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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七十九章《福爾摩斯全集(二)》(35)
  三個同姓人[171]
  還沒有哪個學者找到一個真正姓“加瑞戴伯”的人,這獨一無二的姓氏在這篇故事中佔據了重要地位。《三個同姓人》毫無疑問是後期的案件,大約發生在1902年,很有可能這名罪犯讀過華生醫生的作品,因為這件案子明顯讓人回想起《紅發會》和《證券經紀人的書記員》中使用的詭計。案子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它透露出這對搭檔的關系:正如同為後期案件的《魔鬼之足》一樣,福爾摩斯全集表現出對華生的安全十分關心。也許是福爾摩斯全集年齡(48歲)的關系,或者因為他即將在1904年退休,福爾摩斯全集和華生的關系從1881年純粹的同室變成親密無間的朋友。

  這個故事也許可以算是喜劇,也許可以算是悲劇,它使我們當中一個人失去了理智,讓我負了傷,又讓另一個人受到了法律的懲罰,從這個角度來看,它是個典型的悲劇,但故事中還是充滿喜劇性的成分,還是由讀者自己判斷吧。

  我還清楚地記得事情發生的時間,因為就在同一個月福爾摩斯全集拒絕了爵士封號[172]。這件事我以後會寫出來,在這裡只是順便提及封爵的事,因為作為夥伴我應該謹慎從事,避免冒失的行為。我重申,正是這件事使我記住了上述的日期,1902年6月底,就在南非戰爭結束後不久。福爾摩斯全集習慣性地在床上一連躺了幾天,但有一天早晨他卻從床上起來了,手裡拿著一份大頁書寫紙的文件,一絲諷刺的笑意在嚴峻的灰眼睛裡閃爍著。

  “華生老兄,現在你有一個發財的好機會,”他說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加瑞戴伯這個姓呢?”

  我說沒有聽說過。

  “要是你能找到一個加瑞戴伯,就能賺一筆錢。”

  “為什麽?”

  “那就說來話長,簡直就像天方夜譚。我不記得在咱們所研究過的複雜的人類問題裡面有過這麽新鮮的東西。這個家夥馬上就要來接受咱們的提問了,在他到來之前我不想多談,但這個姓氏是咱們需要好好了解一下的。”

  電話簿[173]就在我旁邊的桌子上,我並不抱多大希望地翻閱著簿子,但使我感到詫異的是在應該排列它的位置上還真有這個奇怪的姓氏。這個發現使我喊道:
  “你看,福爾摩斯全集,就在這兒!”

  他從我的手上接過了那本電話簿。

  "N.加瑞戴伯,”他念道,“西區小瑞德街136號。不好意思,華生,你可能會很失望,這是寫信者本人。咱們需要再找一個加瑞戴伯來配他。”

  正說著,哈德森太太拿著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有一張名片。我把名片拿起來看了一眼。

  “有了,在這兒!”我驚奇地喊道,“這是一個打頭字母不同的名字。約翰·加瑞戴伯,律師,美國堪薩斯州穆爾維爾[174]。”

  福爾摩斯全集邊笑邊看著名片:“恐怕你還得再找一個出來才行,華生,”他說道,“這位紳士已經是計劃之內的,不過我倒沒想到今天早上會見到他。然而,他能告訴咱們許多我需要知道的東西。”

  不大一會兒,律師約翰·加瑞戴伯先生就進來了。他是一個身材不高但強壯有力的人,那張圓圓的臉修飾整潔,顯得氣色很好,就像許多從事此行業的美國人所具有的特征那樣。他總體形象是圓滾滾、胖嘟嘟,相當地孩子氣,所以給人的印象是一個笑容可掬的年輕人。然而他的眼睛顯得特別引人注目,我很少見到過一雙如此能反映內心世界的眼睛,那麽明亮,那麽機警,能如此迅速地映射出每一點思想的變化。他操著一口不很明顯的美國口音。

  “哪一位是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他的眼睛在我們倆之間來回掃著,“噢,對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恕我冒昧,你很像照片上的你[175]。據我所知,我的同姓者內森·加瑞戴伯先生給你寫了一封信,對嗎?”

  “請坐下談,”福爾摩斯全集說,“我覺得我們有好多可討論的問題。”他拿起那遝關於他的材料,“你就是這份文件中提到的約翰·加瑞戴伯先生吧。你肯定到英國已有相當長時間了吧!”

  “你為什麽這麽說,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我似乎在他那富有表現力的眼中看出了意外的猜疑。

  “你的服裝全是英國的。”

  加瑞戴伯勉強一笑:“我在書上讀到過你的訣竅,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但我沒料到我也會成為觀察的對象。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你上衣的肩,你靴子的足尖——有誰看不出呢?”

  “噢,我倒沒想到我是一個十足的英國人模樣。我是一段時間之前因事來到英國的,所以,正如你說的,裝束幾乎都倫敦化了。不過,我想你的時間是寶貴的,我們見面不是來談襪子式樣的吧?我們談談你手裡拿著的文件好嗎?”

  福爾摩斯全集已經在某方面觸怒了我們的來訪者,這使得他那張娃娃臉變得沒有那麽隨和了。

  “不要著急,不要著急,加瑞戴伯先生!”我的朋友安慰他說,“華生醫生可以告訴你,我的這些小點子有時候是很解決問題的。不過,內森·加瑞戴伯先生怎麽沒同你一起來呢?”

  “我真不理解他把你拉進來幹什麽!”客人突然生氣了,“這事兒與你有什麽相乾?本來是兩個紳士之間的一點兒正經事兒,而其中一個人突然找來一個偵探!今早我見到他,他告訴我幹了這件蠢事,這就是我到這兒來的原因。我覺得真倒霉!”

  “這對你並沒有影響,不算丟臉的事,加瑞戴伯先生。這純粹是他過於熱心地想要達到你的目的——照我理解,這個目的對你們兩人都是至關重要的。他知道我有獲得情報的辦法,很自然地,他就來找到了我。”

  此時客人臉上的怒氣漸漸地消了。

  “既然這樣,倒也沒什麽關系,”他說,“今早我一見他,他就告訴我找了偵探,我要了你的住址就馬上趕了過來。我不想讓警察亂插手私人事務,但是如果你僅僅是幫我們找出這個需要的人,那倒沒有什麽壞處。”

  “正是此事,”福爾摩斯全集說,“先生,你既然來了,那我們最好聽你親口談談情況。我的這位朋友不了解詳情。”

  加瑞戴伯先生以一種並不十分友好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他需要知道嗎?”他問。

  “我真不理解他把你拉進來幹什麽!”客人突然生氣了,“這事兒與你有什麽相乾?”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5
  “我們經常合作。”

  “好吧,也沒有什麽必要保守秘密,我盡可能簡短地把基本事實告訴你。如果你是堪薩斯人,我不用給你解釋也會知道亞歷山大·漢密爾頓·加瑞戴伯是什麽人。他是靠地產掙錢的,後來又在芝加哥搞小麥倉庫[176]發了財,但他把錢都買了土地,在道奇堡[177]以西的堪薩斯河流域,有你們一個縣郡那麽大,牧場、森林、耕地、礦區,應有盡有,都是給他賺錢的地產。

  “他沒有親屬後代——至少我沒聽說過,但他對自己的稀有姓氏十分自豪,這就是我們相識的緣故。我在托皮卡做法律方面的業務,有一天這個老頭突然來看我,由於又認識了一個姓加瑞戴伯的人,他樂得合不上嘴。他有一種怪念頭,那就是他想要好好地在這個世界上找一找,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加瑞戴伯。‘再給我找一個姓加瑞戴伯的!’他說。我對他講,我是一個大忙人,根本就沒有工夫整天到處亂跑去找加瑞戴伯們。‘不管怎麽說,’他說,‘如果事情都能按我的布置,取得成功,你不想找也得去找。’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後來才明白,他的話是非常有分量的。

  “他說這話還不到一年就死了,留下一份遺囑。這可以說是堪薩斯州有史以來最古怪的一張遺囑了,他要求把財產平分三份,我可以得其中一份,條件是我再找到兩個姓加瑞戴伯的男子分享另外那兩份遺產。每份遺產不多不少500萬美元[178],但非得我們三個人一起來,否則這些遺產分文不能動。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於是我索性就把法律業務放在一邊,出發去找姓加瑞戴伯的人,但是在美國一個也找不到。我走遍了美國,先生,我像梳頭一樣把美國仔細找了一遍,但一個加瑞戴伯也沒找到。後來我就來到舊日的祖國碰運氣。在倫敦電話簿[179]上真的就有他的姓氏。兩天之前我曾找到他,向他說明一切,但他跟我一樣也是孤獨一人,有幾個女親戚,可沒有男的。遺囑裡規定的是三個成年男子。所以,你明白了,還有一個空缺,要是你能幫我們填補這個空缺,我們很願意給你報酬。”

  “你瞧,華生,”福爾摩斯全集笑著說,“我說過這件事情很奇怪,是吧?不過,先生,我早就覺得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在報紙上登尋人啟事。”

  “我早登過了,可是沒有回音。”

  “哎呀!這可真是一個古怪的小問題呀。好吧,我可以在閑暇時留意一下。對了,很巧的是你也是托貝卡人。我以前有一個通訊社的朋友,就是已故的萊桑德·斯塔爾博士[180],他在1890年是托貝卡市市長。”

  “老斯塔爾博士嗎!”客人說道,“他的名字至今仍受人敬重。好吧,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想我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向你報告事情的進展情況,一兩天內你聽我的消息吧。”說完,這位美國人鞠了一個躬就離開了。

  福爾摩斯全集點燃煙鬥,在那兒坐了一段時間,臉上還帶著怪異的笑容。

  “你看怎麽樣?”我終於問他了。

  利安德·斯塔爾·詹森(左起第四個站立者)和詹森遠征隊的其他軍官。

  《帝國的奇觀》

  “我很納悶,華生,很奇怪!”

  “有什麽奇怪的?”

  “我一直想知道,這個人到底出於什麽目的跟咱們講了這麽一大堆謊話。我剛才差點這樣直接問他——因為有時候突如其來的正面接觸最有效——但我還是采取了另外一種策略,那就是讓他覺得我們已經被他瞞住了。一個人冷不丁地跑來,穿了一身的英國式服裝,上衣磨了邊兒,褲子磨了膝蓋,起碼都穿了一年以上,而文件上和他本人口述都說自己是一個剛到英國的美國人。尋人欄根本沒有登過他的啟事,你知道我是從不錯過那上面的任何東西的。那個地方是我喜歡的趕鳥的隱蔽所[181],我難道會放過這麽大的一隻野雞嗎?我從來不知道托貝卡有個什麽斯塔爾博士——破綻百出。我看他倒真是個美國人,只不過在倫敦多年口音稍有改變而已。那麽他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麽藥,假裝找加瑞戴伯的動機是什麽呢?這就是值得咱們注意的問題,因為,即使他是惡棍,也是一個複雜狡猾的家夥。現在咱們需要搞清楚另一位是真是假。給他打個電話,華生。”

  我聽到電話另一端傳來一個細弱發顫的聲音:

  “不錯,不錯,我是內森·加瑞戴伯先生。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在嗎?我特別想跟他說幾句。”

  我的朋友把電話接過去,而我則聽著他那一如既往斷斷續續的對話。

  “是的,他來過。我知道你不認識他……多久了?……才兩天哪!……當然,這是非常誘人的一件事。你今晚在家嗎?你的同姓人今晚不會在你家吧?……那就好,我們就來,我希望不當著他的面談。……華生醫生會跟我一起來……聽說你深居簡出……我們六點左右到你家。不用對美國律師講……就這樣,再見。”

  這是暮春時節一個美好的黃昏[182],連狹小的萊德街也在晚霞斜照之中呈現出迷人的金黃色澤,萊德街是愛德華大街上的一條支路,離那個給我們留下不祥記憶的泰伯恩街區[183]不遠。我們走訪的這座房子是舊式寬敞的喬治朝早期建築,正面是青磚牆,一樓牆上嵌著兩扇窗戶。我們的客戶就住在一層,這兩扇窗子就在他平時活動的那間大屋的正面。當我們路過門口時,福爾摩斯全集指了指刻有那個神秘姓氏的小銅牌。

  “我們六點左右到你家。華生醫生會跟我一起來。”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5
  “這牌子已經有些年頭了,”他指著褪了色的牌面說道,“至少這是他的真姓氏,這值得注意。”

  房子裡有一個公用的樓梯,門廳內標著一些住戶的姓名,有的是寫字間,有的是私人寓所。這不是一座成套的居民樓,而是生活不規律的單身漢的聚居地。我們的客戶親自出來開門,並道歉說做雜役的女工四點就下班了。內森·加瑞戴伯先生身材高挑、肌肉松弛、稍有駝背,瘦削而禿頂,年紀大約六十出頭。他臉色蒼白,皮膚黯淡沒有血色,就好像一個從來不做運動的人。大圓眼鏡,山羊胡子,加上他那微駝的肩背,顯出一種偷偷摸摸的好奇表情。雖說有點兒怪異,但總的印象還是比較隨和的。

  屋子也像主人一樣古怪,看上去像個小博物館。房間又深又廣,四周的櫃櫥擺滿了各式地質學和解剖學的標本。入口兩邊排著裝蝴蝶和蛾子的箱匣,屋子中間一張大桌上堆滿了七零八碎的各種物件,一台銅製大型高倍顯微鏡聳立在中央。環顧四周,我不禁對這個人興趣之廣泛深表驚訝。這兒是一箱古錢幣,那兒是一櫥古樂器。房子中間的那張桌子後邊是一大架的古化石,上邊陳列著一排石膏頭骨,下面刻有“尼安德特人[184]”、“海德堡人[185]”、“克羅馬努人[186]”等字樣——這個人顯然是涉足多種學科。這時他正站在我們面前,用一塊小羊皮擦拭一枚古錢。

  “錫拉丘茲古幣——屬於最為鼎盛時期的,”他舉起古錢解釋道,“晚期就大不如前了[187]。我認為它們是古羅馬全盛時期的最完美的古幣,雖然有些人更傾向於推崇亞歷山大幣[188]。這兒有一把椅子,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請允許我先把骨頭挪開。這位先生——對,華生醫生——勞駕您把那個日本花瓶挪到一邊。你們瞧,這都是我的小嗜好。我的醫生總是要我多到戶外活動,但這裡有這麽多東西吸引著我,我為什麽要出去呢?我敢說,為一個櫃櫥的標本做一個像樣的目錄也要花上我整整三個月時間。”

  福爾摩斯全集好奇地四下打量著。

  “你告訴我你從來都不出去的對吧?”他問道。

  “有時候我開車到蘇富比或佳士得拍賣行[189]去,除此以外我極少出門。我身體不太好,而我的研究又非常佔時間。但是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可以想象,我聽說了這個無以倫比的好運氣是多麽地興奮啊,這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驚人的意外啊,出乎意料也聞所未聞。只要再有一個加瑞戴伯就行了,我們肯定能找到一個的。我曾有一個兄弟,但已去世,很遺憾女性親屬不符合條件,但是世界上一定有其他姓加瑞戴伯的人。我聽說你專門處理奇異案件,所以我就把您請來了。當然那位美國先生說得也對,我應事先征求他的意見,其實我是出於好意。”

  “我認為你這樣做是極其明智的,”福爾摩斯全集說,“不過,難道你真的很想繼承美國地產嗎?”

  “當然不,任何東西也不能使我離開我的收藏。但是那位美國先生向我保證,事情一旦辦成他就以500萬美金買下我的地產。我早就在市場上相中了我的收藏中所缺的十幾種標本,但我手頭沒有這幾百鎊就買不了。你想想我要是有了幾百萬美元能做多少事情呀。老實講,我擁有媲敵一個國家級博物館的珍貴收藏,可以成為當代的漢斯·斯隆[190]。”

  他的眼睛在寬大的鏡片後面閃閃發亮,看來他會不遺余力地去尋找同姓人的。

  “我們只是想來認識您,沒有理由打擾您的研究,”福爾摩斯全集說,“我更願意與我的客戶建立很好的個人關系。我沒有多少問題要問您了,我口袋裡的信已經把您的情況介紹得很清楚了,那位美國先生的來訪又補充了一些情況。據我所知,直到這個星期你才知道這個人。”

  “是這樣。他上星期二來過。”

  “他告訴過你他曾找過我嗎?”

  “是的,他跟你見過之後馬上到我這裡來了,他原本很生氣的。”

  “為什麽?”

  “他似乎認為那樣做有損他的人格。但他從你那兒回來以後又變得高興了。”

  “他提出什麽行動方案了嗎?”

  “沒有。”

  “他向你要過或得到過金錢嗎?”

  “沒有,從來沒有!”

  “表面上看不出他有任何目的嗎?”

  “沒有,除了他說的那件事。”

  “你告訴他我們的電話約會了嗎[191]?”

  “是的,我告訴他了。”

  福爾摩斯全集深思起來。我知道他的疑惑。

  “你的收藏中有特別值錢的物品嗎?”

  “沒有。我不是一個有錢的人,雖然是很好的收藏品,但並不值錢。”

  “你不怕失竊嗎?”

  “一點不怕。”

  “你在這兒住多久了?”

  “快五年了。”

  福爾摩斯全集的詢問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主人剛一拉開門閂,美國人就興奮地衝進房間。

  “看呀!”他高舉著一張報紙大聲叫道,“我想我該及時來找你,內森·加瑞戴伯先生,祝賀你!你發財了,先生。咱們的事務圓滿結束了,一切順利。至於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們只能對你說對不起了,讓您操了這麽多心。”

  “看呀!”他高舉著一張報紙大聲叫道,“內森·加瑞戴伯先生,祝賀你!你發財了,先生。”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5
  我們的客戶接過報紙,站在那裡瞪大眼睛看著報上的大字廣告。福爾摩斯全集和我也伸著脖子從他身後張望,上面登的是:

  霍華德·加瑞戴伯農機制造商
  公司經營捆扎機、收割機、蒸汽犁及人力手工犁、播種機、耙地機[192]、農用大車、四輪彈簧座馬車[193]及其他各種設備,承包自流井工程。

  地址:阿斯頓,格羅夫納建築區
  “太棒了!”主人激動得氣喘籲籲道,“這下三個人都齊了。”

  “我曾在伯明翰進行過調查,”美國人說,“我在當地的代理人把這份地方報紙上的廣告寄給了我。咱們必須趕緊行動起來盡快把事辦完,我已經用信件通知這個人說,明天下午四點鍾你會到他辦公室去拜訪他。”

  “你是想讓我去看他?”

  “你覺得怎麽樣,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你不認為這樣安排更明智嗎?我是一個到處漫遊的美國人,人家怎麽會相信我說的故事呢?而你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英國人,並且有著扎實的社會關系,他不可能不重視你的話。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但我明天卻非常忙,你在那邊要是遇到什麽困難,我會隨時趕來的。”

  “可是,我已多年沒有過這麽遠的旅行了。”

  “沒事兒,加瑞戴伯先生,我已經算好了我們聯絡的時間。你12點動身,下午兩點可以到達,當晚就能返回。你所需要做的只不過是見一見這個人,說明情況,並且將這個事實用法律宣誓書來證實。我的天!”他十分激動地說,“想想我不遠千裡從美國中部來這裡,你走這麽一百英裡路去把事辦完算得了什麽呢!”

  “不錯,”福爾摩斯全集說,“這位紳士說得很對。”

  內森·加瑞戴伯先生鬱鬱不樂地聳聳肩說:“好吧,要是你一定堅持要求我去,我就去,既然你給我的生活帶來這麽巨大的希望,我實在很難拒絕你的任何要求。”

  “那麽一言為定!”福爾摩斯全集說,“也請你盡快把情況報告我。”

  “我明白,”美國人說,“好,”他看看手表又補充了一句,“噢,我得走了。內森先生,我明天上午來,送你上伯明翰的火車。你和我同路走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那麽,再見吧,也許明天晚上能聽到你的好消息。”

  美國人走了,此時我注意到我朋友臉上的困惑已徹底消失,神色明朗了。

  “加瑞戴伯先生,我希望我能參觀一下你的收藏品,”他說,“對我的職業來說,各種不尋常的知識都能排上用場,你的這間屋子真是這類知識的寶庫。”

  我們的主人聽了非常高興,大眼鏡後面的雙眼閃現著光亮。

  “我早就聽說先生你是一個機智過人的人,”他說,“如果你有時間,我現在就帶你好好看看。”

  “很不巧,我現在沒有時間,但是這些標本都貼有標簽,也分了類,不用你親自講解了。如果我明天能來參觀,我想把它們看上一遍沒什麽妨礙吧?”

  “哪裡哪裡,非常歡迎。當然明天這個地方門是關了,但是四點以前桑德爾太太在地下室,她有鑰匙可以讓你進來。”

  “也好,剛好明天下午我有時間,如果你能給桑德爾太太留個話,那就更好了。對了,你的房產經紀人是誰?”

  主人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吃驚。

  “霍洛威-斯蒂爾,在愛德華大街辦公。不過你問這個乾嗎?”

  “對於房屋建築我也有點考古學的嗜好,”福爾摩斯全集笑道,“我剛才在疑惑這座建築是安妮女王朝的還是喬治朝的。”

  “毋庸置疑是喬治朝的[194]。”

  “真的,但我覺得年代還要早一些。沒關系,這是很容易探明的。好吧,再見了,加瑞戴伯先生,祝你伯明翰之行一路順風。”

  房產經紀商就在附近,但我們發現他已經下班了。晚飯後,福爾摩斯全集又回到這個話題上來。

  “咱們這個小案子就要結束了,”他說,“不用問,你已經在頭腦中有了答案。”

  “我一點兒眉目也沒有。”

  “眉目已經很明顯了,能不能抓住尾巴還得明天再看。你注意到這個廣告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

  “我注意到‘犁’這個字拚寫錯了。”

  “你也看見啦?華生,你越來越聰明了。這個拚寫在英國是錯的,但在美國是對的,排字工人還是會照排的。還有‘四輪彈簧馬車’這個詞,那也是美國的玩意兒。自流井也是在美國比在英國普遍得多。總之,這是一個典型的美國廣告,卻自稱是英國公司,你覺得是什麽原因?”

  “我認為是那個美國人自己登的廣告,但我不能理解他目的何在。”

  “好的,有不同的解釋。不論如何,他是想把這位老古董弄到伯明翰去,這意圖很清晰。我本來想告訴他不要白跑這一趟了,但仔細一想還是讓他去,好騰出地方來。明天,華生,明天就水落石出了。”

  福爾摩斯全集很早起床便出去了。中午時分回來時,我見他臉色相當陰沉。

  “華生,這個案子比我原先想象的要嚴重得多,”他說道,“我應該對你說實話,雖然我明知道對你說了後,你更是要去冒這個風險——我當然了解你的脾氣了。但是此行頗有危險,你必須知道。”

  “這也不是我第一次與你同生死共患難了,福爾摩斯全集,我希望這也不是最後一次。請告訴我具體的危險是什麽?”

  “我們正面臨著一個很令人頭痛的案子。我已經查明了約翰·加瑞戴伯律師的真正身份,他原來就是‘殺人能手’埃文斯,這個家夥以凶狠陰險著稱。”

  “我覺得我還是不懂。”

  “當然,你用不著整天去背誦新門日歷[195]。我剛才走訪了警察廳的老朋友萊斯特雷德。那個地方盡管有時讓人缺乏想象力,但是在資料的全面性方面是世界領先的,我想在他們的檔案記錄裡可能會讓我們找到這位美國朋友。果然不出所料,我在罪犯照片館發現了他那張胖胖的天真的笑臉。‘詹姆斯·溫特,又名莫爾科羅夫特,外號殺人能手埃文斯’,這是照片上記錄的姓名。”福爾摩斯全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說道,“我從他的檔案裡抄了一些要點:年齡44歲。芝加哥人。據說在美國槍殺過三個人。在一位政壇權勢人物的幫助下逃出監獄。1893年來到倫敦。1895年1月在滑鐵盧路的一家夜總會內因賭牌槍殺一人,埃文斯後來被證明是爭吵中被迫還手。據驗證,死者名為羅傑·普瑞斯考特[196],是芝加哥有名的假幣製造者。埃文斯於1901年獲釋,自那時起始終受警方監視,但一直都過得比較老實。他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物,常攜武器並易於動武。華生,這就是咱們的對手,一個活躍狡猾的對手,我們必須承認這一點。”

  “但他到底搞什麽名堂呢?”

  “噢,一切都快水落石出了。我剛才到房產經紀人那裡去了,正如他們說的,咱們這個客戶已經住在那裡五年了。在此之前那間房一年內未曾出租,再往前的房客是一個無業遊民,叫沃爾德倫,他的容貌房產商還記得很清楚。他是突然失蹤的,再也沒有消息。他是一個身材高大、胡子拉碴、面色黝黑的人。而羅傑·普瑞斯考特,那個被埃文斯槍殺的那個人,據警察局講也是一個高個子、有胡須、面色黝黑的人。不妨假設美國罪犯普瑞斯考特原來就住在我們這位天真的朋友目前當做博物館的這間屋子裡。你看,總算有一點兒線索了。”

  “那下一步呢?”

  “好,我們就馬上去查查。”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把左輪手槍遞給我。

  “我身上帶著我那把最好用的舊槍[197]。要是咱們這位西部朋友名不虛傳,咱們就得提防著點兒。我給你一小時休息時間,然後咱們就去萊德街辦案。”

  新門監獄,“日歷”所說的地方。

  《女王的倫敦》(1897)
  四點鍾,我們到達內森·加瑞戴伯的古怪住處。看屋人桑德爾斯太太剛要回家,但她立即讓我們進去了,門上裝的是彈簧鎖,福爾摩斯全集答應走時把門鎖好。接著,外面的大門關上了,她的帽簷從窗戶旁過去,我們知道這樓下就剩下我們倆人了。福爾摩斯全集快速檢查了現場。屋角有一個離開牆有一點兒距離的櫃櫥,我們就彎腰躲在背面,福爾摩斯全集小聲說了他的意圖。

  “他是想把這位老實的朋友騙到外面去,但是由於他深居簡出,所以要費一番腦筋,他編出的這一整套加瑞戴伯謊言都是為了這個目的。我得承認,這裡面是有一點兒鬼點子的,盡管房客的怪姓氏給了他靈感,他編造的謊言還是相當聰明的[198]。”

  “但他想要什麽?”

  “這就是咱們在這兒要找的東西。據我觀察,這件事與咱們的客戶無關。看來此事和那個被他謀殺的人有關系。那人可能曾經參與他的犯罪行為,這間屋裡肯定有什麽罪惡的秘密,這是我的觀點。起初,我認為咱們的客戶在他的收藏中可能有他未知的吸引著罪犯的值錢東西,但是罪犯羅傑·普瑞斯考特住過這間房,一定還有其他更隱蔽的原因。好吧,華生,我們耐著性子靜觀其變吧。”

  時間過得還算快。當聽見大門開合的聲響時,我們就在陰影處蜷縮得更隱蔽了。接著有金屬鑰匙聲[199],美國人進來了。他小心翼翼地關上門,警惕地環顧四周,確保安全後甩掉大衣,朝著中間的大桌子走去,他行動敏捷,看來把握十足。他把桌子推到一旁,一把拉開桌下的一塊地毯,完全地卷起來,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羊角形的小撬棍,猛撬地板。不久我們就聽到木板滑開的聲音,隨即在地板上出現了一個方洞。殺人能手埃文斯擦燃一根火柴,點亮了一個燃燒過的蠟燭頭,就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

  顯然我們的機會來了。福爾摩斯全集示意地碰一下我的手腕,我們就一起躡手躡腳地來到洞口。盡管我們動作很輕,但我們腳下陳舊的地板還是發出了輕微的破裂聲,這個美國人的腦袋忽然呈現在洞口,焦慮地環顧四周。他滿面怒容地轉向我們,但當他意識到有兩把手槍指著他腦袋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絲慚愧的笑容。

  他滿面怒容地轉向我們,但當他意識到有兩把手槍指著他腦袋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絲慚愧的笑容。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5
  “好,好,”他一面冷靜地爬上來一面說,“我想你一個人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想,一開始你就看穿了我的遊戲,把我當未斷奶的小孩子耍了。好,我把它交給你,你贏了我——”

  說時遲那時快,他很快從他的懷裡掏出一支左輪手槍就開了兩槍。我覺得大腿上就像烤焦了似的一熱。福爾摩斯全集用手槍“嚓”地砸在他的頭上,當福爾摩斯全集搜去他身上武器的時候,我見他趴倒在地上,臉上還淌著血,然後我朋友用鉗子似的胳臂伸過來抱住我,把我扶到椅子上。

  “沒受傷吧,華生?看在上帝的分兒上,告訴我你沒有受傷!”

  我覺得受一次傷,甚至受多次傷也是值得的——因為我知道在這表面冷冰的臉後面隱藏著多麽深的忠誠和友情。他那明亮堅強的眼睛模糊了,那堅毅的嘴唇在顫抖。這是僅有的一次,我看見他不僅有偉大的頭腦,而且有偉大的心靈。我這麽多年微不足道而忠心不貳的服務,在這一刻都得到了回報。

  福爾摩斯全集用手槍“嚓”地砸在他的頭上。

  霍華德·埃爾考克,《海濱雜志》,1925
  “沒事兒,福爾摩斯全集,只是擦破了一點兒皮。”

  他用口袋裡的小刀割開我的褲子。

  “你說得很對,”他如釋重負地喊了一聲,“是表皮受傷。”他把鐵石般的臉轉向我們的囚犯,那犯人正一臉茫然地坐起來,“上蒼有眼,也算你走運,要是你殺了華生,你不會活著離開這間屋子。你還有什麽說的?”

  他沒什麽說的,只是坐在地上滿面怒容而已。我依靠著福爾摩斯全集的手臂,一起往那已經揭去了暗蓋的小地窖裡看。埃文斯拿下去的蠟燭還在洞內燃燒著,我們看見了一堆生鏽的機器,大捆的紙張,一堆瓶子,還有在小桌上整整齊齊擺著的不少小包兒。

  “一台印刷機——造假鈔的全套設備。”福爾摩斯全集說道。

  “是的,先生,”俘虜說著蹣跚地起來坐在椅子上,“這是普瑞斯考特的機器,他是倫敦最大的偽鈔製造者。桌上的小包是兩千張百鎊的偽鈔,任何地方使用都不會被發現。紳士們,你們自己隨便用,讓我走吧,這樣就算是這筆交易的結束吧。”

  福爾摩斯全集大笑起來。

  “埃文斯先生,這不是我們辦事的方式,在這個國家裡沒有你的藏身之處。你殺死了普瑞斯考特,對不對?”

  “是的,先生,而且判了五年,雖說是他先對我動手的。其實我不應該判五年,而應該得一個巨大的獎章,因為至今為止沒有一個人能分辨出普瑞斯考特的偽鈔與英國銀行鈔票的差別,要不是我乾掉他,他會使偽鈔在倫敦泛濫成災。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他在什麽地方造偽鈔的人,那麽我來這兒就沒什麽好奇怪的了。當我發現這個收藏破爛兒的怪姓氏的人蹲在這兒死也不願意出去時,隻好設法叫他挪開,這難道不對嗎?也許我藏好他的屍體倒更明智一些,那很容易,但我是一個軟心腸的人,從不傷害手無寸鐵的人。你說吧,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到底有什麽錯?我沒動這個機器,我沒傷這個老古董,你想起訴我什麽?”

  “只是蓄意殺人而已,”福爾摩斯全集說,“但這不是我們的業務,自會有人來處理,我們要的主要是你這個人。華生,接通警察局,他們早有準備。”

  以上就是有關殺人能手埃文斯以及他編造的三個同姓人的故事梗概。後來我們聽說那個老客戶禁不住夢想破滅的刺激而精神失常了,最後進了布利斯克頓的療養院[200]。查出了普瑞斯考特印鈔設備,這對警察局來說是值得慶祝的事兒,因為盡管他們知道這套設備的存在,但在普瑞斯考特死後始終無法找到它[201]。埃文斯確實立了功,使好幾個刑事調查部的傑出探員可以安心睡覺了,因為這個造偽鈔者是一個對社會有特殊危害的高明罪犯。他們幾位是很願意替埃文斯申請那個巨大的獎章的,可惜法庭對他不是很欣賞,所以這個殺人能手就只能再回到他曾經待過的老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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