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人聲音依舊很輕。

  如之前一般，沒有半分情感，讀不到一絲人間煙火氣。

  霍真倒下，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他的部下驚怒交加，第一時間，竟再次衝向白發人。

  烏丸人作風之彪悍，可見一斑。

  白發人槍頭揮動，殺人如點水一般輕易。

  須臾，眾人膽破，心生退意。

  就在這時，山上一批人殺了出來，將這幾十人截住，悉數砍死。

  聽到動靜，有一批忠於馬騰的人折返。

  成公英亦在其中，見賊首已死，不再顧忌，直接殺了出來。

  幾個想逃的，也讓人撿了弓箭射殺。

  高山之下，伏屍百具，皆是烏丸人。

  “壽成兄！”

  成公英連忙去將馬騰扶起，替他拔箭。

  “你怎麽樣？”

  “無礙，先謝此壯士。”

  馬騰搖頭，讓人扶著，來向白發人行大禮：“多謝壯士救命之恩，敢問壯士尊姓大名？”

  詢問之間，眼中滿是激動。

  太生猛了！

  那烏丸將的本事自己是領教過了，結果讓這位於亂軍中格殺。

  這份本事，放眼天下，也是超一流的。

  或許，更強！
  烏丸人喜歡鬥狠，自己就是吃了搏陣的虧。

  如果將這位收到自己麾下，還怕對付不了烏丸人嗎？
  成公英也一臉期盼。

  “不記得了。”白發人搖頭。

  “這……”

  馬騰和成公英對視，皆一臉不敢信。

  不記得？
  這麽一尊強人，怎麽會不記得自己是誰呢？
  “那您如何在這姑臧山上？”

  “我在此山睡了許久，已分不清生與死。”他搖了搖頭：“朦朧中醒來，我忘卻了太多。”

  馬騰是聽得雲山霧罩，再次發問：“鬥膽一問，壯士既忘了過去，又如何會出手救馬騰呢？”

  白發之下，露出一雙淡漠的眼，盯著馬騰的臉龐。

  許久，方道：“你與我，是一樣的人。”

  “何解？”

  “漢人！”成公英抓住了馬騰的手，道：“他的意思是，你我長相皆為漢人，而烏丸人與我們長相不同！”

  “他忘記了過去，本能的會親近自己人。”

  “失去記憶，便沒有了判斷方式，唯一的區別標準，就是這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

  馬騰恍然大悟，再度行禮，又問起白發人其他事。

  白發人搖頭，沒有回答，茫然的看著山上，似乎打算離開了。

  成公英招呼人給馬騰拔箭，同時道：“這裡非久留之地，當即刻上山避難。”

  馬騰點頭，一邊療傷，還一邊熱情的纏著白發人。

  “不記得。”

  “不知道。”

  搖頭不止，偶爾回答，也是毫無頭緒的信息。

  白發人不知自己為何會出現在姑臧山。

  他也不記得自己何時醒來，又會在何時沉睡，又要去往何方。

  此前，他未出現在人前，是本能的規避。

  今日相救，也是一種本能。

  馬騰大松一口氣：還好這位爺今天來這散步，不然自己是涼定了。

  姑臧山很高，往上走氣溫漸低，高處更是冰雪飛舞。

  眾人為了躲避烏丸人，只能硬著頭皮再往上走去。

  “今烏丸作亂，壯士既同為漢人，馬騰鬥膽請你出山，助我一破烏丸，願將首領之位相贈！”

  白發人看了他一眼：“我不能離開姑臧山。”

  “為何？”馬騰問道。

  “不知道。”

  白發人說了一句，撇下馬騰，往前走去。

  “壯士！”

  “我女婿便是冠軍侯，只要你替我……”

  唰！
  馬騰在出言挽留之時，白發人突然回過頭來，盯著馬騰。

  白發之下的目光，讓身經百戰的馬騰都是心頭一冷。

  這眼神，根本不像是活人所能有的！
  太過冰冷，太過可怕！
  “當心！”

  成公英立即擋在了馬騰前頭。

  “你之前……說誰？”

  好久，白發人才緩過來，他一隻手摁著太陽穴。

  “冠軍侯！”馬騰面露喜色，撥開成公英：“你認識冠軍侯！？”

  “好熟悉的名字……”他說了一句，又搖頭起來。

  “不妨再說幾個名字給他聽聽。”成公英道。

  “你可認識郭嘉郭奉孝？”

  “不知道。”

  “張飛張翼德？”

  “趙雲趙子龍？”

  “荀彧荀文若？”

  白發人緊捏著槍，似乎也在思考，卻難再想起來了。

  馬騰不甘，接著道：“賈……”

  “好了！”

  成公英拉住了馬騰，阻止了他，指了指前頭。

  白發人再次轉身，獨自去了。

  “他性格不穩，別激怒了他。”成公英怕馬騰讓他煩了，回頭一槍送兩人上路。

  “他能助我們脫困！”馬騰有點急，道：“如此讓他走了，怎能甘心？”

  成公英歎了一口氣，道：“那就遠跟著吧。”

  他們跟著白發人，在姑臧山中行走。

  忽然，他似餓了，抬頭四尋，摘下一顆野果。

  噗！
  吃完後，白發人再次出手，用鐵槍刺死一隻山鼠。

  就地坐下，用手扯開老鼠的皮，翻出骨肉，放入口中。

  “鼠肉不能生吃！”馬騰連忙阻止。

  白發人停了下來。

  跟著他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擔心這位爺突然發飆。

  他側頭，看向馬騰：“那吃什麽？”

  馬騰取出了身上為數不多的肉干，試探性的遞給了他：“你，吃這個。”

  白發人毫不懷疑，拿過牛肉干之後，三下五除二吃了個乾淨。

  點頭。

  “好吃。”

  “比這肉好吃多了。”

  他將山老鼠丟了，把鐵槍放在旁邊，閉上眼睛，就地躺下。

  睡著了。

  “這……”

  馬騰再度無言。

  “壯士，山上有風雪，這裡睡不得。”成公英提醒。

  白發人充耳不聞，已徹底入眠。

  “真是奇人，體質遠非常人。”馬騰歎道。

  睡著之後，白發人露出的皮膚依舊紅潤。

  馬騰也未曾離開，就坐在他旁邊耐心等待。

  一個時辰後，白發人睜眼。

  “我可以幫你。”

  成公英和馬騰大喜。

  “但我不能離開姑臧山。”他又補充了一句。

  馬騰望向成公英。

  成公英頷首，道：“我們可以將敵首引來山上，只是那些烏丸將領厲害。”

  “幾人聯手，只怕壯士取勝艱難。”

  “他來。”

  白發人提槍而起，踏步而去。

  “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