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蓋特鄉紳[225]
福爾摩斯全集因為成功偵辦了“荷蘭——蘇門答臘公司”案而過度勞累導致健康狀況惡化,可是我們對那件案子實際上一無所知。華生強迫他去薩裡郡度假,住在華生曾經的軍中好友家裡(這位海特上校也許是整個正典中唯一有好名聲的上校)。突然,他的休養終止了,因為他卷入了《賴蓋特鄉紳》案件——一件搶劫謀殺案。福爾摩斯全集的“委托人”是一對父子,奇怪的是,他們對於福爾摩斯全集的插手極度勉強,而福爾摩斯全集似乎也不在巔峰狀態。福爾摩斯全集宣稱從那張和案子有關的手寫字條中推理出二十三條結論,這聽上去荒謬至極,不過手跡分析在維多利亞時代頗受關注,而且從字條上確實可以推理出不少可靠的信息,甚至不需要福爾摩斯全集的幫助就能得出結論。但是,沒有學者能解開安妮·莫裡森的身份謎團。
1887年春天,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由於過度勞累致使身體受到損傷,健康狀況尚未得到恢復。荷蘭——蘇門答臘公司案和莫普汀斯男爵的龐大陰謀,在人們心目中仍像剛發生過一樣。這些案件與政治和經濟的關系過於密切,不適合作為我的系列回憶錄的談論主題。但是,從一種間接的角度來看,那兩起案子既獨特又複雜,使我的朋友有機會證明一種新的鬥爭方式的重要性,這方法是他畢生與犯罪抗爭中使用的眾多方法中的一種。
在查閱筆記的時候,我看到在4月14日曾收到一封來自裡昂的電報,告訴我說,福爾摩斯全集在杜朗旅館[226]臥病不起。不出一天我就趕到了他的病房,發現他的病情並不十分嚴重,這才放下心來。不過,即使是他這樣強壯的身體,經過兩個多月調查的勞累之後,也會垮掉的。在這期間,他每天至少工作15小時,而且據他所說,有一次他竟然連續不停地工作了5天。在過度勞累之後,即使是努力換來的成功結果也不能使他恢復過來。當他的名字盛傳於歐洲,賀電沒及腳踝堆滿他的房間的時候[227],我發現福爾摩斯全集依然是極度消沉。即使三個國家的警察都失敗了,獨有他取得了成功,而且在各方面都戰勝了歐洲最高超的騙子玩弄的伎倆,也不能讓他從精神疲憊的狀態中振奮起來。
題圖
“卡洛斯”和E.S.莫裡斯合繪,西雅圖《郵報》,1912年2月4日
三天以後,我們一起返回了貝克街。不過,很明顯環境的改變對我的朋友會更好一些,趁春光明媚,到鄉下去住一個星期,這種想法同樣對我也充滿著吸引力。我的老朋友海特上校在阿富汗時,我曾經給他看過病。他現在在薩裡郡的賴蓋特附近有一座房子,經常邀請我下鄉到他那裡去做客。最近一次他對我說,如果我的朋友願意和我一起去,他同樣會很熱情地招待。我很婉轉地向福爾摩斯全集表明了這個意思,當他聽說主人也是單身一人,而且允許他有最充分的自由時,就接受了我的計劃。這樣從裡昂歸來一個星期後,我們便來到了上校的住所。海特是一個優秀的老軍人,見多識廣,正如我所料,他很快就發現他和福爾摩斯全集有很多的共同點。
在我們到達的那天傍晚,吃完飯後我們坐在上校的槍械室裡。福爾摩斯全集伸開四肢躺在沙發上,海特和我則在觀看他貯藏東方武器的小軍械室[228]。
“順便說一下,”上校突然說道,“我想從這裡拿一支手槍到樓上去,以防遇到警報。”
“警報?!”我說道。
“是的,最近我們這個地區受到了恐嚇。老阿克頓是我們這裡的一家富戶,上星期一有人闖進了他的住宅,他雖未遭到重大損失,但那些家夥卻仍然逍遙法外。”
“沒有線索嗎?”福爾摩斯全集抬頭望著上校問道。
“目前還沒有找到。不過這只是一件小事情,是我們村裡的一起小小的犯罪案件,你曾辦過重大的國際案件,我想這種小案件不會引起你的注意吧,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福爾摩斯全集擺手表示他過譽自己了,但他臉上的笑容卻表明這些讚美之詞使他很高興。
“有什麽重要的特點沒有?”
“我想沒有。那些盜賊在藏書室到處搜索,結果是白費工夫,沒得到什麽東西。整個藏書室變得一片混亂,櫥櫃[229]全被打開了,書籍被徹底地翻了一遍。結果隻丟失了一卷蒲柏翻譯的荷馬史詩[230]、兩隻鍍金燭台、一方象牙鎮紙、一個橡木製的小氣壓計和一團線。”
“真是古怪之極!”我喊道。
“唉,這些家夥顯然是順手牽羊,碰到什麽拿什麽。”
福爾摩斯全集在沙發上哼了一聲。
“地方警察應當從中找出一些線索,”福爾摩斯全集說道,“顯然是……”
我舉起手指提醒他。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我舉起手指提醒他。
“你到這裡是來休息的,我親愛的朋友。在你的神經還未完全複原的情況下,請你千萬不要開始新的探案任務。”
福爾摩斯全集聳了聳肩,無可奈何地對著上校瞥了一眼,隨即我們轉到了不太恐怖的話題上。
然而天命如此,命中注定我這個職業醫生的警告要白費了。因為第二天早晨,這個案件就自己找上門來,使我們再也不能置之不理,我們的鄉村之行發生了我們兩人都始料不及的轉變。我們正進早餐時,上校的管家闖了進來,絲毫顧不上應有的禮節。
“您聽到消息了嗎,先生?”他氣喘籲籲地說道,“在坎寧安家裡!先生。”
“是入室盜竊吧!”上校手中舉著一杯咖啡,大聲地說道。
“殺了人呢!”
上校不由發出一聲驚呼:“天哪!”他說道,“那麽,誰被殺了?是治安官還是他的兒子?”
“都不是,先生。是馬車夫威廉。子彈穿透了他的心臟,他再也無法開口說話了,先生。”
“那麽,是誰槍殺了他呢?”
“是那個盜賊,先生。他飛也似的逃走了,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剛從廚房窗戶闖進去,就被威廉撞見了,而威廉為了挽救主人的財產,卻丟了性命。”
“什麽時候發生的?”
“昨天夜裡,先生,十二點鍾左右吧。”
“啊,那麽,我們一會兒過去看看。”上校說道,又鎮定自若地坐下來吃早餐,“這事可不大好,”管家走後,上校補充說道,“老坎寧安是我們這裡的知名鄉紳[231],也是一個很正派的人。他為此一定很難過,因為這個人已經為他服務了好多年,是一個很好的仆人。很明顯案犯與闖進阿克頓家的惡棍是同一個人。”
“也就是偷盜那些稀奇古怪的物品的那個人嗎?”福爾摩斯全集沉思著說道。
“絕對沒錯。”
“哦!這可能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一件事情,不過,初看起來,仍然有點兒奇怪,不是嗎?在人們看來,一夥在鄉村鬧事的盜賊總是要不斷變更他們的作案地點,不可能在幾天之內在同一地區兩次入室偷盜。昨晚你在談到采取預防措施的時候,我記得我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這地方在英國可能是最不會引起盜賊注意的教區了。如此看來,我還有許多東西需要學習。”
“我想這一定是本地的小偷乾的。”上校說道,“當然,如果這樣的話,阿克頓和坎寧安家正好是他想要去的地方了。因為他們兩家在此地是最大的兩戶人家。”
“也是最富有的人家嗎?”
“對,他們應該算是最富有的了。不過我想,他們兩家這些年一直打官司,這方面也損失了雙方不少錢。老阿克頓曾經提出訴訟,要求得到坎寧安家一半財產,而律師們則從雙方手中得利。”
“如果這起案件是當地惡棍所為,要追捕他並非難事。”福爾摩斯全集打著呵欠說道,“好了,華生,我可不打算多管閑事。”
“警官福雷斯特求見,先生。”管家突然打開門,說道。
“警官福雷斯特求見。”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一個機警的年輕警官邁步走進屋內。
“早安,上校,”他說道,“我希望不會打擾你們,不過我們聽說貝克街的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在這裡。”
上校向我的朋友那裡一揮手,警官便點頭致意,說道:“我們想或許您願意光臨指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這下可不能如你所願了,華生,”福爾摩斯全集笑著說道,“你進來時,我們正在聊著這件事情呢,警官。或許你能讓我們了解一些案件的細節。”當他以習慣性的姿勢向後仰靠在椅背上時,我知道我的計劃無法實現了。
“我們沒有阿克頓案件的相關線索,但當前這個案子,我們有足夠的線索用來進行工作。毫無疑問,這兩個案子是同一夥人所為。有人看到了犯案人員。”
“啊?!”
“是的,先生。但是罪犯槍殺了可憐的威廉·科萬之後,像鹿一樣飛快的逃離了現場。坎寧安先生從臥室的窗戶看到了那個人,亞歷克先生從後面的走廊也看到了他。警報是十一點三刻響起的。坎寧安先生剛剛睡下,亞歷克先生穿著睡衣正抽著煙鬥。他們兩人都聽見了馬車夫威廉的求救聲,於是先生跑下樓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後門開著。他跑下樓梯後,發現有兩個人正在外面扭打成一團。其中一個開了一槍,另一個倒下了,凶手便穿過花園越過籬笆跑掉了。坎寧安先生從他的臥室裡向外張望,看見這個家夥在馬路上奔跑,但轉眼之間就不見了蹤影。亞歷克先生停下來看看他能否拯救這個垂死的人,這樣一來卻讓這個惡棍逃走了。除了知道凶手中等身材、穿著深色衣服外,我們並沒有得到有關他容貌的線索,但我們正在積極地展開調查,如果他是一個外鄉人,我們很快就能找到他。”
“那個威廉怎麽樣了?臨死前他都說過什麽話?”
“什麽也沒有說。他和他母親住在仆人住房裡,因為他為人非常忠實可靠,我們想他當時可能到廚房裡去,想看看那裡是否一切正常。當然,阿克頓案件讓每個人都非常警惕。那個強盜一定是剛剛推開門——鎖已經被撬開——正好被威廉撞見。”
“威廉在出去之前對他母親都說了些什麽話?”
“他母親年事已高,而且耳朵又聾,從她那裡我們打聽不到什麽消息。這次驚嚇使她幾乎變傻了,當然我知道她平常也不是很精明。但是,這裡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情況。請看這個!”
警官從筆記本裡取出一小片被撕壞的紙,在膝蓋上把它展開。
“我們在死者的手指間發現了這張紙條。看來它是從一大張紙上撕下的一角。你可以看到,上面提到的時間正是這個可憐的家夥遇害的時刻。你看,這可能是凶手從死者手裡撕去了一塊,或者是死者從凶手那裡奪回的一角。這張紙條讀起來很像是一張與人約會的短信。”
福爾摩斯全集拿起這張破碎的小紙片,下面是它的複製品。
“我們先假定這是一個約會,”警官繼續說道,“當然也就有理由相信,雖然威廉·科萬素有忠實的好名聲,但也可能與盜賊有勾結。他可能在那裡與盜賊碰面,甚至幫助盜賊闖進門內,但後來他們之間可能又鬧翻了。”
“這種筆跡倒是非常有趣,”福爾摩斯全集仔仔細細地把這張紙條察看了一番,說道,“這比我想象的要難懂得多。”他雙手抱頭沉思,警官看到這位著名的倫敦偵探對此案如此費心,不禁面露喜色。
“你剛才說,”福爾摩斯全集過了一會兒說道,“可能是盜賊和仆人之間有默契,這張紙也許是一個人給另一個人的約會短信,這種見解確實很獨到,而且是並非完全不可能的猜想。可是這張紙條上明明寫著……”他雙手再次抱頭,沉思了片刻。等他再抬起頭來,我看見他一躍而起,驚訝地發現他又像未病時那樣面色紅潤、眼光明亮、精力充沛。
“我告訴你們,”他說道,“我想稍微深入地了解一下這個案子的一些細節,它其中有些地方讓我非常感興趣。如果你允許的話,上校,我想暫時離開你和我的朋友華生,跟警官一起去跑一趟,驗證一下我的一兩點設想,半小時後我就回來。”
一個半小時過去了,警官獨自一人趕了回來。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正在外面的田野裡來回踱步,”他說道,“他要我們四個人一起前往那所屋子。”
“到坎寧安先生家裡去?”
“是的,先生。”
“有什麽事嗎?”
警官聳了聳肩,說道:“我不太清楚,先生。我隻跟你說,我認為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還沒有從病中完全恢復。他行為舉止非常古怪,而且過於興奮。”
“我覺得你不必擔心,”我說道,“我經常發現,當他看上去異常瘋狂的時候,通常就表明他已經找到破案的方法了[232]。”
“有人會說,他的方法簡直是發瘋,”警官嘀咕著說,“不過他非常激動地要開始調查,上校,所以如果你們準備好了,我們最好馬上出發。”
我們看到福爾摩斯全集把頭埋在胸前,雙手插在褲兜裡,正在田野上來回踱步。
“事情漸漸變得開始有趣了,”福爾摩斯全集說道,“華生,你的鄉村之行已經獲得了明顯的成功。我度過了一個迷人的早晨。”
“我想,你已經去過犯罪現場了。”上校說道。
“是的,我和警官一起已經對現場進行了認真的勘查。”
“有什麽發現嗎?”
“啊,我們發現了一些非常有趣的東西。我們邊走邊談吧,我會告訴你們我們所做的事。首先,我們看到了那具不幸者的屍體。就像警官講的那樣,他確實死於槍傷。”
“那麽,你曾懷疑過這一點嗎?”
“啊,我覺得每一件事最好還是檢驗一下。我們的偵察工作並沒有白費。後來我們會見了坎寧安先生和他的兒子,因為他們能夠指出凶手在逃跑時穿過花園籬笆的確切地點,這是非常重要的。”
“那是自然。”
“後來我們又去看了看那個可憐人的母親,但是她年老體弱,我們從她那裡沒有獲得任何消息。”
“那麽,你們調查的結果是什麽呢?”
“結果就是我深信這是一起非常奇特的犯罪行為。或許我們目前這次訪問能讓它稍微變得明顯一些。警官,死者手中的這張紙片上面正好寫著他死去的時間,對此我們兩個人意見一致,這一點是極為重要的。”
“這應當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線索,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這確實提供了一個線索。寫這張便條的人,正是當時要威廉·科萬起床的人。可是這張紙的另一部分在哪裡呢?”
“我仔細地查看了地面,希望能找到它。”警官說道。
“它是從死者手中撕去的。為什麽有人如此急切地要得到它呢?因為它能夠證明他的罪行。撕下以後他會怎樣處理它呢?他把它塞進衣袋裡,很可能沒有注意到紙的一角還被死者抓在手裡。如果我們能夠得到剩下的那片紙,很明顯,對我們解開這個神秘案件會有很大幫助。”
“是的,但我們沒有抓到罪犯,怎能從罪犯的衣袋裡拿到它呢?”
“啊,啊,這倒值得仔細考慮一下。但是另外還有一點也很明顯,這張便條是交給威廉的。寫便條的人是不會親自交給他的,否則的話,他當然可以把便條上的內容親口告訴他。那麽,是誰把便條帶給死者的呢?或者是通過郵局寄來的?”
“我已經調查過了,”警官說道,“威廉昨天下午從郵局接到一封信,信封已經被他毀掉了。”
“好極了!”福爾摩斯全集拍了拍警官的背,大聲說道,“你已經見到了郵差。與你合作讓我感到非常愉快。好,這就是那間仆人住房,上校,如果你願意進來,我會向你說明一下犯罪現場。”
我們走過被害者住過的小屋,踏上一條兩旁橡樹挺立的大路,來到一所華麗的安妮女王時代的古宅,門楣上刻著馬爾博羅戰役[233]的日期。福爾摩斯全集和警官領著我們走了一圈,最後我們來到側門前。門外便是花園,花園的籬笆外面是大路。一個警察守衛在廚房門邊。
“請把門打開,警官。”福爾摩斯全集說道,“喂,小坎寧安先生當時就是站在這個樓梯上看到那兩個人搏鬥的,搏鬥之處正好就是我們現在站的地方,老坎寧安先生就是從左起第二扇窗戶裡看到那個家夥剛剛逃到矮樹叢左邊的。他兒子也這麽說。總之他們兩個人都提到了矮樹叢。後來亞歷克先生跑出來,跪在受傷者身旁。你們看,這兒地面非常硬,沒有為我們留下任何痕跡。”福爾摩斯全集正說著,有兩個人從屋角繞出,來到了花園的小徑。一個年齡較大,面容剛毅,面部有很深的皺紋,目光鬱鬱寡歡;另外一個是打扮得很時髦的年輕人,他神情活潑,面帶微笑,衣著華麗,與我們要調查的案件形成了非常奇怪的對比。
“還在調查這件事嗎?”他對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想你們倫敦人是絕對不會失敗的,但看起來你不像很快就能破案。”
“啊,你必須給我們一些時間。”福爾摩斯全集幽默地說道。
兩個人來到花園小徑。
W.H.海德,《哈珀周刊》,1893
“你肯定需要時間,”亞歷克·坎寧安說道,“哦,我根本看不出能有什麽線索。”
“只有一個線索,”警察回答道,“我們認為,只要我們能找到……天哪!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怎麽了?”
我那可憐的朋友的臉上,突然顯露出極為可怕的表情。他雙眼往上翻,臉上因疼痛而扭曲變形。他強忍著呻吟了一聲,臉朝下跌倒在地上。他的病情突然發作,又非常嚴重,我們被嚇壞了,急忙把他抬到廚房裡,讓他躺在一把大椅子上。他很費力地呼吸了一會兒,最後,他重新站了起來,為自己身體虛弱表示羞愧和抱歉。
“華生會向你們說明,我得了一場重病,身體剛剛複原,”福爾摩斯全集解釋道,“這種神經性疾病很容易突然發作。”
“天哪!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怎麽了?”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要不要用我的馬車把你送回家去?”老坎寧安問道。
“唉,既然我已經到了這裡,有一點情況我還想把它弄清楚。我們能夠很容易就把它調查清楚。”
“是什麽問題呢?”
“啊,據我看來,很可能可憐的威廉不是在盜賊進屋之前到來的,而是在盜賊進屋之後。看來你們想當然地認為,雖然門被人弄開了,強盜卻沒有進屋。”
“我認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坎寧安先生表情嚴峻地說道,“呃,我的兒子亞歷克還沒有睡,他肯定能聽到有人在走動。”
“當時他坐在什麽地方?”
“我那時正坐在更衣室裡抽煙。”亞歷克回答道。
“哪一扇窗子是更衣室的?”
“左邊最後一個,緊挨著我父親臥室的那一扇。”
“那你們兩個房間自然都亮著燈了?”
“不錯。”
“現在有幾點情況非常奇怪,”福爾摩斯全集微笑著說道,“如果一個盜賊,而且是一個頗有經驗的盜賊,他從燈光就能看出這一家有兩個人還沒睡,卻有意闖進屋裡去,這難道不奇怪嗎?”
“他一定是一個冷靜沉著的老手。”
“啊,當然了,如果這個案子不稀奇古怪,我們也就沒必要趕來向你尋求解釋了,”亞歷克先生說道,“但是,至於你說在威廉抓住盜賊以前,盜賊已經搶掠了這間屋子,我認為這種想法非常荒謬。我們不是已經知道房間沒有被搞亂,也沒有發現丟失東西嗎?”
“這要看是什麽東西了,”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你一定要記住,跟我們打交道的強盜是一個不尋常的家夥,看來他有他自己的一套做事方法。你看,比方說他從阿克頓家拿去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它們都是些什麽呢?一個線團,一方鎮紙,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的零碎東西。”
“好了,一切全靠你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老坎寧安說道,“我們一切聽從你或警官的吩咐。”
“首先,”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想請你拿出一份獎金,因為官方在同意這筆款子之前,可能需要一段時間,同時這些事情也不會立刻操辦。我已經起草了一張單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在上面簽個字。我想,50鎊足夠了。”
“我自願拿出500鎊,”治安官接過福爾摩斯全集遞給他的那張紙和鉛筆,說道,“但是,這並不完全正確。”他瀏覽了一下底稿,又補充了一句。
“我寫得有點倉促了。”
“你看你開頭寫的:‘鑒於星期二早上一點差一刻左右發生了一次搶劫未遂案’等等。可實際上案件發生在十二點差一刻。”
我為出現這個差錯感到很痛心,因為我知道,福爾摩斯全集對這類疏忽總是很敏感,他的專長是準確地找出事實的真相,可是他最近的病對他影響很大,當前的這件小事就足以向我表明,他遠沒有恢復到原來的狀態。顯然,他困窘了片刻。警官揚了揚眉毛,亞歷克·坎寧安則大笑起來。那個老紳士立即更正了出錯的地方,然後把這張紙交還給福爾摩斯全集。
“盡快送去付印吧,”老坎寧安說道,“我認為你的想法極好。”
福爾摩斯全集卻小心謹慎地把這張紙收好,夾在他的筆記本裡。
“現在,”他說道,“我們最好一起去仔細檢查一下這座宅院,確認一下這個有點古怪的盜賊到底有沒有偷走什麽東西。”
在進屋之前,福爾摩斯全集仔細檢查了那扇被撬開的門。很顯然,那是用一把鑿子或一把堅硬的小刀插進去,把鎖撬開的。我們可以看到在利器插進去的地方,木頭上留下了痕跡。
“那麽,你們不用門閂嗎?”福爾摩斯全集問道。
“我們覺得根本沒有必要。”
“你們沒有養狗嗎?”
“養了,可是它被鐵鏈子拴在房子的另一邊。”
“仆人們是什麽時候去睡覺的?”
“十點鍾左右。”
“我聽說威廉平時不也是在這個時候去睡覺的嗎?”
“是的。”
“奇怪的是,正是在案發當晚,他卻起來了。現在,如果你願意帶我們檢查一下這所住宅,我將感到很高興,坎寧安先生。”
我們經過廚房旁邊石板鋪的走廊,沿著一道木樓梯,直接登上住宅的二樓,來到了樓梯平台。在它的對面,是另一條通向前廳裝飾得比較華麗的樓梯。出了這個樓梯平台,就是客廳和幾間臥室,其中包括坎寧安先生和他兒子的臥室。福爾摩斯全集緩步慢行,仔細地觀察著這所房子的結構。從他的表情我知道他發覺了一條重要的線索,可我卻絲毫揣測不出他的推理引導他通往哪個方向。
“我說先生,”坎寧安先生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這樣做完全沒有必要。樓梯口就是我的臥室,隔壁則是我兒子的臥室,我倒要請你判斷一下,這賊要是上了樓,卻絲毫沒有驚動我們,這可能嗎?”
“我想,你應當查看一下房子的四周,尋找新的線索。”坎寧安的兒子不懷好意地笑道。
“我想請你們再遷就我一會兒,比如說,我很想看看從臥室的窗戶能向前面望出去多遠。我知道,這是你兒子的臥室,”福爾摩斯全集推開門說道,“而這就是發出警報時他正坐在那裡抽煙的更衣室吧!它的窗子朝向哪裡?”福爾摩斯全集穿過臥室,推開門,把另一個房間四處掃視了一遍。
“我想你現在總該滿意了吧?”坎寧安先生尖刻地說道。
“謝謝你,我認為我想看的都看到了。”
“那麽,如果你認為確實需要的話,可以到我的房間裡去。”
“如果不給你添麻煩的話,那就去吧!”
治安官聳了聳肩,把我們帶進了他自己的臥室。室內只有簡單的家具,是一間很普通的房間。當我們穿過房間向著窗子走去時,福爾摩斯全集走得很慢,以至於他和我都落在了大家的後面。床的旁邊,有一盤橘子和一瓶水。我們經過床邊時,福爾摩斯全集在我前面一探身,故意把這些東西全部打翻在地。玻璃瓶摔得粉碎,水果滾得滿地都是,這驚得我目瞪口呆!
“瞧你做的事,華生,”福爾摩斯全集沉著地說道,“你把地毯弄得亂糟糟的。”
混亂中我彎下腰來,開始撿水果,我知道,我的朋友想讓我承擔過失的責任,肯定是有原因的。其他人也開始撿水果,把桌子也重新扶起來。
“哎呀!”警官喊道,“他到哪兒去了?”
福爾摩斯全集不見了。
“請在這裡稍等一會兒,”亞歷克·坎寧安說道,“我看,這個人神經有些失常,父親,你跟我來,我們去看看他跑到哪裡去了!”
竊賊的工具。
他故意把這些東西全部打翻在地。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他們衝出門去,剩下警官、上校和我留在房裡面面相覷。
“哎呀,我同意主人亞歷克的看法,”警官說道,“這可能是他病情發作的結果,可是我覺得好像……”
這時突然傳來一陣尖叫聲,打斷了他的話:“來人啊!來人啊!殺人啦!”我聽出這是我朋友的聲音,不禁毛骨悚然。我發瘋似的從房間衝到了樓梯平台。呼救聲沉落下來,變成一種嘶啞的、含糊不清的喊叫,它是從我們第一次進去的房間傳出的。我直衝進去,一直跑進裡面的更衣室。坎寧安父子二人正俯身按住倒在地上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小坎寧安正用雙手掐住福爾摩斯全集的喉嚨,那老坎寧安好像正在扭住他的一隻手腕。我們三個人立刻上前把他們從福爾摩斯全集身上拉開。福爾摩斯全集搖晃著站起身來,臉色異常蒼白,很明顯他已經筋疲力盡了。
“把他們兩個人抓起來,警官。”福爾摩斯全集氣喘籲籲地說道。
“以什麽罪名逮捕他們呢?”
“罪名就是謀殺他們的馬車夫威廉·科萬。”
警官滿臉困惑地盯著福爾摩斯全集。
“啊,好啦,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警官終於說道,“我相信,你不會真的要……”
“咳,先生,你看看他們的臉!”福爾摩斯全集粗暴地喊道。
我確實從未見過這樣一種承認罪行的面部表情。那老的看上去已經茫然不知所措,堅定的臉上帶著沉重慍怒的表情。而那兒子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得意自信的神態,露出凶猛殘忍的表情,雙眼發出野獸般的凶光,文雅的相貌已完全扭曲。警官什麽話也沒說,只是走到門口,吹起了警笛。兩名警察聞聲而到。
“我沒有選擇的余地,坎寧安先生,”警官說道,“我相信這可能都是一場可笑的誤會,但是你也看見了——啊,你想乾嗎?放下它!”他用手奮力打去,亞歷克正準備發射的手槍哢嗒一聲被打落在地。
按住倒在地上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別動,”福爾摩斯全集從容地把手槍踩在腳下,說道,“它在審訊時會派上用場。可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他舉起一個揉皺的小紙團說道。
“那張紙剩余的另一部分!”警官喊道。
“完全正確。”
“在哪裡找到的?”
“在我確信它所在的地方找到的。我很快會把案件的全部經過向你們講清楚。上校,我想你和華生現在可以回去了,我最多一小時就會回到你們那裡。我和警官要和罪犯談一下,但午飯時我一定會趕回去的。”
福爾摩斯全集非常守時,約一小時以後,他同我們在上校的吸煙室裡又聚在了一起。與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矮小的老紳士。福爾摩斯全集向我介紹,這就是阿克頓先生,最初的一起盜竊案就發生在他的家裡。
“我向你們解釋這件小案子時,我希望阿克頓先生也在場旁聽,”福爾摩斯全集說道,“自然,他對案情的細節也很感興趣。我親愛的上校,恐怕你一定後悔接待了像我這樣一個像海燕[234]一樣預示麻煩的人吧。”
“正好相反,”上校熱情地答道,“我認為能有機會研究你的破案方法,是我最大的榮幸。我承認,它完全超出我的意料,我也完全無法解釋你的破案結果。我從來沒有看出絲毫線索。”
“恐怕我的解釋會使你們感到失望,但無論對於我的朋友華生,還是對於任何對我的破案方法真心感興趣的人,習慣上我絕不會隱瞞我的工作方法。不過,由於我在更衣室裡被人襲擊,我想先喝一點白蘭地定定神,上校。剛才我已經用盡全力了。”
“我相信你的神經痛也不會再突然發作了。”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開心地大笑起來:“我們過會兒再說這件事,”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先按正常的順序給你們講一講這個案件,並向你們說明引導我下決心的幾點情況。如果哪些地方你不十分清楚,請隨時問我。
“在偵探藝術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能夠從眾多的事實中,辨認出哪些是主要問題,哪些是次要問題,否則就會分散你的精力,注意力不能集中。所以在這個案子中,一開始我就毫不懷疑,整個案件的關鍵一定要從死者手中那張碎紙查起。
海燕。
“在深入討論這個問題以前,我想請你們注意這樣一個情況,如果亞歷克·坎寧安講的那一套是事實,如果凶手在槍殺威廉·科萬之後立刻逃走了,那麽,很明顯不可能是凶手從死者手中撕去那張紙。可是如果不是凶手撕的,那就一定是亞歷克·坎寧安自己撕下的,因為在那個老人下樓以前,好幾個仆人已到了案發現場。這一點是很簡單的,可是警官卻忽略了。因為,他一開始就假定這些鄉紳們與此案無關。那時,我決定不持任何偏見,而隻遵從事實給我指引的方向。這樣一來,在調查的初始階段,我就發現自己對亞歷克·坎寧安先生在本案中扮演的角色感到懷疑。
“當時,我非常仔細地檢查了警官交給我們的那張紙的一角,我馬上清楚地認識到,這是一份很值得注意的文件的一部分。這就是那張條子。你們現在有沒有發現其中有些很有啟發性的地方?
“看起來字跡很不規則。”上校說道。
“這一點是很簡單的。”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我親愛的先生,”福爾摩斯全集大聲說道,“毫無疑問,它是由兩個人輪換著寫出來的。我只要請你們注意一下‘at’和‘to’字中那兩個強勁有力的‘t’字,再把它跟‘quarter’和‘twelve’中那兩個軟弱無力的‘t’字做一個比較[235],你們馬上就可以看出事情的真相。通過對這四個字的簡單分析,你們完全可以自信地說,那‘learn’和‘may’是出自筆鋒蒼勁有力的人,而那‘what’則是軟弱無力的人寫的[236]。”
“天哪,這真是一清二楚!”上校喊道,“究竟為什麽兩人要用這種方式來寫這封信呢?”
“這事顯然是一種犯罪行為,其中的一個人不相信另外一個人,於是決定,不管幹什麽兩個人都要一塊動手。很明顯那個寫‘at’和‘to’的人是主謀。”
“你如何得出這個結論呢?”
“我們只需要對比兩個人的筆跡就可以推斷出來。不過我們有更加合理的理由。如果你仔細地檢查一下這張紙,你就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那個筆鋒蒼勁有力的人首先把他所要寫的字全部寫完,留下許多空白讓另一個人去填寫,而這些空白不一定都夠用。你會發現,第二個人在‘at’和‘to’之間很擁擠地填寫了‘quarter’一詞,說明‘at’和‘to’那兩個字是事先寫好的。毫無疑問,那個先寫完他所有字的人,就是策劃這一案件的人。”
“毫無疑問,它是由兩個人輪換著寫出來的。”
W.H.海德,《哈珀周刊》,1893
“好極了!”阿克頓先生大聲說道。
“不過這只是從表面上來看,”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但是,現在我們要談到很重要的一點。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專家們可以從一個人的筆跡非常準確地推斷出他的年齡,一般情況下,可以有足夠的信心斷定一個人的真實年齡。我說‘一般情況下’,這是因為健康狀況不好和體質弱的人會出現老年人的特征,比方說一個年輕的病人,他的字跡也就帶有老年人的特點。在這件案子裡,只要看看一個人的筆跡有力,另一個人的筆跡雖然有些軟弱無力,卻依然清晰可辨,不過‘t’字漏掉了一橫,我們就可以說,其中的一個人是年輕人,另一個人雖然不是十分衰老,卻也上了年紀。”
“妙極了!”阿克頓先生又大聲說道。
“然而還有更深層的一點,是非常微妙而有趣的。這兩人的筆跡有一些相同之處。他們是屬於有血緣關系的人,對你們來說,最明顯的可能就是那個‘e’寫得像希臘字母‘ε’。不過在我看來,有很多細小的情況都可以說明同一件事情。我毫不懷疑,從他們兩人的書寫風格中可以看出一個家庭的寫作習慣。當然,我現在只能告訴你們我檢查這張紙得出的主要結論,還有另外的23點推論結果,專家[237]可能會比你們更感興趣。而所有這一切都促使我確信,這封信是坎寧安父子二人所寫。
“既然已經得到了這樣的結論,當然,我下一步就是調查犯罪的細節,看看它們會給我們提供多大的幫助。我和警官來到他們的住所,看到我們所要看的一切,我有足夠的把握斷定:死者身上的傷口是四碼開外的手槍所致,但死者衣服上沒有發現火藥的痕跡。因此,很明顯,亞歷克·坎寧安說了謊,說什麽兩人在搏鬥中凶手開了槍。另外,父子二人一致說出這個人逃往大路時經過的地方。然而,碰巧這裡有一條寬闊的壕溝,溝底是潮濕的。由於壕溝附近並沒有發現腳印,我不僅絕對相信坎寧安父子再次撒了謊,而且肯定根本沒有任何來歷不明的人到過現場。
“現在我必須考慮一下這件奇案的犯罪動機了。為了弄清楚這一點,首先我要盡力找出在阿克頓先生家發生的第一起盜竊案的起因。從上校告訴我們的某些事情裡,我了解到阿克頓先生和坎寧安家過去一直在打一場官司。當然,我馬上意識到,他們曾經闖進你的書房,目的是想得到有關此案的一份重要文件。”
“死者衣服上沒有發現火藥的痕跡。”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3
“正是如此,”阿克頓先生說道,“毫無疑問,這就是他們的意圖。我完全有權要求獲得一半他們現有的財產,可是如果他們能找到我那一紙證據,他們就一定能夠勝訴,不過,很幸運的是,這張證據已被我的律師放在保險箱裡了。”
“你看怎麽樣,”福爾摩斯全集微笑著說,“這是一次危險的、不計後果的嘗試,我估計是亞歷克所為。他們什麽也沒找到,最後就順手牽羊地拿走一些東西,顯得它是一件普通的盜竊案,從而分散人們的注意力。這一點是再清楚不過了,但依然有許多地方模糊不清。首先,我所要做的是找回被撕走的那半張紙條。我確信它是亞歷克從死者手中撕走的,也確信他一定把它塞進了睡衣的口袋裡。不然,他又能把它放到哪裡呢?唯一的問題是,它是否還在衣袋裡,要找到它還是值得花點工夫的。為了這個目的,我們大家一同前往那座住宅。
“你們一定還記得,在廚房門外坎寧安父子碰上了我們。當然,最重要的是,不能向他們提及這張紙的事,否則他們自然就會毫不遲延地毀掉它。在警官正要給他們說我們對這張紙的重視時,我假裝病情發作暈倒在地,才把話題岔開。”
“天呀!”上校笑著喊道,“你是說,我們大家都白為你著急了,你是裝出來的?”
“從職業角度來講,這一手做得非常完美。”我大聲地說道,一邊驚奇地望著這位經常用一些精明的手法讓我困惑不解的人。
“這是一種常用的藝術手段[238],”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假裝恢復常態以後,便又略施小計,讓老坎寧安寫上了‘twelve’這個字,這樣我就可以用它和紙片上的‘twelve’進行對比了。”
“哎呀,我真夠笨的!”我喊叫道。
“我可以看出,當時你對我的虛弱的身體很擔心,”福爾摩斯全集微笑著說道,“我知道你當時一定感到非常著急,對此我很抱歉。後來我們一起到了樓上,我進了那間屋子,看見掛在門後的睡衣,便故意弄翻了一張桌子,設法暫時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然後溜回去檢查那件睡衣的口袋。可我剛剛拿到那張紙——正如我所料,在他們當中的一個的睡衣口袋裡——坎寧安父子二人就撲到我身上,我敢肯定,如果不是你們及時的協助,他們一定會當場謀殺我。實際上,我感到那個年輕人已經掐住我的喉嚨,他父親扭轉我的手腕,努力從我手裡搶回那張紙。你瞧,他們知道我已經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原以為絕對保險,卻突然之間完全陷入了絕境,於是就鋌而走險了。
“後來,我跟老坎寧安談了幾句,向他詢問犯罪的動機。他很老實,他兒子卻完全是一個惡棍,如果他拿到了他那把手槍,他就會殺死他自己或別的人。坎寧安看到案情對他極為不利,便完全失去信心,徹底交代了全部罪行。看來,那天晚上,當威廉的兩個主人突然闖入阿克頓的住宅時,威廉悄悄地跟蹤了他們,威廉就這樣了解了他們的隱私,並以此要挾要揭發他們,對他們進行敲詐。然而,亞歷克先生是一個慣於玩這類把戲的危險人物。就他來說,他天才地意識到震驚全鄉的盜竊案是一個乾掉他所畏懼的人的機會。他們把威廉誘騙出來並槍殺了他。他們只要拿到那張完整的紙條,並對他們同謀作案的細節稍加留心,很可能就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了。”
“可是那張紙條呢?”我問道。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把這張撕走的紙條放在我們面前。
(如果你在十一點三刻到東門口,你將得知一件極為意外的、對你和安妮·莫裡森[239]都大有好處的事,但不要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這正是我想要得到的那件東西,”福爾摩斯全集說道,“當然,我們還不知道在亞歷克·坎寧安、威廉·柯萬和安妮·莫裡森之間存在著什麽樣的關系。從案情的結果可以看出,這個圈套是經過異常巧妙的安排的。我相信,當你們發現那些‘p’和‘g’的尾端都具有相同的遺傳特點時,你們一定會感到很高興的。那個老人寫‘i’字總是缺上面那一點,也是很獨特的。華生,我認為我們在鄉村的安靜休養取得了明顯的效果,明天回到貝克街,我一定會更加精力充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