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達拉美宮的氣溫似乎有所回暖,冰雪開始溶解,樹葉結成霜化成了水,萬物有著開始複蘇的跡象,動物的冬眠正在進入倒數計時的階段。
清晨的陽光總是特別溫暖,一杯咖啡可以構成美好的生活,寂寞的城市可以終結一切愛的希望,從失落到落魄再到習慣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有的人早已習慣這種節奏的生活,低著頭奔跑在馬路上。
辛波斯卡弗很早就回到了律政司,七點鍾還不是上班的時間,但是她手裡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她泡了兩杯咖啡,啃了兩塊麵包,便埋頭工作。每隔半個小時,她就會看一次手表上的時間,很顯然她的潛意識在等人,她要等的人就是她的上司—詹斯。他一般不會準時上班,必須在12:00之後才會出現,然後他在辦公室坐一會就外出吃飯,三點鍾才會回來。所以如果早上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商量,就只能守在他吃飯之前的時間,大概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他一旦離開辦公室就會關掉手機,要找他就會顯得很困難。
她就是這樣,看著時間做事,做完事又看著時間,周而複始地周轉,終於等到了12:05分,她很明白,她的時間並不會很多,她一定要把握好時間。
她端了一杯熱騰騰的可可,敲開了詹斯辦公室的門,詹斯看到她就顯得很意外還很開心:你居然帶來了我最喜歡喝的飲料,非常感謝。
他接過可可,迫不及待嘗了一口,覺得很美味,但又覺得太燙了,所以他在辦公室的角落裡的製冰機裡放了幾塊冰,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待可可冷卻下來。她注意到他的習慣:原來你不喜歡喝熱的東西,下一次我直接幫你放冰塊好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說了聲謝謝,然後皺著眉頭問:你平時向來不喜歡主動找我的,除非有事。
她笑了笑:我都說了,你一向最了解我的個性。是這樣的,找你當然是與公事有關,我有一件事想找你幫忙。
他愣了愣:看來你很認真呢,說吧,能幫到你,我一定幫。
她調整了椅子的位置:最近那宗跳樓的案件你知道吧?
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噢,你是說財務大廈那個案件?
她點了點頭,他下意識地翻開了桌面上的文件:那個案件警方已經定義為謀殺案,而且證據十分充分,我準備落案起訴他了。
她積極地問著:那麽,該案件你打算找誰來負責?如果你沒有更好的人選,我認為我可以擔任該案件的檢控工作。
“你想推薦自己擔任該案件的檢控官?”
“表面證據很明顯了吧?不用再問了。”
他咬著嘴唇,捏著鼻子,把坐著的椅子往後挪了幾步:非常有趣,給我一個具有說服力的理由。
“我覺得那個女孩很可憐,被告本來想自殺,她只不過想去勸他打消輕生的念頭罷了,結果就被他從樓上推了下來。我覺得他的行為不值得原諒,因此我想跟進這個案件,為死者討回公道。”
他有些驚訝:就那麽簡單?首先我覺得你對這個案件的看法過於片面以及武斷,很多事情還沒有想明白就急於下判斷;然後,其實這個案件我已經找了嵐伽俐擔任該案件的檢控官,人選我早就已經決定,只不過我沒有想到你會親自來找我—為了這個案件。
她露出不自然的笑容:我對這個案件並沒有帶入主觀的感情,我只是想親自處理該案件罷了,你要不再考慮清楚?況且我認為嵐伽俐經驗尚淺,他做事很穩妥但仍然欠缺很多方面的問題,所以你真的決定要找他處理?
他站起來,繞到她的身後,他的雙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幫她按摩著:受害者是女性,被告是男性,我很難相信你會免於帶入主觀情感在裡面。相反嵐伽俐是男性,他就可以很主觀地處理該案件。當然,我的想法可能是錯的,但是我仍然希望該案件留給他處理,希望你能明白。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推開他,他的頭撞在門上,她的笑容很僵硬:那就是說,沒有商量的余地了?
“是的,我決定了的事情從來不會改變。”
她一聲不響地離開了詹斯的辦公室,在走廊裡剛好碰上洛麗,此時的洛麗是新人,兩人當然不認識,擦肩而過後,洛麗很有禮貌地敲開了嵐伽俐辦公室的門。
此時的嵐伽俐還在研究案情,他對於眼前這位很陌生但又很時髦的女性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她手裡的挎包是今季最流行的款式,身上那件棕色的複古外套是意大利時裝選秀最新的款式,嚴格來說,是下一季的款式,除非很有錢或者有人脈,不然不可能拿得到。
洛麗開始自我介紹著:很高興看到你,我是艾斯·伍茲的辯護律師—洛麗·K羅琳。我要事先聲明,我是一名法學院的實習生,這一次替我的當事人辯護是首次出庭。
嵐伽俐當然很驚訝,要知道他當時讀法律的時候,在律師事務所熬了足足五年才能接到人生的第一宗案件,而且還是輔助手的位置,根本沒有機會發言,他此後又熬了三年才勉強被律政司看中,擔任了檢控官的職位。他到現在都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出庭做檢控的時候是多麽的手忙腳亂,由於專業詞匯使用錯誤次數太多,曾經被法官嚴厲地批評,還被辯方律師取笑。對於第一次上法庭時的感受他深有同感,因此他不得不感歎:你只是一個實習律師,那麽快就可以上法庭為你的當事人辯護了?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要這樣回答:我的律師老板想偷懶,所以才找我幫忙?不行,當然不能這樣說。她解釋著:因為我比較聰明,所以爭取到上法庭的機會,很多人都很賞識我。前半段應該是假的,她說的時候很心虛,但是後半段倒是真的,她在法學院修讀法律的時候就有幸參與過一次刑事案件的辯護,不過那一次只是僥幸獲勝罷了。
他也很賞識她:沒想到我居然可以與一位實習生的律師交手,太令人期待了。
她得說正事了:其實我這一次來主要是想找你商量關於控罪的問題。如果我的當事人願意承認誤殺,你說會不會有機會讓他的罪行減輕呢?這樣既能節省法庭的時間又能爭取寬大處理,多好的概念是吧。
他笑著搖了搖頭:不可能,我的上司已經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控告他謀殺,謀殺就是謀殺,不可能接受誤殺。
她的狀態瞬間就變得不好了:沒得商量啊?
他很惋惜地說著:我幫不了你,如果每個人犯了法都能爭取寬大處理,我們也不用設置法庭機構,不是每個國家都有英女王。
她隻好默默地離開,臨走之前她還回頭說了句:如果你輸給我這個實習生,你會不會覺得很難過?
他沒有回答,倒是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看來信心十足。
她匆匆忙忙離開律政司,在自由女神像,也就是象征著法律公正的雕像下,黑澤明早就在那裡等她了,他看到她第一句話就是說:怎麽樣?控方是否願意讓他承認誤殺?
她看著他旁邊的噴泉水池,沒好氣地回答著:沒有答應,還很堅決地趕了我出來。
“早就猜到你會失敗。”
“為什麽你會猜到我來找控方求情?”
“人之常情。我第一次代表當事人辯護的時候,心裡也很緊張,根本就沒有把握,我也試過在開庭審理之前匆匆忙忙跑到律政司找控方撤銷控罪或者承認誤殺什麽的,結果我被拒之門外。”
“所以你贏了沒有?”
“贏了,還贏得很漂亮。”
“這麽說,你還挺有本事的。”
“你可能不知道我當時還有一個外號:流氓律師。我在行業內的名聲不是很好,不過勝算率總算很穩定,因此找我打官司的人還是很多,只不過非常時期,律師樓的生意差了很多。”
“你真的不怕我輸掉官司,讓你蒙受損失?”
“不用擔心,我既然能交給你負責,就代表我絕對信任你的工作能力。”
她有些猶豫:所以你來找我做什麽呢?
他這才想起來:只顧著與你聊天,我都差點忘了來這裡的目的。我是來找人,不是來找你,不過我也想找你很久了,沒想到真的在這裡碰到你,盡管我也猜到了。
她有些失望:好吧,沒想到你還有朋友在律政司工作。
他很自豪地說著:我的朋友多到你不信。
他要找的人當然是辛波斯卡弗,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到律政司找她不是為了公事。他不太記得她辦公室的具體位置,他只能不斷地詢問別人才找到她的辦公室,對於他的突然到訪,她顯得很意外:你怎麽來了?
他居然表現得有些害羞:嗯……咳咳,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我們可以在午餐的時間裡慢慢說。
她對午餐沒有興趣:不用了,有什麽事就在這裡說吧。
他本來想說的,但又想起了實習生要當辯護律師的事情,他刻意提起這件事:那個漫畫家推女死者下樓的案件呢,本來是我負責辯護工作,不過我找了新來的實習律師來幫忙,所以特意想跟你說一句,對待新人可別太無情,招招擊中要害。
她本來就不太好的心情頓時變得雪上加霜:如果你想讓我手下留情,那麽我只能很遺憾地告訴你,你要失望了,詹斯沒有讓我負責該案件。他認為受害者是女性,所以覺得我會帶入主觀感情,因此不讓我碰這個案子。你是不是覺得很荒謬?哪有這種道理的。
他有些遲疑,有些害怕,環顧四周,確認沒有第三個人在現場的情況下才敢說出來:其實……我之所以讓實習律師處理該案件,除了部分原因是我不想接觸之外,更重要的是,當事人是男人,受害者是女人,我也擔心自己受主觀思想影響判斷,所以我才會拋給其他人做。說白了,我對自己沒有足夠的信心。
她有些驚訝:什麽?你也這樣認為?太荒謬了!
他安慰著她:放輕松一點,被主觀感覺影響判斷是在所難免的,我們只是普通人,不用太在意。
她不甘心地辯駁著:其他人是怎麽樣我不管,但是我很清楚我自己是不會受到影響,可笑的是,我的上司竟然也不信任我。
他隻說了句:你要爭取該案件不也是因為同情女死者的遭遇嗎?同情了就代表著動了惻隱之心。
她這下子變得很不愉快,她埋頭工作:你先回去吧,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眼看著她還在生氣,隻好灰溜溜地離開了。
其實他找她主要是想商量如何應對與舊情人見面。
是的,他即將與珍妮絲見面,在他被關進醫院之前,他與珍妮絲是真心喜歡著對方,可是他在醫院接受治療期間,徹底與外界失去了聯絡,出來之後又因為社會的動蕩不安而無暇顧及珍妮絲的事情,直到現在他才算有了多余的時間去找她。他一直記得她居住公寓的地址,就是沒有時間去找她。如果他現在去找她,她一定會很開心,可是他對於與她見面的事情顯得有些緊張,他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萬一生氣會不會情緒失控?他很害怕擔心的事情會變為現實,因此他想找個人一起去,這樣會比較穩妥,然而辛波斯卡弗拒絕了他,現在他只能單獨一人前去與珍妮絲見面。
在前往找她的路上,他在腦海裡迅速地構思了一萬個理由—為什麽長時間沒有找她。但是他有些捉摸不定要選哪個理由,在他還在考慮用哪個理由的時候,他已經到了她的公寓門口,他心緒不寧,但還是按響了門鈴,很快門就打開了,珍妮絲出現在他眼前,看到他,她很激動地把他擁抱在懷裡,並且發出久違的聲音:你跑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很辛苦?他的鼻子很酸,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裡全是內疚,他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我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最近才剛剛出來,我可以進去嗎?
她恍然大悟:噢,對,不好意思,我剛才太激動了,忘記讓你進來了。
他歪了歪腦袋,拉著她的手往公寓裡走,在客廳的位置看到了很多雙人式的家具。
雙人式的沙發、餐具、杯子以及不同口味的咖啡品種,最重要的是他還看到了牆上的那幅耀眼的婚紗照,照片中的女人是珍妮絲與另外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卷得離譜的頭髮,還有溫暖的笑容。她們合照貌似有些曖昧,彼此的眼神有些愛意,但是他認為那肯定是自己的錯覺。他還是問了句:很漂亮的婚紗照,看起來很美好,對了,那是藝術照吧?站在你旁邊那個是你朋友吧?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她。
她愣了愣,有些猶豫,弄著頭髮,艱難地說著:她是一個很特別的朋友,況且我們還住在一起了。
他有些意外,驚訝地說著:是嗎?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人住的,她人呢?我想好好認識她。
她剛要走去廚房,卻被他拉了回來,他很認真地說著:要不我們結婚吧。
她很吃驚,瞪大著眼睛,掙脫他的手:怎麽突然跟我說這個,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他很緊張地說著:不!我已經考慮了很久,我想跟你求婚,然後結婚,我還要跟你住在一起,讓你那個朋友見鬼去吧。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很激動地拉著她的手,在手指的尾端,倒數第二個摸到了一個戒指,好像還是今年的最新款鑽戒。他摸到了戒指,心情很複雜,他皺著眉頭問:你有戒指了?你結婚了?她很糾結地回答著:是的,我結婚了。
他很失望,拉開了步伐:我是不是來晚了,誰是你的丈夫?
此時一個卷發的女人端著幾杯飲料走了出來,問著:珍妮絲,是誰來了?
他注意到她的手指戴著相同的戒指,再回頭看牆上的照片,頓時就明白了,指著珍妮絲問著:你們……
他徹底傻眼了,癱坐在沙發上,喃喃念叨著:你結婚了……我不奇怪?可是……
她耐心地解釋著:可能你會覺得很奇怪很驚訝,但是我只能告訴你,你失蹤了以後,我在圖書館遇到蘇珊,我們一見如故,一拍即合。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你就應該接受蘇珊的存在。
他捂著臉,有些沮喪地說著:只能接受了,還能說些什麽呢。你找個男人我還沒有什麽話好說,可是你找個女人我就徹底沒轍了。
她拉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著:很抱歉,我知道這樣做對你的傷害很大,但我們的感情是珍貴而不可替代的。
他看了看蘇珊,的確是一個很美麗很性感,讓人產生一種驚豔的感覺的女人,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站起來,說了句:我該離開了。
她連忙拉著他:別走了好不好?如果你就這樣走了,我會不記得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情,留下來好不好?
他很難為情:我是否留下來意義已經不重要了。
他繼續往前走,她仍然死死拉著他的手臂,蘇珊也開口了:珍妮絲讓你留下來,你就留下來吧。
他暫時放棄了離開的念頭,問著: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蘇珊說了句:我們可以……
“啊這,我還真沒有試過。”
“我們可以試試,說不定會更為和諧呢?”
“我想,我們需要一些酒。”
“浴缸似乎有些小。”
“房間有足夠的地方。”
“沙發也不錯,新買的。”
“我挺喜歡這裡的環境。”
第二天早上,黑澤明拿起手裡的外套,搭在手裡,看著還在熟睡中的珍妮絲,她睡著的樣子可真像一個小公主那樣。他忍不住親吻了她的額頭。
這時候他又發現了房間裡還有婚紗照,拍攝的地方好像在加州。
此時此刻的他恨死了蘇珊,她完全毀掉了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