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敦促著:主控官,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嵐伽俐思考了一會,很自然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手裡緊緊捏著一支筆,那件黑色的衣袍垂落到桌子的旁邊。
嵐伽俐:請問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死者隱瞞著你與其他的男人約會。
艾斯·伍茲:不記得了,總之就是她差不多大學畢業的時候吧。
嵐伽俐:死者隱瞞著你,與其他男人去開房,發生性行為,與多個人保持不正當關系,進行不道德交易,其中還包括了你的那些好朋友,你這樣都能忍受她?難道你一點也不恨她?
艾斯·伍茲: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她跟我說那是逢場作戲,根本就不是真心的,我才不會介意。
嵐伽俐:但是她可以跟任何人發生性行為,就是不選擇你,你卻是為了她付出最多的那一個,你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很老實說,我身為一個男人是無法容忍這種侮辱性的背叛,我相信你也不可以……
洛麗: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企圖對證人作出心理暗示。
法官:反對有效。
嵐伽俐:你剛才告訴我們,你為了照顧死者在生活上的任何開銷,已經導致自己負債累累,苦不堪言,甚至是到了近乎崩潰,接近破產的程度。
艾斯·伍茲:是的。
嵐伽俐:而你又告訴我們,因為你破產,負債累累,無法再承擔你家人治療疾病所需要的費用,而最後導致你的家人病逝,與此同時你的父母更是鬱鬱而終,最後就只剩下你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對吧?
艾斯·伍茲:是的。
嵐伽俐:這個女人欺騙你的感情,利用你的愛慕,榨取你的金錢,實現財務自由,到頭來卻使你變得一無所有,剩下的只有堆積如山的債務。這個如此絕情的女人,難道你一點也不憎恨她?
洛麗很緊張地在心裡祈禱著:不要!不要回答他的問題!你要是回答了!你就沒有希望了!
此時的艾斯·伍茲顯然已經很慌張,不再像之前那樣淡定,他回答問題的聲音也變得很小很小:是的。
嵐伽俐見狀不對,於是嘗試了另外一種方法:你家人因為疾病而死,你覺得最大的問題在於,是因為你沒有錢治療他們,對吧?
艾斯·伍茲此時已經用手捂著額頭,不太願意回答問題但又不得不回答:是的,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們。
嵐伽俐:那麽我們現在把問題的根源先搞清楚,是誰導致你錢財散盡,是死者對吧?是她總想著不勞而獲,貪慕虛榮,沒有本事又揮霍無度,有斂財沒有建設,欺騙你的感情,騙光了你的積蓄。
艾斯·伍茲:你可以這樣說。
洛麗眼看自己的當事人都快要撐不下去了,情緒方面就像一隻膨脹的氣球那樣,隨時會爆炸。
嵐伽俐:那麽我們再根據現象看本質,實際上就是死者害死了你的家人,拖累了你,連累了你的父母!因此你的內心其實是非常憎恨她!恨不得她死!對不對?你一直沒有承認你很憎恨被告,是因為你渴望博得陪審團的同情!是不是?是不是!
洛麗:反對!法官大人!
艾斯·伍茲抱頭大哭: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法庭裡又再次傳出異樣的聲音,法官敲擊著木槌:ORDER!肅靜!
法官:證人,你的情緒是否能控制著,你是否還能繼續作證?
他深呼吸著,用盡力氣使自己冷靜下來。
兩分鍾後,他恢復了原始狀態:我沒有問題。
嵐伽俐:你當晚出現在財務大廈的天台上,真的是自尋短見,為了跳樓?
艾斯·伍茲:我想,我前面已經說得很清楚,我那晚的確想著要自殺。
嵐伽俐:不是,我當然沒有要懷疑你的意思,只不過我很納悶罷了。其實自殺的方式有很多種,你可以上吊、跳河、割脈、甚至你為了保全遺體的完整性你大可以選擇服食安眠藥,然後燒炭自殺。有那麽多的花樣,你為什麽非得選擇跳樓呢?這多不劃算,萬一你從高處跳下來,不小心連累到剛好經過的人,這得多麽不好啊……
法官很嚴肅地敲響著木槌:咳咳!檢控官!我相信你不會在刻意提醒在場的人如何自殺比較舒服吧?
嵐伽俐:法官大人,你放心,我的問題很快就會有結論。證人!請你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你會選擇跳樓的方式來了結自己的生命?
艾斯·伍茲:不知道,我沒有想過那麽多,自殺就自殺,哪有那麽講究。
嵐伽俐:那倒不是,你為什麽不試試上吊呢?
艾斯·伍茲:我為了還債,已經把房子抵押給銀行,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我要上吊,去哪裡?
嵐伽俐:噢,那還挺可憐的。
艾斯·伍茲:當一個人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他就會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嵐伽俐:噢,那確實。不過我很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執意要見死者最後一面呢?
艾斯·伍茲:我愛她,所以想見她。
嵐伽俐:但是這個女人把你害慘了,背了一身的債務,而且根本就不愛你,你這也能繼續愛她?
艾斯·伍茲:是的。
嵐伽俐:在你臨死之前,你隻通知了死者一個人,難道除了她之外,你就沒有別的牽掛了?
艾斯·伍茲:是的。
嵐伽俐:還是說,你根本就很憎恨死者,在你萬念俱灰的時候,你想到是因為死者的出現,因為她的欺騙,你的人生才會走到萬劫不複的地步,你對她產生了怨恨,所以你就以自殺為借口引她上天台,趁機殺了她,然後再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受害者,對不對?
艾斯·伍茲很激動地反駁著:不是!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殺她!如果她不是表現得那麽絕情,我是不會殺她的!
嵐伽俐:那也就是說,你承認你很憎恨死者,並且當時有想過殺死她了。
艾斯·伍茲這下子變得沉默了。
嵐伽俐:有沒有人可以證明你推死者下樓的時候,是處於失控的狀態?
艾斯·伍茲:沒有。
嵐伽俐:有沒有人可以證明死者當時一直在企圖刺激你的情緒?
艾斯·伍茲:沒有。
嵐伽俐:有沒有人可以證明你當時沒有計劃殺害死者?
艾斯·伍茲:沒有。
嵐伽俐:什麽都沒有,那也就是說,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在說,根本就沒有人可以證明你所說的就是事實!對不對?
艾斯·伍茲此時變得很委屈,聲音幾乎處於顫抖的狀態:是的……你說得一點都沒有錯。
嵐伽俐很得意,朝著法官說著: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法官手裡握著一支筆,在白紙上飛快地書寫著,他抬起眼鏡的鏡片,用那古老又沙啞的嗓音嚷著:首先,本席很感謝控辯雙方近日以來為該案件帶來如此精彩無比的辯論,通過雙方的舉證,本席對該案件的認識已經有一個很清晰的輪廓,盡管仍然有很多問題需要我們去思考去研究,但該案件也差不多到了結案陳詞的階段。本席很希望看到控辯雙方對該案件的陳詞總結,結論總還是要有的,後日就會進行結案陳詞,本席將會拭目以待。
辛波斯卡弗在旁聽的座位上遠遠看著洛麗那雙複雜的眼神,陷入了沉思……
由於辛波斯卡弗最近並不用回律政司,她有著很多的時間做其他的事情,其中最明顯的一件事就是,她做晚餐做了一頓火雞,加了些松子酒還有香檳以及一個巧克力蛋糕還有金酒。
黑澤明受傷在家中休養,因此他什麽事情也不用操心,很早就沐浴更衣,換好睡衣,待命在餐桌上,為自己鋪好了餐布在衣領的位置,等待著晚餐的開啟。
抹了巧克力醬的方包率先出現在餐桌上,德國肉腸切成很小的一塊,湊成了一碟,放置在餐盤上。
他已經準備好刀叉,只要火雞一上桌,他就會狼吞虎咽地吃掉它。
她還在廚房忙著,微波爐裡的火雞隔了兩分鍾就熱好了,她打開微波爐的蓋子,以毛巾包裹著錫紙盒裡的火雞,不過可能溫度太高,她覺得太燙,一下子沒拿穩,整個火雞掉到地上,她發出一聲驚叫,卻發現廚房的門此時是關上的,隔音效果又相對較好,所以黑澤明並沒有聽到廚房裡的動靜,她覺得很煩躁,想著把整隻火雞扔掉算了,但是她很快又改變了主意,若無其事地把火雞撿起來,端到餐桌上,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開始用餐。在用餐的過程中,她只是在啃麵包以及肉腸,偶爾還嘗一口巧克力蛋糕,但就是不肯碰那隻火雞,當然了,火雞掉到地上,她甚至都沒有清洗。
他倒是吃得很過癮,餐刀在火雞的皮肉上一刀接著一刀落下去,那些細皮嫩肉的火雞正在被他逐步消化。
在他吃得很過癮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她並沒有吃火雞,於是就好奇地問了句:你怎麽不吃火雞?
她一口一口地品嘗著巧克力蛋糕,抖了抖肩膀:心情不好,不想吃。
他的叉子叉起一塊很大的肉塊,皺著眉頭問:就算你不吃火雞,你也不必吃沙拉吧?那些是隔夜的,吃多了不衛生。
她樂得不行,但隻流露在臉上:吃隔夜的沙拉固然對身體不好,可是吃了掉到地上的火雞那就更不好了。
他一點也不驚訝,歪著嘴巴說著:是嗎?怪不得我的嘴裡好像有很多泥沙那樣。
她已經快要憋不住了:如果不想吃可以倒掉它,不必勉強自己。
他含情脈脈地凝望著她,手裡的叉子再次叉起一塊雞肉,公然放進自己的嘴巴裡,如無意外,她被逗笑了。
兩人的晚餐總是那麽的風趣幽默,不過他們都不敢喝湯。
她差不多吃飽了,開始品嘗調得亂七八糟的藍色金酒,提醒著他:對了,你那個實習律師的案件後天就要結案陳詞了。
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火雞上:那又怎麽樣,你該不會想讓我到現場鼓勵她吧?我現在可是病人,不適宜出現在法庭上。
她有點惋惜地發表意見:其實呢,洛麗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可惜從小就嬌生慣養,不過總算有一顆純良的內心。你今天沒看到她在法庭上的表現,作為一個實習生,她的表現可以算是可圈可點了。不過說到結案陳詞,她還沒夠火候,所以你是不是應該為她做點事情呢?
他不知廉恥地為自己辯解著:恰巧因為她是實習生,這是她的第一宗官司,我才不能插手任何的事情,她想要贏別人,就必須要先贏了自己才行。反正我是不會給她意見的,如果你真的想幫她,你也可以給她意見,不一定要選我。
她搖了搖頭:不行,我是隸屬於律政司,我不能隨便給意見,無論在公在私都不應該。
他放下手裡的刀叉,怪裡怪氣地問著:你似乎很欣賞這個實習生。
她固執地反駁著:我是擔心她萬一輸掉了官司會影響你律師樓的聲譽。再說了,對於一個新人來說,激勵與鼓勵是很重要的,如果她第一次打官司就遭遇失敗,對她以後的律師生涯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他再次重新拿起刀叉,似笑非笑地說著: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我還是不會幫她,人是要靠自己的。
這時候的她突然有點生氣,她想到自己已經多次好言相勸,他竟然不識好歹,她隨手拿著旁邊的一瓶辣椒醬,全倒在他餐盤裡的雞肉上,面不改色地喊著:你這種人那麽喜歡吃,又不關心別人,還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吃死你算了!你自己洗碗吧!
她怒氣衝衝地跑回了房間,他還不甘心地喊著:喂喂喂!我還沒吃完呢!
其實黑澤明怎麽會不知道要在這個時候幫助新人呢?只不過他一向很要面子,比較大男人主義,不希望將熱心的一面輕輕松松展現給其他人看,尤其是辛波斯卡弗,他知道對實習生太好,很容易惹對方生氣,所以他只能低調處理,至少在明面上要假裝絲毫不感興趣。他知道要幫忙,但是他不想讓辛波斯卡弗知道,所以他在後半夜裡假裝睡得很深沉,偶爾假裝說夢話,試探過與他同床共枕的她毫無反應之後,他就勇敢地離開被窩,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跑到客廳外面,打開了小台燈,在微弱的燈光下,為洛麗撰寫結案陳詞。
辛波斯卡弗在黑澤明靜悄悄離開房間以後,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在旁邊的小台燈下眨了幾下,她早就猜到他會等她睡著之後偷偷爬起來,她也猜到他會假裝說夢話驚嚇她,所以她一直在配合著他的演出,等到他以為自己在第二層的時候,其實她已經在第五層。
她也像做賊那樣,輕手輕腳地走下床,以半邊的身軀依附在門邊,暗中觀察著他在夜燈下聚精會神地翻開法律詞典來查詢相關的法律案例,找相同情況的法律條文來引導結案陳詞的基礎要點。
她很欣賞這個男人,在默默為他人付出,她笑了一會,心滿意足地歎了一口氣,隨後就假裝什麽事也沒有發生,跑回床裡休息了。
直到早上六點鍾,他終於寫完了結案陳詞的詞稿,他雙手陷入了麻木的狀態,本來就已經受傷的他變得更加的雪上加霜,他丟下手裡的筆,一副疲倦的姿態凝望著天花板,尋思著待會該吃點東西作早餐。
此時她已經起床,帶著朦朧惺忪的雙眼好奇地問著:你那麽早起床做什麽?
他連忙藏起桌面上的稿紙,將其折疊起來,藏在衣兜裡,支支吾吾地嚷著:我……還有一本書沒看完,所以爬起來把它看完。
她穿著睡裙,一下子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露出光滑的大腿以及若隱若現的內褲:是嗎?你看的是什麽書?
他這下有些不知所措,隨手拿起一本書喊著:《女權主義的鬥爭之路》,是一部女性權利的鬥爭史。
她忍著不笑出來:這都讓你匆匆忙忙找到了一本書。好吧,我相信你了,那麽這本書的內容大概是說什麽的?
他猶豫了,大腦正在以高度運轉的速度在思考著問題,她提醒了他:不對,你以前不是很反感男女平權嗎?甚至厭惡女權主義那一批人?怎麽會有興趣看她們的鬥爭歷史呢?邏輯不通順,我給你一次機會,你想好了一個毫無破綻的理由再回答我。不過呢,現在暫時不用回答。怎麽樣?看你的樣子肯定是有地方想去,是不是要去寄信啊?
他很驚愕,倒也挺鎮定:對,沒錯,我剛好要去寄信。
她給他指明了方向:從這裡出去,左轉兩個街口,直走再往右轉,你就能看到郵政局,裡面的人會幫你。
他披好外套,早餐也沒有吃,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他不得不這樣做,他擔心如果再不逃走,他早晚會露出破綻。
在他把幾頁稿紙當成信件寄出去以後,他頓時就放下心了……
洛麗顯然也在自己的房間裡撰寫結案陳詞。
從前她是時尚女王的領軍人物,周末哪裡有派對,哪裡就有她;化妝商城的大血拚對於她來說只是一個很平常的日子罷了;在任何時候她都能抽空時間陪小姐妹,可以聊很多時尚界的新聞以及新的商品。無論她走到哪裡,一群好姐妹總會如影隨影,包括她那隻很可愛的小貓咪,橘黃色的貴族貓咪,帶著天生的高貴品質,不吵不鬧不撒嬌,溫馴的個性能為它帶來更多的安穩。
不過今天一切都發生了改變,她昔日的傲嬌,那種無憂無慮,只顧著吃喝玩樂的時光在此時此刻突然消失,她不能再把兒戲當日常,她必須要嚴肅認真對待這一次的結案陳詞。但是她始終是一個新人,這還是她第一次處理的案件,毫無經驗可言,她只能苦苦尋找過往類似的案例,找出與其相似的結案陳詞,再結合本案件的實際情況做出改變。她寫了很多又刪掉一部分,又改掉一部分,來來回回不斷地重複,無論怎麽寫,她始終都不滿意自己的結案陳詞,貌似還缺少更精彩的一部分,而這一部分就像碎片那樣遺失了。她寫著寫著,突然很沮喪也很憤怒,把寫到一半的草稿搓成一團,扔到窗外去,接下來她這個動作不斷地重複,不過不是扔到窗外,而是扔到了地板上,整個房間都充斥著她的小紙團,她都感覺快要瘋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郵政人員按響了樓下的門鈴,一陣哨聲過後,一封信件從門外塞了進來。
她抱著好奇心,跑到樓下一看究竟,在地板上撿起了那封信件,上面的地址顯示是從奧爾礬州寄過來的信件,從奧爾礬州寄到俄赫尼州的情況確實很罕見,她在奧爾礬州幾乎沒有多少朋友,信件的來源就很神秘了。她看了一眼名字,發現對方根本就沒有使用真正的名字。
不過她還是拆開了信件,迅速地閱讀了用德文撰寫而成的結案陳詞,她看完之後,心裡很是激動。
畢竟,她找到了最後的碎片,上帝正在對她展示著充滿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