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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三十四章《福爾摩斯全集(一)》(34)
  馬斯格雷夫禮典[184]
  《馬斯格雷夫禮典》是史上最著名的“藏寶圖”案件之一。T.S.艾略特在他著名的舞台劇《大教堂謀殺案》裡完全借用了禮典對話,而且朗誦這段禮典也成為了貝克街小分隊年度聚餐的一個儀式。和《“格洛裡亞斯科特”號三桅帆船》一樣,它發生在華生到來之前,同樣也是福爾摩斯全集大學同學帶來的案子。同樣,福爾摩斯全集不經意地透露了他年輕時的天真,因為他對於“意外死亡”的判斷是值得商榷的。這個故事的框架是華生寫的,用幾件不曾發表的案子來戲弄我們,同時也透露了福爾摩斯全集給室內所做的裝飾——他在寓所的牆上通過射擊打出大大“V.R.”字樣!
  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有一點與眾不同的性格,經常讓我感到煩惱。雖然他的思維極其敏銳,井然有序,而且衣著樸素而整潔,但在他的個人生活習慣上,卻依然是一個凌亂不堪的人,使得同住的人總是感到心煩。當然,我自己在這方面倒也不是做得完美無缺的。我在阿富汗時那種雜亂無章的工作,加上玩世不恭的性格,已使我變得相當馬虎,這不是一個醫生所應做的,但對我來說總有一個限度。當我看到一個人把煙卷放在煤鬥裡,把煙葉放在波斯拖鞋的腳尖處,而那些尚未回復的信件卻被他用一把大折刀刺穿在木製壁爐台正中時,我便開始覺得自己還算不錯。此外,我總認為,練習手槍射擊很明顯應當是一種戶外的娛樂活動,而福爾摩斯全集一時興起,便坐在一把扶手椅中,用他那微力扳機手槍和一百發博克瑟子彈[185],將子彈注入一種愛國主義精神,在對面牆上打出V.R.[186]的字樣,我深切地感到,這既不能改善我們室內的氣氛,也無助於改善房間的外貌。

  我們的房間總是塞滿了化學製品和罪犯的遺物,而這些東西總是習慣於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有時突然會出現在黃油盤裡,甚至是更不惹眼的地方。然而最讓我感到頭疼的是他的文件。他極不願意銷毀文件,特別是那些與他過去承辦的案件相關的文件。他每一兩年會集中精力去歸納處理它們一次[187],因為,就像我在這些斷斷續續的回憶探案錄裡某些地方提到的一樣[188],當他完成了非凡的壯舉而聲名大噪時,他才會噴發無限的精力。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毫無生氣的反應,在此期間,他無所事事,每日與小提琴和書籍為伍,除了從沙發移到桌旁以外,很難看到他走動。這樣月複一月,他的文件累積如山,直到屋裡每個角落都堆放著一捆捆的手稿,但他決不肯燒毀,而且除了他本人外,誰也不準處理掉它們。

  在一個冬天的夜晚,我們一起坐在爐火邊,我鬥膽向他建議,等他把案件的摘要抄進備忘錄以後,花兩小時整理房間,以便稍稍適於居住。他無法拒絕我這正當的要求,面帶不悅之色,走進寢室,不久之後又返回來,身後拉著一隻鐵皮大箱子。他把箱子放在地板中部,蹲坐在大箱子前面的小凳上,然後把箱蓋打開。我發現箱內已有三分之一塞滿了成捆的文件,都是用紅帶子束成的單獨的小捆。

  “華生,這裡有很多案件,”福爾摩斯全集狡黠地望著我說道,“我想,如果你知道我這箱子裡都裝進了什麽,你就會要我把其中的一些拿出來,而不會讓我把沒有裝的裝進去了。”

  “那麽,這都是你早期辦案工作的記錄了?”我問道,“我一直想對這些案子做些筆記呢。”

  “是的,我的朋友,這些都是在我沒成名之前辦的案子[189]。”福爾摩斯全集輕輕而又親切地拿出一捆捆的文件,“它們並不都是成功的記錄,華生,”他說道,“但其中也有一些很有意思。這是塔爾敦凶殺案的報告,這是范貝裡酒商案[190],俄國老婦人歷險案,還有鋁製拐杖奇案[191]以及跛足的裡科裡特[192]及其惡婦的全案記錄[193]。還有這一件,啊,這才真是一件稱得上新奇的案件呢。”

  他把手伸進箱子,從箱底取出一個小木匣,它帶有活動的匣蓋,就像孩子的玩具盒子。福爾摩斯全集從匣子裡取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一把舊式的銅鑰匙,一隻纏著線球的木釘和三個生鏽的舊金屬圓板。

  “喂,我的朋友,你能解釋一下這是些什麽東西嗎?”福爾摩斯全集看到我臉上的表情,笑著問道。

  “這不過是些古怪的收藏品。”

  “不過是些古怪的收藏品。”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是的,非常稀奇古怪,而圍繞它們展開的故事可能會使你感到更加驚奇。”

  “這麽說,這些遺物還有一段歷史嗎?”

  “當然有歷史,而且它們本身就是歷史啊。”

  “你指的是什麽意思呢?”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把它們一件一件拿出來,沿著桌邊排列成行,然後又坐到椅子上瞧著這些東西,眼裡露出滿意的神情。

  “這些東西,”他說道,“都是我留下來以便讓我回憶起馬斯格雷夫禮典一案的。”

  我曾經多次聽他提起這件案子,但是從未能了解案件的詳情。“如果你能詳細地說給我聽聽,”我說道,“那我將感到非常高興。”

  “那麽這堆東西可以照原樣不動了?”福爾摩斯全集調皮地大聲說道,“你整潔的計劃又不能如願了,華生。但我很高興能把這件案子添加到你的案例記錄中去,因為這件案子中的一些情況使得它不僅在國內犯罪記錄中非常獨特,而且我相信,在國外也是獨一無二的。如果只收集我一些微不足道的成就,卻不記錄這件奇特的案子,那將是不完整的。

  “你一定還記得‘格洛裡亞斯科特’號帆船事件,我向你講了那個不幸之人的命運,我和他之間的談話第一次使我注意到職業問題,而後來偵探果真成為我終身的職業。你看我現在已經名聲在外,而且無論是公眾還是官方,通常都把我當做疑難案件的最高上訴法院。甚至當你我初次相識,也就是我在辦理你後來稱之為‘血字的研究’一案的時候,雖然我的業務算不上門庭若市,但已經和很多客戶建立了聯系。你幾乎無法想象,開始時我是多麽困難[194],我經歷了多麽長久的努力才成功地取得了一些進展。

  “我首次來到倫敦時,居住在大英博物館[195]附近的蒙塔格街[196],為了充實我過多的閑暇時間,便潛心鑽研各門科學,以便將來提高自己的能力[197]。那時我不斷接到案子,主要都是通過一些老同學介紹的。因為我在大學的最後幾年,有很多人在談論我及我的思維方法。我破的第三個案件[198]就是馬斯格雷夫禮典案。正是我被一系列奇異事件激發起來的興趣,以及後來證明是事關重大的辦案結局,使我向今天所從事的這一職業邁出了第一步。

  “雷金納德·馬斯格雷夫和我在同一所大學學習[199],我和他交往很淺。因為他看上去很驕傲,所以在大學生中不怎麽受歡迎,但我總認為他所謂的驕傲,實際上是企圖掩飾他那天生的極不自信。

  大英博物館

  《女王的倫敦》(1897)
  從相貌上看,他像一個非常典型的貴族子弟,瘦身材,高鼻子,大眼睛,慢條斯理但很有禮貌。實際上他的確是大英帝國一家最古老的貴族的後裔。可是在16世紀,他們這一支(次子的後裔[200])就從北方的馬斯格雷夫家族中分離出來,並且在蘇塞克斯西部定居,而赫爾斯通莊園可能就是這一地區至今還有人居住的最古老的建築了[201]。看起來他出生地的一些事物對他的影響很大,我每次見到他蒼白而機靈的面孔或者他頭部的姿勢,就會把他和那些灰色的拱門、直欞的窗戶[202]以及封建城堡的所有古跡聯系在一起。有一兩次我們隨意地交談起來,我還記得他不止一次表示他對我的觀察和推理方法頗有興趣。

  “我有四年沒有見過他了,一天早晨他來到我在蒙塔格街的住所。他沒有多大變化,穿戴得像一個上流社會的年輕人(他總是在穿戴上比較講究),仍舊保持著他從前那種與眾不同的安靜文雅的風格。

  雷金納德·馬斯格雷夫。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一切還好嗎?馬斯格雷夫。’我們誠懇地握手以後,我問道。

  “‘你可能知道我可憐的父親去世的消息了,’馬斯格雷夫說道,‘他是兩年前故去的。從那以後,我理所當然要管理赫爾斯通莊園,而且因為我同時兼任我們這一區的議員[203],所以生活非常忙碌。可是,福爾摩斯全集,我聽說你正在把你那令人吃驚的本領應用到實際中?’

  “‘是的,’我說道,‘我已經靠我這點小聰明去謀生了[204]!’

  “‘聽到這些話我很高興,因為目前我希望得到你非常寶貴的建議。我在赫爾斯通遇到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情,警察未能找出任何線索。這確實是一件最特別且解釋不清的案件。’

  “你可以想象我聽他講話時有多麽著急,華生。那幾個月來我無事可做,我一直渴望的機會看來終於找上門來了。在我心底深處,我相信我能夠成功完成別人遭到失敗的事情,現在我有機會檢驗自己的能力了。

  “‘請告訴我案情的細節。’我大聲說道。

  “雷金納德·馬斯格雷夫坐在我對面,點著我遞給他的香煙。

  “‘你要知道,’他說,‘雖然我是一個單身漢,但是我在赫爾斯通莊園擁有相當數量的仆人,因為那是一座雜亂古老的莊園,需要很多人來照顧。我也禁獵[205],而且在獵野雞的季節[206],我還經常在家裡舉行宴會,留客人小住,人手不夠是不行的。算起來我有八個女仆、一個廚師、一個管家、兩個男仆和一個小聽差。花園和馬廄當然另有一組人員照料。

  “‘仆人中為我們服務時間最長的是管家[207]布倫頓。我父親當初雇他時,他是一個不稱職的小學教師,但他精力旺盛,且很有個性,很快就受到全家人的重視。他身材適中,英俊瀟灑,尤其前額很漂亮,雖然他已經跟了我們20年,但還不過40歲。由於他自身的優點和特殊的本領(因為他會說多種語言,能演奏幾乎所有的樂器),長期滿足於這樣一種職位,確實讓人感到很費解。不過我覺得他可能是自覺安逸,缺乏做出任何改變的精神。所有造訪過我們的人都記得赫爾斯通莊園的這位管家。

  “‘可是這個典范人物也有一個缺點,就是作風上有一點唐璜,你可以設想,像他這樣的人在偏僻的鄉村扮演一個風流角色並不困難。他剛結婚時一切還好,但自從妻子去世之後,我們在他身上碰到的麻煩就沒有斷過。幾個月以前他已經和我們的女傭雷切爾·豪厄爾斯訂了婚,我們本希望他再一次專心一些,可後來他還是拋棄了雷切爾,與獵場看守班頭的女兒珍妮特·特雷傑麗絲搞在一起。雷切爾是一個好姑娘,可是性情卻像威爾士人,容易激動。她剛害了一場腦膜炎,直到現在,或者說昨天,才能在房間裡走動。與以前相比,她現在就像一個黑眼睛的幽靈。這是我們赫爾斯通的第一起戲劇性事件,但接著又發生了第二起事件,使得我們反倒忘了第一件事,第二起事件是由管家布倫頓的失寵和免職引起的。

  “‘我說過這個人很有才智,但正是他的小聰明毀了自己,因為聰明使他對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顯得過分好奇。我從未想過好奇心會拖累到他,直到一件純屬偶然的事情才讓我看清楚這一點。

  “‘我曾說過,這裡原是一座雜亂的莊園。上星期有一天,更精確地說是上星期四晚上,由於在晚飯後極為愚蠢地喝了一杯濃咖啡,我發現自己很久無法入睡,就這樣一直折騰到凌晨兩點鍾,我感到完全沒有希望睡覺了,便起來把蠟燭點著,打算接著看我沒看完的一本小說。但這本書卻被我丟在了彈子房,於是我便披上睡衣走出臥室去取書。

  “‘要到彈子房去,我必須先下一段樓梯,然後穿過一段走廊直到盡頭,那條走廊通往藏書室和槍庫。我向走廊望去,發現一束微光從藏書室敞開的門內射了出來,你可以想象當時我是多麽地驚奇,因為臨睡前我親自熄滅了藏書室的燈,也關上了門。很自然地我首先想到了夜賊。赫爾斯通莊園的走廊牆壁上裝飾著大量古代武器的戰利品,我從中挑出一把戰斧,然後,丟下蠟燭,躡手躡腳地從走廊穿過,向敞開的門裡窺視。

  “‘躲在藏書室裡的原來是管家布倫頓。他衣著整齊地坐在一把安樂椅上,膝上攤著一張類似地圖的紙,手托著前額,正在思考著什麽。我吃驚地站在那裡,默不作聲,從黑暗之中觀察他的動靜。桌邊上的一支小蠟燭發出微弱的燭光,借著光線我可以瞧見他衣著整齊。他突然間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向那邊的一張辦公桌,打開鎖後,拉開其中一個抽屜。他從裡面取出一份文件,又返回到座位上,把文件平鋪在桌邊的蠟燭旁,開始全神貫注地研究起來。看到他毫無顧忌地檢查我們家的文件,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便一步跨向前去。這時布倫頓正好抬起頭來,見我站在門口,驚得跳了起來,臉色嚇得鐵青,連忙把剛才正在研究的那張類似地圖的紙塞入懷裡。

  “‘我說:“好哇!你就這樣回報我們寄予你的信任。明天你就準備辭職吧。”

  “‘他看上去完全崩潰了,衝我鞠了一躬,一言不發地從我身邊溜走了。蠟燭依然擺在桌上,我借著光線掃了一眼,想看看布倫頓從辦公桌裡取出的到底是什麽文件。讓我感到驚奇的是,那文件根本沒什麽價值,只是一份奇異的古老儀式中的問答辭的副本而已。這種儀式稱為“馬斯格雷夫禮典”,是我們家族特有的一種儀式。在過去幾個世紀中,每一個馬斯格雷夫家族的人在成年時都要經歷這種儀式——這只是我們家族的一種私有儀式,就像我們自己的紋章族飾[208]一樣,對考古學家或許有一些價值,但沒有任何實際用處[209]。’

  “他開始全神貫注地研究起來。”

  W.H.海德,《哈珀周刊》,1893
  “他驚得跳了起來。”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我們最好還是以後再談那份文件的事吧。’我說道。

  “‘如果你認為確實需要的話,’馬斯格雷夫略顯猶豫地答道,‘好,我接著講下去:我用布倫頓留下的鑰匙重新鎖好辦公桌,剛轉身要走,卻吃驚地發現管家已經走回來站在我面前。

  “‘他情緒激動,聲音嘶啞地高聲喊道:“先生,馬斯格雷夫先生,我無法忍受這種丟人的事,先生,我雖然身份低微,但一生自傲,丟不起這份顏面。先生,如果你把我趕入絕路,你就要為我的死亡負責,我會這麽辦的,說到做到。先生,如果這事過後你無法再留我,那麽,看在上帝的分兒上,我會在一個月後向你申請離開,就像我自願辭職一樣。馬斯格雷夫先生,我可以主動辭職,但是不要當著所有熟人的面把我趕出去。”

  “‘我答道:“你不值得那麽多的體諒,布倫頓,你的行為非常惡劣。不過,既然你在我們家有這麽長時間了,我也不想讓你當眾出醜。不過一個月時間太長了,一星期之內就離開吧,隨你給我一個什麽理由都行。”

  “‘他絕望地叫道:“只有一個星期?先生,兩個星期吧,我說,至少給我兩個星期!”

  “‘我重複道:“一個星期。你應該感到這對你已是非常寬大的了。”

  “‘他像一個失去希望的人,低著頭悄悄溜走了。我吹滅了燈,回到自己房裡。

  “‘此後的兩天,布倫頓非常勤奮刻苦,盡職盡責。我也沒有再提發生過的事,帶著一些好奇心想看看他如何保全面子。平常他習慣於吃罷早餐後聽我對他一天的工作安排,但第三天早晨他沒有來。我從餐室出來時剛好碰見女仆雷切爾·豪厄爾斯。我在前面對你說過,這位女仆最近剛剛病愈複原,看上去臉色蒼白,精神疲憊,於是我勸她先不要急於工作。

  “‘我說:“你應當在床上休息,等身體結實些了再來工作。”

  “她帶著如此奇怪的表情望著我,讓我開始懷疑她的大腦是不是出了問題。

  “‘她說道:“我已經夠結實的了,馬斯格雷夫先生。”

  “‘我回答道:“我們要按醫生說的辦。你現在必須停止工作,到樓下時,請告訴布倫頓我想見他。”

  “‘她說道:“管家已經走了。”

  “‘我問道:“走了!去哪兒了?”

  “‘她說:“他走了,沒有人看見他。他不在房裡。啊,是的,他走了,他走了!”雷切爾說著,後退到牆上,發出一陣尖聲狂笑,我被這種突如其來的歇斯底裡嚇得毛骨悚然,急忙按鈴找人來幫忙,姑娘被人扶回房去。我問她有關布倫頓的情況,她依然尖叫著,不住地哭泣。毫無疑問,布倫頓確實消失不見了。昨夜他的床沒有人睡過,從他前天晚上回房以後,誰也沒有見到過他。也很難弄清楚他是怎樣離開房間的,門和窗早上都是關死的。他的衣服、表,甚至錢,都在屋裡原封沒動,但他平時常穿的那套黑衣服卻不見了。他的拖鞋穿走了,卻把長筒靴子留了下來。那麽管家布倫頓深更半夜裡能到哪裡去呢?他現在又怎麽樣了呢?
  “‘我們裡裡外外[210]把整個莊園都搜了一遍,但連他的影子都沒找到。正如我所說的那樣,這是一座迷宮一樣的老宅子,特別是古老的廂房,現在實際上已沒有人住。可是我們反覆搜查了每個房間和地下室,卻絲毫沒有發現失蹤者的跡象。我很難相信他能放棄所有的財產空手而去,而且他又能到哪裡去呢?我叫來了當地警察,但也是徒勞無功。前夜曾經下過雨,我們察看了莊園四周的草坪與小徑,一無所獲。情況就是這樣。後來事情又有了新的進展,才把我們的注意力從這件神秘之事上引開了。

  “‘雷切爾·豪厄爾斯這兩天來病得很嚴重,有時神志昏迷,有時歇斯底裡,所以雇了一個護士整夜陪護她。在布倫頓失蹤後的第三個夜晚,護士見她的病人睡得很香甜,便坐在扶手椅上打盹,第二天早上一醒來,卻發現病床空無一人,窗戶大開,已沒有病人的蹤影。護士立刻把我喚醒,我帶領兩個仆人立即動身尋找那個失蹤的姑娘。她的去向並不難辨認,因為從她窗下開始,我們沿著她的足跡,很輕松地穿過草坪,來到小湖邊[211],足跡就在這裡的石子路附近消失了,而這條石子路是通往宅旁園地的。這個小湖有八英尺深,當我們看到可憐的瘋姑娘的足跡在湖邊消失時,你可以想象我們當時的心情。

  “‘當然,我們立即進行打撈,著手尋找遺體,但沒能發現屍體的任何蹤跡。然而,我們卻打撈出一件最意想不到的東西,那是一個亞麻布口袋,裡面是一堆陳舊生鏽且失去光澤的金屬器件,以及一些暗淡無光的水晶和玻璃製品。我們從湖中撈獲的東西僅此而已。此外,盡管昨天我們盡一切可能進行搜索和查詢,可是對雷切爾·豪厄爾斯和理查德·布倫頓的命運仍然一無所知,地方警察局也已經是無計可施。我隻好來找你,這是最後的辦法了。’

  “華生,可想而知,我是多麽急切地傾聽著這一連串離奇事件,竭力想把它們連接在一起,並找出串接所有這些事件的共同主線來。管家不見了,女仆也不見了,女仆曾經愛過管家,不過後來對他又由愛生恨。姑娘是威爾士血統,性情容易急躁[212]。管家剛一失蹤,她就立刻興奮不已。她把裝著一些奇怪東西的口袋扔到湖裡。這些都是必須考慮到的因素,但是沒有一點完全抓住問題的實質。這一連串事情的起因是什麽呢?現在只有這一連串錯綜複雜事件的結尾。

  “我說道:‘我必須看一下那份文件,馬斯格雷夫,就是你的管家不惜丟掉職業也要一讀的那一份。’

  “‘我們家族的禮典是件非常荒謬可笑的東西。’馬斯格雷夫回答道,‘不過由於它是古人留下的,至少還有些保留價值。如果你願意看一眼的話,我這裡有份禮典問答辭的抄件。’

  “華生,馬斯格雷夫就把現在我拿著的這份文件交給了我,這就是那份奇怪的馬斯格雷夫家族中每個成年人都必須服從的教義問答手冊。我按照原文讀給你聽這些問答詞。

  “‘它是誰的?’

  “‘是走了的那個人的。’

  “‘誰應該得到它?’

  “‘那個即將來到的人。’

  “‘那是幾月份[213]?’

  “‘從第一數起的第六。’

  “‘太陽在哪裡?’

  “‘在橡樹上面。’

  “‘陰影在哪裡?’

  “‘在榆樹下面。’

  “‘怎樣測到它?’

  “‘向北十步又十步,向東五步又五步,向南兩步又兩步,向西一步又一步,就在下面。’

  “‘我們該用什麽來交換它?’

  “‘我們所有的一切。’

  “‘為什麽我們該拿出去呢?’

  “‘因為要講信用[214]。’

  “‘原件上沒有署日期,但是,上面的文字用的是17世紀中葉的拚寫方法。’馬斯格雷夫說道,‘不過,恐怕它對你解決疑案不會有多大幫助。’

  “‘至少,’我說道,‘它給了我們另外一個不可解的謎,而且比原來的謎更耐人尋味。很可能解開了這個謎,也就解答了另外一個。請原諒,馬斯格雷夫,據我看來,你的管家應該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並且有比他主人家十代人加起來還更清楚的洞察力。’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馬斯格雷夫說道,‘對我來說,這份文件似乎沒有什麽實際價值。’

  “‘但對我來說,這份文件非常有實際意義,我想布倫頓也有同樣的見解,他在那天夜裡被你抓住以前可能已經看過這份文件了。’

  “‘這倒很有可能。我們從未用心珍藏它。’

  “‘按我的想法,他最後這一次僅僅是想重新記一次它的內容而已。我知道,當時他正用各種地圖和圖表與原稿作對比,你一出現,他就急忙把那些圖塞進衣袋。’

  “‘的確是這樣。不過我們家族的這種舊習和他有什麽關系呢?而這些冗長無聊的問答又代表什麽意義呢?’

  “‘我認為查清這個問題並不困難,’我說道,‘只要你同意,我們可以乘頭班火車去蘇塞克斯,當場深入調查一下這件事。’

  “當天下午我們兩個人就趕到了赫爾斯通。可能你早已見過這座著名的古老建築物的照片和介紹,所以我就不對它詳細描述了,隻想說明這座建築物的外觀呈L形。長的一排房比較有現代的風格,短的一排房是古代遺留的房屋中心,其他房屋都是從它們擴展開的。在舊式房屋中部低矮沉重的門梁上,刻著1607年這個日期。不過行家們都認為,其屋梁和石雕實際上要比這個日期更久遠些。這部分舊式房屋牆厚窗小,使得這一家人在上個世紀就蓋了那一排新房。現在舊房已用作倉庫和酒窖,此外別無用途。房子周圍環繞著茂密的古樹,形成一個景色優美的小花園,我的委托人所說的那個小湖緊挨著林蔭道,與房屋相距約二百碼。

  “華生,我已經確信,這不是相互獨立的三個謎,而只是一個謎,如果我能正確地解讀‘馬斯格雷夫禮典’,就一定能抓住線索,使我能夠查明與管家布倫頓和女仆豪厄爾斯兩人有關的案情真相,為此我投入了全部精力。為什麽那個管家急於想掌握這種古老儀式的語句?顯然是因為他看出了其中的一些奧秘,這些奧秘歷代以來從未被這家鄉紳注意過,而管家希望從這些奧秘中撈到一些好處。那麽,這奧秘到底是什麽?它對管家的命運又會產生怎麽樣的影響呢?
  “我讀了一遍禮典之後,對它的內容就一清二楚了,這種測量法一定指的是禮典中某些問答暗指的某個地點,如果能夠找到這個地點,我們就能找到這個秘密的真正所在,而馬斯格雷夫的先人認為必須采用這種古怪的方式才能使後代將其銘記於心。我們可以從兩個方位標志入手:一棵橡樹和一棵榆樹。橡樹根本不成問題,位於房屋的正前方,車道的左側,橡樹叢中最古老的一棵,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高大的樹。

  “‘在草擬你家禮典的時候就有了這棵橡樹嗎?’當我們驅車經過橡樹時,我問道。

  “‘很可能在諾曼征服英國時,就有這棵樹了,’馬斯格雷夫答道,‘這棵橡樹的樹圍足有23英尺呢。’

  “我猜測的一點已經得到了證實,我便問道:‘你們家有老榆樹嗎?’

  “‘那邊過去有一棵很老的榆樹,但十年以前被雷電擊毀了。我們砍掉了它的樹乾。’

  “這棵橡樹的樹圍足有23英尺呢。”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你能找出那棵榆樹原來所在的地方嗎?’

  “‘啊,當然可以了。’

  “‘沒有其他榆樹了嗎?’

  “‘沒有老榆樹了,不過有許多新榆樹。’

  “‘我想看看老榆樹原來長在哪裡。’

  “我們乘坐單馬車趕來,沒來得及進屋,委托人立刻把我領到草坪的一個低窪處,那就是榆樹過去生長的地方,這地方幾乎位於橡樹和房屋的正中間。我的調查工作看來正在取得進展。

  “‘我想我們不可能查明這棵榆樹原來有多高吧?’我問道。

  “‘我可以馬上告訴你,它有64英尺高。’

  “‘你是怎麽知道的?’我吃驚地問道。

  “‘我的老家庭教師經常叫我做三角方面的練習,往往是進行高度測量。我在少年時代就測算過莊園裡的每棵樹和每幢建築物的高度。’

  “這真是意想不到的幸運,我的數據來得比我希望的還快啊。

  “‘請告訴我,’我問,‘你的男管家曾問過你類似的問題嗎?’

  “雷金納德·馬斯格雷夫驚訝地望著我:‘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他回答道,‘幾個月以前,布倫頓在同馬夫發生一場小爭論時,確實向我問過榆樹的高度。’

  “這消息太好了,華生,因為它表明我走的路子是對的。我抬頭看看太陽,已經偏西,我算出在一小時之內,太陽就會偏到老橡樹最頂端的枝頭上空,禮典中提到的一個條件已經滿足了。而榆樹的陰影肯定指的是陰影的遠端,否則應當選樹乾做標杆。於是,我接著尋找太陽剛好偏過橡樹頂時,榆樹陰影的最遠端落在什麽位置[215]。”

  “那一定是非常困難的,福爾摩斯全集,因為那裡已經沒有榆樹了。”我說道。

  “嗯,至少我知道,只要布倫頓能找到的,我也同樣能找到。何況,實際上這並不困難。我和馬斯格雷夫走進他的書房,自己削了這個木釘,並把這條長繩系在木釘上,每隔一碼打一個結,然後拿了兩根釣魚竿接起來,正好有六英尺長,便和我的委托人返回老榆樹舊址。太陽正好偏過橡樹頂。我把釣竿的一端插進土中,標出陰影的方向並測量了它的長度,有九英尺長。

  “現在計算起來就很簡單了。如竿長六英尺時其陰影為九英尺,則對應64英尺高的樹,其投影就是96英尺。而釣竿陰影的方向當然也是榆樹的方向了。我測量了這段距離,差不多到了莊園的牆根處。我在這個地點插了根木釘。華生,當我看見距離木釘不到兩英寸的地上有個錐形的小洞時,你可以想象我那種喜不自禁的樣子了。我知道這是布倫頓在測量時所做的標記,而我正沿著他的形跡在走呢。

  “我們以此為起點開始步測,首先我用袖珍指南針確定基本方位,平行於莊園牆壁向北行了20步,在我所處的位置再釘下一個木釘。然後我小心地向東邁10步,向南邁4步,正好來到了舊房的大門門檻下。再向西邁兩步,我就來到了石板鋪的甬道上,這就是禮典所指的地點。

  “這就是禮典所指的地點。”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華生,我從來還沒有那樣掃興失望過。一時之間我覺得我一定犯了一些基本的計算錯誤,因為斜陽完全照射在甬道的路面上,我能看到鋪在甬道上的那些古老的灰色石板,雖然被過往行人踏薄了,但還是用水泥牢固地粘合在一起,肯定多年沒有人移動過,布倫頓顯然未在這裡下手。我敲了敲石板,各地都發出同樣的聲音,而且也未發現洞穴和裂縫。不過,幸運的是,馬斯格雷夫開始理解我這樣做的用意,現在和我一樣異常興奮,拿出手稿來檢查我的計算結果。

  “‘就在下面,’他高聲喊道,‘你忽略了一句話:就在下面。’

  “我原以為這是要我們進行挖掘呢,但現在我立即明白我想錯了。‘那麽說,甬道下面是個地下室嗎?’我大聲說道。

  “‘是的,地下室和這座房子一樣古老,就在下面,從這扇門進去。’

  “我們走下盤旋的石階,我的同伴劃了一根火柴,點亮放在牆角處木桶上的提燈。刹那間,一切都清楚了,我們終於來到了我們要找的地方,而且最近幾天還有另外的人到過此地。

  “這裡過去一直被用作存放木材的倉庫,但那些顯然原本亂丟在地面的短木頭,現在都已被堆放在兩側,以便在地下室中間留出一塊空地。空地上有一塊沉重的大石板,石板中央裝著一個生鏽的鐵環,鐵環上綁著一條黑白格子厚布圍巾[216]。

  “‘天哪!’我的委托人大喊著,‘那是布倫頓的圍巾,我敢發誓看到他戴過這條圍巾。這個壞蛋在這裡做什麽?’

  “應我的要求,我們叫來了兩名當地的警察,然後我抓著圍巾,用力把石板蓋往上拉。可是我隻移動了一點點,最終還是在一名警察的幫助下,我才成功地把它移到了一邊。一個黑漆漆的地窖洞口露了出來,我們都向裡面看。馬斯格雷夫跪在洞口旁邊,把提燈伸到裡面探照著。

  “我們看見了一個大約七英尺深、四英尺見方的地窖,其中的一邊放著一個外包黃銅的矮木箱,箱蓋已被人打開了,鎖孔中插著一把形狀古怪的舊式鑰匙。箱子外面蒙著一層厚厚的塵土,潮濕和蟲蛀已使箱子的木板被侵蝕爛穿,裡面長了一層鉛色的木菌。幾塊明顯是舊硬幣似的金屬圓片散鋪在箱底,就像我手裡拿的這些,此外箱中再無任何東西。

  “我們走下盤旋的石階。”

  “卡洛斯”和E.S.莫裡斯合繪,西雅圖《郵報》,1912年1月28日

  “然而,此刻我們再也顧及不了這個舊木箱,我們的目光全都鎖定在一件蜷縮於木箱旁邊的東西上。這是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形,他蹲坐在那裡,前額抵在箱子邊上,兩臂伸出抱著箱子,這種姿勢使他全身的血都凝聚在臉上,誰也分辨不出這張扭曲了的豬肝色的面容到底是誰。但當我們把屍體拉過來後,他的身高、衣著和頭髮足以向我們的委托人表明,死者確實是那個失蹤的管家。他已經死了幾天,但身上找不到任何傷痕來說明他為何落此下場。屍體被運出地下室,但我們仍然面臨著一個難題,而且同開始時遇到的那個難題一樣難以克服。

  “華生,至此我必須承認,那時我曾經對調查的結果感到失望。在我找到禮典上所指的這個地方時,原以為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可是現在我已身在此地,顯然遠沒有弄清為什麽這個家族會采用如此精心策劃的預防措施。盡管我確實查清了布倫頓的下場,但現在我仍不能確定他是如何落此下場的,以及那個失蹤的姑娘在這起案件中起了什麽樣的作用。我坐到牆角的一個小桶上,仔細思考著整個案件的經過。

  “在這種情況下我如何去處理你是知道的,華生。我把這個人的處境放在我身上,首先衡量一下他的智力水平,盡力設想在相同的情況下我會怎麽做。這樣一來,事情就很簡單了,因為布倫頓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沒有必要考慮他觀察問題會出什麽‘個人觀測誤差’(這裡借用了天文觀測者的一個術語),他知道莊園裡藏有寶物,而且找到了確切的位置,發現上面覆蓋的石板太重,單憑一個人無法移動。他接下來會怎麽做呢?他不可能找外面的人幫忙,因為即使外面有可以信賴的人,也要開門放人進來,被人發現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可能,他最好在莊園裡找到助手,但他會去找誰呢?這個姑娘曾經一心一意地愛過他。男人無論多壞地對待女人,他始終很難意識到,他最終會失去那女人的愛情。他會努力向姑娘獻幾次殷勤,同豪厄爾斯重歸於好,然後約她作為同夥。他倆可能在夜裡一起來到地窖,兩人合力足以掀開石板。至此我可以說出他們行動的過程,就像親眼目睹過一般。

  “這是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形。”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死者確實是那個失蹤的管家。”

  “卡洛斯”和E.S.莫裡斯合繪,西雅圖《郵報》,1912年1月28日

  “但對於他們兩個人,而且一個還是婦女,要掀起這塊石板仍是很吃力。就連我和那個身材魁梧的蘇塞克斯警察合力也覺得這不是一件很輕松的事。他們會找什麽來協助呢?如果是我自己又該怎麽辦?我站起身來,仔細地檢查地面上散布的各種短木。幾乎是片刻之間,我就找到了期望尋找的東西——一根長約三英尺的木料,一端有很明顯的凹痕,還有幾塊木頭側面都變平了,似乎是被很重的東西壓扁的。很明顯,他們一邊往上拉石板,一面往縫隙中塞木塊,直到縫隙大到足以爬進人去,才用一塊木頭豎著支住打開的石板。由於石板的全部重量都落在這根木頭上,使它壓在另一塊石板邊緣上,這就使得木頭著地的一端產生了凹痕。至此我的證據依然是可靠的。

  “現在我要做的就是如何重構當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很顯然,只有一個人鑽進了地窖,那就是布倫頓,姑娘一定是在上面等著。然後布倫頓打開了木箱,把箱子裡面的東西遞了上去(因為在箱子裡沒有找到它們),後來,後來發生了什麽呢?

  “或許那個性情急躁的凱爾特族姑娘看到曾虧待過她的人(或許他待她遠比我們猜想的要壞)處於自己控制之下的時候,那鬱積在心中的復仇怒火突然爆發,或者是那根木頭碰巧滑倒,石板把布倫頓關死在自找的墳墓之中。不論是她知情不報,還是她突然間推倒支撐的木頭讓石板落回原處,我似乎看到一個女人抓住寶物,沿著旋梯拚命奔跑的樣子,她充耳不聞背後傳來的壓抑的尖叫聲,以及雙手瘋狂捶打石板發出的嗡嗡聲,正是那塊石板讓那個對她不忠的情人窒息而死。

  “第二天早晨她面色蒼白,嚇得發抖,歇斯底裡地大笑,這就是其中的秘密所在。可是箱子裡裝的是什麽東西呢?這些東西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當然,箱子裡裝的一定是我的委托人從湖裡打撈上來的古金屬和水晶石了。她一有機會就把這些東西扔到湖中,以便銷毀她犯罪的證據。

  “我似乎看到一個女人抓住寶物。”

  W.H.海德,《哈珀周刊》,1893
  “我靜靜地在那裡坐了約二十分鍾,徹底思考著案子。馬斯格雷夫依然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裡,擺動著提燈,朝洞裡觀看。

  “‘這些是查理一世時代的硬幣[217],’他從箱子裡取出幾枚硬幣,說道,‘你看,我們推算出的禮典寫成的時間完全正確。’

  “‘我們還可以找到查理一世時代的其他東西,’我突然想到禮典的頭兩句問答可能具有的涵義,便大聲喊道,‘讓我們來看一下你從湖裡撈出的口袋裡裝的東西吧。’

  “我們來到他的書房,他把那些零碎的東西擺在我面前。一見那些東西,我就知道他並沒有珍視它們,因為金屬幾乎都已經發黑,石塊也暗無光澤。然而我用袖子把其中一塊擦了擦,它在我手心中竟然像火星一樣閃閃發光。金屬製品的樣式呈雙環形,但已被人折彎扭曲,失去了原狀。

  “‘你一定還記得,’我說道,‘直到英王查理一世死後,保皇黨還在英國進行武裝抵抗[218],而當他們最終逃走時,他們可能把許多極其珍貴的財產埋藏起來,準備等和平時期再回來取走。’

  “‘我的祖先拉爾夫·馬斯格雷夫爵士是著名的保皇黨成員[219],在查理二世的逃亡過程中,是查理二世的得力助手。’我的朋友說道。

  “‘啊,不錯!’我答道,‘現在好了,我看這才正是我們所想要的最後環節呢。我應當祝賀你得到這筆珍寶,盡管有一些悲劇色彩,卻是一筆無價的遺產啊,何況作為歷史珍品,還具有更加重大的意義。’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馬斯格雷夫驚訝地追問道。

  “‘它是一頂英國古代的皇冠。’

  “‘皇冠[220]!’

  “‘完全正確。考慮一下禮典上說的話!它怎麽說來著?“它是誰的?是那個走了的人的。”這指的是查理一世被處死以後。然後是“誰應該得到它?那個即將來到的人。”這是指查理二世[221],當時編纂禮典的人已經預見到查理二世的到來。我認為,毫無疑問,這頂破舊得不成形的皇冠曾經是斯圖亞特王朝的國王戴過的。’

  “‘它怎麽會被丟在湖裡呢?’

  “‘啊,講解這個問題就比較費時了。’接著我就給他完整講述了我所作的一系列推測和論證,直到夜色降臨,皓月當空,我才講完整個故事。

  “‘那查理二世回國後,為什麽不來取回他的皇冠呢?’馬斯格雷夫把遺物放回亞麻布袋,問道。

  “‘啊,你碰到了一個我們也許永遠無法澄清的問題。可能是知道這個秘密的馬斯格雷夫在此期間去世,而且由於疏忽,他把這個禮典作為指南傳給後人而沒有解釋其含義。自那時起,這個禮典被世代相傳,直到終於有一個人揭開了其中的奧秘,並在冒險中喪生[222]。’

  “這就是馬斯格雷夫禮典的故事,華生。那皇冠就留在赫爾斯通——不過,盡管他們遇到了一些法律上的麻煩,並支付了一大筆錢,但終於重新得到了皇冠[223]。我相信,只要你提到我的名字,他們很樂意把皇冠拿給你看。而那個女人則一直音訊全無,很可能她已逃離英國,帶著犯罪的記憶流亡海外了[224]。”

  馬斯格雷夫家族的禮典
  禮典的解釋也許不像福爾摩斯全集故事中所說的那麽簡單。

  “那是幾月份?從第一數起的第六。”

  第一個棘手的問題就是月份。H.W.貝爾根據影子認為,福爾摩斯全集敘述的事件發生在秋分前後。英國的法律年度開始於三月份,因此文中所指的月份就是秋天的九月。不過約翰·哈爾在《那是幾月份?》中認為,從常識上說,使用的是通常的格裡歷(公歷),所指的月份應該是七月,即從一月數過來的第六個月份。為了證實這種解釋,他指出,布倫頓拚命懇求在宅子裡再待上兩星期,故而這個事情應該發生在六月中旬,他希望一直待到七月份。

  歷史事件也與哈爾的說法相一致:禮典肯定是1645年6月14日之後不久寫成的,即查理一世在內斯比失利之後不久。1752年采用格裡歷之後“丟失”了11天,因此,如果拉爾夫·馬斯格雷夫爵士在內斯比戰役之後幾個星期寫下禮典,那麽按照現在的日歷,這應該是在七月中旬寫下的。

  “怎樣測到它?向北十步又十步,向東五步又五步,向南兩步又兩步,向西一步又一步,就在下面。”

  為了研究“通廊”——愛德華·梅裡爾在《“為了信任”: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和馬斯格雷夫禮典》中用了這麽一個術語——我們必須推測那所房子的樣子和房子的朝向(即它“面對”的方位),福爾摩斯全集(和布倫頓)就是在那所房子周圍走步的。

  這座建築物的外觀呈L形。長的一排房比較有現代的風格,短的一排房是古代遺留的房屋中心,其他房屋都是從它們擴展開的。

  首先,學者提出了幾種方案以確定房子的外觀,主要是為了表現”L形”。

  赫爾斯通可能的樣子
  在推測的形狀中,有三種符合走步描述的情況,而第四種不可否認需要對原來的說法進行“修正”:
  1.圖A所顯示的是“傳統的”觀點,要想滿足福爾摩斯全集的描述需要在西面的牆上開一扇窗戶。

  2.圖B最後的步子要進入房子內部,而且很難說是L形。

  3.圖C需要對原來的說法進行“修正”,即按照華生的記錄,需要將“向西”改成“向東”。

  4.最後,圖D是愛德華·梅裡爾提出的,很好地解釋了有關“舊式房屋中部”的描述,但是同樣不大符合”L形”的說法。

  這四種樣式最終都將福爾摩斯全集帶到一條石板鋪的甬道上,西面有個開口,還有一條石階可以沿著向下走到一間地下室。“不管如何,”梅裡爾說,“為了到那裡,我們必須(1)接受一個長而窄的側廂作為大宅合理的形狀[圖A],或者(2)將前置詞‘到了’改為‘過了’[圖B],或者(3)同意二三十英尺的間歇算是‘差不多到了莊園的牆根處’[圖C],或者(4)根據‘舊式房屋中部’的說法而采納一種寬體的結構[圖D]。”

  一旦確定了房子的外觀,那麽房屋的排列方式有八種可能:

  赫爾斯通可能的布局
  上述的每種情況中,陰影部分是古代遺留的。尼古拉斯·尤特欽在《赫爾斯通和禮典》中認真審查了每一種布局,將禮典提到的方位以及福爾摩斯全集的表述同布局做比較。他很快否定了布局3、5和7,理由是牆的長度需要能走完步子;布局8也不行,因為這樣一來榆樹不可能在“房屋的正前方”。布局1也不行,因為“左、右、右”的指令。關於布局2,他覺得“審美上……讓人不快”。布局4和6之中,尤特欽更偏向布局6,不過愛德華·梅裡爾選擇了布局4,因為個人喜好的原因。但是,他們都承認,我們“只能推測了,不過在這方面,就是邏輯性最強的頭腦也可能出錯”(《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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