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明到了拘留所看望彼得,克裡絲仃一直逗留在門外,時不時在講電話,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
彼得從容不迫地咧開嘴笑了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還真沒發現你那麽有本事,三兩下就將那些證人的證供推翻。
黑澤明心事重重地說:那又怎麽樣?你知不知道現在的形勢對我們很不利,我們未必熬得了太久。
彼得的笑容幾乎僵硬了:不會吧,你們是律師,一點信心都沒有?
黑澤明突然加重了語氣:如果你再找不到時間證人,證明你當時有不在場的證據,就算是全能的上帝也未必能保住你。
彼得無所謂地說:我都說了,那晚我一個人在海邊吹風,根本就沒有人可以證明我有不在場的證據。
黑澤明雙手撐在桌子上,臉色嚴峻地說:如果你想將這些秘密帶進棺材裡,我也阻止不了你。到時候你很有可能是布達拉第一個坐上死亡電椅的人。
彼得絲毫不感到害怕:咦?那還挺刺激的。
黑澤明感到萬分的困惑:你真的很想做烈士嗎?為了那個神秘人竟然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
彼得苦笑著說:做人不能那麽自私的。況且我又沒有老婆又沒有家人,死了也是無牽無掛,我覺得挺好的。
黑澤明:不,你算漏了,你別忘記你還有一個兒子。
彼得:他跟著我姑媽一起生活,讓他跟著我,只會讓他學壞。
克裡絲仃牽著一名小孩走了進來,那小孩的臉龐滿是灰塵,髒兮兮的,臉色有抹不去的傷痕,他今年只有四歲,望著自己的爸爸,他突然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彼得很不滿意地說:你們帶他來幹嘛?
克裡絲仃說:我們只是想讓你知道,他也是你的主要責任之一。
彼得很害怕對著自己的孩子,連忙說:你們先帶他回去!
小孩不用等他們牽手,就自動自覺地轉過身離去,大約走到門口的位置,小孩突然轉過身,踩著那鋪滿灰塵的鞋子,慢慢走向父親,內心有著說不盡的委屈,但那雙小眼睛只是下意識地眨了眨,然後從褲兜裡掏出一顆巧克力的糖果,大部分已經融化了。
彼得眼睛裡浮現著暗湧的淚光,但轉眼又得到了控制。
小孩走了,黑澤明作最後的提醒:你自己慢慢想清楚吧。
壹號皇庭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一名年過六十的老人在庭警的協助下,艱難地坐在證人欄那裡。
帕特麗夏:請問你是做什麽職業的?
證人:我是開便利店的。
帕特麗夏:在本年的三月一號當天的下午六點至七點之間,你看到了什麽?
證人:我看到一個男人追著一個女孩,苦苦糾纏,男人對女孩說,我真的很愛你,你別離開我。
帕特麗夏: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
證人:女孩不願意搭理他,他還不斷地糾纏著,還嘗試從背後摟著她,想進行進一步的冒犯,但被女方推開了,接著兩人便在互相糾纏之間,誤打誤撞走進了草叢裡。
帕特麗夏:你當天所看到的女孩是不是本案的死者?
證人:是的。
帕特麗夏:當天你所看到的男子,他是否在法庭裡?
證人:在。
帕特麗夏:麻煩你清清楚楚地對著陪審團,指他出來。
證人:坐在犯人欄裡面那個就是了。
帕特麗夏突然從褲兜裡抽出一張照片給證人看,證人被嚇得不敢睜開眼睛。
你當所看到的女孩是不是照片中的?
證人閉著眼睛回答:是的,就是她。
帕特麗夏:謝謝。法官大人,我沒有其他問題。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黑澤明從桌子上的六副眼鏡之中,挑選了一副藏在衣袖裡。
黑澤明伸出手:你好你好。
證人有點害怕地被迫與他握手。
黑澤明:你吃飯了沒有?
法官提醒他:辯方律師,請你盡快進入正題。
黑澤明:請問你的女兒今年多大了?
證人:不記得了。
黑澤明:店裡掛了多少個足球?
證人:不記得了。
黑澤明:便利店裡掛了多少個薯片的種類?
證人:不記得了。
帕特麗夏: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黑澤明:法官大人,盤問方式純粹是個人技巧。
法官:請問你可不可以盡快進入正題。
黑澤明默默地盯著證人,盯了很久,證人被盯得渾身不自在。
黑澤明突然很凶地說:證人!我發現你的記性很不好!你女兒今年剛剛大學畢業你又不記得,店裡掛了四個彩色足球你又不記得,店裡掛了八種薯片的種類你又不記得!你這麽沒記性,怎麽如此這般肯定我的當事人與死者說過話?啊?!他掏出照片,你看看照片裡的死人,是不是就是站在你便利店門前被人搭訕的女死者?
證人閉著眼睛,不敢睜開眼:是啊……
黑澤明:不好意思,你錯了,這一張照片是我的自拍照,大學時期拍下來的。他拿著照片展示著給陪審員看,你們看清楚了,真的不是女死者。他拿著照片拿給法官看。
黑澤明很快又補充道:法官大人,我認為這位證人在目前這個階段是不適宜出庭作證的。
很快,主控官又傳召了新的證人。
帕特麗夏:請問你在本月的三月一號的當晚,在草叢之中看到了什麽?
證人:我看到弗文麗被一個男人掐著脖子,不斷地親吻她。
帕特麗夏:接著呢?接著發生了什麽事?
證人:文麗很快就不動,然後就死了。
帕特麗夏:掐著死者的男人,他在不在法庭,麻煩你指他出來。
證人指著彼得:就是他!我記得很清楚!他當時還回過頭看到我了。
帕特麗夏移動到犯人欄那裡,再次問:請你清清楚楚地告訴法庭內所有的人知道,誰是殺人凶手?
證人狠狠地指著彼得:是他!我肯定是他!
彼得很不滿意地說:你看清楚了沒有?我當時在救人。
法官:被告請你自律。
帕特麗夏:你很肯定躺在地上的就是死者弗文麗是吧?
證人:是的。
帕特麗夏:法官大人,我沒有其他問題。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黑澤明挑了好一會才挑到一副心儀的眼鏡,將其戴上。
他走過去,對著證人說:你好你好,你今天的髮型挺整齊的!
法官:辯方律師,請你入正題。
黑澤明:證人,你說被告背對著你,你怎麽證明被告當時是掐著死者的脖子呢?
證人:根據判斷唄。
黑澤明:判斷?好,我現在背過去,你根據判斷猜猜我在做什麽?
接著法庭內出現哭泣的聲音。
黑澤明:怎麽樣?你能不能猜到我在做什麽?
證人:你在哭,而且哭得很厲害!
黑澤明:錯,誰告訴你我在哭,我只不過是……在開汽水。
帕特麗夏: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錯誤引導證人作供。
法官:反對有效!
黑澤明走過去,面向陪審員:各位陪審員,剛才的實驗已經證明,證人的判斷是很有問題。
法官:辯方律師!請你繼續盤問證人。
黑澤明:請問你怎麽知道死者當時已經死了?
證人:在一片漆黑的環境裡,一動不動,眼睛又不動,還不是死了?
黑澤明自己躺在地上:我現在一動不動,請問我是不是死了?
證人:你還有呼吸,還能說話,白癡的都知道你還沒死。
黑澤明:你怎麽知道死者當時沒說話?
證人:死人又怎麽會說話呢?
黑澤明:不說話就等於死了?那些暈倒的、睡著的豈不是全部都死了?
證人:暈倒和睡著都有呼吸聲吧?
黑澤明:你當時有沒有看到她停止呼吸了呢?
證人:當時那麽遠,我怎麽可能看得清楚呢?
黑澤明:所以嘛,當時你們的距離那麽遠,你又怎麽肯定死者當時已經死了呢?
帕特麗夏:反對!法官大人,證人不需要證明死者當時是否已經死了,死與不死乃是法醫官的責任,證人只需要將他所目睹的一切說出來就可以。
法官:反對有效。
黑澤明:你自己已經承認,當時與死者的距離非常遠,你現在還肯不肯定我的當事人是親手掐著死者的脖子,直到她死亡為止?
證人:我又不敢肯定,但我肯定他曾經摸過死者的脖子。
黑澤明走過去陪審員的位置:各位陪審員,相信你們都知道,摸脖子與掐脖子是有很大的分別,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親眼目睹我的當事人親手掐著死者的脖子,而大部分的證人都是在極度激動的情況下出庭作供的。
帕特麗夏:反對!抱歉,現在還不是結案陳詞的階段。
法官:反對有效!
黑澤明:法官大人,我沒有其他的問題。
帕特麗夏:法官大人,我想傳召負責本案檢驗屍體工作的驗屍官出庭作證。
法官:批準。
帕特麗夏:你好,我想請問你,你在本案死者的屍體上發現了什麽?
驗屍官:我們在死者的屍體上,發現了一處很深的傷痕,該傷痕在脖子的位置處找到。
帕特麗夏:死者的致死原因呢?
驗屍官:致死原因大概是,死者遭人從背後勒著脖子,最後造成機械窒息死亡。
帕特麗夏:能不能判斷出,死者掙扎了多久才斷氣的?
驗屍官:從死者的屍斑變化情況來看,死者當時大概是掙扎了兩三分鍾。
帕特麗夏:你還有沒有其他的發現?
驗屍官:我們在死者的脖子處找到一組屬於被告的指紋。
帕特麗夏:麻煩你清清楚楚地向陪審員再說一次,死者是如何被掐死的?
驗屍官:死者是遭人從背後掐著脖子,造成機械窒息而死亡。
帕特麗夏:法官大人,我沒有其他問題。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
黑澤明:請問你能不能判斷出死者從遭遇襲擊致死亡這段時間,大致上經歷了多長時間?五分鍾?十分鍾?還是十五分鍾?
驗屍官:這一點,我們暫時不能判斷出來。
黑澤明:你剛才說,在死者的頸部找到我當事人的指紋,如果我說,我的當事人因為想對死者進行急救,在這個過程中,他不小心留下指紋,你同不同意我的說法?
驗屍官:不排除有這種可能。
黑澤明:除此之外,你們還有沒有其他的發現?
驗屍官:我們還在死者的頸部發現了微量的唾沫,相信死者在遭遇不測之前,曾經被人親吻過頸部等敏感部位,而胸部也遭遇過很粗暴的襲擊,例如粗暴的愛撫之類的。
黑澤明:你的意思是,死者在遇害之前曾經遭受過非禮。
驗屍官:是的。
黑澤明:那在死者頸部發現的唾液,有沒有證據證明是屬於我的當事人的。
驗屍官:這一點,我們已經化驗過,由於唾沫的分量太少,我們無法化驗出唾沫是屬於誰的。
黑澤明:換言之,你們也無法肯定留在死者頸部的唾沫是屬於我當事人的,對嗎?
驗屍官:可以這樣說。
黑澤明:換言之,非禮死者的不一定是我的當事人。
帕特麗夏: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作出主觀的猜測。
黑澤明:法官大人,我沒有其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