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辯護律師那麽久,多次投入角色,黑澤明這一次還是頭一回跟著警方親自降臨在一個與案件息息相關的案發現場。
發現屍體的地方是一家破落的旅館,在房間號為“2018”的空間裡,3個衣不蔽體的男人倒在血泊當中,十幾顆子彈殼散在地面上,有好幾顆還掉在杯子裡。鑒證科的同事已經在乾活,他們拍攝現場的照片,留下證據以作研究。現場其實不用封鎖,這個破旅館除了窮困潦倒的人會躲在這裡,壓根就不會有其他人來。看護現場的崗位也就可免則免。不過死去的男人的臉上表情倒是很誇張,嘴巴張得老大,死亡的姿勢也不太雅觀。
柏妮帶著黑澤明闖進案發現場,她先是觀察了一番案發現場,細心留意著現場的環境,檢查著窗外,發現沒有可疑。門被破壞了,凶手肯定是破門而入,現場有超過三組尺寸完全不一致的腳印。
她饒有興趣的說著:怎麽樣?對於這裡,你有什麽想法?
他知道她在引導他,他故意配合著她:
“從現場來看,開槍的人至少有三個,死者的傷口闊度較為誇張,凶手使用的槍械不是一般的武器,至少在市面上不會出現。這樣做的好處是,警察就算要追查槍型的線索也無從入手。大白天的開著室內的燈,說明凶手進入的時候剛好是夜晚。”
他停頓了,她讚賞他:說得很好,與我推理的程度差不多。不過死去的三個人剛好是在公路上逃去無蹤的匪徒。但是開槍擊斃匪徒的女英雄卻聲稱隻逃走了一個,現在有三個,要麽她在說謊,要麽匪徒在說謊。多出來的兩個並不是匪徒,只是臨時演員。
他愣了愣,反駁道:在當時那樣緊張的環境下,誰都會記錯,更何況是她。
她反過來說:可是她開槍的時候相當的冷靜。
“總之……剩余的匪徒突然被殺,肯定另有隱情,說不定他們還有同黨,他們為了搶迷你債券,發生爭執,內訌,結果就互相殘殺。對……一定是這樣,絕對沒錯了。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他急著轉移矛盾,分散她的注意力,卻讓她看了笑話。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誤導我。首先,他們要是拿走了迷你債券,當然是第一時間拿到黑市套換現金,既然拿到了現金,怎麽還會住在這種破地方,被迫忍受著饑腸轆轆,弄得營養不良,缺乏糖分,壞血症都浮現了。劫走迷你債券還要那麽艱苦,為什麽要冒著那麽大的風險呢?這完全不符合邏輯。依我看,迷你債券從來就沒有落在他們的手裡,他們就是落難英雄。被迫躲在這裡不見天日,結果又慘遭殺害。那麽什麽人會殺害他們呢?”她的問題顯然是對著他提問的。
他猶如神經反射那樣回答著:他們肯定還有同黨,為了不惹禍上身,他們決定殺人滅口。
她搖了搖頭,不禁笑了笑:反正都是自己人,一起逃亡的路上有個夥伴不好嗎?根本沒有必要為了這個殺人。他們要死的原因只有一個……其實也沒有很特殊的地方,他們不得不死。
他的樣子很迷惘:你說的話越來越玄乎了。
“我來問你,當日在公路上發生槍擊案的牽連者裡,還有誰活著?”
他回答:我的當事人。
“其余的人全部都死了……噢,不,還有一位保安人員躺在醫院裡,不過他的右腦被打中,醫生說醒過來的機會很微弱了,可以忽略不計。唯一還活著的人是不是最有嫌疑呢?”她那副充滿暗示性的目光照映在他身上,他故作鎮定:我的當事人為什麽要殺死他們,根本就沒有殺人動機。
她提出了疑點:案發的現場是在公路上,那裡靠近工業區,沒有閉路電視,唯一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的人差不多都死了。還有一個躺在醫院裡,那也就是說,她說什麽就是什麽,誰也無法質疑她,畢竟就算她編造故事也沒有人可以拆穿她。因為當時的情況只有她知道,而且她是可以說謊的,只不過我們都看不出來罷了,當日也無法證實她在說謊。
他很傲慢的嚷著:這可是你的個人推理問題,到了法庭不是陳述推理過程,要講求證據的。她與匪徒無親無故,沒有犯罪的動機。
“難道你一點也不好奇嗎?那些迷你債券跑去哪裡了?匪徒沒有拿,在案發現場沒有找到,公路上找了很多遍還是沒有發現,那可是過億的迷你債券,誰能拿到手就再也不用擔心債務問題了,估計不用上班了。”她提醒著他。
他很激動的喊著:難道你想暗示我,她拿走了迷你債券?
“本來我沒有懷疑過她,可是剩余的匪徒莫名其妙就出事了,而且還就真的那麽湊巧。我們懷疑誰,誰就會出事。本來以為找到這幾個匪徒就能知道當天所發生的事情,現在唯一的線索都斷了,誰是最大的受益者?你得學會思考這個問題,兄弟。不能輕易相信女人,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女人。”
他看著她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我是否應該相信你?
她得意洋洋的說著:當然,你甚至可以永遠相信我。我可不是意大利。
他生悶氣,一聲不響就跑了。
其實他沒有生氣,只不過他不喜歡聽實話,可能真相很重要,但卻總是如此難以令人接受。
夜裡突然降臨大雨,一陣雷聲將她驚醒,她猛的坐直了身子,胸口全是汗水,空氣中彌漫著香甜的氣味,令人頭暈腦脹,耳邊出現了幻聽,槍聲總是伴隨著雷鳴閃電出現,她嘗試捂著耳朵,試圖消除幻聽,然而徒勞無功,不該出現的聲音還是持續出現。她的腦海裡浮現了那些照片、一個檔案袋,幾張很小的票根,一雙血手。
遠處傳來了敲門的聲音,她帶著慌亂的心態硬著去開門,結果看到了黑澤明,他兩眼無神,頭髮充滿了雨水,卷成了一團。她皺著眉頭問他:外面下雨,你沒有帶雨傘嗎?親愛的。
“那幾個匪徒死了。”他說著。
“啊?”她轉過身,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當日在公路上逃掉的幾個匪徒死在了旅館裡。”
“我知道,你們的談話我聽見,我在現場的。”她突然關心他了:你全身都濕了,很容易感冒的,最近流感很嚴重,你還是先去洗個澡吧。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在他們的遺體上面也沒有找到丟失的迷你債券,那玩意去哪裡了呢?謎一般的問題。”
她的熱情瞬間就消失了:我能否請求你別再跟我討論這個話題。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別跟我來這一套。
他從沙發上順手拿起一條毛巾,擦拭著額頭上的雨水,問她:為什麽那麽晚了,你還沒睡?
“噢……關於這個問題,其實我睡了,只不過半夜驚醒了。”她一直在移動著身體,那雙不安分的腳在地板上不停的移動著,值得注意的是,她一直光著腳丫子,根本沒有穿鞋子。
“驚醒了?不會被雷聲嚇到了吧?”他饒有興趣的問著。
“是槍聲。那天的那種經歷記憶猶新,不知不覺我就變成了殺人犯……雖然他們是匪徒,但是畢竟也是一條生命,匪徒的生命也是生命!或許檢控方的疑惑是正確的,我當時的確有很多選擇可以打他們身上的其他部位,可是我卻槍槍打中了要害。有的時候吧,我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殺了人那樣。”她忍不住抱著頭蹲了下去,全身在顫抖著,一副想哭的樣子。
她的反應更讓他覺得反常了,他問她:你覺得那些迷你債券誰會最感興趣?
“只要懂金融知識,懂貨幣理論,懂期貨市場的人都能理解債券的價值。搶迷你債券的人必然是一位專業人士。”
“你呢?你算不算專業人士?”
她努力振作起來,深呼吸著,然後回答了他的問題:我做投資顧問的,當然屬於專業人士,但是其他領域我就真的不太懂了。
他突然很感興趣:其實做投資是不是真的能賺錢?
“看你的抗風險能力,就像你們律師,打官司不一定贏,做投資的也不一定會賺錢,你可以根據你的承受能力來選擇你要投資的渠道。”
“有哪些渠道?”
“外匯、期貨市場、基金、股票。”
“那就外匯吧。”他選出了最滿意的渠道。明天幫我投資一點吧……噢,不對,你還在停職期間,那就不能開帳戶了。挺可惜的。”
她笑了笑:沒關系,我讓我的同事幫你開一個帳戶也是可以的。不過最低消費都要200萬美金。
他的笑容頓時消失了:當我沒說。
“我該走了。”
“在這裡過一夜吧,反正我有客房。”
柏妮跑去皇家檢控署,等了半天沒有等到想要等的人,她詢問了海倫,喬安娜有沒有出現,或者法庭的傳票是否發送了出去。
海倫給出的回答是,傳票是寄了過去,但是會不會出現就是她的自由了。
柏妮很驚訝的問著:那不行,法院傳了傳票,她當然要出現。
海倫試圖讓她明白,每個人都有拒絕的權利。還奉勸她別對喬安娜抱有一絲的幻想。女性本來就不擅長理智思考,她分析不了複雜的問題,愛情很容易蒙蔽她的雙眼,影響她的判斷。
此時的柏妮已經想到了解決的方法。
“有了愛情會使她喪失理智,如果把她從理智的層面抽離出來呢?”
她找到了記者,給了他一個任務,負責偷拍拉塞爾與喬安娜同居親密的照片,並且將這些照片在媒體雜志上公開,還刊登了頭版頭條。一夜之間,人們被這勁爆的消息給吸引住了,一心顧著打聽他們兩人的故事,從而忘記了社會中存在的某些不健康現象。
在妻子死去不到三個月就開始了新的感情,人們對拉塞爾的忠誠開始感到懷疑與質問。
拉塞爾隨後就接受了記者的訪談,他表示:在他最失落的時期遇到了喬安娜,是她鼓勵他重新開始生活,重返人生原本的軌道,她給予了他重生,因此他便無可救藥愛上她,愛上她等於愛上了孤獨。他還表示,死去的妻子永遠活在他的心裡,但是最重要的仍然是身邊的人。他在民眾心裡的形象徹底扭轉了,大眾也接受了他重新選擇戀人的事實。
不過喬安娜可就沒有那麽好受了,畢竟她的腦海裡還在思考柏妮提出的建議,法庭的傳票她的確收到了。有些事情民眾的確被隱瞞了,包括他們的關系,她認為有必要在法庭上說出一切。不過她始終擔心他會生氣,可是他生氣了,預言又會應驗。對於這一切,她的內心是無限糾結的。
當拉塞爾從後面環抱她的時候,她著實被嚇了一跳。
他開始在親吻她的脖子,從脖子到嘴唇,從嘴唇到胸部,接著到了下一個敏感部位的時候,她用手擋住了,問了他一個全世界的男性都不願意面對的問題:你打算什麽時候跟我結婚?
他的興致突然就沒了,要知道她的內衣已經脫了一半。
她不高興了,質問他:你猶豫了,對吧?你的確在猶豫。你不想與我結婚!你嫌棄我了!
他很痛苦地掙脫她,非常無奈的說著:全世界都在盯著我,我不能在如今的階段接受第二段婚姻!我不想我的形象毀於一旦!
她直接說著:你們本來早就沒有感情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卻很激動,抓著她的手臂:不可以!不能讓外面的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在更早之前!不然我的人設會毀掉的!
她突然很想笑,原來在他眼裡,他只顧著他的人設問題,這下子她終於知道該怎麽做了,既然你說不出來,乾脆讓我來替你說好了。
她心裡的想法就是要好好報復他!這是必須的!
第二天,她找到了柏妮。
當時的柏妮還在跟進其他的案件,其實也沒有太多的心思應酬她,不過當她提及到她可以出庭作證指控他婚前就已經出軌的事實的時候,柏妮瞬間就有了心情,還特意請她到辦公室喝咖啡。
一個女人說過的話隨時會反悔,這一點她老清楚了。因此她必須再次確定,喬安娜的意思。
“首先,我得再次向你確認一遍,你會在法庭上公開你們之間的關系,不會虛構事實,對嗎?”
“沒錯,關於我們之間的關系,我會一字不漏完整交待。“
“很好,你的決定非常正確。只不過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麽你會突然改變主意呢?我不是不相信你,只不過他愛著你,你也愛著他,不是嗎?”
“不,我覺得他並不愛我。在他的心裡永遠都只顧著他自己的形象,其他的他根本就不在乎,既然他越害怕形象被毀,我就越是要毀掉他的形象。”
柏妮露出尷尬的笑容:這聽起來更像是一種報復。
“在我看來是報復,但是在你們看來,我所說的就是一種事實。這不就足夠了嗎?這不就是你們想要的?”
“沒錯,的確是這樣。如果你真的決定好了,我會把你列入控方證人的名單裡,具體日期我會通知你,你記得準時出庭作證就行了。”
“放心吧。”她信誓旦旦保證:我從來不會讓任何人失望的。
柏妮在記錄喬安娜的具體供詞以後,就去了皇家檢控署,找到了海倫。
此時的海倫還在為案件發愁,很顯然她手裡指控的證據其實並不是很充足,審訊的時間拖得越久,其實她就越是沒有把握。為了研究案件,她連午餐都沒有吃,雖然她肚子很餓,但就是沒有胃口,她渴望的只是一杯熱咖啡。
柏妮推開了她辦公室的門,手裡還提著一杯熱咖啡以及一個牛肉漢堡。
海倫一聲感歎:你如果是一個男人,我肯定會嫁給你。說完,她就走向前接過漢堡包與咖啡,很狼狽的啃著漢堡包。
柏妮滿臉的疑惑:你還在為這個案件弄得廢寢忘食。
海倫嘴裡嚼咀著食物,含糊不清的嚷著:沒辦法,證據不足,我只能參考其他類似的案例,看能不能找到共同點。說不定《案例法》能幫到我。
柏妮的表情像是在宣布一個好消息那樣:拉塞爾的情人剛剛找過我,她表示會在接下來的審訊當中出庭作證,向陪審團交待他們倆的情人關系。
海倫的表情很驚訝:真的假的?他們是情人關系,可靠嗎?這個女人。
“一開始呢,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她既然找我,當然會出庭作證。我為她簡單錄了一份供詞,我研究過,對這個案件肯定會有很大的幫助。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有何用意,但是只要能毀掉拉塞爾在陪審團心裡的形象,我覺得這個嘗試是完全可以考慮的。當然決定權就在你手裡。”
海倫默默的在電腦系統裡進入了司法機構的審訊程序,添加了一名控方證人的名單,做了一個簡單的介紹,隨後更新了證人名單。
很顯然,她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