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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七十八章《福爾摩斯全集(二)》(34)
  蘇塞克斯吸血鬼[149]
  《蘇塞克斯吸血鬼》毫無疑問是一篇華生撰寫的真作,也就是說另外一些正典故事中的疑點在這裡是完全不存在的。沒有學者質疑華生提到的福爾摩斯全集的大索引,其中涉及了偽鈔製造者維克多·林奇;蘇門答臘的碩鼠,“那個故事是能使大家大為吃驚的”;范德比爾特與盜賊;馬戲團美女維特利亞;毒蛇案;奇異鍛匠威格爾。故事還提到了華生年輕時候曾經為布萊克希斯橄欖球隊效力,這同樣給案件的真實性提供了有力證據。沒有記錄反映華生的好友阿瑟·柯南·道爾爵士對於這麽一篇神秘的故事有何看法。1924年時,道爾被認為是“唯靈論界的聖保羅”,他相信超自然是真實存在的,或許會特別偏愛《蘇塞克斯吸血鬼》。和道爾恰恰相反,福爾摩斯全集宣稱自己是一個十足的懷疑論者,當這個神秘事件出現了一個超自然解釋的時候,福爾摩斯全集說:“這家偵探社是兩腳站在地球上的,那就不能離開地球……不需要介入鬼域。”這與福爾摩斯全集在《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那種務實的態度一致,福爾摩斯全集反對惡魔說的解釋:“我隻與罪惡做過一些有限的鬥爭。但是,要直接面對萬惡之神,也許就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

  福爾摩斯全集仔細地閱讀了一封剛收到的給他的信件,接著,漠然地付諸一笑,對於他來說,這種笑差不多就是大笑的表情[150]——然後他把信扔給了我。

  “作為現代與中世紀、實際與空想的混合物,這封信真的算是到家了,”他說道,“你認為怎麽樣,華生?”

  我讀道:
  老猶太路[151]
  46號11月19日

  關於吸血鬼的事

  先生:

  我們的客戶——羅伯特·弗格森先生,他是敏興巷弗格森-米爾黑德茶葉經銷公司的合夥人,今日[152]來函詢問有關吸血鬼事宜。因我們公司專門從事機械估價業務,此項不屬本店經營范圍,故此我們推薦弗格森先生造訪你們並求解疑難[153]。我們並未忘記你們曾經承辦馬蒂爾達·布瑞格斯案件並予成功偵破的經歷。

  您真誠的,

  莫裡森,莫裡森-道得公司
  經手人E.J.C.[154]
  “馬蒂爾達·布瑞格斯不是少女的名字,華生,”福爾摩斯全集回憶說,“那是一艘船[155],與蘇門答臘的碩鼠[156]有關,那個故事是能使大家大為吃驚的。但是我們對吸血鬼了解什麽呢[157]?那屬於咱們的業務范圍嗎?當然嘍,不管怎麽也比沒事兒可乾強,可是這回我們真的一下子進入到格林童話的故事中了。伸一下手,華生,查查字母V,看看有什麽說法。”

  “喔!喔!真是本很好的舊案索引,無所不有。華生,你聽這個。”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4
  蘇門答臘碩鼠
  《貝克街期刊》

  我轉過身去把那本大索引取下來拿給他查閱。福爾摩斯全集把書擺在膝蓋上,兩眼緩慢而專注地查閱著那些陳案記錄,其中夾雜著畢生積累的情報。

  “‘格洛裡亞斯科特號’的航程,”他念道,“這個案子相當糟糕。我記得你做了有關它的記錄,華生,但最終的結局不能讓我對你說聲恭喜;偽鈔製造者維克多·林奇;毒蜥蜴。這是個了不起的案子;馬戲團美女維特利亞;范德比爾特與盜賊[158];毒蛇案;威格爾,哈默史密斯的奇跡[159]。喔!喔!真是本很好的舊案索引,無所不有。華生,你聽這個。匈牙利吸血人[160]。還有,特蘭西瓦尼亞的吸血鬼們[161]。”他熱心地翻閱著,但是一番仔細地瀏覽之後,他還是扔下厚厚的書本,失望地哼了一聲。

  “瞎扯,華生,瞎扯!那種只有用夾板釘在墳墓裡才不出來走動的僵屍,跟咱們有什麽關系?簡直是精神失常。”

  “可是,”我說道,“吸血鬼也不必斷定他一定是死人,活人也可能有吸血的習慣。例如,我在書上就讀到有的老人吸年輕人的血保持自己的青春。”

  “你說得沒錯,這本索引裡就提及到這種傳說了。但是我們能確信這種事嗎?這家偵探社是兩腳站在地球上的,那就不能離開地球。這個世界對咱們來說夠大的了,不需要介入鬼域,我恐怕我們不能過於相信羅伯特·弗格森的話。下面這封信有可能是他寫的,或許也能得到一絲線索,弄清他苦惱的究竟是什麽問題。”

  說著他拿起第二封信,在他全神貫注地看第一封信時沒有注意到這封信。他開始讀這封信時滿面笑容,可讀著讀著笑容就變成專注緊張的神情了。看完之後他靠在椅子上沉思起來,手指之間還夾著那信紙。最後他悚然一驚,把自己從幻想中喚醒過來。

  “蘭伯利,奇斯曼莊園。蘭伯利在什麽地方,華生?”

  “在蘇塞克斯郡,就在霍爾舍姆南邊。”

  “不算很遠吧?那麽奇斯曼莊園呢?”

  “我熟悉那片鄉村,福爾摩斯全集。那裡遍布著用房東姓氏命名的古老住宅,都是幾個世紀之前建造的,比如奧得利莊園、哈維莊園、凱立頓莊園等等——那些家族早就被人遺忘了,但他們的姓氏與房子一起保留下來了。”

  “好極了。”福爾摩斯全集冷冷地說——他的一個引以自豪的怪癖就是,雖然他往往不聲不響地、精確地把一切新見聞都裝入了自己的大腦,但是卻很少致謝提供者,“我想不久我們就會對奇斯曼莊園有更多的了解了。這封信正如我所設想的一樣,是羅伯特·弗格森寫來的。對了,他還說認識你。”

  “什麽,認識我?!”

  “你最好自己看看信。”

  說著他把信遞過來。標題位置寫的就是剛才他念的那個地址。

  我讀道: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我的律師介紹我同你聯系,但我的問題實在是格外的敏感,都不知從何談起才好。這涉及到我的一個朋友,我是代表他來談他的事的。這位紳士在五年前和一位秘魯小姐結了婚,他妻子是一位秘魯商人的女兒,我的朋友在做進口硝酸鹽生意的過程中結識了她。她長得很美,但是國籍和宗教的不同總是在夫婦之間造成感情和興趣愛好上的分歧。結果,過了一段時間,他對她的感情可能冷淡下來了,他或許認為他們結合到一起是一個錯誤,妻子性格中有某些東西是他永遠無法探究和理解的。這是特別痛苦的,因為她真是一個少有的賢惠可愛的妻子——一切跡象都證明她絕對是深愛著丈夫的。

  現在我進入主題,我們見面時還會向您說明詳情。實際上,這封信只是先給你一個輪廓概念,以便請你確定是否有意承辦此事。不久前這位女士開始表現出與其溫柔可愛的本性截然不符的怪現象。這位紳士曾經結過兩次婚,他有一個與前妻生的兒子,今年15歲,是一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孩子,可惜很不幸,小時候曾受過傷。有兩次,有人發現後母無緣無故地痛打這個可憐的男孩子。其中有一次是用棍子打他,在胳臂上留下一條很大的淤痕。

  可是,和她對自己未滿周歲的親生小兒子的所作所為比起來,這還是小事一樁。大約在一個月之前,保姆離開嬰兒幾分鍾去幹別的事。嬰兒突然大聲號哭起來,保姆聞聲趕來,一進屋就看見女主人彎著身子竟然在咬小孩的脖子。脖子上有一個小傷口,往外淌著血。保姆嚇壞了,想立刻去叫她的丈夫,但是女主人哀求她不要那樣做,居然還給了她5鎊錢要她保守秘密。女主人沒有做任何解釋,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威格爾,哈默史密斯的奇跡”

  《維多利亞時代廣告》

  然而這件事在保姆心裡留下了可怕的印象,從此以後她更加接近女主人,密切注意她的行動,並且把她貼心的愛寵嬰兒看得更緊了。正如她監視母親一樣,母親也在監視著她,在她不得不離開嬰兒一會兒的時候,母親就搶到小孩那裡去。保姆日夜地保衛嬰兒,而母親也日夜靜靜地像惡狼窺伺羊羔一樣盯著嬰兒。這對你來說一定覺得難以置信,但我請求你嚴肅地看待此事,因為事關一個嬰兒的生命和一個男子的心智健康。

  後來終於有一天事實再也瞞不過丈夫了——保姆的神經支持不住了,她坦白地向男主人講述了一切。這對他來說,或許就像你現在的感覺一樣,簡直就是在聽天方夜譚。他深知他的妻子是愛他的,除了那次痛打繼子之外她也是愛她的繼子的,她是一位有愛心的母親。她怎麽會傷害自己親生的孩子呢?因此他對保姆說一定是幻覺,這種多疑是精神錯亂,並且她對女主人的這種誹謗是令人無法容忍的。就正在他們談話的時候,突然聽到嬰兒痛哭起來。保姆和男主人一起跑向嬰兒室。只見他妻子剛剛從搖籃旁站起身來,嬰兒的脖子上流著血,連床單上都有。請你試著想象他的心情吧,福爾摩斯全集先生。當他把妻子的臉轉向亮處,看見她嘴唇周圍都是鮮血時,他恐怖得叫出聲來了。是她——這回是沒有疑問了——是她吸了可憐的嬰兒的血。

  這就是實際情況。她現在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沒有作任何解釋;丈夫已經差不多都半瘋狂了。他和我除了只聽說過吸血鬼這個名稱以外,對這種事一無所知。我們一向把它當做外國的奇聞,可是誰知就在英國蘇塞克斯——好,還是明天早上與你面談吧。這樣可以嗎?你能用你的能力幫助一個心煩意亂的人嗎?如蒙不棄,敬請致電給弗格森先生,蘭伯利,奇斯曼莊園。我將於上午10點到你住所。

  您真誠的,

  羅伯特·弗格森
  又及:我記得你的朋友華生曾經為布萊克希斯隊打過橄欖球,而我當時是裡奇蒙隊[162]的中衛。在私人交往方面,這是我可提出的唯一自我介紹。

  “對,我記得他,”我一邊放下信一邊說道,“大個子鮑伯·弗格森,他是裡奇蒙隊最優秀的中衛。他是一個很熱心的小夥子,現在他對朋友的事又是如此關心。”

  福爾摩斯全集沉思地看著我,搖了搖頭。

  “華生,我總是摸不透你的想法,”他說,“你總是有些令我意想不到的想法。好吧,請你去拍一封電報,電文內容和一個老朋友寫的一樣:‘很高興承辦你的案件’。”

  “你的案件?”

  “咱們不能讓他認為這是一家弱智的偵探,這當然是他本人的案子。請你把電報發了,到明天早上就見分曉了。”

  第二天上午十點鍾一到,弗格森準時大踏步走進我們的房間。在我記憶中,他是一個身材細長、四肢靈活的人,行動迅捷,善於用折返繞過對方後衛的攔截。可是人的一生中,似乎沒有比重見一位在其青春年華時你曾認識的健壯運動員更難過的事了,現在這個弗格森的大骨骼已經坍陷了,淡黃的頭髮也稀疏無幾,兩肩低垂。恐怕我留給他的印象也正如我所見到的他的樣子一樣吧。

  “嗨,華生,”他說道,他的聲音倒還是那麽深沉熱情,“你看起來不像是當初在老鹿公園[163]裡我把你隔著繩子拋到人群裡時的體格啦。我大概也變了樣兒了——就是最近這些天我才變的。我看了您的電報,福爾摩斯全集先生,看來我不能再裝做別人的代理人。”

  “直接來還好辦些。”福爾摩斯全集說道。

  “那當然。但請你想一想,談論一個你必須去保護、幫助她的女人,是多麽為難啊。我該怎麽辦呢?難道我去找警察說這件事嗎?而我又必須保護我的孩子們的安全。那是精神病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與血緣遺傳有關嗎?在你的經歷中碰到過類似的案子沒有?看在上帝的分兒上,求你幫幫我,我是沒了主見了。”

  “那當然,我很樂意,弗格森先生。請你坐下,定一定神,清楚地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並沒有對你的案情不知所措,我自信我們應該可以找到答案。首先,請你告訴我,你已經采取了哪些措施,你妻子還與孩子們親近嗎?”

  “我和她大吵了一場。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她是一個非常賢惠可愛的女人,她的確是真心地愛著我。見我發現了這個恐怖的、難以置信的秘密,她痛苦萬分,連話也不說了,面對我的責備一言不發,只是驚恐地盯著我,然後突然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把自己鎖在房間裡。自那以後,她拒絕見我。她有一個陪嫁的女仆,叫做德洛麗絲,與其說是一個仆人不如說是一個朋友,由她給我妻子送飯。”

  裡奇蒙公園,“老鹿公園”。

  《女王的倫敦》(1897)
  “看在上帝的分兒上,求你幫幫我,我是沒了主見了。”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4
  “那麽說,孩子目前沒有危險嗎?”

  “保姆梅森太太發誓日夜不離嬰兒,我絕對相信梅森太太。我倒是非常擔心可憐的小傑克,因為他曾兩次被痛打,正如我告訴你的那樣。”

  “沒受過傷?”

  “沒有。她野蠻地打他,尤其是,他是一個可憐的很守規矩的跛足孩子。”當弗格森談到他兒子的時候,憔悴的臉色變得柔和一些了。

  “這個孩子的缺陷誰看了也會心軟的。他小時候摔壞了脊椎,但是心靈是天真可愛的。”

  這時候福爾摩斯全集又從桌上拿起昨天的信,反覆讀著:“弗格森先生,你的房子裡還住著什麽人?”

  “有兩個新來不久的仆人。還有一個馬夫,叫邁克爾,也住在我房子裡。另外就是我妻子,我自己,我兒子傑克,嬰兒,德洛麗絲,梅森太太。就是這些。”

  “我想你在結婚時對你妻子還了解不深吧?”

  “那時我認識她才幾個星期。”

  “侍女德洛麗絲跟她有多久了?”

  “年頭不少了。”

  “那麽她對你妻子的性格應該比你更了解了?”

  “是的,可以這麽說吧。”

  弗格森太太跪在床邊,沒有回答丈夫責備的話語,只是盯著他,眼中露出絕望的神情。

  W.T.本達,《赫斯特國際》,1924
  福爾摩斯全集記了下來。

  “我想,”他說道,“我在蘭伯利待著比在這裡更有用些,這個案子需要身臨其境地調查。既然女主人不出臥室,我們在莊園也不會打擾或者麻煩她。當然我們是住在旅館裡。”

  弗格森的姿態稍稍放松,好像松了一口氣。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這正是我希望的。如果你能來,恰好兩點鍾有一趟頭等列車從維多利亞車站出發。”

  “我們肯定會來。剛好我現在有空,你的這宗案子我可以全力以赴。華生當然也同我們一起去。不過,在離開之前,我必須弄清一兩個問題。照我理解,這位不幸的女主人看來是傷害著兩個孩子,包括你的小兒子和她親生的嬰兒,對嗎?”

  “是的。”

  “但是襲擊的方式不同,是嗎?她是毆打你的小兒子。”

  “一次是用棍子,另一次是用手。”

  “她解釋了為什麽要打他嗎?”

  “沒有,除了她說恨他以外——她一再地這樣說。”

  “這種事情在繼母們的身上時常發生,我覺得這可能是對死者的妒忌吧。她天性是愛妒忌的嗎?”

  “對,她妒忌心很強,她是用她那炙熱的深情來妒忌的。”

  “你的兒子——他15歲了,根據我的理解,既然他的身體活動受限制,但他的心智發育還是正常吧?他向你解釋被毆打的原因嗎?”

  “沒有,他發誓說那是無緣無故。”

  “以前他和繼母關系好嗎?”

  “他們之間從來談不上愛的感情。”

  “然而你說你的兒子是惹人喜愛的?”

  “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像他這樣深愛我著的兒子了,我就是他的生命,他對我的一言一行都非常關切。”

  福爾摩斯全集再次做了記錄。他坐在那兒出神地思索了一會兒。

  “再婚之前,毋庸置疑你和你兒子是感情很深的。你們經常在一起,對吧?”

  “朝夕相處。”

  “既然這個孩子很重感情,那當然對已故的母親是深愛的了?”

  “深愛之至。”

  “看來他一定是一個很有趣的孩子。還有一點有關襲擊的問題,對你兒子的毆打和對嬰兒的襲擊是發生在同一時間裡嗎?”

  “第一次是這樣。她突然像中了邪似的,對兩個孩子都發泄她的憤怒。第二次只是傑克挨了打,保姆並沒說嬰兒出了什麽事。”

  “這還真有點兒複雜。”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可能不是。我是臨時做出了一些設想,有待時間或新的研究去探索。這是一個壞習慣,弗格森先生,但人類的天性是有弱點的。恐怕你的老朋友華生把我的科學方法描述得有點誇張了,然而,目前這一步我只能告訴你,我認為你的案件並非難以解決,今天兩點鍾你會在維多利亞車站等到我們的。”

  這是11月份的一個黃昏,天氣陰沉多霧。我們把行包放在蘭伯利的恰科斯旅館[164],就驅車穿過一條彎曲泥濘的蘇塞克斯鄉間小路,來到弗格森那座偏僻而古老的農莊。那是一座龐大連綿的建築,中心部分非常古老,而兩翼又很新,有都鐸王朝時期的高聳煙囪和長了苔蘚的高坡度的霍爾舍姆石板瓦。進門的台階已經凹陷,廊子牆壁的古瓦上刻有一幅畫謎[165],畫的是奶酪和男人,大概和最初的建造者有關系。天花板由沉重的橡木柱子支撐著,地板凹凸不平。這座古老而又年久失修的房子散發出一股霉氣。

  弗格森把我們讓進一間很寬敞的中央大廳,那裡有一座巨大的、罩著鐵皮的舊式壁爐,上面刻有“1670”的字樣,裡邊還生著劈啪作響的熊熊壁火。

  我環顧四周,只見這屋子在時代和地域上都是一個大融合。半截鑲木牆很可能是17世紀原農莊主的設計。在牆的下半部掛著一排富有審美情趣的現代水彩畫,而上半部分卻掛著一排來自南美的容器和武器,很顯然是樓上那位秘魯太太帶來的東西。福爾摩斯全集站起來,以他那銳敏的目光好奇地仔細打量這些東西。看過之後,眼中充滿沉思地又坐了回去。

  “嘿!”他突然喊起來,“你看!”

  一隻獅子狗本來在牆角的籃子裡臥著,這時慢慢朝它的主人爬過去,走起來顯得很吃力。它的後腿不規則地拖著,尾巴拖在地上。它去舔主人的手。

  “怎麽回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這狗怎麽了?”

  “獸醫也搞不清是什麽病。是一種癱瘓病,他覺得可能是脊髓腦膜炎,但這病正在好轉,它不久就會痊愈的——是不是,我的卡羅?”

  這狗的尾巴輕輕顫了一下表示讚同。它那悲哀的眼睛在我們之間看來看去。它很明白我們在談論它的事情。

  “這病是突然得的嗎?”

  “一夜之間。”

  “多久以前?”

  “可能有四個月了吧。”

  “值得注意。有用的線索。”

  “你覺得這病說明什麽問題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它肯定了我的一種設想。”

  “什麽,你到底在說什麽呀?這對你也許僅僅是猜謎遊戲,但對我卻是生死攸關!我妻子可能是殺人犯,我兒子時刻處在危險中!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千萬不要跟我開玩笑,這一切太嚴重,太可怕了。”

  這個大個子中衛渾身發抖。福爾摩斯全集把手放在他胳臂上安慰他說:
  “不管結果是什麽,你痛楚可能是難免的,可我會竭盡全力幫你減輕痛苦。目前我還不能多說什麽,但在我離開你家之前我可能給你明確的答覆。”

  “但願如此!對不起,紳士們,我到樓上去看看我妻子的情況有無變化。”

  他走了幾分鍾,福爾摩斯全集再次去研究牆上掛的器物。主人回來了,從他氣餒的臉色看得出沒有取得任何進展。他帶來一位高瘦的褐色皮膚的侍女。

  “德洛麗絲,茶已備好了,”弗格森說,“請你照顧女主人,給她想要的東西。”

  “她病得很重,”侍女大聲說道,兩眼憤怒地看著主人,“她不吃東西。她病得很重,需要醫生。沒有其他人,我一個人和她待在一起害怕極了。”

  弗格森眼帶疑問地看著我。

  “如果需要,我願竭盡全力。”

  “你的女主人願意見華生醫生嗎?”

  “我帶他去,不必征得她的同意,她需要醫生。”

  “那我立刻跟你去吧。”

  侍女激動萬分,我隨她走過一條古老的走廊,走上樓。在盡頭有一座很堅固的鐵骨門。我瞧著這門暗想,如果弗格森想闖進妻子的房間可不那麽容易啊。侍女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那沉重的橡木門板在門銷上吱吱地打開了。我走了進去,她馬上跟進來,回手關上門鎖好。

  床上躺著一個女子,一眼就能看出她在發高燒,神智處在半清醒狀態,聽見有人進來,立即抬起一雙驚恐而柔美的眼睛,害怕地瞪著我。一見是陌生人,她反而放心地松了一口氣,又歪倒在枕頭上了。我上前安慰了她幾句,她就躺著讓我把脈、量體溫。脈搏跳動很快,體溫也很高,但她給我的印象卻是神經緊張導致的,而並非感染性的疾病。

  “她這樣一天、兩天地躺著。我真擔心她會死去。”侍女說。

  女主人把她緋紅而俊美的臉龐朝我轉過來。

  “我丈夫在哪兒?”

  “在樓下,他想見你。”

  “我不要見他,我不要見他。”接著她似乎又神智不清了,“惡毒啊,惡毒啊!我對這個惡魔怎麽辦啊!”

  “我怎樣才能幫助你呢?”

  “不,沒有人能幫我。完了,全完了,無論我怎麽做,一切都完了。”

  女主人又在說胡話——因為我實在看不出,誠實的弗格森會是一個心如毒蠍的惡魔。

  “弗格森太太,”我說道,“你的丈夫是非常愛你的。發生這事兒,他也非常痛苦。”

  她再一次把她那美麗的眼睛朝我轉過來。

  “他是愛我,是的。但是難道我不愛他嗎?我愛他到了寧願犧牲自己也不願傷他心的地步,我愛他是這樣地深,而他居然會這樣想我——這樣說我。”

  “他極其悲痛,可他不理解。”

  “是,他不理解,但他應該信任我。”

  女主人把她緋紅而俊美的臉龐朝我轉過來。“我丈夫在哪兒?”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4
  “你不願見一見他嗎?”我問道。

  “不,不,我忘不了他說的那些令人傷心的話,也忘不了他的臉色,我不要見他。請你走吧,你幫不了我。請你告訴他一件事,我要我的孩子。我有權利要自己的孩子,這是我唯一要對他說的話。”她又把臉朝牆那邊轉過去,不肯再說話了。

  我回到樓下的房間,弗格森和福爾摩斯全集還坐在壁爐邊。弗格森神情憂慮地聽我敘述會見的情景。

  “我哪能把嬰兒交給她呢?”他說道,“我怎麽能知道她會不會再有奇怪的衝動呢?我怎麽能忘記那次她從嬰兒身旁站起來時嘴唇上都是孩子的血的情形呢?”這些回憶使他打了一個冷戰,“嬰兒與梅森太太在一起是安全的,他必須留在保姆那裡。”

  一個俊俏的女仆送茶上來,她是我們在這座莊園內見到的唯一摩登的人物。在她開門的工夫,一個少年走進屋來。他是一個引人注目的孩子,臉色白皙,頭髮淺黃,一雙容易興奮的淺藍色眼睛,一看見父親就閃現出一種意外的激動喜悅的光芒。他衝過去兩手摟著弗格森的脖子,熱情得像墜入愛河的女孩子那樣抱住父親。

  “爸爸,”他叫道,“我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要不我早就在這兒等你了。哦,見到你真高興!”

  弗格森似乎有點困窘地輕輕拉開兒子的手。

  “親愛的好孩子,”他一邊輕撫著兒子淺黃色的頭髮一邊說道,“我能早回來是因為我的朋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和華生先生,我說服了他們到我們家來跟我們消磨一個晚上。”

  “是那偵探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嗎?”

  “是的。”

  這個孩子用一種很敏銳,但在我看來不是很友好的眼光凝視著我們。

  “你的那個小兒子呢?弗格森先生?”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們可以看看他嗎?”

  “叫梅森太太把小孩抱下來。”弗格森說。這個孩子以一種古怪的、蹣跚的步伐走了,憑我做醫生的眼光看來,他患有脊椎軟骨症。不一會兒他就回來了,後面跟來一個高大憔悴的女人,懷裡抱著一個漂亮可愛的嬰兒,黑眼睛,金黃色頭髮,是個絕妙的撒克遜人和拉丁血統的混血兒。弗格森顯然很疼愛他,一見面就把他抱到自己懷裡非常親切地愛撫著。

  “真不明白怎麽會有人忍心傷害他。”他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低頭去看那天使般白嫩的脖子上的小紅斑痕。

  此刻我的目光碰巧落在福爾摩斯全集身上,我看見他的神情特別專注。他的臉像象牙雕刻品一樣紋絲不動,看了一下父親和兒子之後,又很好奇地盯在對面的什麽東西上。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猜想他只是在看著窗外那使人抑鬱、濕漉漉的園子,而實際上百葉窗是半關著的,什麽也看不見,但他的眼光顯然是盯在窗子上。然後他微微一笑,目光又回到嬰兒身上。嬰兒的脖子上有一小塊傷痕,福爾摩斯全集一言不發地仔細察看傷口。最後他握了握嬰兒面前還在空中搖晃著的小拳頭。

  “真不明白怎麽會有人忍心傷害他。”福爾摩斯全集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低頭去看那天使般白嫩的脖子上的小紅斑痕。

  W.T.本達,《赫斯特國際》,1924
  “再見,寶貝,你生活的起點是非同尋常的。保姆,我想私下跟你說一句話。”

  他和保姆走到一邊,認真地交談了幾分鍾。我只聽見最後一句是:“你的顧慮馬上就會解除了。”保姆像是一個脾氣倔強、不愛說話的人,她抱回嬰兒離開了。

  “梅森太太是什麽樣的人?”福爾摩斯全集問道。

  “正如你所見,她外表看起來不是很討人喜歡,但是心地非常善良,而且疼愛這個嬰兒。”

  “傑克,你喜歡保姆嗎?”福爾摩斯全集突然對大孩子說。孩子那富於表現的靈活多變的臉龐陰沉起來,他搖了搖頭。

  “傑克這孩子愛憎異常分明,”弗格森用手摟著孩子說,“但很幸運我是他喜歡的人。”

  傑克咕噥著把頭扎到爸爸懷裡,弗格森輕輕拉開他。

  “玩去吧,小傑克,”他說完,用慈愛的眼光一直看著他出去,“好,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大兒子走遠了後,他繼續說,“我真覺得抱歉,讓你白跑了一趟,因為你除了表示同情之外還能做些什麽呢?從你的角度來看,這一定是一個非常複雜而又敏感的案子。”

  “敏感的確是敏感的,”福爾摩斯全集話裡有話地說,“但我倒還沒覺得有多麽複雜。有時雖然只是一個假設,可當原有的假設一步一步地被客觀事實給證實了以後,那主觀就變成客觀了,我們可以確信地說我已經達到了目的。其實,在離開貝克街之前我已得出結論,以後只是觀察和證實而已。”

  此刻我的目光碰巧落在福爾摩斯全集身上。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4
  弗格森把大手按在布滿皺紋的額頭上。

  “看在上天的分兒上,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他嗓子都急得嘶啞了,“如果你知道這事的真相,千萬不要再讓我擔心了。我現在處境如何?我應該怎麽辦?我不管你怎麽發現的事實,只要是實事求是就行。”

  “當然我應該給你解釋清楚,你也應該知道。但是你會允許我用自己的方式處理這件事情吧?華生,女主人的健康狀況如何?能會見我們嗎?”

  “她病得很重,但非常清醒。”

  “很好。我們只有當著她的面才能澄清事實。我們上樓去見她吧。”

  “但她不肯見我。”弗格森大聲說道。

  “哦,不,她會的,”福爾摩斯全集說,他在紙上匆匆寫了幾行字,“你至少可以進到房間裡,華生,就麻煩你把這條子交給女主人吧。”

  我走到樓上去,德洛麗絲警惕地把門打開了,我把條子遞給她。一分鍾以後我聽到屋內高呼了一聲,那是驚喜交加的叫聲。德洛麗絲探出頭來。

  “她願意見他們,她願意聽。”她說。

  弗格森和福爾摩斯全集被我叫上樓來。一進門,弗格森就兩大步直奔床頭,但是他妻子半坐起來用手拒絕了他,於是他坐在了帶扶手的椅子裡。福爾摩斯全集鞠了一躬,坐在他旁邊。女主人睜大了驚愕的眼睛看著福爾摩斯全集。

  “我想德洛麗絲可以離開了吧,”福爾摩斯全集說,“噢,好的,太太,如果您願意她留下我也不反對。好,弗格森先生,我很忙,還有很多人找我,我的方式必須是快刀斬亂麻——手術越快,痛苦越少。我首先要說的就是使你放心的事情——你的妻子是一個非常好、賢惠可愛、但卻蒙受了極大冤屈的人。”

  弗格森大喊一聲挺起腰來。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只要你證明這事,我一輩子都感激你。”

  “我會證實,但這樣做我會在另一方面使你傷心。”

  “只要你澄清我的妻子,其他的我全不在乎,世界上一切其他的事情都是無關緊要的。”

  “讓我把我出發前形成的推理假設告訴你吧。吸血鬼的說法在我看來是荒謬可笑的,這種事在英國犯罪史中絕無僅有。而你看見的也是正確的,你曾經看見女主人從嬰兒床邊站起來,嘴唇上都是血。”

  “我看見過。”

  “可是難道你就沒有想到過,吸吮淌血的傷口除了吸血之外還有別的用處嗎?在英國歷史上不是有過一位女王用嘴吸吮傷口裡的毒嗎[166]?”

  “毒!”

  “對,一個南美家族。在我親眼看見你牆上掛的這些武器之前,我已憑借直覺覺察到它們的存在了。也可能是其他的毒,但我首先想到的是南美毒箭。當我看見了那架小鳥弓旁邊的箭匣已經空了時,我一點兒不覺得奇怪,這正是我期望看到的東西。如果嬰兒被這種蘸了箭毒[167]或者其他毒藥的毒箭扎傷,要是不馬上把毒吸吮出來,那就意味著死亡。

  “還有那條狗!假如一個人決心使用毒藥,他肯定要先做做實驗以保證萬無一失。本來我倒沒有預見到這條狗,但是我一看就立刻清楚地意識到了,而這條狗完全符合我的推理[168]。

  “這回你明白了吧?你妻子在害怕有人傷害她的孩子——她親眼看見它發生了,她救了嬰兒的生命,但她卻不想告訴你真實的情況,因為她知道你是多麽地愛你那個兒子,她怕你傷心。”

  “原來是傑克!”

  “剛才你愛撫嬰兒的時候我觀察了傑克——他的臉清楚地映在窗玻璃上,因為外面有百葉窗做底襯,所以玻璃變成了鏡子——在他臉上我看到了非常強烈的妒忌和殘酷的仇恨心理,那是人類的表情中罕見的。”

  “我的傑克[169]!”

  “你必須面對現實,弗格森先生。這是非常痛苦的,因為這是一種被扭曲了的愛,一種發狂而又誇張的病態的愛,還可能包含著對他已故的生母的愛,正是這種愛構成了他行動的動機。他的整個心靈充滿了對這個嬰兒的憎恨,嬰兒的健康、可愛恰恰襯出了他的殘疾和缺陷。”

  “上帝啊!這不可能!”

  “太太,我說得對嗎?”

  他說話時,女主人正把頭埋在枕頭裡哭泣,聽到詢問,她抬起頭來望著她丈夫。

  “當時我沒辦法對你講,鮑伯。我能感受到你可能受到的精神打擊,所以我不如乾脆等著由別人來告訴你。當看到這位先生的條子上寫著他全知道的時候,我喜出望外,他仿佛有神奇的力量呢。”

  “我看出門遠航一年對小傑克的健康會大有裨益的,這是我的處方,”福爾摩斯全集說著站了起來,“可有一件事我還不清楚,太太。我們能理解你為什麽打傑克,因為母親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但是這兩天你怎麽敢離開自己的嬰兒呢?”

  “因為我跟梅森太太說實話了,她全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跟我猜的一樣。”

  這時弗格森來到床前,伸著顫抖的雙手,已經淚流滿面了。

  “現在,我想,是我們離開的時候了,華生,”福爾摩斯全集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你攙著忠實的德洛麗絲的一隻手,我攙另外一隻手。好,現在,”關上門之後他又說,“讓他們倆自己解決剩下的問題吧。”

  對於此案,我就有一點兒要補充,那就是福爾摩斯全集給本篇開頭提及的那封來函的回信,全文如下:

  貝克街11月21日

  有關吸血鬼的事

  先生:

  接19號來函後,我已調查了貴店顧客——敏興大街,弗格森-米爾黑德茶業經銷公司的羅伯特·弗格森所提的案件,此案圓滿解決。承蒙貴店推薦,特此致謝。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謹上[170]
  “但是我們對吸血鬼了解什麽呢?”

  年代學家認為《蘇塞克斯吸血鬼》發生在1896年,正是布拉姆·斯托克的《德拉庫拉》出版的前一年。《德拉庫拉》代表了維多利亞人對吸血鬼興趣的巔峰,就算羅伯特·弗格森、福爾摩斯全集和華生沒有通過斯托克這本廣受歡迎的作品補充有關吸血鬼的知識,不過,這種興趣早在世紀之初就逐漸增長起來。

  英國最早的有名的吸血鬼故事約翰·潑利多利撰寫的《吸血鬼》,發表在1819年4月號《新月刊雜志》上。1816年,身為醫生的潑利多利陪同喬治·戈頓即拜倫勳爵去往意大利和瑞士。在日內瓦的一個雨夜,潑利多利同拜倫的好友珀西·拜瑟和瑪麗·雪萊一起出席了一場如今十分著名的會談,席間拜倫宣稱:“我們每個人都寫一篇鬼故事吧。”瑪麗·雪萊因此寫出了長篇小說《弗蘭肯斯坦》,在兩年之後發表。雪萊什麽也沒寫;拜倫著手寫一篇短篇小說,但是很快放棄了。潑利多利嘗試寫出《吸血鬼》,主人公是吸血鬼魯斯文勳爵,這位貴族以冷淡孤僻著稱,而且“臉如死灰,一點也沒有血色……”魯斯文高深莫測但是非常引人注目,他對待紳士奧布裡像朋友一般。他襲擊並且殺死了奧布裡的愛人,最後又輪到了奧布裡深愛的妹妹。不必驚訝,《吸血鬼》是潑利多利唯一讓人記住的文學作品,小說結尾寫道:“魯斯文勳爵消失了,奧布裡的妹妹成為吸血鬼渴望的對象!”

  流行小說《吸血鬼凡內》也取得巨大影響,作者是詹姆斯·馬爾科姆·雷梅爾,從1845年到1847年間分成109期每周連載。《凡內》被認為是英語界第一篇長篇吸血鬼故事,它的寫作風格是徹頭徹尾的奇情小說庸作:“她胸口起伏,四肢顫抖,不過她的眼睛無法不去看那張冷酷無情的臉孔……他跳了過去,用犬牙一般的牙齒咬住她的頸子——血湧了出來,發出了可怕的吮吸聲。這個女孩昏倒過去,吸血鬼正在享用大餐!”不談文學質量,《凡內》提供了有關這種不死人的鮮活、可怕的形象,後來的吸血鬼形象都繼承了這點。雷梅爾的吸血鬼是一個“高大、憔悴的形象”,他的臉和魯斯文類似,“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眼睛像“擦亮的錫塊”,“可怕的牙齒凸出就像某種野生動物,發出可怕而耀眼的白光,並且像犬牙一樣”。

  十九世紀最有影響的吸血鬼作品是約瑟夫·謝爾丹·勒·法努於1872年發表的短篇小說《卡米拉》,布拉姆·斯托克特別欣賞這篇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也許能引起羅伯特·弗格森的共鳴,因為這是一篇有關女吸血鬼的故事。一次馬車事故之後,嬌媚而美麗的卡米拉拜訪了敘述人勞拉,勞拉這個孤身年輕女子陷入了她的新朋友的魔咒。和此前描述的吸血鬼一樣,卡米拉具有強烈的性欲,這篇故事並不羞於描述兩個女人之間複雜的情感關系。勞拉經歷了恐怖的夢境,夢中一個神秘女子來到他的床前,親吻他的額頭,回想白天沉湎於愛的卡米拉偶爾“在顫抖地擁抱我時將我壓得很緊,她的嘴唇輕輕地吻了我的臉頰……我不喜歡她的這些神秘之舉。我體驗了一場奇怪而激動的經歷,這是讓人愉快的,不論過去還是之後,融合了恐懼和厭惡的感覺,叫人琢磨不透……我感到這種愛要變成愛慕,還有憎恨”。後來才知道卡米拉就是米拉卡,即卡恩斯坦伯爵夫人,已經死了一個世紀。根據東歐的迷信傳統,勞拉和一群男子發掘出米拉卡伯爵夫人的屍體,在她心臟釘上木樁。

  斯托克的《德拉庫拉》將很多素材組合在一起,包括英國律師喬納森·哈克的日記,西沃德醫生和米娜·哈克的日記,還有一些信件,加入了之前吸血鬼作品中許多描述的元素:慘白、聰明的貴族,有著讓人著迷的性吸引力,東歐民間傳說的背景,怪物一般的能力,可以悄無聲息地遊走在上層社會。斯托克對於《德拉庫拉》事件發生的時間含糊不清,權威的《注釋本德拉庫拉》的編輯雷納德·伍爾夫認為,日記中記錄的有關月亮的情況符合1887年或者五年周期的任何一年(即1882年或1892年)。喬納森·哈克的記錄止於事件發生“七年”之後拜訪特蘭西瓦尼亞,所以可以放棄1892年的說法,因此更可能是1887年。

  福爾摩斯全集對吸血鬼有多深的了解,福學家們有自己的觀點,他們推測他甚至可能卷入了德拉庫拉一案。威廉·S.巴林-古爾德表示他驚訝於福爾摩斯全集的索引中竟然沒有“倫敦的吸血鬼”一條,他相信,福爾摩斯全集肯定保存了《每日電訊報》、《蓓爾美爾公報》和《威斯敏斯特公報》的剪報,其中報道了斯托克認為德拉庫拉犯下的襲擊事件。(《德拉庫拉》中收錄了這些剪報。)不過巴林-古爾德的證據是薄弱的,因為他錯誤地宣稱這些報紙記錄是1890年的,伍爾夫證明那是不可能的。

  阿瑟·柯南·道爾也許同樣非常熟悉這些記錄。1894年,他推出了一部長篇小說名為《寄生蟲》,有關“精神上的吸血鬼”。海倫·彭克洛薩小姐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子,她利用催眠加害她的犧牲品:也就是說她不會咬他們。敘述者奧斯汀·戈洛教授迷上了她並且參與犯罪活動,甚至用硫酸威脅他的未婚妻。最後,戈洛借助意志力擺脫了彭克洛薩的影響。不消說,柯南·道爾的幻想力沒有獲得多少成功。

  《卡爾法克斯綜合症》中,克萊文·瓊斯推測,福爾摩斯全集知道的東西比他告訴華生的要多——他知道布拉姆·斯托克,並且幫助調查有關德拉庫拉的神秘事件。福爾摩斯全集追蹤伯爵去了歐洲,他加入喬納森、米娜·哈克等人。一路上,他還為斯堪的納維亞的王室和法國政府效力。最令人吃驚的是,瓊斯認為,瑪麗·摩斯坦小姐因為受到吸血鬼的襲擊而身亡,這一事實也刺激福爾摩斯全集著手調查弗格森的案子並且摒棄他理性的面紗。

  哈羅德·尼維爾認為《德拉庫拉》事件公開之後,福爾摩斯全集一定知曉至少存在一個吸血鬼。為什麽他不承認呢?尼維爾認為,因為福爾摩斯全集達成了一個“和平共存”的協定?或者因為福爾摩斯全集打敗了德拉庫拉,他就是斯托克故事中的英雄人物范海辛教授?

  威廉·雷納德在他的文章《回復有關吸血鬼的事》中仔細分析了後一個理論。雷納德也認為福爾摩斯全集一定知道德拉庫拉的存在。雷納德同樣考慮了首先由傑伊·芬利·克裡斯特提出的觀點,即德拉庫拉和莫裡亞蒂是同一個人,而華生並不知道這一情況。“有許多事情是華生醫生所不知道的。”雷納德引述了克裡斯特的解釋。克裡斯特提及福爾摩斯全集在《最後一案》中遭遇莫裡亞蒂的事情,教授指控福爾摩斯全集從1月就開始追查他。“華生醫生應該注意到這一條線索,但是他漏掉了,”克裡斯特繼續道。“莫裡亞蒂和德拉庫拉是同一個人的兩個名字。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已經追查他有三個月,1月份就盯上了他。莫裡亞蒂-德拉庫拉一直知道這點,但是華生不知道。”

  尼維爾和瓊斯最後都得出結論,認為弗格森太太實際上是一個吸血鬼,福爾摩斯全集沒有將這一消息告訴她脆弱的丈夫,也沒有告訴華生。但是他們的推測遭到托馬斯·F.奧布萊恩的反對,他撰寫了一篇非常認真的反駁文章名為《再次回復有關吸血鬼的事》。他研究了斯托克文本中有關范海辛和德拉庫拉的外貌描述,以及斯托克提及的含糊不清的日期,得出了與許多福學家不同的結論,即斯托克的作品“肯定屬於虛構作品……”

  在一些人的想法中,福爾摩斯全集、德拉庫拉和莫裡亞蒂這幾個人物永遠是存在聯系的,許多仿作、戲作和漫畫中采納了這種聯系。也許最出色的要算是金·紐曼的《德拉庫拉紀元》,假想英國被德拉庫拉伯爵控制了,他最近娶了維多利亞女王,吸血鬼在英國成為了上流社會身份的標志。福學家大衛·L.哈默同意這種傳統怪物變成了文明人的觀點,他寫道:“吸血鬼迷信正是一個不錯的機會,可以將其視作英國人業已存在的那些古怪行為,當然前提是吸血鬼變好了,堅持正確的東西,遠離過分的拋頭露面,而且不會傷害鳥和動物。”

  福爾摩斯全集、華生和羅伯特·弗格森在1896年不可能讀到斯托克的作品,不過華生在撰寫《蘇塞克斯吸血鬼》——直到1924年這篇小說才發表——之前應該讀過。華生也許看過《不死人》,這是1922年的一部德國電影,基於《德拉庫拉》改編,但是未經授權,故而改變了人物的名字。在電影中,德拉庫拉伯爵變成了奧洛克伯爵,這個吸血鬼不是執掌大權的貴族或者羅曼蒂克的人物,根據《企鵝版吸血鬼故事選》的編輯愛倫·萊恩所言,他是“可怕的、貌似老鼠的人”。不過,馬克斯·歇萊克的表演很有吸引力,一定讓華生想起公眾對於吸血鬼的迷信非常感興趣,而且這種著迷是不容易消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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