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我已查清，這小女娃是明江夫人與孫伯符之妹，又是周王親徒。”

  “平日深得寵愛，性格刁蠻，頗為難纏。”

  王絳還是做了一點功課的，但還是笑道：“孩童頑劣終是孩童。”

  “不錯，自己無能，卻說孩童太邪，豈不是笑話？”

  趙岐大笑，道：“宋忠空有虛名，氣量太小，無法為孩童開化，不思己過，反賴幼兒，倒是極附和他的性格。”

  “你方才可曾瞧見，數句之後，他便面紅耳赤，恨不能起身與我爭鬥。”

  “這數十年光陰，當真虛度啊！”

  趙岐研究最深的就是孟子，接著他又引申起孟母三遷的故事，表達“孩子頑皮不可怕，只要教導有方就有的救。”

  而自己有學識、有見識、有氣量，教導一個小女孩，還不是手到擒來？

  很快，他們就見到了孫尚香——一身黃裙，扎著兩個小辮子，坐在一條長凳上，正晃著一雙小腳丫子。

  小姑娘長相可愛，眼睛極大，一看就是極靈活的人。

  “此女靈氣充沛，必是聰慧之人，怎會不開竅呢？”趙岐一看心情就很好。

  “不錯。”王絳也深表認同。

  半個時辰後……

  “好好念！”

  “才一句書，怎半個時辰都不會！？”

  趙岐自告奮勇的先上，王絳旁觀輔助。

  孫尚香切了一聲：“念書有什麽用？”

  “念書當然大有用處！古之成大事者，有幾人不通詩書？”

  趙岐手持戒尺，口噴唾沫，打算借此開導教化。

  借古引今講道理，然後頑童豁然開朗……日後史書上必留下這一筆，後世老師教孩童都拿自己來當啟蒙篇……趙岐很自然的腦補著。

  誰知道，他的故事還沒開始，孫尚香大眼睛往上一翻：“先生讀過書嗎？”

  “當然！”趙岐抬頭，緩緩道：“當世讀書者，能與我並論者，不過五指之數。”1
  “先生讀了這麽多書，有什麽用呢？”孫尚香問道。

  “自是博古通今。”

  “怎麽個通今法？有甚用？”

  “知書知言，有辯駁之才，不需動手，便可使人自愧弗如。”趙岐道。

  “那你讀了這麽多年書，怎麽吵架還吵不過秦宓呢？人家才多大年紀，你比他多活幾十年、多讀幾十年書，白讀了嗎？”孫尚香哼了一聲。

  “你！”趙岐胡子一抖。

  旁觀喝茶的王絳嘴角抽了抽，差點笑出來……穩住。

  一點小事……這丫頭確實比較難纏，趙岐深吸一口氣，臉色頗為陰沉：“孫尚香。”

  “讀書使人知禮識節，如你頂撞老師，便是不知禮數，出去是要讓人笑話的。”

  “哦~讀書還能使人知禮識節？這又有什麽用呢？”孫尚香接著問道。

  終於上道了……趙岐松了一口氣：“知小禮可使你立足做人不為人恥笑，大知忠節可使你名留青史。”

  “哦~~~先生讀了這麽多書，想必是知小禮、識大節的？”

  “那是自然！”趙岐一臉正氣凜然。

  孫尚香眼中有不屑，輕切了一聲：“你說自己是漢朝臣民，開始給皇帝賣命，後來又給袁紹賣命，接著又跟曹操，現在又來跟我師父。”

  “你的禮呢？你的節呢？”

  孫尚香將小臉往前湊了湊，小手往自己臉上拍了拍：“你的臉呢？”

  “你！！”

  趙岐氣的老背一拔，當場就舉起了戒尺。

  “哎呀，你還急了！”孫尚香瞪眼。

  “穩住！”

  “鎮定！”

  王絳急忙救場，攔住趙岐：“不與小兒置氣，不與小兒置氣。若不能容她，又和宋忠何異？”

  對，宋忠！我一定比宋忠強的，我可以……趙岐深深吸了一口氣：“只是嚇唬嚇唬你罷了。”

  “運籌帷幄，決勝千裡，排兵布陣，皆自書中來。”趙岐盡量找回節奏。

  孫尚香白眼一翻：“那輪得到你嗎？”

  “你問過荀彧嗎？你問過郭嘉嗎？你問過戲志才嗎？你問過賈詡、問過龐統、問過諸葛亮這大一票人嗎？”

  “還運籌帷幄、排兵布陣呢。”

  “這麽多會打仗的，怎就沒見你？你讀書讀這麽多年，人都讀老了，還排不來？”

  “自書中來，來個什麽？來了個鬼嗎？”

  “你！！！”

  趙岐猛地一個哆嗦，一隻手摁住了心口。

  王絳嚇了一跳，連忙伸手，隨時準備扶住他。

  穩住！

  穩住！！！

  “他們確實是人中之傑，又恰逢其主良機。”趙岐努力平複，表示自己並非不能，而是沒機會施展。

  “你可算了吧。”

  “袁紹打的敗仗會少嗎？你在他那混了那麽久，就不知道開口出個主意？”

  “出了主意他全不聽？那你就該找找自己的問題了，為啥袁紹聽別人的不聽你的，因為你又老又不好看嗎？”

  “袁紹不聽話，曹黑子挺聽話啊。”

  “曹操在章武被圍了那麽久，你也不知道出個主意，還讓他把自己賣了？”

  “是主意不行，還是曹黑子也不聽你的？”

  “他為啥不聽你的涅，因為你婆娘不好看嗎？”

  不等趙岐反應，王絳連忙托住了他的背：“她只是個孩子，不要跟她置氣。”

  平複！

  平複！！！

  “排兵布陣，確實非我所長。”

  “那你擅長什麽？”

  “修書立著。”

  “你寫了啥書啊？沒聽過啊。”孫尚香撇嘴。

  “《孟子注疏》。”這是趙岐的驕傲。

  “才一本啊？”

  “當然不止……”

  “才這點啊！”

  “這不少了。”

  “這還不少啊！？”孫尚香樂了，道：“你臉皮真厚，這麽點還好意思吹。之前那個宋忠都比你強多了呢！”

  “我看你年紀一大把，讀書把胡子都讀白了，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呢。”

  “搞了半天，辯駁不如秦宓，鬥陣不如諸葛，立書又不如宋忠，還跑來忽悠本小姐？”

  “這麽沒用，還不自量力……”

  “你！你！你這頑兒！”趙岐氣的手指著孫尚香，整個人都在哆嗦

  孫尚香跳在桌上，學著他的動作和神態：
  “你！你！你這廢老頭！”

  “啊！氣煞我也！”

  趙岐整張老臉都紅成一片，一戒尺掃了過來。

  孫尚香很靈活，一個後空翻躲過，哇哇大叫：
  “氣煞我也！”

  “這都沒打到，更氣了嗷！？”

  趙岐再揮時，嘴一抖——“噗！”

  年過八十，顫巍巍的趙老師顫巍巍的開口，發抖的戒尺指著孫尚香：
  “老夫教……教書半百有余……”

  “從……從未見過……如此頑劣之人……”

  孫尚香兩手一叉腰：

  “本姑娘做……做仙女十年有余……”

  “從……從未見過……如此廢物的老頭子呢！”

  趙岐又是一抖，直挺挺的往後倒去。

  “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