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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一百一十三章《福爾摩斯全集(三)》(13
  別墅慘案
  我們抵達當晚冒險旅程最後階段的時候已經將近11點鍾了。我們已把倫敦的霧氣甩在身後,夜景優美。溫暖的西風吹散了天空濃重的雲層,半圓的月亮不時從雲裡窺視著大地。遠處已經能夠看得很清楚了,而撒迪厄斯·肖爾托還是從馬車上拿了一隻車燈,把我們的路照得更亮些。

  龐帝凱瑞別墅矗立在一個廣場上,四周環繞著很高的石頭圍牆,牆頭上插著碎玻璃片。一扇包著鐵皮的窄門是它唯一的入口。我們的向導用郵差特有的方式在門上敲了兩下[105]。

  “誰呀?”裡邊一個粗魯的聲音喊道。

  “是我,麥克默多。這個時間了敲你門的還會有誰?”

  裡邊傳出了抱怨的聲音和鑰匙的響聲。沉重的門向後開啟,一個矮小而健壯的男人,提著燈籠出現在打開的門內。燈籠發出的黃色光線照著他向外探出的臉和兩隻閃爍而多疑的眼睛。

  書籍護封,《四簽名》

  (紐約:格羅塞及鄧拉普公司,1932)

  “撒迪厄斯先生,是您嗎?他們是誰?沒有得到主人的命令,我不能請他們進來。”

  “麥克默多,不能請他們進?這太意外了!昨天晚上我就告訴了我哥哥我要帶幾位朋友來這裡。”

  “撒迪厄斯先生,他一整天都沒有出屋子,我沒有聽到他的吩咐。您是知道主人的規矩的。我能讓您進來,可是您的朋友必須在那裡等著。”

  這是沒有想到的一幕。撒迪厄斯·肖爾托瞪著他,似乎很沒面子。

  “麥克默多,這太不像話啦!”他叫道,“我擔保是否可以呢?這裡還有一位小姐。她總不能在深夜裡等在大街上啊。”

  “撒迪厄斯先生,實在對不起,”看門人仍然堅持說道,“他們或許是您的朋友,但不是主人的朋友。他給我工錢就是讓我盡到責任。我的職責我就應當盡到。您的朋友我一個也不認識。”

  “麥克默多,你應該認識我呀!”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親切地叫道,“我覺得你不會忘記我的。你不記得四年前[106]在愛莉森拳擊場為你舉行義賽[107],和你打過三個回合的那個業余拳擊手嗎?”

  “莫非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拳擊手嚷道,“我的天哪!我怎麽能忘記您呢?與其站在那裡一言不發,還不如在我下頦上打一記您拿手的直拳[108],那我早就認出您啦!啊,您浪費了您的天分,真是那樣!如果您繼續訓練,您的造詣會很高的。”

  “你看,華生,就算我一事無成,我仍然能找到一種職業呢,”福爾摩斯全集向我笑道,“我肯定,我們的朋友一定不會讓咱們在外邊受凍了。”

  “先生,請進來吧!您的朋友都請進來吧!”他答道,“撒迪厄斯先生,實在對不起,主人的命令很嚴厲。只有知道您的朋友是誰,我才敢讓他們進來。”

  門裡是一條鋪石子的小路,曲折穿過一段荒涼的空地,一直通向隱在樹叢裡的一所外形方正而普通的大房子。枝葉遮蔽著整個房子,只有一縷月光照到房子的一角和頂樓的窗戶上。這樣宏大的建築物幽暗而沉寂,有些使人不寒而栗。撒迪厄斯·肖爾托也有些緊張起來,他手裡的提燈在顫抖中發出了響聲。

  我們的向導用郵差特有的方式在門上敲了兩下。

  匿名,《四簽名》(紐約及波士頓:H.M.考德威爾公司,日期不詳)
  一個矮小而健壯的男人,提著燈籠出現在打開的門內。

  理查德·古特施米特,《四簽名》(斯圖亞特:羅伯特·盧茨出版社,1902)

  “我實在不明白,”他說,“這裡一定出了事。我明明告訴過巴塞洛繆我們今天晚上要來,可是他的窗戶連燈光都沒有。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他總是這樣戒備外人嗎?”福爾摩斯全集問道。

  “是的,他繼承了我父親的習慣。您知道,他是我父親的愛子,我有時認為,我父親告訴他的話比告訴我的要多。那扇月光照著的就是巴塞洛繆的窗戶。窗戶是很亮,但是我看裡邊沒有燈光。”

  “是沒有燈光,”福爾摩斯全集道,“可是我在門旁那個小窗裡看見了閃爍的燈光。”

  “啊,那是女管家的房間。那是博恩斯通老太太屋裡的燈光。她會告訴我們一切的。請你們在這裡稍等一會兒,她事先不知道我們來,如果我們一起進去,也許她會驚慌。可是,噓!那是什麽?”

  他高高舉起提燈,他顫抖的手使燈光搖曳不定。摩斯坦小姐緊抓著我的手腕,我們站在那裡,心跳加速,極其緊張地豎起耳朵。從這所巨大、漆黑的房子裡不斷發出的一陣陣淒慘恐怖的女人喊叫聲劃破了寂靜的黑夜。

  “這是博恩斯通太太,”撒迪厄斯說道,“她一個人住在這所房子裡。請等一下,我馬上就會回來。”

  他急忙跑到門前,用他特有的手法敲了兩下門。我們看見有一個高身材的老女人出來,像見到親人一樣請他進去了。

  “哦,撒迪厄斯先生,我很高興您能來!您來得太好啦!您來得太是時候啦!撒迪厄斯先生!”

  直等到門關上以後,我們還能隱約地聽到這些喜出望外的話。

  向導把燈籠給了我們。福爾摩斯全集提著它慢慢地、細致認真地查看著房子周圍和堆積在空地上的一大堆垃圾。摩斯坦小姐和我站在一起,我緊握著她的手。愛真是一件微妙而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在一天前我們兩人還從未見過面,今天我們也沒有說過一句情話,可是現在的危難時刻,兩人的手就會不由自主地緊握在一起。後來,每當我想起這件事來就感到有意思,不過當時的動作似乎是最自然的行為。後來她也常常和我說,當時她自己感覺到只有本能地依偎著我時才能得到安慰和保護。所以,我們倆人就像小孩一樣,手拉著手站在那裡,我們的心中充滿了寧靜,而沒有在意四周的危險。

  國立體育俱樂部,倫敦
  菲爾·梅,《“拳擊”速寫圖》(1897)
  “這真是個奇異的地方!”她張望著四周說道。

  “好像整個英國的鼴鼠都聚到這裡了。我只在靠近巴拉拉特[109]的山上看見過這樣的情景,當時采礦者正在那裡勘探。”

  “這裡也被挖掘過,”福爾摩斯全集道,“有些尋找寶物的痕跡。你應當記得,他們花了六年時間去尋找珠寶。難怪這塊空地就像瓦礫坑一樣。”

  就在這時,那扇房門猛然打開,撒迪厄斯·肖爾托跑了出來。他雙手向前伸開,眼裡充滿了恐怖。

  “巴塞洛繆出事了!”他叫著,“嚇死我了!我的神經就要崩潰了。”

  他的確是驚恐萬分。從那羔皮大衣領子裡露出來的是他那痙攣的、毫無血色的臉。他的表情就像一個受到驚嚇的、無助求救的小孩子。

  “我們進屋去。”福爾摩斯全集果斷而乾脆地說。

  “快去吧!”撒迪厄斯懇求道,“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

  我們跟著他走進女管家的屋子裡,它位於甬道的左側。這個老婦人正在驚魂未定地揉搓著手指,在屋裡踱來踱去。她一看見摩斯坦小姐,就好像得到了安慰。

  “上帝保佑您這溫柔美麗的臉吧!”她有點歇斯底裡地向摩斯坦小姐哭訴,“看到您,我覺得好過多了。這一天真是讓我夠受的!”

  我的同伴輕輕地拍著她滿是皺紋的手,低聲對她說了幾句親切而安慰的話。老婦人蒼白的臉頰慢慢恢復了些血色。

  “主人鎖上了自己的房門,也不回答我的話,”她解釋道,“一整天我都在這裡等著他的召喚。他常常喜歡一個人待著,就在一個小時前,我害怕出事就上了樓,從鑰匙孔往裡看了看。您一定要上去看看,撒迪厄斯先生,您必須自己去看看。十多年來,不論巴塞洛繆先生高興的時候,還是悲哀的時候,我都曾見過,可是我還從沒見過他像現在這副模樣。”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提著燈走在前面,撒迪厄斯因驚嚇而牙齒作響。多虧我的手挎著他的手臂,我們才一起上了樓。上樓時,福爾摩斯全集兩次從口袋裡取出放大鏡,仔細地查驗留在棕色樓梯毯上的泥跡。他慢慢地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向上走,把燈放得很低,細細地左右觀察。摩斯坦小姐沒有上樓,陪著受了驚嚇的女管家。

  上了三節樓梯後,前面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走廊,右側的牆上懸掛著一幅很大的印度掛毯畫,甬道的左側有三個門。福爾摩斯全集在前面仍舊是邊慢走邊系統地觀察著,我們緊隨其後。我們的長長的黑色身影投在身後的走廊上。第三個門就是我們要進去的地方。福爾摩斯全集敲著門,裡面沒有任何聲音。他又轉動門把手,用力推門。然而,當我們把燈靠近門縫時,才看見門是從裡面反鎖著的,而且用的是很粗的門閂。鑰匙已經旋轉過,所以鑰匙孔沒有完全被擋住。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俯身對著鑰匙孔,馬上又直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

  “華生,這確實是有點可怕,”他說,我從來沒見過他那樣激動,“你看看,發生了什麽?”

  靠桌子有一張帶扶手的木椅,上面癱坐著房間的主人。他的頭歪在左邊肩膀上,面色慘白,卻帶著難以捉摸的笑容。

  理查德·古特施米特,《四簽名》(斯圖亞特:羅伯特·盧茨出版社,1902)

  我彎腰從鑰匙孔往裡一看,嚇得立刻後退了半步。月光照著屋內,明亮中帶著朦朧和慘淡。一張好像掛在半空中的臉直望著我,臉以下的部分都淹沒在黑影裡。這張臉與我們的夥伴撒迪厄斯的臉一模一樣。一樣的高而光亮的禿頂,一樣的一圈紅頭髮[110],一樣的沒有血色的臉龐。它的表情是死樣的,帶著一種空白的笑,一種不自然的露齒的笑。在月光照射下的死寂的屋裡,看到這樣的笑臉,比看到愁眉苦臉的樣子更使人不寒而栗。屋裡的這張臉與我們那矮小的夥伴如此相像,使我不禁回頭看看他是否還與我們在一起。我忽然回想起,他曾經說他們倆是孿生兄弟。

  “這太可怕啦,”我對福爾摩斯全集說,“我們怎麽辦?”

  “必須把門打開,”他答道,說著他衝到門邊,用全身力量去扭鎖。

  門吱吱響幾聲,並沒有被推開。我們一起合力衝向那扇門,這次門砰然而開,我們已進到了巴塞洛繆的房裡。

  這間屋子看上去像一個化學試驗室。門正面的牆上擺著兩排有玻璃瓶塞的瓶子。桌子上胡亂堆放著本生燈、試管和蒸餾瓶。牆的一個角落裡有外麵包著柳條的盛著酸類液體的瓶子。其中一個瓶子似乎已經破漏,流出來一股黑色的液體。空氣中充滿了一種特別難聞的焦油氣味。屋子的一邊,在一堆散亂的木板和灰泥之間立著一個梯子,梯子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個打開的足以讓人出入的大洞。梯子下邊的地上有一大卷繩子,散亂地攤放著。

  看上去不只是他的面部表情異樣,就是他的四肢蜷曲的形式也與平常的死人不一樣。

  H.B.埃迪,《星期日美國人報》,1912年4月21日

  巴塞洛繆·肖爾托之死

  F.H.湯森特,《四簽名》(倫敦:喬治·紐恩斯有限公司,1903)

  靠桌子有一張帶扶手的木椅,上面癱坐著房間的主人。他的頭歪在左邊肩膀上,面色慘白,卻帶著難以捉摸的笑容。他周身已變得僵冷,顯然已死去了很久。看上去不只是他的面部表情異樣,就是他的四肢蜷曲的形式也與平常的死人不一樣。在他放在桌上的一隻手邊,有一個奇特的工具——一個紋理細密的褐色木棒。木棒上有一塊用粗麻線捆著的石頭,就像一把錘子。旁邊有一頁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上邊胡亂地寫著一些字。福爾摩斯全集看了一眼,把它遞給我。

  “我驚詫地看見上面的字——四簽名。”

  查爾斯·克爾,《四簽名》(倫敦:斯潘塞·布萊基特公司,1890)

  “你看看。”他有意抬起眉毛來說道。

  在提燈的燈光下,我驚詫地看見上面的字——“四簽名”。

  “上帝啊,這是怎麽回事呀?”我問道。

  “這是謀殺。”他彎著腰檢驗屍體,答道,“啊!我早就料到,看這兒!”

  他指著扎在屍體的耳朵上方皮膚裡的一根黑色長刺。

  “好像是一根荊刺。”我說。

  “沒錯。你可以把它拔出來。但是小心,這根刺上有毒。”

  我用拇指和食指把它拔出來。荊刺剛剛取出來,皮膚幾乎完好如初,只有一個細微的血痕能說明刺破之處。

  “這件事對我來說太神秘莫測了。”我說,“它越發讓我糊塗了。”

  “正好相反,”他說道,“各個環節都清楚了。我只要再弄清幾個細節,整個案子就會水落石出的。”

  自從進屋以後,我們幾乎已經忘記了我們的同伴的存在。他仍然站在門口,獨自一人心驚肉跳地悲歎著。突然,他絕望地尖聲叫了起來。

  “寶貝全都丟了!”他叫著,“他們把珠寶都搶走了!我們就是從那個洞口把珠寶取下來的。是我幫他拿下來的!我是最後見過他的人!我昨晚下樓時,聽見他把門鎖上了。”

  “當時是幾點鍾?”

  “是10點鍾。現在他死了,警察馬上會來這裡。他們一定懷疑是我害死了他。我肯定他們一定會懷疑我。可是你們兩位不會也這麽想吧?如果是我害死的他,我還可能請你們來嗎?唉呀,老天哪!唉呀,天哪!我知道我要發瘋了!”

  他臂膀抽搐,跺著腳,狂亂地痙攣著。

  “肖爾托先生,您沒有理由害怕。”福爾摩斯全集拍著他的肩,和藹地說,“聽我的勸告,您坐車去警署報案。您要為他們提供一切幫助。我們會在這兒等您回來的。”

  矮個子不知所措地聽從了福爾摩斯全集的話。我們聽見他在黑暗中蹣跚地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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