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裡的氛圍比平常都要嚴肅很多。
尤其是陪審員,更是對該案件的最後階段十分留意。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開始結案陳詞。
嵐伽俐此時手裡還在寫著其他的東西,他很快就放下了筆,站立起來,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我認為本案是一宗十分殘忍的謀殺案件。本案的死者是被告的好朋友,在案發那天晚上,她本來就是在處理工作上的事情,突然接到被告的電話,然後她知道被告有輕生的念頭,她想阻止他,想打消他自尋短見的念頭,所以她立馬丟下手裡的工作,立馬開車到達案發現場,也就是財務大廈的天台。她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救被告,但是沒想到被告竟然因為對死者追求的失敗而心懷怨恨,從而趁機報復死者,更將其從樓頂推了下去,導致死者墮樓至大街上,頭顱折斷,內髒全部粉碎,死狀極其恐怖、淒慘。為什麽被告對死者心懷怨恨,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被告一直愛慕著死者,處處為死者著想,甚至為她解決了形式各異的經濟問題。他做那麽多事,無非就是渴望得到死者的認可,從而發展一段可歌可泣的感情關系。但是很可惜,死者對被告根本就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愛情感覺,她當被告是朋友,只是普通朋友,就算他對她百般付出,她仍然只是當他普通朋友,況且死者已經用實際行動來表示對被告是毫無感覺。但是!被告不僅沒有領悟到死者的苦心,仍然對死者死纏爛打,甚至到了那種佔有欲十分強烈的程度。被告的癡情使死者感到不勝其擾,死者為了擺脫被告,決定去追求真愛,就在這個期間,使被告誤以為死者在玩弄他的感情,趁機斂財,最後還導致了被告的家人因為經濟惡劣而無法繼續治病,最終導致家人病逝的悲劇。這個打擊對於被告而言無疑是難以承受的,他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的時候同時也在心裡對死者充滿了怨恨,就像一顆種子那樣,在心裡默默成長,長期積壓著仇恨的怒火在大腦裡,直到種子慢慢成熟起來,被告終於有所行動。就在案發那天晚上,被告以自殺為借口要求與死者見面,直到死者出現之後,被告將死者殺害。被告聲稱死者一直在利用他的感情,消費他的金錢,佔他的便宜,但是目前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被告所說的是事實。被告為死者墊付日常的消費以及其他的費用並非出於強迫性,而是出於自願;死者已經不止一次向被告表明,她對他毫無感覺,非得扯上任何的關系,他與她只是普通的朋友關系。但是被告卻癡心妄想,認為死者只是在考驗他,當他欠下巨大的債務,死者也陷入了一段感情裡的時候,他就認為死者是故意玩弄他的感情,並且產生了嫉妒的心理。在種種自以為是的判斷下,該悲劇就發生了。有證人指出,在當晚親眼目睹被告想非禮死者,而死者反抗從而惹惱了被告,最後被告殺害了死者。被告從一開始根本就是有預謀有計劃地殺害死者;同時我們也得知死者在被告苦苦糾纏的時候,還與其他人發生了關系,被告因此也產生了怨恨。他憎恨她,怨恨她,他得不到她,最後決定毀滅了她。這很明顯就是一宗極其矛盾極其簡單的情殺案,被告因愛生恨,對死者充滿怨恨,從而產生了報復的心理。對此我們不得不對被告產生了同情,我覺得他很悲哀,但是法律是絕對不會同情一個為情所困的殺人犯,就算被告在感情上受到挫折,受到傷害,受到打擊,也不代表被告可以謀害一條無辜的生命,為他的謀殺添加一個根本不合理的理由!如果因為感情失敗,被愛人背叛就可以任意屠殺對方,我真的不敢想象一個如此穩定繁榮的社會秩序該如何運行下去。法律是絕對不可以姑息冷漠的殺人犯,我們要懲罰凶手,懲罰一切剝奪人權的事物,否則我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文明社會就會毀於一旦!在以上種種證據都指向被告犯罪事實的前提下,在這裡,我懇請各位陪審員判被告謀殺罪名成立!謝謝!”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結案陳詞。
洛麗本來心裡很沒底的,不過她得到了神秘人的鼓勵,內心的勇氣已經不可磨滅。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謀殺是一項很嚴重的指控,它必須有確切的證據證明我當事人是有預謀有動機有計劃,處心積慮地殺害死者。同時,在一宗謀殺案裡,我們如果要讓所有人信服謀殺的定罪,還要找出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這個因素就是,誰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我們當然很明白,在該謀殺案件中,受害者當然是死者了,她遭人從高空推下樓,頭顱折斷,粉身碎骨,死狀極其可憐,除了她之外,我們還真的找不到另外一個受害者。不過……在法律的范圍裡,我們不能單憑主觀的感受去斷定一個現象,受害者可能不止一個人,說不定還有第二個人呢?這個人是誰?我們不妨從被告的身上去探討這個問題。被告苦苦追求死者,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在經濟上全面支持她的各種消費,包攬了她的日常開支,為她租房子,墊付學費,甚至不惜一切地借錢給她使用。他要的東西很簡單,一個很簡單的承諾,一個愛的承諾。但是就是這麽簡單一個承諾,她做到了嗎?很顯然沒有。她接受了他對她的各種心意,但是從來不答應他任何事情,就連關系也沒有確定,她隻當他是朋友,但是卻把他當成了提款機,榨取了不少的好處。不僅如此,她還在他追求她的期間,與其他人發生性行為,可憐的他哪怕知道所有的事情以後,他也沒有責怪過她,對她更是毫無怨恨的感覺。但是她就越來越有恃無恐,簡直是變本加厲,不僅玩弄感情,還欺騙金錢,集中了用情不專與貪婪的代名詞。她揮霍無度在某種程度上耗完了他的積蓄,使他負債累累,使他沒有更多的錢救治家人,結果使他的家人活生生病逝,其父母隨後也不幸離世,多可憐的一個男人。我們可以試想,是誰導致了這個悲劇?癡情的被告?不,我當然不能承認這個幾乎不存在的事實;死者?嗯……聽起來似乎因她而起。在遭受債務累累以及家人逝世的雙重打擊之下,我的當事人對生活已經是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他無法接受失去雙親,在以後的日子背負沉重的債務那樣的日子,所以他選擇了自殺,在財務大廈想著一躍而下,了斷余生,但是他對死者始終是一往情深,他對她念念不忘,縱使是在即將要死去的最後時刻,他仍然想見她最後一面。但是沒想到,這個女人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卻表現得無情無義,完全忽視他的付出與努力,他很努力地維持彼此的關系,在她的眼裡卻是一廂情願以及自討沒趣的表現。她對他冷嘲熱諷,更是取笑他已經逝去的家人。在那一瞬間,我的當事人對這個女人感到很陌生但又很憤怒,更多的是痛心,他已經失去了最親的家人,很快他又即將要失去她,誰都可以對他落井下石加以諷刺,但唯獨她不可以。一想到這裡,他就變得很生氣很憤怒甚至是很激動,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被情緒化控制了自我行為,保護機制啟動,他失去了理智,一個粗暴的動作就這樣把死者推下樓……釀成了悲劇……”
說到這裡,她突然停頓了一會,突然變得很哀傷,她的雙手撐在桌子上:
“由始至終我都相信我的當事人對死者是從來不曾懷有恨意,他愛她超過了一切,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家人。在他了斷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想見的人是死者,而不是其他人。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我的當事人有那麽多人不想見,隻想見死者呢?因為他到死那天都還在牽掛著死者,在他看來,死者就是他生命的全部。只可惜,我當事人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在死者的多次挑釁之下,憤怒爆發,一時衝動錯誤殺害了死者,事後他也十分悔恨,根本沒有想過要逃跑。他是錯誤的,他是衝動的,但是他並非我們認為的那麽冷血,他更並非控方所說的有預謀殺人,這樣的指控理由是並不充分,並且是充滿疑點的。如果他真的有預謀殺人,他根本不需要在天台殺人,他大可以在一間密室裡進行著謀殺,做著各種各樣奇怪的報復行為。以上的情況均沒有發生,為什麽?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人,更加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人。死者失去了寶貴的生命的確很值得同情,但是如果你真的要問我,我會告訴你們,我的當事人其實更加可憐,他才真正名副其實的受害者。為什麽我們不可以給他一次機會呢?我的當事人為人友善,文質彬彬,風度翩翩,毫無犯罪記錄,簡直就是一張白紙。在種種因素互相融合的情況下,在這裡,我懇請陪審員判我當事人罪名不成立!謝謝!”
有好幾個陪審員情不自禁地摘下了眼鏡,在按揉著眼睛,整個法庭都很安靜。
法官的聲音顯然也有些沙啞: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陪審團請自行退下商議,十五分鍾後,宣布結果。
洛麗在外面的走廊一個人沉思著,辛波斯卡弗走了過去,一隻手搭著她的肩膀:你的結案陳詞很精彩嘛。
她很鎮定,絲毫看不出喜悅的感覺:你說,黑澤明將來會是一個好的律師嗎?
辛波斯卡弗並不承認這一點:他?他最多就是一個流氓律師。
她反問著:那我呢?
辛波斯卡弗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你?你將來當然會是一個很好的律師,只要你保持初心。
她說了句:其實我覺得你在律政司工作挺可惜的。
辛波斯卡弗回應著:這個世界上可惜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法庭裡的氛圍變得異常嚴肅,而且有些詭異。
法官:陪審團請問是否有了結果?
為首的陪審員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一份文件宣布著:法官大人,我們以五比二的票數一致裁定,被告人艾斯·伍茲謀殺罪名不成立,但是誤殺罪名成立!
洛麗那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辛波斯卡弗也展露著欣慰的笑容。
法官:本席現在正式宣判,被告人艾斯·伍茲於2021年1月8日,在財務大廈謀殺死者卡羅琳·瓦姆,謀殺罪名不成立,誤殺罪名成立,依例判處有期徒刑九年,緩刑兩年。另外,本席希望無論是婚前還是婚後,兩人的財產都應該屬於共同擁有,並非一人專屬。退庭!
在旁聽席上,卡羅琳·瓦姆的家人悲痛欲絕,叫苦連天,並且公然抗議法律不公平,還咒罵著艾斯·伍茲。
盡管他的謀殺被判成誤殺,但是他卻看不出有任何高興的跡象,反而更多的是心事重重,鬱鬱寡歡。
嵐伽俐的臉色可就不太好了,全程繃著一張臉,當然到最後他仍然可以保持著紳士風度,很感慨地與洛麗握手:恭喜你,你雖然是一名新人,但是你卻可以用不同的方式為自己的當事人抗辯,盡管很多規矩你都視若無睹,卻成為你贏得官司的最重要的原因。你以後一定會前程似錦!
洛麗很開心,因為在她看來,她的專業資格似乎獲得了某種認同。
她衝了上去,在辛波斯卡弗的臉上親了一下,她居然有些羞澀……
晚上辛波斯卡弗邀請洛麗到家裡用餐,黑澤明當然要做好準備,不能讓她看出來兩人的曖昧關系。
在飯席上,三個人都異常沉默,還是辛波斯卡弗率先打破僵局:為我們未來的律師新人王乾杯!
黑澤明象征式拿杯子碰了一下,醫生告訴過他,傷口還沒痊愈,他不能喝濃度高的酒,再說了,今晚他沒有心情喝酒。
他稱讚她:沒想到你還挺有本事的,第一宗官司就能贏。
她朝他伸出手:我的確很厲害,也很有本事,所以有什麽獎勵呢?
他拍打著她的手掌:你家裡那麽有錢,我比你窮多了,你還找我要獎勵?
她饒有興趣地問著:你怎麽知道我家裡很有錢的?
他一時口快說了句:能住在俄赫尼州的人,能有多貧困?
她故意地辯解著:可是我填寫資料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填過我住的地方,你怎麽會知道呢?
他很衝動地喊著:你的資料上明明寫了,不然我怎麽知道寄信的地址呢……
話音剛落,整個客廳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最怕的就是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辛波斯卡弗這邊在捂著嘴,扭過臉在偷笑。
她問他:我早就知道寄信的人是你了,你不必掩飾。
他很驚愕地問著:不可能,根本就沒有寄件人的地址,你怎麽知道是我?
她忍不住抱怨著:你的德文水平真的很一般,最基本的拚寫都是錯誤的,語法又不對,你要是直接用英語,說不定我還真的看不出來。
他很激動地問著:嘿嘿嘿!我的德語有什麽問題?我讀了很多次,一點問題都沒有。
她連忙拉著他的手:冷靜冷靜,雖然你的德文很爛,可是你的結案陳詞真的厲害,毫無挑剔的結論。不過我加入了我的想法,就變得更加傳神,更加能打動人心。
他嚇得趕緊松開了她的手,辛波斯卡弗還在旁邊看著呢,他還想好好活著呢。
辛波斯卡弗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兩位律師,你們爭論不休,這頓晚餐還吃不吃呢?
他們心照不宣地低著頭繼續享用著豐富的晚餐。
辛波斯卡弗卻很開心,看著兩個志同道合的律師,仿佛看到了律政界的未來那樣……
案件雖然完結了,但是遺留下來的問題仍然還有很多。
艾斯·伍茲雖然被控誤殺而且緩刑兩年,但那樣對他而言只不過是一種生活上的折磨罷了。他欠下的債務在未來的兩年內仍然要繼續償還,況且最重要的是,他變賣了房子以及其余的資產,他現在可以說是身無分文,就連律師費也付不起,盡管律政司已經替他付了大部分,但其余的費用他仍然無力償還。幸好的是,他遇到的律師是洛麗,她家裡本來就不缺錢,哪怕她不工作,她都不用擔心金錢上的問題。當她找到他索要律師費的時候,他向她坦白目前的狀況,她也不計較律師費,但是律師樓那邊需要拿報酬,因此她決定暫時幫他墊付其余的律師費用,並且在得知他沒有地方住的情況下,還找了房子給他住,房子的地理位置還算不錯,在郊區裡,坐半個小時的公交車就能到達市中心,那裡有很多的辦公樓,要找到一份收入可觀的工作應該很容易,更何況是他,他曾經可是一名畫家。在她開車載他到即將要入住的房子裡的期間,她一直在教他如何巧妙地躲避債務。例如申請個人破產,每個月以最低消費生活著,不能買奢侈品,不能坐計程車,不能單筆消費超過40美元……只要他熬過那些煎熬的日子,他就可以免除那些債務;當然還有一個更直接的方法,就是債轉股,不過那是另外一個故事,處理不好可能會引發金融危機,她就不教他了。最簡單的就是申請破產,在這方面她認識很多專業人士,說不定可以幫他。只可惜在車裡期間,他根本無心裝載,一副心不在焉的狀態,心事重重地眺望著窗外。
他帶了一個行李箱,就那麽一點行李,看得出他身上可以攜帶的東西真的不多了。
她打開了房子的門,屋裡鋪滿了灰塵,一看就知道很長時間沒有人居住了。她略帶歉意地解釋著:這裡是我父親很早之前就買下了,本來就是拿來投資的,不過他的房子太多了,估計也不記得有這麽一套房子是空置的。以後你就安心住在這裡吧,我不收你租金,不過你要找工作,不然太空虛了。
他默默放下行李,在屋裡轉了一圈,情緒有些異樣,但是說不出具體感覺。
“那些錢,我會慢慢還給你。”
“沒事,這些不急。”
“謝謝你,大律師。”
被稱呼為大律師,她當然是高興得不行,得意忘形起來了。
“以後你有什麽困難可以找我,當然了,我指的是不得不找人幫忙的時候。”
“放心吧,我知道該如何處理。”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呢?”
他搖了搖頭,在一張鋪滿灰塵的沙發上躺了下去……
到那日,耶和華必用他剛硬有力的大刀,刑罰鱷魚,就是那快行的蛇,刑罰鱷魚,就是那曲行的蛇。並殺海中的大魚。
當那日有出酒的葡萄園。你們要指這園唱歌,說,
我耶和華是看守葡萄園的,我必時刻澆灌,晝夜看守,免得有人損害。
我心中不存忿怒。惟願荊棘蒺藜與我交戰,我就勇往直前,把他一同焚燒。
《以賽亞書》第27章第1-4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