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30日是羅伯特·葦菲爵士出院的好日子。
這對於他來說當然是好日子,因為她有高血糖、高血壓以及痛風,在醫院裡已經待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在住院期間,他被迫囚禁在醫院裡,忍受著淡而無味的食物,千篇一律、毫無變化的生活。醫生曾經不止一次警告過他,不可以喝酒,尤其是白蘭地;不可以吸煙,尤其是雪茄。偏偏這兩種東西是他的最愛,他日常最熱衷消費的製成品。他最不喜歡受到管制,但卻因為身體疼痛的原因,他不得不留院觀察。
醫生對他的管制甚至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安排了貼身護士監督他的日常生活,他仍然能找到空隙獲得雪茄或者白蘭地。例如隔壁病房的年輕人因為頭部遭到襲擊而住院,他就跑過去,用止痛藥來換取三根雪茄;三更半夜裡,他到處去搜尋病房裡的私人物品,發現白蘭地的時候,他就會放下同等價格的美元,然後把酒給拿走。
一個身體嚴重不適應的病人在病房裡喝白蘭地,抽雪茄本來就是一件難以容忍的事情。可是他全部都做了,而且從來不聽醫生的安排與建議,也不願意與護士妥協,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濫用藥物,對醫生的存在視而不見。
用醫生的話來說:他企圖在利用各種奇怪的方式來消耗自己的生命,說不定哪一天他真的耗完了,我們也要負責任。
因此醫生沒有辦法,隻好簽上《出院協議書》其中的附加說明只有一條:病人不願意遵守醫院的規定,每天都在拿自己的生命在開玩笑,對於這一類無法管制的病人,院方實在是無能為力。
於是,他出院了,帶著虛弱的身體,一路上跟著一名私人護理學校的護士羅羅·愛麗絲。該護士剛剛從護士學院畢業出來,因為心思慎密,照顧病人很有耐心而出名。
當然為爵士安排近身護士也不是誰的安排,是愛麗絲主動請纓的結果。
她覺得老爵士身體每況愈下,很需要有人照顧,於是她主動提出申請。
可是葦菲爵士卻對她不是很友善,在轎車裡,她在欣賞著窗外的風景,各種外形設計怪異的建築物落在這一片大陸上,廣闊的天空,精致的房子使她不禁賞心悅目,在她讚美這些代表著繁榮盛世建築物的期間,她也看到了街上的流浪漢;拿著一份報紙在搶一份薪酬低得可憐的工作的普羅大眾;還有許許多多形色各異的人們剛剛被解雇,手裡還抱著私人物品的箱子,極度彷徨無助、可憐地走在大街上,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失落的表情。
她不禁感歎著:在這麽繁榮的都市裡竟然有那麽多人失業,真的太驚訝了!
葦菲爵士不禁嘲諷著:面子工程當然很重要,忽略了民生的發展,建立再多的高樓大廈,這種社會也無法取得進步。你應該慶幸自己還有工作,還有收入。另外,你一路上都在吱吱歪歪說個不停讓我很不爽,我建議你最好閉上你的嘴巴,否則我會寫信給醫院,你立馬就會丟了工作!
她還在欣賞窗外的風景,心不在焉地回應著:讚美的聲音,人們總是百聽不厭。
他隻好跟著附和:是的,就連歌頌的聲音也不例外。
轎車停在律師事務所的前面,對面就是法律司法學院,讀法律的多半從這裡畢業,葦菲爵士當然也是其中之一,不過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畢業了多久。
愛麗絲攙扶著葦菲爵士,他很不樂意讓一個女人攙扶著他,他曾經甩開她的手很多次,但是她仍然很有耐心地挽著他的手,在踏進律師事務所的路上,她對他發牢騷,說起了她與一名從法律學院畢業的男病人的風花雪月,最後無疾而終的故事。他對那樣的狗屁愛情故事絲毫不感興趣,甚至有些想笑,笑她是一個傻女人。
葦菲爵士在律師事務所很受歡迎,當他要出院的消息傳到事務所的時候,他所聘請的一群女人都很開心地他舉辦了派對。可是一切都娛樂活動都被他扼殺在搖籃之中。
他手裡撐著拐杖,艱難地前進著,看到事務所裡的氛圍,他立馬說了狠話:如果你們要為我舉行無聊的派對,我寧願立馬服食鴉片自殺!
其中一名女秘書興高采烈地說著:老爵士,我們為你作了一首祈禱性的詩詞,讓我為你朗誦一遍吧,我覺得你一定會很感動。
他立馬打斷她的朗誦企圖:謝謝你,詩詞的內容十分感人,我個人十分欣賞,可是現在這個時刻我沒有心情聽你朗誦,你們最好趕緊做自己的事情,經濟危機期間更加要珍惜賺錢的好機會。要不然你們那可憐的房子就要被銀行收走了。房子對你們而言可是生命的全部,沒有了房子,你們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女秘書既感動又興奮地說著:阿!上帝!他終於恢復正常了。
他連忙接著說:請別這樣,如果你們還是這個樣子,我寧願回到醫院接受治療。
愛麗絲在一旁無情地拆穿他:放心吧,醫院才不會要他。他從來不遵守規定,頂撞醫生與護士,還慫恿醫院裡的病人擅自服用止痛藥,導致一部分的病人止痛藥上癮,給醫院增加了不少的麻煩與潛在風險。
他毫不留情地嘲諷著:對啊,病人服用止痛藥,你們身為護士的居然不知道,很顯然是監督存在很大的問題,我真的替你們醫院的病人感到憂心忡忡,病人的安危得不到保障,卻一直對外宣傳,醫院裡的病人很幸福,還很安全。
愛麗絲說不過他,又跑過來拉他的手,他下意識地甩開她的手,直言道:請不要觸碰我。還有,我現在要與我的管家,也就是我的私人助理好好敘舊,你在外面等候吧。
他撐著拐杖,走得很急,跑進了辦公室,鎖上了門。
韋恩是他的老管家,既負責他律師事務所的繁瑣事情,也要負責他的日常生活。韋恩對他而言就是一個最真誠的老朋友,可是他性格天生高傲,對身邊的人總是很刻薄,進去看到韋恩在收拾著木架上的圖書,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這個老古董居然還沒死,你的肺癌不是已經到了晚期嗎?
韋恩與他相識多年,很熟悉他的性格與內心,當然不會輕易計較。
他很溫和地糾正著:爵士先生,我的肺部只是感染了某些呼吸疾病,在理論上不會有很嚴重的問題;至於肺癌……我也一直懷疑自己體內有癌細胞,不過還沒發現罷了。等到發現有癌細胞的時候,我估計已經提前去見上帝了。
葦菲爵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很懷念坐在椅子上的感覺那樣,在上面轉了一個圈,像在回憶某些事情那樣:我真的很留戀待在辦公室的日子,可以研究各種奇怪的案件,尋思著辯護的方法,接待擁有各種不同人生的客戶;而不是終日無所事事待在醫院裡,每天依時定候地驗血,做各種身體檢查,完全按照醫院的時間表做人;不能喝酒,不能吃牛排,不能打撲克,醫院飯堂裡的食物淡而無味,沒有咖啡沒有黃油,最基本的糖都沒有;我還要遵循各種奇怪的要求,做著難以置信的事情,重複著奇怪的行為。我的人生好像就被醫院給牢牢地控制著,毫無變化,丟失了靈魂。還要被一個什麽都不懂的護士給監督著,你能想象嗎?我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抽雪茄。
韋恩很有耐心聽他吐槽,他沉默了以後,韋恩開始宣讀關於案件上的消息:盡管你對目前的現狀十分不滿意,可是有些案件你還是要處理的。這些案件已經堆積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覺得你還是早點處理它吧,
第一宗案件最簡單,是關於港口碼頭一艘貨船,船上的貨物被扣押了,因為輪船的本身設計並不符合標準,目前輪船的公司要向法庭提出上訴。這種情況最容易處理,隨便提出合理的要求就能拖著案件的進展,能拖半個月最好,賺錢最快就是這種類型的官司。
他撐著額頭埋怨著:這種案件太簡單,我不希望浪費時間在這種官司上。
韋恩翻開第二份檔案:這一個案件就是關於一個品牌商的運動商標被盜用的起訴。原因在於,盜商標的品牌在市面上更受歡迎,完全取代了原來品牌在市場的佔有份額,因此原來的品牌商決定要告它侵權。這個案件一旦處理起來,沒有兩三年時間,是無法解決的。
他不禁嘲諷著:噢!老家夥!你挑選的案件都太無聊了!就像你本人那樣,平庸、枯燥無味,毫無那種讓人心動的感覺。算了,我最近也不適合上法庭,你幫我取消所有的案件吧。
韋恩委婉地說著:律師事務所需要收入來源,助理們都需要薪水,包括我自己。爵士先生,你就隨便挑一宗案件吧。
他坐直了身子,似乎在慎重考慮著韋恩的建議:有沒有謀殺類型的案件?
韋恩表示反對:可不行哦,先生。醫生曾經不止一次叮囑我,目前你的身體狀況是不適宜接受刑事案件的委任,尤其是謀殺,你的心臟會負荷不來。
他從角落裡找到一個很舊的木箱,翻出了塵封多年的頭套,在法庭上要戴的那個頭套。他惋惜地說著:我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戴過這個玩意了。我還記得第一次戴這個玩意在法庭上為我的當事人辯護的時候,我當時可是非常的緊張,雖然口齒不清,無法完整陳述一句話,但最終我還是成功為我的當事人爭取了合法的利益。後來也證明我是對的,凶手的確另有其人。現在想想也覺得心有余悸,很害怕替一個真正有罪的人辯護,那才是最驚人的事情。
韋恩輕描淡寫地說著:我相信那個當事人永遠也不會忘記你,並且將會是你最忠心的仆人。
此時,愛麗絲擅自打開門,走了進來:噢……爵士小孩,你應該回病房消息了,醫生叮囑過,你不能長時間離開病床。
他頓時就來勁了:所以,你還在跟我提心臟負荷不來的問題?我每天面對著這麽一個護士,我已經生不如死,這樣我都能忍受……
她走過來拉著他的手,他很粗暴地甩開她的手:你把我當小孩看待了是嗎?
她糾正著:事實上,你比小孩更難照顧。
他很凶狠地說著:你信不信我拿手裡的拐杖把你活活敲死,警察也無法在我身上尋找凶器。到了那個時候,我將會在法庭上坦誠地承認: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我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親手敲死了日夜照顧我的護士。可能你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麽要殺死一個對你這麽好的護士呢?因為她從來沒有顧及過我的感受,總是逼我做一些我不願意做的事情,在她眼裡,我就是一個小孩那樣的存在,她無視我的存在價值,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律師。我的存在價值遭到質疑,我忍無可忍,於是我殺死了她。可是整個過程我都是毫無預謀,甚至是沒有計劃,我是屬於衝動殺人類型。我是有罪的,我是自私的,可是我並非冷血,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因此我向法庭自首,並且提出申請,希望法官大人可以對我的罪行從輕發落。這是一個來自受盡苦難的律師的心聲……當然事實上,並非如此……
她對他的話毫無反應,繼續拉著他,走到了門口的位置,他左手拿著拐杖,威脅著:你信不信我真的拿著手裡的拐杖活生生敲死你……
她回過頭,不以為然地說著:不!你才不會這樣做,我並非覺得你天性善良,而是你的拐杖裡藏了很多雪茄,你才不會舍得這些雪茄毀於一旦呢……
他一臉的疑惑:你在說什麽?
她輕輕地奪過他手裡的拐杖,從另外一端找到了洞口,抖動了幾下,拐杖裡的雪茄就這樣被重新翻出來。
他很生氣地說著:慢著,你根本就沒有法庭的搜查令,你沒有權利這麽做,你這是在犯罪。
她慢悠悠地把地上的雪茄一支一支地撿起來:我們偉大的爵士先生可是老頑童了。他的枕頭底下永遠能找到白蘭地,廁所的暗格裡總有幾根燃燒過的雪茄,他很喜歡在深夜裡酗酒,他藏東西的伎倆連醫生都感歎不如。於是,我們都稱呼他為“狡猾的老狐狸”
“白蘭地不能喝,雪茄不能抽,我的人生沒有意義了……”
“不管,這些雪茄我全部沒收。”
“留一支給我也行吧……晚上失眠還能抽雪茄……”
“不!半支都不行。還有十五分鍾,你自己乖乖躺回病床上。”
她拿著所有的雪茄離開了辦公室,門很粗暴地被帶上。
他不禁回過頭,信誓旦旦地說著:你信不信我今晚就謀殺了她,並且一點證據都不會留下。
韋恩很從容不迫地說著:我很難不相信你所說的話,先生。不管怎麽樣,你始終要選擇一宗案件來處理。
他感到有心無力地敷衍著:你都放下吧。
突然,有一位比韋恩還要紳士的男人走了進來,他摘下帽子,簡單地鞠躬著,以此表示友好。他自我介紹著:我是切爾西·墨爾律師,一個小時之前我們已經通過電話。
韋恩像是想起了某些事情似的:噢……關於那個案件的事情,我忘記答覆你了。我們的律師剛剛出院,醫生交待過他不可以處理刑事案件,而你轉介的案件又的確很殘忍……所以我們不會接受你的委任。
葦菲爵士覺得很無聊,他決定找些樂子,因此他說了句:案情是怎麽樣的,你大概地陳述一次給我聽聽。
切爾西律師說著:當然,這很簡單。
“我的當事人與朋友一起去爬山,不小心闖進了迷失森林裡,他們四個在裡面迷路了,掙扎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出口,糧食與水都用完了,他們意識到如果再走不出去,他們就要死在森林裡。於是有人提出建議,這時候只需要把一個人身上的肉煮熟來吃,那就可以勉強活下去,維系殘余的生命應該可以等到救援的那一天。結果真的有人願意自我犧牲,他們也的確這麽做了。還好他的犧牲沒有白白浪費,他們三個最終得救,被探險隊的人救了回去。隨後警方在山洞裡發現了人類的骸骨以及一鍋湯,同時警方也發現了他們四個人當中少了一個人,最後得到證實,他們吃了其中一個。現在警方要落案起訴我的當事人,控告他謀殺,可是我的當事人堅稱當時是死者自願被吃,他們是早已商量好,因此他認為這並不構成犯罪。總所周知,在法庭上有一位律師幫忙辯護是一件好事,因此他需要葦菲爵士的幫忙,他信任你,欣賞你的工作能力。因此他希望你可以為他辯護。”
“額……很精彩的故事,很無聊的故事情節,很勉強的委任。我對此並不感興趣,不過這與謀殺案沒有關系,我覺得這個案件的影響太惡劣,如果以後沒有食物就可以合法地活生生吃掉一個人,那麽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文明社會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們都去非洲吧。”
“死者是自願被吃掉的。”
“死者已經去了見上帝,沒有人可以證實他的話,我不認為他是無辜的,當我不認為他是無辜的時候,那就意味著他必須是有罪的,可能無罪,可是我也不會理會他。所以你還是離開吧。”
“真是遺憾,葦菲爵士。我的當事人在英國有一個私人酒窖,裡面放著很多珍藏多年的紅酒以及幾乎無人問津的雪茄。”
此時,葦菲爵士倒是提起了精神:他有很多雪茄對吧?
“是的,他總是在身上攜帶著一盒雪茄,以方便應酬。”
“拘留所是可以攜帶雪茄的,對嗎?”
“當然,拘留所也有分紳士區與流氓區。”
“我有個朋友對他的案件很感興趣,他想要知道關於這個案件的所有細節,當然如果可以與他單獨見面那就更好了。”
“這一點完全沒有問題。”
“我們趕緊去吧,免得著了驚,也耽誤了時間。
他們正要離開辦公室,愛麗絲跑進來催促著:老頑童!你應該回病房了!
葦菲惡言相向,驅趕著愛麗絲:走開吧,慈祥的護士小姐。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呢。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