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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為他們辯護》019 力挽狂瀾時刻
  ‘鳥之物語’是一家日本餐廳,是一位德國人開設的料理店。

  他非常熱愛日本料理,在年輕的時候就去了日本留學,學得了一手好廚藝,然後四處找人投資,最終開了這家店。

  櫻花的飾物鋪滿了店面,懸掛在門口的風鈴時不時會因為一陣風的緣故發出清脆的聲音,凸顯出來的咖啡圖案,在處理日本料理的同時,他還是一位熱愛咖啡的藝術家,他懂得如何調製令人回味無窮的咖啡,再加上一塊黑森林巧克力蛋糕,那簡直就是美食中最美好的搭配。

  五束吊燈傾瀉在餐廳的中央,橢圓形的燈芯照耀著用古銅木製造而成的小木桌,寬敞的走廊以射線的形式把圓桌全部串連起來,形成一線陣地,綠皮沙發猶如筆直的火車那樣,朝著未知的方向延伸到盡頭,背靠著一幅以各種類型的蝴蝶為背景的油畫,使得整個餐廳顯得光怪陸離,層次分明,櫻桃結在蝴蝶的翅膀上,看著栩栩如生,一塵不染。

  諾曼在餐桌上很興奮很激動地喊著:哇塞!你今天的表現真的酷斃了!,把那個異常冷血的惡魔步步逼近,逼得他差點原形畢露,使他的謊言在法庭上得以露出破綻。

  或許是諾曼太激動了,他說話的聲音顯然造成了其他人的困擾,辛波斯卡弗連忙萬分歉意地朝著周邊的人點頭,隨後很不滿意地說著:這裡可是高級餐廳,你要是控制不了說話聲音的分貝,你就等到我們用完餐再說話。

  諾曼捂著嘴巴,略帶歉意地說著:很抱歉,我很少去這種高級餐廳。而且我剛剛太激動了,所以控制不了自己的聲音。

  辛波斯卡弗無精打采地問著:你那麽開心那麽激動幹嘛呢?就算陪審團顯然看得出馬科列夫在說謊也不代表他們會相信他殺人的事實。我們甚至連一個目擊證人都沒有。這個案件,我們是輸定了,法律製裁不了它,我們沒有辦法再相信法律為我們帶來的環境與際遇。

  諾曼試圖鼓勵她:嘿嘿嘿!冷靜冷靜!別那麽沮喪,我們還沒完全輸呢。

  辛波斯卡弗雖然做事也很有信心,可是這一次她也徹底沒轍了:我們還沒輸?醒醒吧,都到了結案陳詞的階段了。結案陳詞完了以後就要宣判結果,我自己都沒有信心了。別說是謀殺罪名,我相信就算是非法處理屍體也構不成罪名,因為那個家夥把自己偽裝成一個絕對無辜的家夥。全世界都以為他是無辜的,認為他是飽受委屈,受盡了折磨那樣。

  諾曼伸了伸懶腰:明天才是結案陳詞,就像踢足球那樣,球證只要還沒有吹哨,這場賽事就不算輸定,給點信心自己嘛。就算你對自己沒有信心,你也要對弗琳茨有信心才行。

  辛波斯卡弗苦笑著說:我是不指望她了。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你還能指望什麽呢?我該怎麽辦呢?可惜的是,上帝無法為我指引未來的道路。

  諾曼信誓旦旦地堅持著自己對未來的信心:總之,上帝是不會保護那個家夥的。幸運女神更加不會朝他微笑,這件事我老清楚了。

  辛波斯卡弗勉強地擠出笑臉:對啊,沒有人比你更懂上帝了。你以為你是美國總統。

  “我要走了。”她收拾了東西,正準備離開。

  諾曼好奇地問著:你的東西還沒吃完呢,那麽快就走了?
  她像個孩子那樣抱怨著:我還要回去寫結案陳詞呢。你以為是你啊,全然扮演行動派的角色,最近的犯罪率不斷攀升呢!拜托你想法辦法阻止黑幫中的鬥爭吧。再這樣下去,布達拉美宮就會效仿美國那樣,合法攜帶槍支,到時候我每天要處理的案件就不止幾百宗了,上千宗都有可能。

  他根本不當一回事:沒那麽嚴重吧?黑手黨倒是相當棘手,我可還沒想到足夠周全的方法對付他們呢,誰知道呢?在布達拉美宮,只有肯尼迪政府才是真正的黑手黨,其他的只不過是“披著黑手黨的外殼的善良百姓”罷了。

  辛波斯卡弗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那是她與猶文太的相戀公寓,他們曾經在這裡度過了不少歡樂的日子,盡管在工作上,在事業上有著很嚴重的分歧,但最終他們還是沒有分開,仍然容忍著對方的種種行為與習慣。價值觀的區別導致了他們逐漸感到疲倦,他們甚至一度曾經認為分開就可以解決問題,但事實上,他們的問題或許一直存在,或者壓根就不存在。最終他們還是分開了,問題也能解決了,她決定繼承他的心願,不再為了金錢服務法律,過去她常常強調為了彰顯法律的公正、神聖、偉大以及再次偉大才從事律師這個職業。她很喜歡幫助在法律上受到困擾的商人們,注意是商人們,她的社交圈子基本是資產階級,她也為資產階級服務,解決他們所有的煩惱。唯獨是從來沒有接觸過勞苦大眾,也沒有為他們排憂解困,大概是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的腦海裡意識不到這個問題的存在。可是猶文太逝世以後,一切都變了,她突然變得急著要在幫助勞苦大眾這個問題上尋找出口,尋找令人滿意的答案,她一直在探尋這個問題,很顯然的是,在探尋這個問題的道路上,她是十分的孤獨以及彷徨。

  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解決任何的問題,但是直到馬科列夫案件的出現,她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她可以控制的,最起碼,在這個案件上,她變得束手無策。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變得不再喜歡用手寫的形式撰寫結案陳詞,她迷戀上用電腦進行結案陳詞的敘述,不過她越是敲打著鍵盤,速度越快,她心裡就越是沒底。以往在她結案陳詞的時候,她總是自信滿滿,字詞之間鏗鏘有力,招招致命,因為她對案情有著絕對的洞悉,充分掌握了關鍵的證據,在她看來,結案陳詞就是給早已水落石出的案件給予致命一擊,這種事情簡直就是個人英雄主義的表達形式。她很享受於站在法庭上懲罰案件中被告的那種感覺,以前是辯護,是狡辯;現在是檢控,是告發,是為正義表達聲音。但是現在她似乎已經失去了這種罕有、絕對的優勢,她丟失了自信,丟失了高聲譴責的權力。

  對此她十分的失落,坐在電腦屏幕前,對著擬好的草稿時她很沮喪,因為就算擬好的草稿多麽的精彩,她的聲音多麽的宏亮,在證據面前,她的鏗鏘有力就變得一文不值。一想到這個,她敲打鍵盤的手就不知不覺停了下來。她很難過,也無能為力。

  就這樣,她趴在電腦的屏幕前入睡了,她自己都忘記了是什麽時候入睡的,她只知道昨晚的結案陳詞草稿隻做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在她夢裡出現過,不過算了,對於她來說,一切都顯得毫無意義。她看了看時間,距離開庭還有一個小時,她顧不了那麽多,匆匆忙忙地趕去法庭。

  在法庭裡,她坐立不安但又無可奈何,此時的她大腦一片空白,待會如果要做結案陳詞,她大概會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吧?她用手捂著額頭,簡直無法想象接下來的場景將會是怎麽樣的。接下來的時間裡,其他人都陸陸續續進場,諾曼也出現了,不過他的心情貌似也沒有那麽好。

  所有人都到齊了,包括法官與陪審團。

  約翰·溫斯洛普還是很尊重辛波斯卡弗,特意在開庭之前詢問了她:控方,是否有重要的證人或者證物要補充?

  辛波斯卡弗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才依依不舍地說出那句:沒有了……

  約翰·溫斯洛普給予她同情的眼神:本席已經盡力了。鑒於案件再也沒有新的證人或者證物要呈堂,因此控辯雙方可以開始結案陳詞。

  帕特麗夏得意洋洋,在對立的另外一面,做著誇張的嘴形:這一次是我贏了……

  辛波斯卡弗剛剛站起來,剛好準備結案陳詞的時候,突然,來自法庭的一扇門突然被推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闖進來的那個人的身上。沒錯,她就是萬眾矚目的弗琳茨。辛波斯卡弗的私人助手安娜走過來在她耳邊迅速地說了幾句話,弗琳茨對著辛波斯卡弗給予信任以及堅定的眼神。

  辛波斯卡弗轉身對約翰·溫斯洛普說著:法官大人,控方最後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證人現在要出庭作證。

  帕特麗夏:反對!法官大人,該案件目前已經到了結案陳詞的階段,實在是不適宜再傳召證人在法庭上作證。這樣是顛倒了法庭的程序。

  兩位律師都在法庭上堅持自己的立場,約翰·溫斯洛普敲響了木槌:肅靜!肅靜!現在再次傳召證人或許真的不符合法律程序,可是本席也答應了控方的條件,同意保留他傳召證人的權利。在基於法理的考慮,也基於對案件需要有一個準確的信息判斷,本席現在決定,同意控方再次傳召證人出庭作證。

  辛波斯卡弗兩眼發光,很激動地望著弗琳茨。

  帕特麗夏不甘心地抱怨著:哎呀!真是倒霉!每次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總是能遇到一堆麻煩的破事。障礙重重,真是不死心的家夥啊……不過沒有關系,我早就有兩手準備了。

  弗琳茨由於是第一次出現在法庭上,她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由庭警帶了進來,恐慌不安地坐在證人欄裡,充滿著警惕的雙眼,不斷地凝視著周圍的環境。

  帕特麗夏目睹了這一情況,便胸有成竹地自言自語著: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書記員拿著詞稿遞給弗琳茨,她下意識地照著上面的內容念了出來: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辛波斯卡弗其實有些慌張,雖然弗琳茨是出庭作證了,可是他們事前並沒有商量過如何用引導的方式把事實說出來,如何一氣呵成,一字不漏,毫無破綻地表達出來。弗琳茨貿貿然闖了進來,別說是引導供詞了,她連最基本的情況都不知道。但是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現在放棄就等於在藐視法庭,她只能見一步走一步。

  辛波斯卡弗:好吧,弗琳茨女士,你可以告訴我們,在你小時候的某一天夜裡,你究竟看到了什麽?不用害怕,別緊張,慢慢將事實陳述出來。

  弗琳茨:那晚下著很大的雨,我隱隱約約聽到打雷聲,白光偶爾會閃耀整個天空。當時我的妹妹還在發高燒,我被這糟糕的天氣弄得心煩意亂,一晚上都睡不著。突然之間,我聽到外面有著異常的動靜,出於好奇心的驅使,我走了出去。到了客廳外面,我很肯定,我聞到了很濃重的血腥味,那些糟糕的氣味是從廚房裡傳過來的,於是我就走了過去,沿著縱深的走廊,緊貼著牆壁,移步到廚房門口的位置。然後我看到了……

  弗琳茨說著說著就停頓了下來,整個身子都在抖動。

  辛波斯卡弗很明白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要說出這一切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她知道不能逼得太緊,她只能使用相對溫和的方式引導著:你看到了什麽?不用擔心,說出來就行。

  弗琳茨:我看到他在廚房肢解著一副屍體……地面上滲透著血液,有一部分已經凝固,我看到左手已經被肢解,右腳泡在洗手盆裡,被清水浸泡著。血水泛濫的地板惹來了煩人的蒼蠅,部分的肢體爬出了蠕動的血蛆,密密麻麻的,隨著挪動的軀乾,擠出了白色的膿液,頭髮散落在地上,我看到了一雙充滿著怨恨與絕望的眼睛,其中的一顆眼球已經被強行挖了出來。下顎碎了,牙齒崩塌了7顆,肩膀被切碎,肋骨拔了出來,插在地面上……

  辛波斯卡弗看著她越來越不對勁,嘗試地問著:請問你還能不能繼續?

  弗琳茨很快又冷靜了下來:我沒事。

  辛波斯卡弗:你看到這種情況,當時有什麽反應?
  弗琳茨: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會遇到這種事情,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連忙跑回自己的房間,抱著還在發燒的妹妹,強迫自己入睡。

  辛波斯卡弗:結果呢?
  弗琳茨:結果我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陽。

  辛波斯卡弗:你對那副被肢解的屍體是否有印象?
  弗琳茨:有,那是我媽媽凱瑟琳的屍體……我親眼看著她被肢解……可是卻什麽都做不了……

  辛波斯卡弗:你聲稱在廚房看到一個人在肢解屍體,你是否認得那個人?

  弗琳茨:認得。

  辛波斯卡弗:這個人現在是否就在法庭上?如果在,麻煩你指給我們看看。

  弗琳茨惡狠狠地指著坐在犯人欄裡的馬科列夫:就是他!就是他謀殺了我的媽媽!
  法庭內的人頓時引起一陣起哄,他們紛紛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私底下討論著,交換著彼此的意見。此時的法庭已經亂成了一團,法官隻好敲響著木槌,以此維持法庭的秩序:肅靜!肅靜!

  辛波斯卡弗重複著弗琳茨的話:你指的是本案的被告馬科列夫,在法律的文件上,他是你的父親,凱瑟琳是你的母親,你現在就是要告訴我,是你的父親殺害了你的母親,而你今天站在法庭上指證你父親謀殺的事實。這就等於是父親殺害了母親,而你卻企圖殺害父親。

  弗琳茨:你可以這樣說。

  辛波斯卡弗: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在法庭上是不允許說謊言。

  弗琳茨:非常清楚。

  辛波斯卡弗:你是否知道,這一次你站出來指控他,將會導致怎麽樣的後果?

  弗琳茨:他會被控謀殺,我失去父親,這個家庭就會毀於一旦。

  辛波斯卡弗:縱使你知道這樣做的結果,你仍然要堅持這樣做,對吧?

  弗琳茨:是的。

  辛波斯卡弗:為什麽你要等到現在才願意出庭作證?

  弗琳茨:因為我一直在猶豫,究竟是不是要與這個人—過去看著我長大,似乎他是我唯一的親人,盡管我們分開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可是那種感覺卻一直都在。我是不是要親手毀滅他……我不知道,我心裡一直拿不穩主意,直到最後我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無限度的包容就能解決問題,一次又一次的縱容只會使事件更加惡化。所以我最後還是決定站出來指證他!
  帕特麗夏此時在自己的座位上瘋狂地翻尋著這個小女孩的資料,匆匆忙忙地在資料文件上圈出了重點,然後對身後的助手說了很多的悄悄話。

  辛波斯卡弗:謝謝你。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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