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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七十七章《福爾摩斯全集(二)》(33)
  三角牆山莊[122]
  學者懷疑華生醫生是否撰寫了《三角牆山莊》(不要和《三個同姓人》混淆了,那篇故事也收錄在《新探案》中)。福爾摩斯全集罕見地對史蒂夫·迪克西發表了看法,以現代的標準來看他肯定算是一個種族主義者,而《黃面人》中他很明顯是容忍種族通婚的,兩次態度大相徑庭。這篇故事幾乎沒有推理,福爾摩斯全集似乎慢慢地抓住了要領,注意到屋子裡未曾碰過的行李。不過故事中有些地方看起來又像是真的:比如福爾摩斯全集和郎德爾·派克的關系,派克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八卦專欄作家”,這和我們腦海中福爾摩斯全集手下“組織”的形象相一致。福爾摩斯全集應該需要有關“社交”和“上流社會”的情報,不論是貝克街小分隊(街頭流浪兒)還是“胖子”辛維爾·約翰遜都無法提供這樣的情報。福爾摩斯全集和伊莎多拉·克雷因那次專橫的會面同樣符合福爾摩斯全集的性格,因為我們再次看到他又自己行使正義的角色(《博斯科姆比溪谷秘案》、《藍寶石案》和《格蘭其莊園》也是這樣)。故事的手稿由私人收藏家收藏,無法仔細分析,如此一來《三角牆山莊》的作者身份問題將一直懸而未決。

  三角牆山莊事件是我與福爾摩斯全集的歷險中,最突然、最富戲劇性的一次。我已經有一些日子沒見到他了,搞不清他近來的動向是什麽。那天早上他談話的興致很高,但是當他剛讓我坐在靠壁爐一邊的舊矮椅上,他本人叼著煙鬥坐在對面,就有客人來了。更確切地說,是來了一頭髮狂的公牛。

  忽地一聲門響,一個巨大的黑人破門而入。要不是面目猙獰,他原本會給人一種滑稽之感,因為他穿著一身鮮豔的灰格西裝,垂系著一條橙紅領帶。他的寬臉龐和扁鼻子使勁伸向前方,用兩隻憤怒的陰沉的黑眼睛輪流打量著我們兩人。

  “你們兩位誰叫福爾摩斯全集?”他問道。

  福爾摩斯全集懶洋洋地笑著舉了一下煙鬥。

  “噢,是你嗎?”這位來訪者邊說著,邊以一種令人不快的鬼祟步子繞過桌子,“聽著,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不要多管閑事,讓人家自己管自己的事。你聽懂了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繼續說,”福爾摩斯全集說道,“很有意思。”

  “哈,有意思,是吧?”這個蠻漢咆哮道,“等我揍你一頓,你就不覺得有意思了。你這種人,就是欠收拾。看這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他伸出一隻巨大的拳頭在福爾摩斯全集鼻子底下晃了晃。福爾摩斯全集興致勃勃地仔細看著他的拳頭。“你是天生就這樣兒的呢?”他問道,“還是慢慢練出來的?”

  也許是由於我朋友的冷靜鎮定,或是由於我抄起了撥火棒的緣故,總而言之這位訪客的態度變得不那麽囂張了。

  “反正我已經提醒你了,”他說,“我有個朋友對哈羅那邊的事感興趣——你知道我的意思——他不想讓你多管閑事。明白嗎?你不是法律,我也不是法律,要是你插手,我就不客氣。你記住了嗎?”

  “我早就想見見你了,”福爾摩斯全集說,“可我不喜歡你身上的氣味,你就站著吧[123]!你不就是史蒂夫·迪克西,那個拳擊手嗎?”

  “聽著,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不要多管閑事,讓人家自己管自己的事。你聽懂了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6
  “對,我就是,說話客氣點,否則我就收拾你。”

  “那你倒用不著,”福爾摩斯全集邊盯著這位客人奇醜無比的嘴巴邊說道,“不過在荷爾本酒吧[124]外頭殺死派爾金斯的事——怎麽?你別走哇!”

  這個黑人一下退了回去,面色鐵灰:“少跟我說這些廢話。”他說道,“我跟什麽派爾金斯有什麽相乾?這小子出事的時候我正在伯明翰鬥牛場[125]進行訓練。”

  “不錯,你可以對法官這麽講,史蒂夫,”福爾摩斯全集說,“我一直在注意你跟巴尼·斯多克代爾的勾當——”

  荷爾本圍擋

  《女王的倫敦》(1897)
  “我的老天!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行了,先不說這個了。等我需要你的時候我會找你的。”

  “那就再見吧,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希望你不計較今天我上這兒來的事兒吧?”

  “除非你告訴我是誰指使你來的。”

  “那還用問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個人。”

  “那麽又是誰指使他的呢?”

  “老天,我可不知道,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他隻說,‘史蒂夫,你去找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告訴他,要是他到哈羅去就有生命危險。’就這些,都是實話。”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別的,這位客人就一溜煙跑出去了,跟來的時候一樣。福爾摩斯全集一面磕去煙鬥裡的灰,一面竊笑著。

  “幸虧你沒有敲破他那結實的腦袋,華生[126],我看見你操起撥火棒了。其實他倒不妨事,只是一個渾身肌肉、愚蠢的、虛張聲勢的小孩子,很容易把他鎮住,就像剛才那樣。他是斯賓塞·約翰流氓團夥的成員,最近參加了一些卑鄙的勾當,等我騰出手來再收拾他們。他的頂頭上司巴尼,倒是一個狡猾的家夥。他們專乾襲擊、恐嚇之類的罪惡勾當。我所要知道的是,是誰在背後指使他們乾這些事的。”

  “但為什麽他們要威脅你呢?”

  “就是這個哈羅森林案件。這樣一來我倒決定接手這個案子了,既然有這麽多人大動乾戈,那一定是大有文章。”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剛才我正要對你說這個事兒,就發生了這場鬧劇。這是馬伯爾利太太的來信。如果你願意跟我走一趟的話,咱們就給她拍一個電報,立刻動身。”

  我看信上寫的是:
  親愛的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我最近遇到一連串與我的住宅有關的怪事,甚望得到您的幫助。如蒙明日前來,我將全天在家等候。本宅就在哈羅車站附近。我已故的丈夫莫蒂默·馬伯爾利是您的早期客戶之一。

  瑪麗·馬伯爾利謹啟
  住址是:三角牆山莊,哈羅森林。

  “就是這麽回事,”福爾摩斯全集說,“要是你能抽出時間的話,華生,咱們就可以上路了。”

  一段短途的火車和馬車旅程把我們帶到了這所住宅。這是一座磚瓦和木料建構的別墅,周圍是一片未開發的天然草原。上層窗子上面有三小垛尖形的山牆,勉強算是“三角牆山莊”這個名稱的證據。屋後有一片半大的松樹林鬱鬱蔥蔥,但這地方給人總的印象是荒涼和壓抑。室內的擺設相當考究,接待我們的也是一位風度翩然上了年紀的夫人,談吐舉止中能看出有教養,有文化。

  “我對您丈夫的印象很深,”福爾摩斯全集說,“雖然那只是多年以前我替他辦過一件小事。”

  “也許您對我兒子道格拉斯的名字更為熟悉。”

  福爾摩斯全集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她。

  “啊!您就是道格拉斯·馬伯爾利的母親嗎?我跟他有一面之交。當然啦,全倫敦的人都認識他。他可真是一位美男子啊!現在他在哪兒呢?”

  “死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死了!他是駐羅馬的參讚[127],上個月患肺炎死在那兒了。”

  “太遺憾了。誰也不會把他這樣一個人和死亡聯系在一起。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像他那樣精力旺盛的人。他的生命力是頑強的,絕對頑強的!”

  “頑強得太過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正是頑強毀了他。你印象裡他總是風流倜儻的樣子,但你沒見過他後來變得沉默寡言的情形。他的心被傷透了。僅僅一個月,我就眼睜睜看著我雍容大方的孩子變成一個疲憊的憤世之徒了。”

  “是因為戀愛——為了一個女人嗎?”

  “一個魔鬼。好了,我請你來不是為了談我可憐的兒子,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華生和我都在等您的吩咐。”

  “最近發生了一些極其古怪的事情。我搬到這座房子裡已經一年多了,由於我想享受一下清靜日子,因此一直與鄰居不大來往。三天之前我接到一個自稱是房產經紀商的電話,他說他的一個客戶看中了這所宅子,如果我願意轉讓,價錢不成問題。但是我覺得奇怪的是,附近明明有幾所同樣條件的房產都正在出售,盡管這樣,我對他的提議還是挺感興趣。於是我就開了個價,比我買房的價錢高出500鎊。這事立刻就成交了,但是他又說他客戶也要買我的家具,問我能否也出一個價錢。這兒有些家具是我從原來的房子帶來的,你可以看出那都是極上等的貨色,於是我就給他報了一個相當合算的高價。他也立刻同意了。我本來就打算去旅行的,而這次交易又是非常賺錢,看來我往後的日子是挺富裕的,衣食無憂了。

  “昨天這個人帶來了寫好的合同。幸虧我把合同給我的律師蘇特羅先生審閱了一下,他也住在哈羅。他跟我說:‘這個合同非常奇怪。你注意到沒有,如果你簽了字,你就無權拿走房子裡的任何東西——包括你的私人用品。’當天晚上那個人再次來的時候,我就指出了這一點,我告訴他我隻賣家具。

  “‘不,不是家具,而是一切。’他說。

  “‘那我的衣服、我的首飾怎麽辦?’

  “‘當然,當然會考慮到你的私人用品,但是一切物品不經檢查不得帶出房門。我的客戶是一個非常慷慨的人,但是他有他的愛好和做事的習慣。對他來說,要麽就全買,要麽就都不買。’

  “‘既然如此,那就別買。’我說。這件事就這麽給擱下了。但是整件事太奇怪了,我恐怕——”

  說到這裡,我們受到了意外的干擾。

  福爾摩斯全集舉起手來示意停止談話,然後他大步走到房間另一端,忽地把門一開,抓著一個又高又瘦的女人的肩膀,把她揪了進來。這女人死命掙扎著,像一隻被抓出雞籠的小雞一樣高聲尖叫。

  “放開我!你要幹什麽?”她尖聲叫著。

  “怎麽了,蘇珊,這是怎麽回事?”

  “太太,我正要進來問客人是否留下來用午飯,這個人就朝我撲過來了。”

  “我已經聽見她在那兒有五分鍾了,但我不想打斷您有趣的敘述。你有點氣喘,是嗎,蘇珊?你的喘息聲太重了。”

  蘇珊憤怒且吃驚地轉向捉住她的那個人,“你是誰?你有什麽權利這樣揪住我?”

  抓著一個又高又瘦的女人的肩膀,把她揪了進來。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6
  “我只是想當你的面問一個問題。馬伯爾利太太,您對什麽人說過要給我寫信並且要找我幫忙了嗎?”

  “沒有,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誰替您發的信?”

  “是蘇珊。”

  “這就對了。蘇珊,你給誰寫信或捎信兒說你女主人要找我了?”

  “你胡說,我沒有通風報信。”

  “蘇珊,氣喘的人是不會長命的,說謊是沒有好結果的。你到底對誰講了?”

  “蘇珊!”她的女主人大聲說道,“我看你是一個靠不住的壞女人。我想起來了,我看見你曾在籬邊跟什麽人說話來著。”

  “那是我的私事。”蘇珊憤憤不平地說。

  “我想,跟你說話的那個人是巴尼吧?”福爾摩斯全集說。

  “既然你知道,那還問什麽?”

  “我本來不能肯定,但現在我肯定了。好吧,蘇珊,要是你告訴我巴尼背後是什麽人,我會給你10英鎊的。”

  “有人可以用1000鎊頂你的那個10鎊。”

  “這麽說,是一個富有的男人?不對,你笑了,那一定是一個富有的女人。目前我們已知道這麽多了,你還不如說出名字來掙這現成兒的10鎊。”

  “我寧可先看你下地獄!”

  “什麽話!蘇珊!”馬伯爾利太太喊道。

  “我不幹了,我受夠你們了。明天我會叫人來取我的箱子。”說著她憤怒地走出門去。

  “再見,蘇珊。別忘了用樟腦阿片酊[128]……那麽,”當門在那個怒氣衝衝的女人的背後關上時,福爾摩斯全集立刻從打趣轉入正題,“這幫家夥是認真要乾一樁大買賣了。你看他們行動多麽迅速——你給我的信上是晚上10點的郵戳,蘇珊立即傳信給巴尼。巴尼毫不耽擱地就去找他的主人請示;而他,或她——我傾向於女主子,因為剛才蘇珊認為我說錯時笑過——製訂了行動計劃。黑人史蒂夫被找了來,到第二天上午11點我就接到警告。你看,多麽迅速的行動。”

  “但他們想要什麽呢?”

  “這正是問題所在。在你以前這所房子誰住過?”

  “一位退休的海軍上校,姓弗格森。”

  “這個人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沒聽說過。”

  “本來我懷疑是不是他埋了什麽。當然嘍,如今人們把值錢的東西都藏在郵政銀行[129]裡頭,但是世界上總是有那麽一些瘋癲的怪人。如果沒有他們,這個世界就太無聊了。起先我確實想過埋藏寶藏的可能性,但是,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們為什麽要你的家具呢?你總不會有什麽拉斐爾[130]原作或莎士比亞第一對開本[131]而自己不知道吧?”

  “沒有,除了一套皇家王冠德比[132]茶具之外,我沒有更值錢的東西了。”

  “這種茶具根本不值得這麽一大套神秘行動。另外,他們為什麽不明說想要的是什麽東西呢?假如他們要你的茶具,他們直接出高價買走茶具就是了,何必買你的全部東西,連鍋盆碗櫃都不放過呢?不對,照我看,是你家裡有什麽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珍貴東西,而要是知道的話你絕不會放手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我說道。

  “華生都同意了,那就沒錯了[133]。”

  “那麽,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到底是什麽呢?”

  “來,咱們來看一看光用邏輯分析能不能把它定在一個最小的范圍內。你在這裡住了一年了?”

  “快兩年了。”

  “那更好。在這麽長的一段時間內並沒有人向你要過什麽東西。突然,在這三四天之內,你遇到了急迫的需求者。你看這說明什麽呢?”

  “那只能說明,”我說道,“不管這東西是什麽,它是剛剛進入這所房子的。”

  “這就對了,”福爾摩斯全集說,“那麽,馬伯爾利太太,最近新來了什麽東西沒有?”

  “沒有,今年我沒買什麽新東西。”

  “是嗎?那可真是怪了。好吧,我想還是觀察事態的進一步發展,以便取得足夠的資料。你的律師是一個能乾的人嗎?”

  “蘇特羅先生能力很強。”

  “你還有別的女仆嗎?除了剛才摔門的蘇珊?”

  “我還有一位年輕的女仆。”

  “你需要請蘇特羅在宅中留宿一兩夜。你可能需要保護[134]。”

  “哪來的危險呢?
  “說不好。這個案子的確不太明朗。既然我搞不清他們的目的是什麽,我必須從另一頭入手,找到主謀。那個自稱房產經紀商的人留下住址沒有?”

  “隻留下名片和職業。海恩斯-約翰遜,他是拍賣商兼估價商。”

  “看來在名錄[135]上是找不到他的——正常的商人是絕不會隱瞞營業地址的。好吧,如果發生新的情況,請立刻通知我。我已經接辦你的案子,請相信我會把它辦好的。”

  我們經過門廳的時候,福爾摩斯全集那敏銳的目光落在角落裡堆著的幾個箱子上面。上面貼的海關標簽很顯眼。

  “‘米蘭’,‘盧塞恩’。這是從意大利來的[136]。”

  “這都是我可憐的兒子道格拉斯的東西。”

  “還沒拆開過嗎?收到多久了?”

  “上星期到的。”

  “可是你剛才卻說——,這很可能就是線索。誰知道裡面有沒有珍貴東西呢?”

  “怎麽可能呢,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可憐的道格拉斯只有工資和數目很小的年金。他怎麽可能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福爾摩斯全集陷入了沉思。

  “快點,馬伯爾利太太,”最後他說道,“請立刻叫人把這些箱子移到樓上你的臥室去。盡快檢查箱內,看看到底有什麽東西。明天我來聽你檢查的結果。”

  顯然,三角牆山莊是被嚴密監視著,因為我們拐過路角高籬笆的時候,看見黑人拳擊手正站在那裡。我們是突然遇上他的,在這個偏僻的地方他那猙獰逼人的面目更顯眼了。福爾摩斯全集用手去摸衣袋。

  我們是突然遇上黑人拳擊手,在這個偏僻的地方他那猙獰逼人的面目更顯眼了。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6
  “摸手槍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不,摸鼻煙盒,史蒂夫。”

  “你很有趣,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要是我跟蹤你,你就不覺得有趣了。今天早上我已經對你說過了。”

  “好吧,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考慮過你今天早上的話了,我不想再有人提起派爾金斯那樁事了。所以,如果我能幫你,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盡管問好了。”

  “那麽,告訴我,是誰指使你乾這件事的?”

  “我的天哪!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告訴你的都是實話。我真的不知道。我的上司巴尼給我命令,就這些。”

  “好吧,你記住,斯蒂夫,這座宅子裡的太太,以及這宅子裡的一切東西,都受我保護。別忘了。”

  “好的,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記住了。”

  “看來他為了保命真的被我嚇住了,華生,”我們邊往前走福爾摩斯全集邊說道,“如果他真知道他的老板是誰,我看他是會出賣他的。幸虧我知道一些約翰集團的情況,而斯蒂夫是其成員。華生,看來這個案子用得著郎德爾·派克[137],現在我就去找他。等我回來時可能會對這件事更清楚一些。”

  聖詹姆斯街

  《女王的倫敦》(1897)
  那天我一直沒再見到福爾摩斯全集,但是我可以想象他是怎麽過的這半天。郎德爾·派克是福爾摩斯全集有關一切社會傳聞方面的活參考書。這位古怪懶散的家夥在他全部醒著的時候都待在聖詹姆斯大街一家俱樂部[138]的凸肚窗內,在這裡接收並轉發全首都的小道消息。據說,他靠每周給小報投稿可以拿到四位數的收入,那些都是專供無聊的閑人消遣的讀物。在倫敦社會的混濁的泥水之中,只要稍微有一點漣漪,就會被這架人情記錄機原封不動地記錄下來。福爾摩斯全集總是小心翼翼地幫助朗德爾獲得消息,當然有時也獲得他的幫助。

  第二天清晨,我在福爾摩斯全集的房間見到了他,從他的表情上看,我知道情況很好,但誰知有一個很糟的消息在等著我們,那就是下面這封電報:

  請立即前來。住宅夜間被盜。警察在場。蘇特羅
  福爾摩斯全集吹了聲口哨。“戲劇進入了高潮,比我預料的還快。華生,在這案子背後有一股強大勢力,對此我並不感到驚奇,因為我聽到了一點消息。這個蘇特羅當然是她的律師嘍。我犯了個錯誤,昨晚沒有請你留在那裡守衛。看來這個蘇特羅是一根壓傷的葦杖[139]。沒辦法,還是再到哈羅去一次吧。”

  這回三角牆山莊已經沒有前一天那樣井然有序了。花園門口站著幾個看熱鬧的人,另外有兩個警察在檢查窗口和栽有天竺葵的花床。進到屋內,我們碰到了一位頭髮蒼白的年老紳士,他自稱是律師,旁邊還有一位紅光滿面、忙忙碌碌的警官,上來就像老熟人似的跟福爾摩斯全集周旋起來[140]。

  “嗨,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這回不用你插手,此案純粹是一件普通盜竊案,低級警察就能擺平了,哪裡還用得著專家過問?”

  “當然,案子在能乾的警察手裡呢!”福爾摩斯全集說,“你說,只不過是平常的盜竊案嗎?”

  “沒錯兒,我們很清楚作案的是什麽人以及到哪裡去找他們。就是那個巴尼團夥,還有那個黑人——有人在附近看見過他們。”

  “高明!請問什麽東西被偷了?”

  “這個嘛,看來他們還沒能完全得手,馬伯爾利太太被麻醉了,住宅被——看,女主人來了。

  昨天接待我們的女主人,由一個小女仆攙扶著進來了。她臉色蒼白,看上去非常憔悴。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昨天你給我的建議非常正確,”她苦笑著說,“真該死,我卻沒有照著去做,因為我不想麻煩蘇特羅先生,結果沒有任何防備。”

  “我今天早上才剛知道。”律師說道。

  “昨天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勸我請人留下來戒備,我沒有照辦,結果吃了虧。”

  “你看上去很虛弱,”福爾摩斯全集說,“可能你的體力支撐不了敘述完這件事的經過吧。”

  “都在這兒呢。”警官指著他的筆記本說。

  “可是,如果夫人體力允許的話——”

  “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我敢肯定是那個可惡的蘇珊給他們開過路了,他們一定對這房子十分熟悉。有一陣子我感覺到按在我嘴上的氯仿紗布,可是我不知道我失去知覺有多長時間。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有一個人站在床邊,另一個人手裡拿著一卷紙,剛從我兒子的行李堆裡站起來,那行李被打開了一部分,一片狼藉。在他還沒來得及逃走之前,我就跳起來揪住了他。”

  “你那樣做太冒險了。”警官說。

  “我揪住他,可是他甩開了我,另一個人或許打了我,因為我什麽也記不起來了。女仆瑪麗聽見動靜,對著窗外大聲呼喊,警察就趕來了,可惡棍已經逃之夭夭。”

  “他們拿走了什麽?”

  “我覺得,沒有丟什麽值錢的東西。我知道我兒子的箱子裡什麽都沒有。”

  “他們沒留下什麽痕跡嗎?”

  “掉在地板上那張紙可能是我從那人手裡奪下來的,皺巴巴的,是我兒子的手跡。”

  “如果是你兒子的手跡,說明這紙毫無價值,”警官說,“如果是犯人的——”

  “的確高明,”福爾摩斯全集說,“很有常識!可是,我還是很好奇地想看一看這張紙。”

  警官從他的筆記本裡拿出一張大頁的書寫紙。

  “我從來不放過一個細枝末節,”這位警官鄭重其事地說,“這也是我對你的忠告,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幹了25年工作,我多少學會了一些東西,很有可能發現指紋什麽的。”

  福爾摩斯全集檢查了這張紙。

  “警官先生,你如何看這張紙?”

  “我看,很像是一本奇怪小說的結尾。”

  “它很可能就是一個奇怪故事的結局,”福爾摩斯全集說,“你注意到上方的頁數了吧,這是第245頁,另外那244頁在哪兒呢?”

  “我覺得是那幫人拿走了。一定對他們很有用!”

  “侵入住宅偷這樣的東西真是不可思議。你認為這能說明什麽問題?”

  “是的,這說明在慌亂之間他們抓到什麽就是什麽。我希望他們對所得到的東西滿意。”

  “為什麽單單去翻我兒子的東西呢?”馬伯爾利太太不解地問道。

  “這個嘛,他們可能在樓下沒找到值錢的東西,於是就跑到樓上去了。這是我的分析,你怎麽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我還得再想想。華生,你到窗前來。”我們站在那裡時,他反覆地看著那個紙片。開頭是半截句子,寫的是:

  “……臉上的刀傷和擊傷流著許多血,但是當他看到那張他願意為之獻出生命的臉,那臉卻在漠然望著他的憤怒和屈辱的時候,他臉上淌的血比起他心底裡淌的血根本算不了什麽。他抬起頭來看她,她竟笑了,她竟然笑了!就像沒有人心的魔鬼那樣笑了!在這一刹那,恨取代了愛。人活著總是有目的的,小姐,假如不是為了擁抱你而活著,那我就為了毀滅、報復你而生活吧。”

  “文法很特別!”福爾摩斯全集笑著把紙還給了警官,“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突然變成了‘我’?作者沉醉於自己的故事中已經忘我了,在關鍵時刻把自己幻想成主角了。”

  “寫得實在不怎麽樣,”警官一面把紙放回本子裡,一面說道,“怎麽,你要走了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既然有能手處理這個案子,我在這裡也沒什麽用了。對了,馬伯爾利太太,你好像說過想去旅行是嗎?”

  “那一直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你準備到什麽地方,開羅?馬德拉群島?利維埃拉?”

  “哎,如果有錢,我想周遊世界。”

  “不錯,周遊世界,好。再見了。我下午可能給你發一封信。”經過窗口的時候,我瞥見警官在微笑著搖頭。他的笑容仿佛在說,“這種聰明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兒瘋狂。”

  “好,華生,咱們的旅程總算告一段落了,”當我們又回到嘈雜的倫敦市中心的時候,福爾摩斯全集這樣說,“我想還是立刻解決這件事的好。你最好能跟我一起來,因為和伊莎多拉·克雷因這樣一位女士打交道,最好還是有一個見證人,這樣比較安全。”

  我們雇了一輛車,直奔格羅斯汶諾廣場的某一地址。福爾摩斯全集本來一直沉思著,但突然開口說話了。

  “我說,華生,我想你搞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了吧?”

  “還不太肯定。我只知道咱們現在要去見那位幕後的女士。”

  “一點兒不錯!但是你對伊莎多拉·克雷因這個名字沒有印象嗎?是的,她就是那位有名的美女,從來沒有什麽女人的花容月貌能夠和她相比[141]。她是純西班牙血統,就是南美征服者的血統,她的家族已經統治伯南布哥[142]好幾代了。她嫁給了年邁的德國糖業大王克雷因,不久就成為世界上最美麗而且也最富有的寡婦。接著是她隨心所欲的時期。她有好幾個情人,而道格拉斯·馬伯爾利這位倫敦非同凡響的人物之一,也是其中的一個。從所有的報道來看,他並不是一時興起的追求。他不是一個交際場上的花花公子,而是一個堅強驕傲的人,他奉獻出自己的全部,也期望得到一切。而她呢,則是一位浪漫小說中冷酷無情的美女[143]。她的欲望一旦得到滿足,就會中止這段感情,要是對方不接受,她就會不擇手段置對方於死地。”

  “這麽說,那是屬於他自己的故事嘍——”

  “對!現在你把情節串起來了!聽說她將要嫁給年輕的洛蒙公爵,他的年齡差不多都夠做她的兒子了。公爵的母親或許可以不在乎她的年齡,可如果傳出一件情節嚴重的醜聞,那就不一樣了,所以很有必要——啊,我們到了。”

  這是倫敦西區最講究的住宅之一。一個舉止機械呆板的仆人把我們的名片送了上去,然後回來說女主人不在家。福爾摩斯全集毫不氣餒地說:“那我們就等她回來。”

  “機器仆人”頓時慌了神。

  “不在家就是不想接見你們。”仆人說。

  “也好,”福爾摩斯全集說,“那我們也就不用等了。麻煩你把這個條子交給你的女主人。”

  他在筆記本的一頁紙上匆匆寫了三四個字,折好遞給仆人。

  “你怎麽說的?”我問道。

  “我只寫了:‘那麽交警察辦?’我相信這條子可以讓我們進去。”

  果不其然——這次快得出奇。一分鍾之後我們就進入了一間夢幻般的大廳,開闊而精美,半明半暗,襯托在一些特殊場合才能一見的粉紅色的燈光之下。我覺得女主人已經到了一定的年紀,到了這種時候就連最豔麗的美人也會更喜歡暗些的光線了。我們一進屋,她就從靠椅上站起身來,身材修長,美豔絕倫氣質非凡,身材絕美,面無表情,兩隻秀美的西班牙眼睛對我們射出凶光。

  “為什麽干涉我——還有這張侮辱人的字條兒?”她手裡舉著紙條兒問道。

  “夫人,我用不著解釋。因為我相信你的智力——雖然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智力近來有些問題。”

  “為什麽,先生?”

  “因為你居然認為雇來的流氓可以嚇住我。要不是酷愛冒險誰也不會選擇我的職業。是你迫使我去調查青年馬伯爾利的案件的。”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我與雇用流氓有什麽關系?”

  福爾摩斯全集不耐煩地掉頭就走。

  “是的,我的確高估[144]了你的智力。好,再見。”

  “等一等!你到什麽地方去?”

  “我去蘇格蘭場。”

  還沒等我們走到屋門口,她就追過來並拽住福爾摩斯全集的胳臂。她的態度一下子好了很多。

  “請坐下,先生們,讓我們好好談一談。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覺得我可以對你說實話。你是地道的紳士,女人的本能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一點,我可以把你當朋友。”

  “等一等!你到什麽地方去?”“我去蘇格蘭場。”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6
  “我不能保證我會投桃報李,夫人。我雖然不是法律的化身,但在我小小的權限范圍內我是代表公正的。我很想聽聽你的說法,然後告訴你我將如何做。”

  “很明顯,恐嚇你這麽一個勇敢的人是我的愚蠢。”

  “愚蠢的是你把自己交給了一群可能勒索或出賣你的無賴。”

  “不是!我沒那麽簡單。既然我答應說真心話,我可以坦白地跟你說,除了巴尼和他老婆蘇珊之外,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老板是誰。至於他們兩個嘛,這已不是第一次——”她笑了,俏皮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你已經考驗過他們。”

  “他們是守口如瓶的獵狗。”

  “這種獵狗遲早有一天會咬傷喂它們的手。他們將因為這次盜竊而被捕,警察已經注意上他們了。”

  “他們會規規矩矩的,這是他們受雇的前提。我不會露面。”

  “除非我讓你露面。”

  “不,你不會的,因為你是一位紳士,而這是一個女人的秘密。”

  “首先,你必須歸還手稿。”

  她發出一串清脆的笑聲,朝壁爐走了過去。她用撥火棍撥起一堆燒糊[145]的東西。“要我歸還這個嗎?”她問道。她挑釁般地對我們笑著,那神氣既無賴又乖巧,我覺得在福爾摩斯全集遇到的所有罪犯當中,她或許是最難對付的一位了。可是福爾摩斯全集卻不動聲色。

  “你的命運已經被決定了,”他冷冷地說道,“你手腳很麻利,夫人,可這次你做得太過分了。”

  她“啪”的一下扔掉撥火棍。

  “你太蠻不講理了!”她大聲說道,“要不要我把全部經過都講給你聽?”

  “恰恰相反,我倒是覺得我可以講給你聽。”

  “可是你必須從我的角度來看這件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必須看到,這是眼睜睜看著自己一輩子的野心將被毀於一旦的女人的所作所為。難道這樣的一個女人為自己尋求保護有什麽過錯嗎?”

  “你是始作俑者。”

  “那是,那是,我承認。道格拉斯是一個可愛的孩子,但是命運就是這樣,他與我的計劃格格不入。他要求結婚——結婚,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跟一個一無所有的平民結婚。他堅決這樣做不可,其他的都不行,後來他變得根本不可理喻了。因為我曾經付出,他就認為我必須永遠付出,而且隻給他一個人。很顯然,這是令人無法忍受的,最後我不得不使他認識到這一點。”

  “雇無賴在你的窗戶外面教訓他。”

  “看來你的確是知道了一切。是的,巴尼和小夥子們把他趕跑了,我承認這樣做有點兒粗暴,但他後來的行為呢?我難以相信一個紳士會乾出這種事來呢!他寫了一本描述自己身世的書。我當然被寫成了狼,而他是羔羊。情節全都寫在裡邊了,盡管用的是假名字,但是整個倫敦城還有誰看不出來呢[146]?你覺得這種做法怎麽樣,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我嘛,我看他有這個權利。”

  “好像意大利氣候進入了他的血液,同時也灌輸給了他古老的意大利式的凶殘。他寫信給我,並寄給了我一部副本,目的是叫我預先受到折磨。他說他一共有兩部稿子——一部給我,另一部給他的出版商。”

  “你怎麽知道出版商還沒收到稿子?”

  “我知道他的出版商是誰,因為這不是他唯一的一部小說。我發現出版商還沒有收到意大利的來信,後來就聽到了道格拉斯突然去世的消息。只要那一部書稿還在這個世上,我就不會安寧,而稿子肯定是在他的遺物之中,遺物也肯定交給他母親,所以我就叫流氓團夥趕緊行動起來,有一個打入內部當了女傭。我本來是想通過正當合法的途徑來拿到那部稿子,我是真心想這樣做的。我想買下整個房子和裡面的一切東西,無論她出多高的價錢都可以。只是在一切辦法都宣告無效之後,我才不得已使用了別的手段。你瞧,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就算我對道格拉斯心太狠——上天知道我是多麽地追悔莫及!——可是在我全部命運前程危在旦夕的時刻,我還有什麽別的辦法呢?”

  福爾摩斯全集無奈聳了聳肩。

  “好吧,好吧,”他說道,“看來我又得像以前一樣,用賠償換取免於起訴了。按豪華方式周遊世界需要花多少錢?”

  女主人睜大眼睛詫異地望著他。

  "5000鎊夠嗎?”

  “哦,我認為夠了!”

  “很好。我看你可以寫一張支票給我[147],我負責轉交馬伯爾利太太。你有責任幫她換換環境。除此之外,小姐,”他豎起一根指頭警告說:“你要當心!要當心!玩火者必自焚,你不可能多次玩火而總是很幸運地不被燒到你那雙嬌嫩的小手[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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