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訴布斯的事情最起碼來說,肯定是搞砸了。
這個問題在辛波斯卡弗的心裡無疑是最重要的。
更為重要的是,她給哈丁·奧斯法官開了空頭支票,如果到了結案陳詞的時候,她還不能傳召新的證人出庭作證,那麽陪審團與法官對她的印象就會大打折扣,以後的工作中也會很不順利。
有限的知識告訴她,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尋找新的證人。
第一是為了證明她並非在法庭上睜著眼睛說瞎話;第二也是為了這宗官司可以順利讓布斯入罪。
她去了酒吧,依舊是LUNA酒吧,一間沒有酒精售賣的酒吧。
很枯燥很乏味,但是很有安全感。
她今晚不再渴望酒精不再渴望性,只是希望可以安靜地坐下來,好好思考接下來該如何處理這宗案件。對於她來說,時間真的不多了。
最湊巧的是,她還遇到了帕特麗夏,與其說是碰巧遇到,還不如說是帕特麗夏跟蹤了她。
從一開始,帕特麗夏就帶著勝利者的目光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杯沒有酒精的瑪格麗特,假裝很驚訝地問著:我太驚喜了!你居然會在這裡出現?!
辛波斯卡弗展露了慵懶的眼神,表示不太願意與她交談。
帕特麗夏假裝不經意地陳述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呢?我怎麽感覺你自從做了政府律師之後,你的專業能力沒有以前那麽好了。換了是以前的你,絕對不會無能到在法庭上被法官終止發言。說起來還真夠諷刺的,以前我是檢控,你是辯護;現在倒好,反過來了,我們的位置調換了,形勢也跟著變了。難道說,真的是辯護比起訴更好處理?
辛波斯卡弗勉強地笑著說:“你知道吧,我並不迷信這個。無論我站在哪個位置,我要做的事情從來都不會改變。哪怕是勝出的概率很小,我也不會輕易放棄。”
帕特麗夏嘟著嘴巴自言自語地說著:你懂得這樣想就對了。只不過我們是多年的大學朋友,我好像還沒有贏過你一次,這一回終於有機會了。不過……我就是怕你承受不了這種打擊。
辛波斯卡弗無所謂地攤開手,腳踮起來,蜷縮在沙發上,手裡接過桌子上的飲料,手裡捏著吸管,喝了一口很奇怪的飲料:你如果是憑自己的本事來贏我,我當然不會有挫敗感。可是你偏要走歪路走捷徑,這才是我最心疼的事情,也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現象。
帕特麗夏倒是被這句話給擊中了,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雜志,驚訝地問著:怎麽?你剛剛在說什麽?你說我走捷徑?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辛波斯卡弗很有耐心地說著:“其他的案件我當然不會評價,可是刺殺林肯的案件我倒是有一定的保留程度。那個分明就是南方聯盟派來的殺手,這件事情我們有目共睹,聯邦警察全程都在追捕他,一定不會有錯,可是你竟然為他辯護?還用了這麽特殊的方法?你可別告訴我,他在法庭上所說的那些話與你無關。”
帕特麗夏把束起來的長頭髮給放了下來,把整張精致的臉龐給包圍了起來,說話的語氣變得很冷漠:當初是你教我的,無論任何時候,都要竭力為當事人爭取最大的利益,律師的工作是辯護,不是尋找真相,尋找真相的工作應該留給陪審團。這一番話以前是你告訴我的,為什麽你會忘記?因為很簡單,你從辯護律師變成了檢控官,我從檢控官變成了辯護律師;我們的位置變了,立場也跟著變了,你不能用這種語氣批判我,因為那樣就等於是在批判過去的你。站在辯護的立場來看,我們是同一類人。
辛波斯卡弗眼神裡有遲疑,她當然明白過去的自己的做事方法,可是她仍然企圖抹掉過去的經歷,並且為其辯駁:就算我以前做事是不擇手段,我也沒有引導證人在法庭上編故事。
帕特麗夏把銀白色的瑪格麗特飲品倒進了辛波斯卡弗粉紅色的飲料裡:做律師就像這杯飲料那樣,難免會有其他的雜質摻和在裡面。我不認為證人在編故事,他的供詞最起碼是沒有破綻,陪審團可以接受,法官可以接納,這就足夠了。如果你覺得我違反了律師的專業操守,可以向大律師公會舉報我,但是就不可以在沒有充分的證據面前懷疑我。
辛波斯卡弗輕輕地往前推了推五顏六色的飲料:這麽複雜的飲品你喝下去肯定會很痛苦吧?
帕特麗夏松了一口氣:有的人體質好,完全可以消化不是問題,甚至可以欺騙自己,一點都不難喝。
辛波斯卡弗帶著質疑的目光:是嗎?真的是這樣?你全喝下去試試。
帕特麗夏笑了笑:其實我並不太喜歡喝飲料。
兩人在討論案件的問題常常會因為立場不同而產生分歧,不過她們不談工作,始終還有其他的話題,她們聊了很多關於金融方面的問題,尤其是在經濟上的迷離以及政治格局的持續發展。站在司法界線上,當然最關心的就是司法制度上的改革問題,她們甚至認為改革很快就會到來,只是欠缺一聲槍響。
她們聊著聊著,辛波斯卡弗忍不住問了一句:林肯在你心裡算是英雄嗎?
帕特麗夏捏著鼻子,眨著眼睛:在某種程度上,他的確是英雄,還是一個很偉大的人物,可是他肯定有利可圖,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不可能是完全毫無私心。我對他仍然有所保留,當全世界都在認定一個人是英雄的時候,就必須有一個人是例外,這個人要時時刻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客觀地分析這個所謂的英雄究竟是否真的如此。我們不能過分崇拜一個人,哪怕他真的是英雄,他也有錯誤的缺點,但是很多人會現在忽略不計。
辛波斯卡弗突然就想起了林肯的回憶錄,似乎感同身受,她貌似也明白林肯當初願意站出來的用意,只不過她還沒完全讀完回憶錄,暫時還不能輕易下結論。
帕特麗夏接了個電話就離開了酒吧,隨之而來的是約翰·溫斯洛普的出現。
他頭髮凌亂,嘴唇乾裂,雙手在微微顫抖,呼吸急促,汗珠掛在額頭上,襯衫很髒,袖口染了一大片的汙漬。
辛波斯卡弗替他要了一杯“青瓜蘇打”,好奇地問著:看樣子,你今天很疲勞。
他閉上眼睛,從夾克裡抽出一支鋼筆還有一本很小的備忘錄,在上面很迅速地記錄了一些事情,例如簡單的日期與時間,慢悠悠地說著:是的,其實最近也發生了很多事情,對吧?我……今天去參加了葬禮,那是我第一任妻子的葬禮,我帶著我現在的妻子去參加前妻的葬禮……聽上去是不是很諷刺?你一定覺得我很囂張,對吧?
她的眼神頓時變得很哀傷:我很抱歉聽到這個消息。
他連忙地說著:不不不!生老病死是一種很自然的規律,誰可以躲過呢?對吧?可是你知道我的第一任妻子是怎麽死的嗎?她與我的第二任妻子一起去旅遊,在巴士上,結果遇到激進分子的恐怖襲擊,那輛巴士被炸彈炸掉了……車上的人全部都死了……她們都死了……屍體的碎塊也無法全部找回來……我當時還鼓勵我的前妻們成為好朋友,有時間一起去旅遊,她們的確做到了,的確是一起去,不過卻死在了一起……
她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你還好嗎?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一天之內承受了兩個前妻的遇害消息當然是難以釋懷的。
他看上去傷心極了,可是仍然在努力克制哭泣的情緒:明天是第二任妻子的葬禮。我今天參加第一任妻子的葬禮的時候,我想起了很多關於過去的日子……那時候的我們無憂無慮,毫不畏懼,從來不曾擔憂過死亡的到來。可是現在我卻……我到底是怎麽了……這真是奇怪極了。
她親吻著他的額頭,他深呼吸著,聲音明顯比剛剛還要顫抖:我手裡還有好幾個案件要審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緒,萬一在法庭上崩潰起來,那就真的太糟糕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開玩笑那樣:你可是法官,堅強點。
帕特麗夏去了拘留所覲見布斯。
布斯此時身穿著褐色的囚服,留了滿滿的胡子,臉上顯然有新的傷痕,他住的地方可不是獨立囚室。在冰冷冷的環境裡,使他的臉部表情異常僵硬。
她問他:你覺得怎麽樣?
他咧開嘴巴:還行,不算很糟糕。
她打量著他臉上的傷痕:你的傷勢怎麽樣?是誰打你?
他摸著臉上的傷痕,發出了輕微的呻吟:這還用問?肯定是那些黑鬼了!他們知道我是涉嫌刺殺林肯的凶手,當然當我是仇人了!林肯在他們心裡可是英雄那樣的存在。不過沒關系,那幾個黑鬼也好不到哪裡去,說不定他們的傷勢比我還要嚴重。
她不禁抱怨著:怪不得有他們的地方犯罪率就會高,真是稀有品種,想不明白林肯為什麽會為這麽一群人爭取平等地位。這不就亂套了嘛。
他咧開嘴笑了笑:這也不能怪他們,他們的智慧被上帝奪走了嘛。
她決定不再討論這個話題:如果控方無法傳召新的證人,很快就會進入結案陳詞的階段。按照目前的形勢來看,我們獲勝的機會很大,但獲勝的前提是,沒有更多的證人。控方保留了一位證人出庭作證的權利,這一點你應該沒有忘記吧?我希望你認真地思考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在你行動的時候或者是行動之前,還見過哪些人?這些人的證供會不會對你造成威脅?
他頓時恢復了嚴肅的神情:貌似還真沒有……我行動的時候一向很謹慎,沒有人見過我……噢……不對,還有一個人可能見過我,林肯的保鏢。
她好奇地反問:你的意思是,那個酒鬼?喜愛酗酒那個?
他帶著敬佩的語氣:你可不能這麽形容他,他好歹也參加過戰爭,獲得過軍功,受過嘉許。
她下意識地做著一些很細微的動作,例如用手指頭敲擊著桌子,這是一種摩斯密碼,以前的間諜就是靠這種特定的暗號來聯系的。她敲的動作很有節奏感,他也留意到她的動作。
兩人的對話大概是這樣:
“總之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你有事。”
“這個當然,可是該如何保證呢?”
“這件事我會處理。”
“你可要小心一點,那邊有狗追過來了。”
“我得保證你能出去,畢竟你還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任務。”
辛波斯卡弗在反覆重新研究案件的時候突然發現漏了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布林·哈定
他是整個案件最不起眼的人,但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人。
他是林肯的保鏢,在他離開歌劇院沒多久,林肯就遇刺,看來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她去了地下酒吧尋找布林。
地下酒吧在禁酒令時期就是一個不合法的場所,她是政府律師,當然不可以肆無忌憚地跑進去,她甚至偽裝了自己,把自己偽裝成一個男人,只不過她的胸部異常豐滿,一般人還是能看出來她是一個成熟的女人。
她在眾多的臉龐裡,識別出布林的位置,看到他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位置裡喝悶酒。
看得出,他很失落也很沮喪,但更多的是無助吧。
她走過去向他打招呼,剛開始那會他還是很開心的,可是眼珠子一轉,他又變得不高興了。
他扭過臉,拒絕與她交談。
她假裝無辜地問著:我也是來喝酒的,不用這樣對待我吧?
他自暴自棄地說著:“我擅離職守,當值時間跑去喝酒,是我不對,是我活該,我現在都已經被撤職了,你還來找我幹嘛?”
她很平靜地說著:“我來找你當然是有正經的事情要商談了。”
他用著一種看著怪物的目光看著她:你該不會在這個時候還想著起訴我吧?我都已經失業了,你還不肯放過我?
她拉著他的手,很誠懇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著:我查過所有保鏢候選人的資料,發現他們的檔案全部在後台被更改過,我看到的那些檔案資料全部是做了手腳的,唯獨你的沒有更改過。那就說明了一件事,有人刻意安排你成為林肯的保鏢,預料到你會在當值時間跑去喝酒,然後林肯的安全系數自然就會處於真空時期。
他驚訝地問著:你該不會在懷疑我與那個殺手串通吧?
她露出寬容的笑聲:我當然沒有懷疑你,你要是參與那件事,也不至於那麽落魄,躲在這種地方喝酒,對吧?我想問的是,當天是誰面試你的?
他不以為然地說著:那就是你啊,我知道了,你是幕後黑手!
她很嚴肅地說著:別鬧!我是最後一個面試者,我是問之前那一個。也就是通知你去律師樓找我那個人。
他反問著:那個人你也認識啊。
她很焦急地說著:我當然知道,可是我問過他了,他說那天臨時有事取消了面試。可是你卻在那一天通過了面試,然後才找到我。那就是說,那天面試你的人,就是這個案件的關鍵。你還記不記得那個人的樣子?
他嘗試描述著:那個男人不是很起眼,不過他很奇怪,說話的聲音很小,幾乎不與其他人對視,動作很小心,穿的衣服也很普通,他給我的感覺就像一個間諜那樣。起初我也很懷疑他,不過後來覺得他是面試我的人,我就沒有想那麽多。
她的眼睛瞬間瞪了起來,從袖口拿出一張照片,展示給他看:你給我認認真真看清楚,那天面試你的人是不是這個男人?
他看了一分鍾左右,就直接認出來了:沒錯,就是他。那天就是他面試我。
她感到很困惑:你怎麽認得出是他?
他指了照片中的某一個地方:他的脖子那裡有一個印記,與照片中那個人一樣。
她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樣,無比激動地拍響著桌子:沒錯了!就是他!我都說了,肯定能找到證據證明他就是殺手!
他忍不住問了起來:你那麽開心幹嘛?
她很興奮地說著:那天面試你的人就是刺殺林肯的凶手!就是他!就是這個家夥!
他也很驚訝:是嗎?就是他?
她太激動了,但也要使自己冷靜下來:聽著,接下來我要將你列為控方的證人,你要出庭作證,指出他就是那天冒認面試你的人,你可以成為林肯的保鏢全是他安排的,這樣我就可以在法庭上指出他的殺人動機。
他的笑容頓時就消失了,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就是純粹為了讓我出庭作證?
她簡單地回答著:是的,怎麽了?
他很乾脆地拒絕了她:不!不可能!我是不會答應你出庭作證的。就算林肯先生被刺殺我也有責任,我也不會出庭作證。很抱歉,我要離開了……
他直接跑了出去,她想喊也喊不住,只能丟下1000美金,然後追了出去。
殊不知,在某個角落裡有人在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朱迪斯在牆上粘著肯尼迪的黑白照片,她在凝望著這個女人的神情。
在不久之前,她在國會發起了多項議案,可是在肯尼迪的多重周旋之下,所有的議案都無法真正地頒布。
這個總統與以往的總統不太一樣。
以往的總統沒有那麽大的權力,甚至沒有一個總統可以否決國會的議案,可是肯尼迪做到了。她不僅直接否決了國會的議案,還裁減了國會的預算,頒布了向富人增稅,向窮人減稅的政策。甚至在沒有知會國會的情況下,單獨對其他的小國家宣戰,在局部地區爆發了小規模戰役,盡管戰果情況十分理想,也獲取了不錯的效果。可是她十分不滿意肯尼迪總統的做事方法,簡直是不把國會放在眼裡。眼看著這個總統的勢力越來越大,而且總統還在法官的人選裡安排了自己的人,法官是終身製,只要不犯錯,基本可以任職到退休,直到無法履行工作職務為止。最近有消息傳出,總統準備發起國會議員的參選,參選的規定與以前的不太一樣,換言之,是準備一次性更替所有的舊議員,換上新人。這樣,總統辦事的時候就會事半功倍。
她有預感,自己的地位將會不保。
黃金的儲備法案很快就會推出,議案內容的條約已經擬好,就差頒布了。
她眉頭一皺,深知必須要做點事情來挽救局勢。
此時,她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