表示,他會給告訴他兒子去向的人5000英鎊[166]的酬金,如果還能說出劫持他兒子的人的姓名,就可以另外再加1000鎊。”

  “我無法想象我怎麽會這樣虛弱。”

  弗瑞德裡克·朵爾·斯蒂爾,《科利爾周刊》,1904
  “這個出價可真是很慷慨,”福爾摩斯全集說道[167],“華生,我看我們就同哈克斯特伯博士到英格蘭北部走一趟吧!哈克斯特伯博士,現在請您先喝完牛奶,然後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情,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以及是怎樣發生的。最後,您這位修道院學校博士與這個案件又是什麽關系?為什麽在出事後的第三天——您的下巴沒有修剪的胡須說明是過了三天——您才來到這裡,要求我們獻出微薄之力。”

  我們的來客用過了牛奶和餅乾,眼睛重放光芒,臉頰也漸漸紅潤起來,這時他開始有力而清晰地解釋事情的經過。

  “先生們,我必須先要告訴你們,修道院學校是一所預備學校,我是它的創建人也是校長——《哈克斯特伯對賀拉斯之管見》這本書或許會使你們想起我的名字——修道院學校是大家公認的英格蘭最優秀的預備學校[168]。布萊克沃特地方的萊瓦斯托克伯爵以及卡斯卡特·索姆茲爵士等人,都把自己的兒子托付給我。但是我感到我的學校達到鼎盛時期是在三個星期以前,當時,侯爾德尼斯公爵派他的秘書詹姆斯·王爾德先生來告訴我,他要把他十歲的獨生子也就是繼承人薩爾特爾勳爵交我管教。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竟然會是我一生中最有決定性的厄運的前奏。

  "5月1號這個男孩來到了學校,那時正是夏季學期的開始。他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少年,很快就習慣了我們的生活。我可以告訴您——我覺得我說話一向是謹慎的,但是這件事已經發生,我也就沒有必要隱瞞一些情況了——他在家並不十分快樂。公爵的婚姻生活並不平靜,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後來雙方同意分居,公爵夫人定居在法國南部。這件事只是剛剛發生不久,而且我們知道這個孩子非常同情他的母親——他的母親離開侯爾德尼斯府邸以後,他就悶悶不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公爵才想著把他送到我的學校來。他到校兩個星期以後就和我們很熟悉了,而且看上去十分快樂。

  “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5月13日——也就是這個星期一的晚上。他的房間在二樓,要穿過另外一間較大的房間才能上去,這個房間裡睡著兩個男孩。當時這兩個孩子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所以可以肯定小薩爾特爾沒有從這兒走出去。他的窗戶是開著的,窗上有一棵結實的常春藤通向地面。我們在地面上找不到任何腳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是唯一可能的出口。

  “我們是在星期二上午七點發現他不在的——他的床是睡過的;臨走前,他穿著自己常穿的黑色伊頓夾克[169]和深灰色褲子校服,非常齊備;沒有跡象表明有任何人進過屋子,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有喊叫和廝打的聲音一定會被聽到,因為住在裡屋的那個年齡稍大的孩子康特睡覺很輕,很容易就會被驚醒。

  “發現薩爾特爾勳爵失蹤以後,我立即召集全校點名——包括所有的男孩、教師以及仆人。這時我們才確定了薩爾特爾不是一個人逃走的,因為德語教師黑德格爾也不見了——他的房間在二層,樓房的最末端,和薩爾特爾勳爵的房間朝著同一個方向。他的床鋪也是睡過的,但是顯然沒有完全穿好衣服他就走了,因為他的襯衣和襪子都在地板上。毫無疑問他是順著常春藤下去的,因為在他著地的草坪上,我們能夠看到他的足跡。他的自行車通常放在草坪旁的小棚子裡,當時也不見了。

  “黑德格爾和我一起工作已有兩年了,他來的時候帶著最好的推薦信,可是他是一個憂鬱沉默的人,不論是在老師還是在學生中都不太受歡迎。逃亡者的蹤影一點也查不到,在這個星期四的上午我們還是和星期二一樣一無所知。當然出事後我們立刻到侯爾德尼斯府詢問過——府邸離學校只有幾英裡,我們原以為他也許由於突然想家心切回到他父親那兒了,但是沒有他的任何消息。公爵非常地激動,至於我自己,您二位已經親眼看到,焦慮和責任感使得我神經緊張、筋疲力盡。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如果您要付出您的全部力量,我懇求您現在就這樣做,因為在您一生中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件案子更值得這樣做了。”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全神貫注地聽著這位不幸的校長的敘述,他緊鎖的雙眉和其間深深的皺紋表明他不需要任何勸說讓他來注意這個問題——不但報酬豐厚,而且還如此直接地召喚著他對於複雜和不尋常事件的熱愛。他拿出筆記本做了一兩點記錄。

  “您沒有早些來找我,真是太不負責任了,”他嚴厲地說道,“您給我的調查造成了很大的不利——例如,很難想象一個專業調查人員在常春藤和草坪上竟然會找不到任何線索。”

  “這不應該怪我,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公爵大人極力地想要避開所有的流言飛語,他擔心把他的家庭不幸公之於世人——他非常害怕類似的事情發生。”

  “但是官方不是已經做了一些調查了嗎?”

  “是的,先生,結果使人大失所望——剛開始一個明顯的線索很快就得到了,因為有人報告說看到一個男孩和一個年輕人乘早班列車離開臨近的一家車站。昨天晚上我們才得知這兩個人被跟蹤到了利物浦,結果查明他們和這個案件沒有任何關系。於是在沮喪和失望之中,我一夜未眠,乘早班火車徑直來到了您這裡。”

  “我想在追蹤這個虛假的線索的時候,當地的調查便放松了吧?”

  “完全停止了。”

  “所以有三天的時間白白浪費掉了——這個案件處理得真是糟透了[170]。”

  “我已經感覺到了,而且也承認這一點。”

  “可是這個問題應該能夠得到最終解決——我很樂意調查這個案件。您是否已經找到失蹤的男孩和這位德語教師的關系了?”

  “一點也沒有。”

  “這個孩子是在他的班上嗎?”

  “不是。據我所知,這個孩子從來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這確實是很異常。這孩子有自行車嗎?”

  “沒有。”

  “還有別的自行車丟失嗎?”

  “沒有。”

  “你能肯定嗎?”

  “非常肯定。”

  “那麽,你的意思不會是想向我暗示是這位德國人在深夜騎著自行車,挾持著孩子跑掉了?”

  “當然不是。”

  “那麽你心裡是怎樣想的呢?”

  “這輛自行車可能是個幌子——它可能被藏在某個地方,然後這兩個人徒步離開。”

  “很有可能,不過這似乎是個很可笑的幌子,不是嗎?棚子裡還有別的自行車嗎?”

  “還有幾輛。”

  “那麽你心裡是怎樣想的呢?”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要是他想讓人認為他們是騎車走的,難道他不會藏起兩輛嗎?”

  “我看他會的。”

  “當然他會——幌子的說法行不通。但是這個問題是調查的極好的開端——畢竟,一輛自行車是不容易隱藏或是毀掉的。還有一個問題——這個孩子失蹤的前一天有人來看過他嗎?”

  “沒有。”

  “他收到過什麽信沒有?”

  “有一封。”

  “誰寄來的?”

  “他的父親。”

  “您平常拆這男孩的信看嗎?”

  “不。”

  “您怎麽知道是他的父親寄來的呢?”

  “信封上有他家族的徽章,而且筆跡是公爵特有的剛勁的筆跡。此外,公爵也記得他寫過。”

  “在這封信以前他什麽時候還收到過信?”

  “收到這封信的前幾天。”

  “他收到過從法國來的信嗎?”

  “從來沒有。”

  “你當然明白我提這個問題的意義所在——要麽這個孩子是被強行劫走的,要麽是自己想走的。如果是後一種情況,您知道這需要有外界的力量來促使這樣小的孩子做出這樣的事情。如果沒有人來看他,這個誘因一定來自信件中;所以我想要弄清楚誰和他通信。”

  “恐怕我幫不了您多大忙。他唯一的一個通信人,據我所知,就是他的父親。”

  “他們父子關系很親近嗎?”

  “公爵無論對誰都不親近——他的心思全在重大的公眾問題上,對於一般的情感,他是無動於衷的——但是他總是以自己的方式親切地對待這個孩子。”

  “但是這個孩子是同情他母親的吧?”

  “是的。”

  “他這樣說過嗎?”

  “沒有。”

  “那麽,公爵說過?”

  “沒有!”

  “那麽您怎麽會知道的呢?”

  “我和公爵大人的秘書詹姆斯·王爾德先生有過幾次私下談話[171],是他告訴我關於這個孩子的感情的事。”

  “我明白了。順便問一下,公爵最後送來的那封信,孩子走後在他的屋中找到沒有?”

  “沒有,他把信帶走了。我想,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們該去尤斯頓[172]了。”

  “我要叫一輛四輪馬車,一刻鍾以後我們就動身。哈克斯特伯先生,如果您要往回發電報,最好是讓您周圍的人們以為調查仍然在利物浦繼續進行,或是那個假線索可能把你們帶到的任何其他地方。同時我要在您的門前悄悄地做點工作——也許痕跡尚未完全消失,像華生和我這樣的兩隻老獵狗[173]可能還會嗅出一點氣味來。”

  當天晚上我們就沐浴在了皮克鎮寒冷而令人精神抖擻的空氣中,哈克斯特伯先生著名的學校就坐落在這裡。我們到達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大廳的桌子上放著一張名片,管家向主人低聲地說了些什麽。博士轉過身來,顯得十分激動。

  “公爵在這裡,”他說道,“公爵和王爾德先生在書房。來吧,先生們,我來給你們介紹。”

  當然,這位著名政治家的照片我很熟悉了,可是他本人和他的照片大不相同——他身材高大,神態莊嚴,衣著考究,臉緊繃而且瘦削,鼻子彎曲得古怪而且很長;他的面色蒼白象死人一樣,在又長又稀的紅胡須襯托下更為怕人,胡須飄到白色背心上,背心前還有表鏈的鏈墜閃爍發光——這就是公爵莊嚴的形象,他站在哈克斯特伯壁爐前地毯的正中央,冷冷地看著我們。在他的旁邊站著一個年輕人,我想他就是王爾德——那位私人秘書。他個子很小,緊張而又警覺,有著一雙聰穎的淡藍色的眼睛,神情多變[174]。正是他用尖刻而又肯定的語調立刻打開了話題。

  公爵和他的秘書。

  弗瑞德裡克·朵爾·斯蒂爾,《科利爾周刊》,1904
  “我今天上午來過,哈克斯特伯博士,但是已經太晚了,未能阻止您去倫敦。當我們得知您是請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來承辦這個案子,公爵大人很驚訝,哈克斯特伯博士,您竟然沒有和他商量就采取了這一步驟。”

  “當我得知警局沒有能夠——”

  “公爵大人根本不相信警方對此已經無能為力了。”

  “可是確實是這樣,王爾德先生——”

  “您十分清楚,哈克斯特伯博士,公爵大人特別希望能夠避免一切公眾輿論——他希望知道他的私事的人越少越好。”

  “這件事情很容易彌補,”受到恫嚇的博士說,“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可以乘早班的火車回倫敦。”

  “這絕對不行,博士,絕對不行。”福爾摩斯全集用最溫和的口吻說道,“北部地區的空氣使人精神振奮,並且感到愉悅,所以我打算在你們的草原上待幾天,好好用我的頭腦想想問題。至於我是住在您家還是住在村裡的旅店,這當然由您決定。”

  在他的旁邊站著一個年輕人。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我看出不幸的博士十分猶豫,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他被紅胡須公爵低沉而響亮、像晚餐敲鑼聲一樣的聲音解救了。

  “我同意王爾德先生的意見,哈克斯特伯博士,您要是先和我商量一下就會很明智了。但是既然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如果我們不請他幫助調查,那就太荒謬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您完全不必去旅店,如果您和我一同到侯爾德尼斯府邸去住,我會非常高興的。”

  “謝謝公爵大人。為了便於調查,我想我留在這個神秘事件的現場會更明智一些。”

  “隨您便,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如果您需要王爾德先生或者我提供任何信息,盡管提出。”

  “我可能有必要去府上拜訪您,”福爾摩斯全集說,“現在我隻想問您一下,先生,對於您兒子的神秘失蹤,您心裡是否想出了什麽解釋?”

  “沒有,先生,我沒想出來。”

  “如果我提及讓您痛苦的事,那麽請原諒,但是我別無選擇——您認為公爵夫人和這件事有什麽關系嗎?”

  這位偉大的首相表現出了明顯的遲疑。“我不這樣認為。”最後他終於說道。

  “綁架孩子的另一個很明顯的動機是為了索取贖金,那麽有沒有人向您提出這種要求呢?”

  “沒有,先生。”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公爵大人——我聽說在事件發生的當天您給您的孩子寫過信。”

  “不,我是在前一天寫的。”

  “但是他是在那一天收到的,是嗎?”

  “是的。”

  “在您的信中是否有什麽話使他心情紊亂或者促使他這樣做呢?”

  “沒有,先生,當然沒有。”

  “您親自寄的信嗎?”

  公爵的回答被急忙插話的秘書打斷了:“公爵大人從來沒有自己寄信的習慣,”他說,“這一封信和其他的信一起放在書桌上,是我親自放到郵袋裡的。”

  “您確信這一封信就在其中?”

  “是的,我看到了。”

  “那一天公爵大人寫了多少封信?”

  "20或30封——我的書信往來很多——可是這肯定與本案有些不相乾吧?”

  “不完全是這樣。”福爾摩斯全集說。

  “就我這方面而言,”公爵繼續說,“我已經建議警方把注意力轉到法國南部——我已經說過我不相信公爵夫人會鼓勵孩子做出這樣荒唐的舉動,但是這孩子極為執迷不悟,在這個德國人的幫助和唆使下,他有可能會逃到公爵夫人那裡去。我想,哈克斯特伯博士,我們該回侯爾德尼斯府去了。”

  我看出福爾摩斯全集還想提出一些別的問題,可是這位貴族唐突的舉止表明訪問到此結束了。顯然,對於他這樣濃厚的貴族天性而言,和一個陌生人談論他的家庭私事實在是難以容忍的,而且他擔心每一個新問題的提出都會使一道更強烈的光線照亮他那謹慎掩飾的家族史的角落。

  這位貴族和他的秘書走了之後,我的朋友以他慣有的熱情立即投入了調查。

  孩子的房間經過了仔細的檢查,可是除了完全確認只有通過窗戶他才能逃走這一點,沒有任何新發現。德語教師的房間和財物無法提供更進一步的線索;他窗前的常春藤尾部由於經受不住他的體重而折斷了。借助燈籠的亮光,我們看到他下來時留在草坪上的腳跟印——這個留在油綠的小草上的凹痕是這次無法解釋的夜間逃跑的唯一重要見證。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獨自離開了住處,11點之後才回來。他弄到一張鄰近地區的軍用地圖,拿到我的屋子裡,放到床上鋪開,把燈穩穩地放在地圖正中後,他開始抽起煙來,偶爾用冒著黃煙的煙鬥指點著重要的地方。

  “這個案子逐漸引起了我的興趣,華生,”他說,“地圖上必定有某些重要的地方與這個案子有關。在這個案件剛開始辦理時,我想讓你意識到那些可能與我們的偵查緊密相關的地理特征。

  “我們來看一看地圖。這個黑色方塊是修道院學校,我插上一根針在上面。這條線是主乾道[175]——你看它是從東向西經過學校的,同樣你還可以看到在主乾道兩邊一英裡內沒有側路——如果這兩個人是沿著公路走掉的話,那麽就只有這一條路。”

  “我們很幸運,可以在一定程度查出當晚都有些什麽人經過這條路——在我放煙鬥的這個地方,有一個鄉村警察從12點到6點站崗。正如你所看到的,這是東邊的第一個十字路口。這個警察說他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他的崗位[176],並且肯定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不可能經過那條路而不被發現。今天晚上我和這個警察談過話,依我看他是一個完全可靠的人——那麽這一頭就沒有事情了,現在我們必須來看另一邊。這兒有一個旅店,店名是‘紅牛’,女店主病了,她派人去麥克爾頓請大夫,但是大夫出診去看另外一個病人了,所以第二天上午才到。旅店的人整夜都在等待大夫的到來,一直有人望著大路。他們斷言沒有人走過。如果他們的證據可靠,那麽我們可以肯定西邊也沒有問題,而且還可以說逃跑的人根本就沒有走公路。”

  “但是自行車呢?”我提出異議。

  “是的,我們很快就要談到自行車了[177]——繼續我們的推論:如果這兩個人沒有走公路,那麽一定是穿過鄉村向學校的北面或南面去了——這是無疑的——讓我們來衡量一下這兩種情況:在學校的南面,正如你所看到的,是一大片耕地,分成小片,中間有石頭牆隔開。這裡,我承認是無法騎自行車的——我們可以不考慮南面了;我們轉到北面——這兒有一片小樹林,標為‘雜樹林’,再遠一點有一大片起伏的荒野,叫做低吉爾荒野,綿延約十英裡,逐漸向上傾斜[178]。在這片荒野的一邊,就是侯爾德尼斯府邸,與公路相距十英裡[179],而與荒野相距只有六英裡。那兒是一塊荒廢的平地,有幾個農民佔有一些地方,在那裡養羊和牛[180]。除此之外,鳩和麻鷸是這裡的唯一居住者,直到你走到徹斯特菲爾德高地才有一些人煙。你看,那裡有個教堂,幾間農舍和一家旅店。再往遠處去,山變陡了。所以我們的搜尋應該從這裡往北邊進行。”

  “但是自行車呢?”我堅持問道。

  “好了好了!”福爾摩斯全集不耐煩地說道,“一個自行車高手根本不需要在高速公路上騎車——荒野上有許多小路交錯,而且那時月亮上升到了最高點。咦,什麽聲音?”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隨即哈克斯特伯博士就進來了。他手裡拿著一頂藍色板球帽,帽頂上有白色的V形臂章。

  “我們終於找到了一個線索!”他喊道,“謝天謝地!我們終於找到了這個寶貝孩子的蹤跡!——這是他的帽子。”

  “在哪兒找到的?”

  “在吉卜賽人的大篷車裡——這些吉卜賽人在這片荒野上露營,星期二走了——今天警察追到他們,並且檢查了他們的大篷車,找到了這頂帽子。”

  “他們對這一點如何解釋呢?”

  “他們吞吞吐吐,而且還撒謊——說是星期二早晨在荒野上拾到的——他們知道他在哪裡,這幫無賴!謝謝上帝,他們都被嚴嚴實實地關起來了——法律的震懾,或是公爵的金錢,一定會讓他們說出他們知道的真相的。”

  “至今為止,一切都還算順利,”博士離開之後,福爾摩斯全集說道,“至少證實了我們必須在低吉爾荒野這一邊找才會有結果這一結論——警察在當地確實沒有做什麽,除了逮捕了這些吉卜賽人之外。看這裡,華生!有一條水道橫穿荒野——地圖上這兒標出來了——有的地方水道變寬成了沼澤,在侯爾德尼斯府和學校之間的地帶尤其如此。在這樣乾燥的天氣,到別處去找痕跡是徒勞的,但是在那個地方,肯定會有一些痕跡留下。我明天一清早來叫你,你和我一起出去試試運氣,看能否給這個神秘的案件找出一線光明。”

  第二天天剛剛發亮,我一睜眼就看到福爾摩斯全集瘦長的身影站在我的床邊——他穿戴整齊,並且顯然已經出去過了。

  “我已經查過草坪和自行車車棚了,”他說,“我還到雜樹林逛了一圈——華生,隔壁房間裡的可可已經準備好了,我必須請你快一點,因為我們今天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的眼睛神采奕奕,兩頰因為興奮而發紅,就像巧匠看到擺在眼前的傑作即將完成[181]。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福爾摩斯全集——這個積極、警覺的人,遠遠不同於貝克大街那個沉思、面色蒼白的夢想家。看著那個靈活、充滿精力的身軀,我感到等待著我們的確實是緊張而勞累的一天。

  然而這一天的開頭卻令人大失所望。我們滿懷希望,越過滿是泥煤、間有成千羊腸小道的荒野,終於來到那片開闊的淺綠色地帶——這正是把我們和侯爾德尼斯府隔開的那片沼澤地,如果這個孩子回家了,他必定經過這裡,而且他不可能不留痕跡。但是不管是這個孩子的還是那個德國人的足跡,我們全都沒有看到。我的朋友臉色陰沉,在沼澤地的邊緣踱來踱去,急切地觀察著長滿青苔的地面上的每一個泥汙。可到處是羊留下的痕跡,在幾英裡以外的地方有牛的蹄印——別的什麽都沒有了[182]。

  看著起伏而廣闊的荒野福爾摩斯全集憂鬱地說道:“下面還有一片沼澤地,中間有一條很窄的小路。嘿,嘿!你看這是什麽?”

  我們來到一條窄小的黑色小道上,在小道的中間,清楚地印在濕土上的,是自行車的軌跡。

  “啊!”我喊道,“我們找到了。”

  但是福爾摩斯全集搖搖頭,臉上充滿了疑惑和期待而並非興奮。

  “一輛自行車,這是肯定的,但不是那輛自行車,”他說道,“我熟悉42種輪胎所留下的不同軌跡[183]——這一個,正如你所看到的,是鄧祿普牌[184]的,外胎修補過;而黑德格爾的車胎是帕默牌,有條狀花紋[185]——數學老師艾伏林對於這一點很肯定。所以這不是黑德格爾的自行車留下的軌跡。”

  “那麽,這是那個孩子的?”

  “有可能,如果我們能夠證明這個孩子有車——可是這一點我們根本做不到。這個軌跡,如你所看到的,是從學校方向騎來的車子留下的。”

  “或者是朝學校方向去的?”

  “不,不,親愛的華生——更深的軌跡當然是後輪留下的,整個重量都壓在這裡,你看有幾處後輪經過的地方把前輪留下的較淺的軌跡覆蓋了,無疑是從學校來的[186]——這和我們的調查可能有關,也可能無關,不過在我們再向前走之前,我們還是順著它往回看一看。”

  我們順著軌跡往回走,在幾百碼的地方,我們從荒野中一塊潮濕的沼澤地走出來,自行車的軌跡不見了。我們沿著小道又往回走,發現另外一個地方有小泉滴流,這裡又能看到自行車的軌跡,盡管它們幾乎被牛蹄的痕跡抹掉。再往前就沒有痕跡了,但是那一條小道直接通向“雜樹林”——也就是學校後面的那片小樹林——車子一定是從小樹林裡出來的。福爾摩斯全集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雙手托住下巴。我抽了兩支煙,他一動未動[187]。

  帕默牌輪胎花紋

  鄧祿普牌輪胎花紋
  “唔,唔,”最後他說道,“一個狡猾的家夥把自己的自行車輪胎換了以便留下不易辨認的軌跡,這當然有可能——一個能夠想出這種辦法的罪犯,我是非常自豪和他打交道的——這個問題我們先不管,還是回到沼澤地,因為我們還有好多地方都沒有查看過。”

  我們繼續對荒野上那片濕地的邊緣進行調查,很快,我們的執著得到了極好的回報——跨過這片沼澤的低窪處,有條泥濘的小道,福爾摩斯全集走近小道時,高興得喊出了聲——在小道的中間往下,有一道痕跡好像是一捆電話線摩擦地面留下的,這正是帕默輪胎的痕跡。

  “黑德格爾就在這裡,果然如此!”福爾摩斯全集狂喜地喊道,“我的推理看上去很有道理,華生。”

  “我祝賀你。”

  “可是我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請你不要走在小道上——讓我們順著軌跡走,我想不會很遠了。”

  但是當我們繼續向前走的時候,發現荒野的這一部分分布著許多小塊濕地,盡管我們不時地會找不到自行車的軌跡,可我們最後總能重新發現它。

  “你發現了嗎?”福爾摩斯全集說道,“騎車人現在肯定是在吃力地前行——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你看這裡的軌跡,前後輪胎一樣清楚,一樣深,這只能表明騎車人把全身重量都加在車把上,像一個正在全速衝刺的人。我的天!他摔倒了。”

  在自行車留下的痕跡上,有很寬的、形狀不規則的斑點,延續了幾碼遠,然後有幾個腳印,隨後輪胎的軌跡又出現了。

  “車子向一邊滑倒了。”我說道。

  福爾摩斯全集拿起一枝被壓壞了的金雀花,我驚愕地發現黃色的花朵上濺滿了深紅色的汙點;在小道上,石楠樹叢中也沾滿了黑色的血跡。

  “糟糕!”福爾摩斯全集說道,“糟糕!站開,華生!不要有不必要的腳印!從這裡我們知道了什麽呢?他摔倒了,受了傷——站起來——又重新上車——繼續騎,但是沒有別的軌跡。牛在這一條小道上——他肯定不會是被一頭公牛給頂傷了吧?不可能!但是我看不到其他任何人的蹤跡。我們必須再往前,華生。肯定,有這血漬和車輪的軌跡給我們做向導,他不可能逃脫了。”

  在小道的中間往下,有一道痕跡好像是一捆電話線摩擦地面留下的。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我們的搜尋不是很長,輪胎的軌跡開始在潮濕而發亮的小道上急劇地打起彎來。突然,當我向前看時,從濃密的金雀花叢中透出的一線金屬的光芒引起了我的注意。從花叢中我們拖出了一輛自行車,輪胎是帕默牌的,有一隻腳蹬子彎著,車的整個前部都被血弄髒了,非常可怕。在矮樹叢的另一邊,一隻鞋露在外面。我們跑過去,發現這位不幸的騎車人就躺在那裡。他身材高大,滿臉胡須,戴著眼鏡,一個鏡片已經不見了。他的死是因為頭部受到了沉重的一擊,部分顱骨粉碎——受到這樣的重傷以後他還能繼續騎車,充分說明了這個人的頑強生命力和勇氣。他穿著鞋,但是沒穿襪子,敞開著的上衣露出裡面的睡衣——毫無疑問這就是那位德語教師了。

  福爾摩斯全集恭敬地把屍體翻轉了一下,仔細進行了檢查。然後他坐下沉思了片刻,從他皺起的眉頭我可以看出,這個可怕的發現——在他看來——對於我們的調查並沒有多少幫助。

  “要決定下一步該做什麽有點困難,華生,”他最後終於說道,“我傾向於繼續調查下去——我們已經用了這麽多時間,不能再白白浪費掉哪怕是一個小時。另一方面,我們必須把這個發現報告給警察,確保這個可憐人的屍體受到看護。”

  “我可以把你的便條帶給他們。”

  “可是我需要你的陪同和幫助。等一下!那兒有一個人在挖泥煤。把他叫來,他可以給警察帶路。”

  我把這個農民帶過來,福爾摩斯全集遞給這個人一張給哈克斯特伯博士的便條,就讓他走了。

  “華生,”他說道,“今天上午我們得到兩條線索:一個是裝有帕默牌輪胎的自行車,而且我們已經看到了它給我們帶來的發現;另一個是裝有修補過的鄧祿普牌輪胎的自行車。在我們調查這一線索之前,我們好好想想,哪些情況是我們確實掌握了的,以便於充分利用它,把主要的和次要的東西分開。

  “首先,我希望你明白這個孩子一定是自願走掉的——他從窗戶下來然後離開,不是一個人就是和另外一個人一起[188],這是肯定的。”

  我同意他的看法。

  “那麽,現在讓我們回到這位不幸的德語教師身上——這個孩子逃跑時穿戴齊整,所以他預先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但是這位德國人沒有穿襪子就走了,說明他在這之前一定是沒有任何準備的。”

  “毫無疑問。”

  “他為什麽出去呢?因為,從臥室的窗戶他看見這個孩子跑掉了;因為他想趕上他把他帶回來——他抄起他的自行車去追這個孩子,在追趕的路上遭到了不幸。”

  “好像是這樣的。”

  “現在我要談到我的觀點中最為關鍵的部分——一個成人追一個小孩時一般是跑著去追,因為他知道他會趕上孩子的,但是這位德國人沒有這樣做,而是借助他的自行車——我聽說他是騎車高手,如果他沒有看到這個孩子能夠迅速跑掉,他是不會這樣做的。”

  這位不幸的騎車人就躺在那裡。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這牽扯到另外那輛自行車。”

  “我們繼續設想當時的情況:離開學校五英裡他遇到不幸——記住,不是中彈而亡,因為打槍連小孩子都會;是因為遭到一隻強有力的手臂的野蠻一擊而死的,那麽這個孩子在逃跑過程中一定有人陪同。他們跑得很快——因為一位騎車高手追了五英裡才趕上他們,然而我們查看過悲劇現場的周圍,找到了什麽呢?除了一些牛蹄的痕跡,什麽也沒有。在現場周圍我掃視了一大圈,50碼之內沒有小道;其他騎車人不會與這件謀殺案有什麽關系,而且那裡也沒有人的足跡。”

  “福爾摩斯全集,”我喊道,“這是不可能的。”

  “對極了!”他說,“你的這個說法很有啟發性——事情不可能是我所敘述的那樣,所以一定有一些地方我說得不對。但是你自己想想,你能提出哪些地方不對嗎?”

  “他會不會由於摔倒而碰碎了顱骨?”

  “在沼澤地,華生?”

  “我想不出來了。”

  “去去去,我們以前解決過比這更糟的問題——至少我們有大量的材料,只要我們能夠利用它們——來吧,我們已經用完了那輛裝有帕默車胎的自行車所提供的線索,現在再來看看那輛有著修補過的鄧祿普車胎的自行車能夠給我們提供點兒什麽。”

  我們找到這輛自行車的軌跡,並且沿著它向前走了一段路程,但是很快荒野的地勢升高成為一條長長的、長滿石楠草的斜坡。我們已經過了那條水道,不能再指望這條軌跡能給我們帶來什麽幫助了。在鄧祿普車胎軌跡終止的地方,有一條路,它通向侯爾德尼斯府邸,也就是聳立在我們左邊幾英裡外的莊嚴的塔樓,也通到我們前方一座低矮的灰色小村莊,這裡就是柴斯特菲爾德高速公路。

  當我們來到這家門上掛著鬥雞招牌的髒兮兮的旅店時,福爾摩斯全集突然呻吟了一聲,並且扶住我的肩膀防止摔倒。這種使人毫無辦法的踝骨扭傷以前他也有過。他艱難地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前,那兒蹲著一個皮膚黝黑的老人,嘴裡叼著一支黑色的泥製煙鬥。

  “你好,盧賓·黑斯先生。”福爾摩斯全集說道。

  “你是誰,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這個鄉下人回答道,一雙狡猾的眼睛射出懷疑的目光。

  “哦,你頭上的招牌上明明寫著嘛——看出誰是一家之主很容易。我想你的馬廄裡大概沒有馬車這類東西吧?”

  “是的,我沒有。”

  “我的腳簡直不能落地。”

  “那就不要落地。”

  “可是我不能走路啊。”

  “哦,那麽你就跳。”

  盧賓·黑斯先生的態度非常沒有禮貌,但是福爾摩斯全集卻和藹相對。

  “你看,我的朋友,”他說道,“我現在的處境真的很糟糕。甚至只要能前進,我不介意怎麽走。”

  “我也不介意。”壞脾氣的店主說道。

  他艱難地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前。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我的事情很重要——我願意出一個金幣借用一下你的自行車。”

  店主人豎起了他的耳朵。

  “你要上哪兒去?”

  “到侯爾德尼斯府。”

  “我猜是公爵的朋友吧?”店主一邊說一邊用諷刺的眼光看著我們沾滿泥土的衣服。

  福爾摩斯全集溫厚地笑著。

  “反正他會很高興見到我們的。”

  “為什麽?”

  “因為我們給他帶來有關他失蹤的兒子的消息。”

  店主人顯然吃了一驚。

  “什麽?你們找到他兒子的蹤跡了嗎?”

  “有人說他在利物浦。警察每時每刻都可能找到他。”

  老人的那張胡須未刮、陰沉的面孔上的表情再一次迅速地變化著——他突然變得溫和了。

  “我不像大多數人那樣祝福他是有原因的,”他說道,“因為我曾經是他的馬夫領班,他對我很不好——就是他把我解雇了,連一句像樣的話都沒說[189]。可是我很高興在利物浦有小公爵的消息,而且我會幫助你們把消息送到公爵府上去的。”

  “謝謝你,”福爾摩斯全集說,“我們先要吃些東西,然後你把自行車拿來。”

  “我沒有自行車。”

  福爾摩斯全集拿出一鎊金幣。

  “我跟你說,我沒有自行車。我給你們兩匹馬騎到公爵府。”

  “好,好,”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們吃完東西再說這事。”

  當我們兩個被留在鋪著石板地面的廚房時,福爾摩斯全集那扭傷的踝骨卻以驚人的速度恢復了。已經接近黃昏了,而我們自清早以來還滴水未進,所以吃飯用了一些時間。福爾摩斯全集一直處於沉思之中,有一兩次他走到窗前,仔細地朝外面觀望著——窗戶對著一個肮髒的院子,在遠處角落裡是一個鐵匠鋪,一個邋遢的孩子正在乾活。另外一邊就是馬廄。福爾摩斯全集有一次走到窗前,然後又坐下,突然他一聲驚呼,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天啊!華生,我相信我找到答案了!”他喊道,“對,對,肯定是這樣的。華生,你記得今天看見過的牛蹄的痕跡嗎?”

  “是的,有一些。”

  “在哪兒?”

  “唔,到處都是——沼澤地,然後又在小路上,然後還在可憐的黑德格爾遇到不幸的附近。”

  “完全正確。那麽,華生,你在荒野上看見了多少頭牛呢?”

  “我不記得看見過牛。”

  “真怪,華生,我們竟然沿途都看見牛蹄的痕跡,可是在整個荒野上卻沒有遇到一頭牛——太奇怪了,華生,不是嗎?”

  “是的,是很奇怪。”

  “華生,現在你努力回想一下,在小道上你能看見這些痕跡嗎?”

  “是的,能看見。”

  “你能想起痕跡有時是這樣的嗎,華生?”——他把一些麵包屑排列成這種形狀——∶∶∶∶∶——“有時又是這樣的“——∶.∶.∶.——”偶爾又是這樣“——∴∵∴——”你記得這些嗎?”

  “不,不記得了。”

  “但是我記得——這一點我可以發誓——但是我們只能等有時間再回去驗證一下。我當時真是笨,沒有作出結論。”

  “你的結論是什麽?”

  “只能說那是一頭不同尋常的牛,又走,又跑,又飛馳[190]。我的天!華生,一個鄉村客店老板的頭腦想不出這樣的幌子。看起來現在我們出去好像不會被人發現,除了鐵匠鋪裡的那個孩子——我們溜出去,看看能找到什麽。”

  在那搖搖欲墜的馬棚裡有兩匹鬃毛蓬亂、未經梳理的馬。福爾摩斯全集抬起其中一匹馬的後蹄,大笑起來。

  “舊馬掌,但卻是新掌釘——這的確很奇怪。讓我們到鐵匠鋪去看看。”

  那個孩子繼續乾著活,沒有看我們。我看到福爾摩斯全集的眼睛來回掃視著地上的一堆爛鐵和木塊,但這時我們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是店主人來了。他濃眉緊皺、目光凶狠,黝黑的面孔由於激動而抽搐著。他手裡拿著一根包著鐵頭的短棍子,進來時氣勢洶洶,我不由自主地摸到了口袋中的手槍。

  “你們這兩個可惡的探子!”他喊道,“你們在這兒幹什麽?”

  “怎麽了,盧賓·黑斯先生,”福爾摩斯全集冷靜地說道,“你這樣說別人還以為你害怕我們發現什麽呢。”

  店主人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可怕的嘴角松弛下來,假笑了一下——這比他皺著的眉頭更加嚇人。

  “您盡管在我的鐵匠鋪這兒搜查,”他說道,“不過,先生,我不喜歡別人不經我的允許就探頭探腦,所以您最好盡快付帳,越早離開我這兒越好。”

  “好吧,黑斯先生,我們沒有惡意,”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們只是看了一下你的馬——但是我想我終究還是要步行了,好像也不是很遠。”

  “到公爵府的大門不超過兩英裡,是左邊那條路。”他用慍怒的眼睛看著我們,直到我們離開他的店鋪。

  我們沒有走多遠——因為一轉過彎,當店主人看不見我們的時候,福爾摩斯全集就立即停了下來。

  “正像孩子們常說的那樣,我們在那個旅店裡很溫暖,”他說道,“我似乎每離開這個旅店一步都感覺更冷一點——不,我不可以離開這個旅店。”

  “我敢肯定,”我說道,“這個盧賓·黑斯知道整個事情的經過——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不證自明的家夥。”

  “你們這兩個可惡的探子!”他喊道。

  弗瑞德裡克·朵爾·斯蒂爾,《科利爾周刊》,1904
  “噢,他給你這樣的印象,是嗎?那兒有馬,還有鐵匠鋪。是的,這個‘鬥雞’旅店的確是個有意思的地方,我想還是再悄悄地看看它吧。”

  我們的背後是一個斜長的山坡,散落著大塊大塊的灰色石灰石。我們離開大路往山上走去。當我朝著侯爾德尼斯府方向看時,看到一個騎自行車的人疾馳而來。

  “蹲下,華生!”福爾摩斯全集喊道,一隻手用力按下我的肩膀。我們剛剛躲起來,這個人就從我們旁邊的公路上飛馳而過。透過飛揚的塵土,我瞥見一張激動而蒼白的面孔——他的每一道線條都布滿了恐怖,嘴張著,慌張地直視前方。這個人像是我們昨天晚上見到的衣冠楚楚的詹姆斯·王爾德的一幅奇怪的漫畫肖像。

  “公爵的秘書!”福爾摩斯全集喊道,“快,華生,我們看看他幹什麽。”

  我們爬過一塊又一塊石頭,一會兒工夫來到一處可以看見旅店前門的地方。王爾德的自行車靠在門邊的牆上,房間裡沒有人走動,窗戶旁邊也看不見任何面孔。這時太陽落到侯爾德尼斯公爵府高高的塔樓後面,黃昏漸漸降臨。隨後,朦朧中我們看到旅店的馬廄裡掛起兩盞連通的汽燈。不久就聽到馬蹄的響聲,馬車到了公路上,然後以飛快的速度朝侯爾德尼斯府邸方向駛去。

  “你怎麽看這件事情,華生?”福爾摩斯全集低聲說道。

  “像是逃跑。”

  “據我所看到的,是一個人在輕便馬車裡[191]。那麽,這個人肯定不是詹姆斯·王爾德先生,因為他此刻就在門口。”

  黑暗中突然出現一片紅色亮光,亮光中是秘書的身影,他頭朝前,向黑暗中窺視著——顯然他在等人。然後路上傳來腳步聲,借著一瞬間的亮光我們看到第二個身影,門關上了,又是一片漆黑。五分鍾以後,樓下的一個房間裡,一盞燈點亮了。

  “看上去這是‘鬥雞’旅店一個很奇怪的習慣,”福爾摩斯全集說道,“酒吧間設在另一面。”

  “是的,這些人是人們所說的私人住客,那麽,在這樣的深夜,王爾德先生在那個黑窩裡到底在幹什麽?到那兒和他見面的人又是誰呢?華生,我們真的必須冒一下險,把這件事情調查得更清楚一些。”

  這個人就從我們旁邊的公路上飛馳而過。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我們兩個偷偷地下了山坡,來到大路,躡手躡腳地走到旅店的門前。自行車仍然靠在牆上,福爾摩斯全集劃了一根火柴去照後輪[192]。隨著火光照到修補過的鄧祿普輪胎,我聽到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在我們的頭上就是亮了燈的窗戶。

  “我必須從這窗戶往裡看看,華生,要是你彎下腰並且扶著牆,我想我可以看到。”

  不一會兒他的兩隻腳已經蹬在我的肩膀上,但是他還沒有站直就立即下來了。

  “走吧,我的朋友,”他說道,“我們這一天工作的時間夠長了,我想我們能夠弄到的情況都弄到了,到學校還要走很遠,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在我們疲憊地穿過荒野的途中,他幾乎沒有開口說話。到了學校他也沒有進去,繼續向麥克爾頓車站走去,在那兒他發了幾封電報。晚上我聽到他在安慰因為德語教師的死亡而極度悲哀的哈克斯特伯博士,再後來他進到我屋子裡,仍然像一早出發時那樣精力充沛。“一切順利,我的朋友,”他說道,“我保證明天晚上以前我們就可以揭開這個神秘案件的謎底。”

  第二天早上11點鍾,我的朋友和我正走在侯爾德尼斯府的紫杉林蔭道上。仆人引導我們經過壯麗的伊麗莎白式門廳,進入公爵的書房,在那裡我們見到詹姆斯·王爾德先生,文雅而又有禮貌,但是在他那躲閃的眼神和顫動的面容中,仍然能看出一些昨天夜裡那種極度恐懼的痕跡。

  隨著火光照到修補過的鄧祿普輪胎,我聽到他輕輕地笑了一聲。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你們是來見公爵的吧?但是我很抱歉,公爵身體不適,不幸的消息使他一直不安。我們昨天下午收到哈克斯特伯博士發來的電報,告訴了我們你們的發現。”

  “我必須見公爵,王爾德先生。”

  “但是他在他的房間裡。”

  “那我到他的房間裡去見他。”

  不一會兒他的兩隻腳已經蹬在我的肩膀上。

  查爾斯·雷蒙德·麥考利,《歸來記》(麥克克魯·菲利普斯出版社),1905
  福爾摩斯全集冷靜而堅決的態度向這位秘書表明與他爭執是毫無用處的。

  “好吧,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告訴他您在這裡。”

  約莫一小時之後,這位偉大的貴族出現了——他面色比以前更加蒼白,聳著雙肩,我覺得他好像比前一天上午老了許多。他莊嚴而禮貌地給我們打過招呼後,便坐在書桌旁,紅色的胡須垂灑在桌上。

  “什麽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他說道。

  但是我的朋友卻盯著站在公爵椅子旁邊的秘書身上。

  “公爵,我想要是王爾德先生不在場,我可以談得更加隨意一些。”

  秘書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並且惡狠狠地瞪了福爾摩斯全集一眼。

  “要是公爵您願意——”

  “是的,是的,你最好走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您要說什麽呢?”

  我的朋友一直等到退出去的秘書把門完全關好。“事實是這樣的,公爵,”他說道,“我的同事華生醫生和我從哈克斯特伯博士那裡得到保證,他說解決這個案件是有報酬的,我希望您親口確定此事。”

  “當然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如果他說得沒錯的話,誰要告訴您的兒子在哪裡,將會得到5000英鎊?”

  “完全正確。”

  “要是說出扣押您兒子的人的名字,可以再得1000英鎊?”

  “沒錯。”

  “這後一項不僅包括帶走您兒子的人,而且也包括那些共謀扣押他的人是嗎?”

  “是的,是的,”公爵不耐煩地說道,“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要是你的偵查工作做好了,你不會抱怨報酬少的。”

  我的朋友貪婪地搓著他的兩隻瘦手,這使我感到很吃驚——因為我知道他向來是很清高的。

  “我看到您的支票本就在桌子上,”他說道,“如果您給我開一張6000鎊的支票,我將非常高興——最好您再簽一下[193],‘首都及郡縣銀行牛津街支行’[194]是我的代理銀行。”

  公爵嚴峻而又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著我的朋友。

  “你說笑話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一點也沒有,公爵——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認真過。”

  “那麽,你是什麽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我已經掙得了這筆報酬——我知道你的兒子在哪裡,並且至少有幾個人扣押他。”

  公爵的紅胡須在蒼白得可怕的面孔上愈加紅得嚇人。

  “他在哪裡?”他氣喘籲籲地說道。

  “他現在,或者說昨天晚上在‘鬥雞’旅店,離您的花園大門兩英裡。”

  公爵靠在了椅子上。

  “那麽你要控告誰?”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的回答使人大吃一驚——他迅速走向前去按著公爵的肩膀。

  “我控告您,”他說,“現在,麻煩您開支票吧!”

  我永遠不會忘記公爵從椅子上跳起來,緊握雙拳的樣子,像是一個正掉進深淵裡的人。然後,他以非凡的貴族自我控制力,坐了下來,臉埋在雙手中。過了幾分鍾才講話。

  “你知道多少?”他最後終於問道,但是沒有抬頭。

  “昨天晚上我看見你們在一起。”

  “除去你的朋友,還有別人知道嗎?”

  “我對誰也沒有講過。”

  公爵顫抖著拿起鋼筆,並且打開了他的支票本。

  “我會說到做到的,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這就給你開支票,不管你得到的這個信息對我來說是多麽不受歡迎——最初規定報酬的時候,我沒有想到事情會有變化——但是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和你的朋友都是謹慎的人,是嗎?”

  “我很難理解公爵的意思。”

  “我必須說明白點,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要是只有你們兩人知道這個事件,那麽便沒有理由讓此事傳出去——我想我欠您12000鎊[195],對嗎?”

  福爾摩斯全集笑著搖了搖頭。

  “公爵,我恐怕事情不能就這樣容易地解決了——學校教師的死亡有待解釋。”

  “可是詹姆斯對此一無所知,你不能讓他負這個責任——這是那個他雇傭的凶殘的惡棍乾的。”

  “我必須這樣認為,公爵——當一個人犯下一樁罪行的時候,對於由此而引起的任何其他罪行,他在道德上都是有罪的。”

  “從道德上講,福爾摩斯全集先生,無疑你是對的,但是法律上絕對不會這樣認為——一個人不能因為一起他不在場的謀殺受到譴責[196],而且他和你一樣對此深為痛恨。王爾德一聽到這件事,便向我完全坦白了——他害怕極了,悔恨萬分,並且不過一小時,他便和殺人犯斷絕了往來。噢,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必須救他——我跟你說,你必須救他!”公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面孔痙攣起來,在屋內踱來踱去,雙手在空中舞動。終於他又平靜下來,再次坐到書桌前,“我感謝你們在告訴任何其他人之前來到我這裡,”他說道,“至少我們可以商量怎樣盡量製止可憎的流言。”

  “沒錯,”福爾摩斯全集說,“我想,公爵,這只能通過我們之間的絕對坦誠才能做到——我想要盡我的最大努力來幫助您,但是為此,我必須了解事情的詳細經過。我知道您說的是詹姆斯·王爾德先生,並且知道他不是殺人犯。”

  “是的,殺人犯已經逃跑了。”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嚴肅地微笑了一下。

  “公爵可能沒有聽到過我享有的任何小名聲,否則您不會認為想逃過我的調查這樣容易。據我所知,盧賓·黑斯先生已經在昨晚11點被逮捕了——今天早晨我離開學校之前,收到了當地警長的電報。”

  公爵仰身靠在椅背上,驚訝地看著我的朋友。

  “你似乎有著非人的力量,”他說道,“這麽說盧賓·黑斯已經被抓到了?我非常高興聽到這件事,如果它不會影響詹姆斯的命運的話。”

  “您的秘書?”

  “不,先生,我的兒子。”

  現在是福爾摩斯全集露出吃驚的樣子了。

  “我承認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公爵,我必須請您說得更加清楚一些。”

  “我不會對你隱瞞任何事情——我同意你的意見——在這樣一個由於詹姆斯的愚蠢和嫉妒所導致的絕境中,只有絕對的坦率才是最好的辦法。當我還很年輕的時候,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以一生只有一次的熱情戀愛著——我向這位女士求婚,她卻以這樣的結合會破壞我的事業為由拒絕了我。假如她還活著的話,我肯定不會和其他任何人結婚的;但是她死了,並且留下了這個孩子。為了她,我撫育和培養這個孩子。我不能向人們承認我們的父子關系,但是我使他受到最好的教育,並且在他成人以後,一直把他留在身邊。他意外地知道了我的秘密,從此以後他一直濫用我的這個把柄,利用他能夠製造的可怕的謠言的力量威脅我——他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我婚後的生活,尤其是他一直憎恨我的年幼的合法繼承人。你也許會問為什麽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仍然留詹姆斯在家中,那只是因為在他的面孔上我能夠看到他母親的影子——為了他母親的緣故,我忍受了無窮無盡的痛苦——她所有的可愛之處,沒有一點是詹姆斯不能使我聯想或回憶起來的,所以,我不能讓他走,但是我非常擔心他會傷害阿瑟——就是薩爾特爾勳爵。為了安全,所以我把他送到哈克斯特伯博士的學校。

  “殺人犯已經逃跑了。”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4
  “詹姆斯和黑斯這家夥有來往,因為黑斯是我的佃戶,而詹姆斯是代理人。黑斯從一開始就是個惡棍,可是說來也怪,詹姆斯和他成了密友——詹姆斯總是喜歡結交下流朋友。詹姆斯決定劫持薩爾特爾勳爵的時候,就是利用了這個人的幫助。你肯定還記得在肇事的前一天,我給阿瑟寫過信。詹姆斯打開了這封信,並且塞進一張便條,要阿瑟在學校附近的小林子‘雜樹林’見他——他用了公爵夫人的名義,這樣孩子便來了。那天傍晚詹姆斯是騎自行車去的——我告訴你的這些情況都是他親自向我供認的——他對阿瑟說,他母親很想見他,並且正在荒野上等候他,如果他半夜再到小林子去,他會看到一個人和一匹馬,那個人會把他帶到他母親那兒。可憐的阿瑟落入了圈套——阿瑟按時赴約,看見黑斯這家夥,還牽著一匹小馬。阿瑟上了馬,他們便一同出發了。好像——盡管詹姆斯只是昨天才知道這件事——有人在追他們,黑斯用他的棍子打了追趕的人,這個人因傷得太重死去。黑斯把阿瑟帶到他的旅店,把他關在樓上的一間屋中,由黑斯太太照管——她是一個善良的女人,但是完全受她凶殘的丈夫的控制。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這就是我兩天前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情況——我當時知道得並不比你多。也許你會問詹姆斯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麽,但我只能說,在詹姆斯對於我的繼承人的憎恨中,有許多是沒有理由而且很狂熱的——在他看來,他自己應該是我的全部財產的繼承人,並且他深深痛恨那些使這變為不可能的社會法律[197]。同時他也有一個明確的動機——他急切地要求我取消繼承權[198],而且認為我有權力這樣做——如果我取消繼承權他會重新恢復阿瑟的地位,這樣就有可能讓他通過遺囑得到財產。他非常清楚,我不會找警察來和他作對——我是說他本來會提出這樣的交易,但是實際上他沒有這樣做,因為對他來說事情發展得太快,他沒有時間實施他的計劃。

  “使他的邪惡計劃毀滅的,是你發現了黑德格爾的屍體。詹姆斯聽到這個消息,大為驚恐。消息是在昨天我們倆坐在這間書房時傳來的——哈克斯特伯博士打來一封電報——詹姆斯極為憂傷和激動,所以我一直以來的懷疑立即變成了肯定,責備了他的所作所為[199]。他徹底自願地承認了一切[200],然後哀求我把這個秘密再保持三天,以便給他罪惡的同謀保住性命的機會。我對他的哀求讓步了——我對他總是讓步——他立即趕到鬥雞旅店警告黑斯,並且資助他逃跑。我白天去那兒是肯定會引起議論的,所以天剛一黑,我就匆忙地去看我親愛的阿瑟。我見他安然無恙,他只是被他所看到的可怕情景嚇壞了。為了遵守我的諾言——但更多的是違背我的意願——我答應把孩子再留在那裡三天,由黑斯太太照顧——因為我們不可能向警察報告孩子在哪裡而不說出凶手是誰,而且我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凶手受到懲罰而不危及我那不幸的詹姆斯。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要求坦率,我就照您所說的做了——我已經告訴了你一切,沒有任何迂回或隱瞞的企圖。你是不是也會像我一樣坦率呢?”

  “我會的,”福爾摩斯全集說道,“首先,公爵,我不得不告訴您,從法律的角度看來你已經把自己置身於一個很嚴重的境地——您寬恕了重罪犯,並協助殺人犯逃脫——因為我不能不懷疑,王爾德資助他的同謀逃跑的錢是從您那兒得來的。”

  公爵點頭表示承認。

  “這確實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在我看來,更應受到指責的是,您對於您小兒子的態度——您把他繼續留在虎穴裡三天。”

  “在鄭重的許諾下……”

  “諾言對於這樣的人算得了什麽!您無法保證他不會再被拐走。為了遷就您犯罪的長子,您把您無辜的幼子置身於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之中,這很不公平。”

  驕傲的侯爾德尼斯公爵不習慣於在自己的府內受到這樣的評論,他的臉從高高的前額到下巴完全紅了,可是良心使他沉默不語。

  “我會幫助您的,可是要有一個條件——您把您的傭人叫來,我要按照我的意願發號施令。”

  公爵一句話也沒有說,按了一下電鈴。一個仆人進來了。

  “你會很高興地聽到,”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你的小主人找到了。公爵希望你立刻駕車到‘鬥雞’旅店去把薩爾特爾勳爵接回家來。”

  “現在,”當高興的仆人走出去後,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們已經握住了將來,過去的事就可以寬容一點——我不處於官方的立場,而且只要正義得到伸張,我沒有理由把我知道的事情說出去。至於黑斯我沒有什麽可說的,絞刑架在等待著他,而我不會去救他。我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麽,但是我確信公爵您可以使他明白,對他來說沉默是金[201]——從警察的角度來看,他們會認為他劫持這個孩子是為了得到贖金,如果警察他們自己找不到更多的問題,我也就沒有理由促使他們把問題看得更複雜。然而我想警告您,公爵,詹姆斯·王爾德先生繼續留在您的家中只會帶來不幸。”

  “我明白這一點,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們已經說好,他將永遠離開我,去澳大利亞自謀生路。”

  “那樣的話,公爵,既然您自己說過您婚姻生活的任何不幸都是由他的存在引起的,那麽我建議您盡可能和公爵夫人和好,盡力去維系那些曾被這樣的不幸中止的關系。”

  “這件事我也安排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今天上午我給公爵夫人寫了信。”

  “這樣的話,”福爾摩斯全集先生站起身來說道,“我想我的朋友和我可以祝賀我們的這次小小的拜訪所取得的幾個令人高興的結果。還有一件小事,我希望弄明白——黑斯這家夥給馬釘上了冒充牛蹄跡的鐵掌,這樣不尋常的一招是不是從王爾德那裡學來的?”

  公爵站著想了一會兒,臉上顯出極度的驚訝,然後打開一個屋門,把我們引進一間裝飾得像博物館的大屋子。他帶我們走到一個放著玻璃櫃的角落裡,並且指給我們看上面的銘文。

  “這些鐵掌,”上面寫道,“是從侯爾德尼斯府邸的護城壕中挖出的,供馬使用,但鐵掌底部打成連趾形狀[202],以使追趕者迷失方向。人們認為這是中世紀進行劫掠的侯爾德尼斯男爵所特有的。”

  福爾摩斯全集打開櫃子蓋,撫摸了一下鐵掌,他的手指潮濕了,皮膚上留下一層薄薄的新泥土。

  “謝謝您,”他放回玻璃櫃說道,“這是我在北部看到的第二件最有意思的東西。”

  “那麽第一件呢?”

  福爾摩斯全集疊好他的支票,小心地放到筆記本裡。“我是一個窮人[203]。”他說著,親切地拍了拍它,然後把它塞進上衣內口袋的深處。

  侯爾德尼斯公爵

  華生試圖隱瞞侯爾德尼斯公爵的真實身份,這一舉動被邁克爾·哈裡森認為“有些笨拙”。哈裡森在《追隨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的腳步》中指出,諾福克公爵同樣在英格蘭北部(在設菲爾德)擁有大片土地,華生筆下的侯爾德尼斯公爵有著“又長又稀的紅潤的胡須”也讓人想諾福克公爵,一直到維多利亞時代末期他都擔任郵政大臣一職。

  另外幾位學者試圖戳穿公爵的真面目,不過他們得出了與哈裡森不同的結論。朱利安·伍爾夫在《福學紋章實用手冊》中認為,公爵也許是內維爾家族的成員,這個家族的紋章上有聖安德魯十字形(saltire,表示尊敬聖安德魯的十字形),這也許就是華生為公爵兒子命名為薩爾特爾勳爵(Lord Saltire)的由來;不過其他幾處敘述存在矛盾,這讓伍爾夫最終放棄內維爾家族而選中了斯賓塞·康普頓·卡文迪許(1833-1908),第八世德文郡公爵、嘉德勳爵、樞密院顧問。其他的相似方面,德文郡公爵的住所哈德維克府邸似乎與侯爾德尼斯府邸最為吻合。

  T.H.B.西蒙斯認為第八代德文郡公爵的說法看起來非常可能,但是他還是指出華生提供的性格描述似乎與這位可敬的政治人物不相符合,德文郡公爵“謙恭而誠實”,他雖然領導自由黨反對派,但是博得了迪斯雷利——他給公爵(他還受封為哈廷頓侯爵)起了個綽號“哈蒂-塔蒂”(Harty-Tarty)——和維多利亞女王的好感。相對地,侯爾德尼斯公爵在華生筆下對待福爾摩斯全集協助調查他兒子失蹤一事上冷酷、生硬、警惕。“同樣的,”西蒙斯繼續寫道,“很難想象華生筆下的公爵得知盧賓·黑斯謀殺了黑德格爾先生會精神崩潰,德文郡公爵在1882年不得不應付芬尼亞會刺客對他弟弟的可怕謀殺,他也曾堅持要格拉德斯通派軍隊去解救戈登將軍。”西蒙斯還研究了薩爾特爾勳爵,似乎帶來了另一個難題。根據西蒙斯的說法,德文郡公爵有一個兒子——第九世德文郡公爵——出生於1868年,到《修道院學校》發生時大約33歲——不是10歲。(《修道院學校》被認為發生在1901年。西蒙斯從反面來看,指出第九世公爵在1916年成為加拿大總督,那時候薩爾特爾勳爵應該只有25歲,幾乎不能承擔這樣重要的職位。)但是西蒙斯認為卡文迪許家族有點混亂。維克托·克裡斯蒂安·威廉·卡文迪許即第九世德文郡公爵實際上是第八世德文郡公爵的侄子,即其弟愛德華·卡文迪許(1838-1891)的兒子。第八世德文郡公爵本人實際上沒有孩子,1908年第八世德文郡公爵去世之後這個頭銜就被讓渡給他的侄子。

  理查德·蘭斯林·格林指出,第八世德文郡公爵曾經擔任德貝郡的治安長官、海軍大臣和印度事務大臣,這與《修道院學校》手稿中侯爾德尼斯公爵的頭銜一致。伯納德·戴維斯指出,唯一具有“首席事務大臣”頭銜的是“愛爾蘭首席事務大臣”,第八世德文郡公爵也曾經擔任過這個職務。他仔細研究了“侯爾德尼斯公爵”和“德文郡公爵”兩人的履歷之間相關性,似乎代表了大多數人的觀點。

  不過,仍然有值得商榷的地方:馬歇爾·S.伯丹在《德貝郡挑戰》中提名了第二世牛頓男爵,雖然缺少了一些必要的特征,但是與伯丹在地理方面的推理相符。總之,可以說沒有哪個人在合地理、政治和個人特征方面完全匹配這位“女王最偉大的臣民之一”,只能說明華生在讓人捉摸不透方面具有出色的能力。

  自行車駛向何方?
  福爾摩斯全集調查《修道院學校》至關重要的一環就是他僅僅根據車轍印跡推理出自行車行進的方向。威廉·S.巴林-古爾德抱怨說:“關於這些輪胎痕跡寫得很多甚至太多了。"A.D.加爾布萊斯在《真正的莫裡亞蒂》中對福爾摩斯全集從自行車轍中推理出行進方向提出挑戰。他是典型的批評派,指出:“但是很明顯,車轍印兩邊都是一樣的,除非輪胎花紋不對稱,或者有什麽特殊之處,而且將車胎安裝在車輪上的方法也是眾所周知的。”

  但是,許多人為大師的推理做辯護。T.S.布萊克尼為讀者指出1917年刊登在《海濱雜志》上的一篇文章,其中說上坡時自行車的後輪留下的車轍印要比前輪深。布萊克尼最後指出:“不管如何,福爾摩斯全集可能通過一連串小線索獲得這樣的推理,只不過他僅僅提到了其中一個方面,他通常將其他方面保留作為證據,比如他提到坎寧安父子合寫的信中還能看出另外二十三點推論(《賴蓋特鄉紳》)。”

  甚至阿瑟·柯南·道爾本人也在自傳《回憶和冒險》中提到了這個問題:“我看到很多人對這點提出反對意見,有人覺得遺憾,更有甚者表示出憤懣,於是我搬出自己的自行車嘗試了一下。我原本認為騎車的時候不可能走直線,後面的車輪印記會壓在前輪的印記之上,這樣一來便能看出方向。我發現自己錯了,寫信給我的那些人才是對的,因為無論車子怎樣行駛痕跡都是一樣的。不過真正的解決辦法也很簡單,荒地起伏不平,這樣車轍上坡會深些,下坡會淺些,福爾摩斯全集便可證明他的智慧了。”

  一些學者認為,自行車製造上的特點——後輪是固定的而前輪是可打方向的——有必要前後輪的花紋不同。還有一些人支持布萊克尼的觀點,認為其他線索可以指向這個結論。比如,M.哈頓-麥克羅伯茨在《論根據車輪印確定自行車行進方向》提供了他在泥地上騎自行車的經驗。他發現,為了保持坐姿,他不得不不斷左右打前輪的方向,於是就留下了福爾摩斯全集所描述的車輪印。他覺得這些印跡能讓他確定行進的方向。也許最有趣的研究要數平山雄一的發現(他在《更深的印跡》中宣布了自己的發現),他查到田中實方在1940年出版的一本教科書《犯罪偵查技術》。田中專門列出一章,詳細討論“如何從車輪印知道方向”,包含七種具體的操作方法。

  彼得·科爾曼在《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和自行車》中描述了自己在狀況好的道路和狀況糟糕的道路上騎車的經驗。他觀察到,在比較糟糕的地形上,前輪不得不多打方向以維持平衡,於是留下不同的痕跡。如果某人可以區分前後輪的痕跡,那麽他應該可能知道行進的方向。他得出結論認為:“華生在撰寫這篇文章以求發表的時候,覺得複雜的解釋會打斷他的敘述,於是他采取了比較簡單的解釋。這對福爾摩斯全集的聲譽造成了影響,導致一些懷疑論者不接受他關於自行車痕跡的看法。”

  最權威的言論當屬數學論文《自行車朝什麽方向前進?……以及其他有趣的問題》,由約瑟夫·D.E.孔哈塞、丹·維爾曼和斯坦·范甘合撰。幾位作者分析了相切的圓弧和彎曲的車轍,得出了出色的解答,證明僅僅通過檢查彎曲的車轍形狀就可以得知行進方向。至於福爾摩斯全集的解釋,他們寫道:“廢話,正如丹尼斯·索恩(達特茅斯醫學院)所認為的,後輪在經過前輪車轍時的確會抹掉之前的印跡,不論自行車朝那個方向前進都是如此。這一情況本身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我們也許可以認為這一疑點有利於福爾摩斯全集,並且假設他在腦子裡得出了正確的解答。但是,我們相信,他不會期待華生能完全聽懂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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