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寞的房間裡散發著煙草燃燒的氣味,煙圈漂浮在上空,很快就消失不見。
擺在桌面上的是整個布達拉美宮警務署的警員資料,自東西分裂以後,檔案就分別存放在兩個國家的電腦系統裡,黑澤明現在在查看的就是西區的檔案。因為他的工作地點就在西區,而下班之後又要跑回東區,查資料當然是優先調查西區,下班以後要是還有精神就調查東區。反正他是跑不了,要調查的工作還有很多,只不過在他心裡的困惑就從來沒有消除過。
他吩咐了助手找齊所有警員的資料放在他的桌面上,現在他的桌面堆成了一座小山那樣。他的助手不止一次提醒過他,所有警員的資料都已經錄進電腦系統裡,如果真的要查,直接在電腦系統裡查詢就可以,不必那麽麻煩,看紙質檔案不僅浪費時間,還很不科學。他本來也想使用一種稍微快捷一點的方式,但是他很厭倦坐在電腦面前太長時間,時間久了他就會有一種反胃的感覺。因此他不能依賴電腦,只能咬緊牙關閱讀成千上萬的警員檔案。他吩咐過助手們,如果要進來就必須敲門,他在辦公室內吸煙是違規的,詹斯不喜歡下屬在辦公時間吸煙,但是他沒有辦法,在做事情的時候,如果沒有煙草熏陶氛圍,他壓根就沒有心思做事。他至今搞不清楚,是他依賴煙草還是煙草依賴他。
在他消耗完第五根香煙的時候,外面有人在敲門,他嚇得連忙藏起了香煙,直到清晰的腳步聲穿過他的耳朵,他才確定那不是詹斯,他抱怨著:兄弟!你真是嚇到我了!
“很抱歉!先生!你要是不吸煙,就不會有那麽多的憂慮與恐懼。”
他按壓著額頭,沒心思說多余的話:行了,有什麽事情嗎?
“恐怕沒有特別的事情,不過我想提醒你,第三次公開審訊很快就要開始了,關於證人的事情,你是否已經與對方協商好了呢?”
“噢……你說的是那件事。恐怕不太順利,我被拒絕了。”
“小意思。要是我們沒有更多的證人,這個案件恐怕要輸了。”
“為什麽這樣說呢?”
“先生你是知道的,證據不足,被告就會無罪釋放。”
“確實,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太少了,關鍵的證人又不肯出庭作證。”
“容許我問你一句,你查找警務人員的資料與官司有任何的關聯嗎?”
“關系不大,不過我總覺得那個家夥的背景不簡單。喂,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很久了,要是有臥底探員在我們周邊,我們想確認他的身份,應該找誰?”
“先生是這樣的,在檢控官的行列中,有一個職位是特別刑事案件檢控專員,那個職位就是專門處理有任務在身的臥底探員所犯下的刑事罪行,他們會調查、通過談話最後決定是否能起訴。”
“那就太好了,我想找他,你是否可以……”
“當然沒有問題了,這是我的榮幸。”
“我好像還不記得你的名字。”
“馬克,請稱呼我。”
“噢……很好的名字。”
大衛·尼就是特別刑事的檢控專員,不過他平時做事很低調,老躲在辦公室裡看書,很少與別人打招呼。
黑澤明在馬克的指引下來到了檢控專員的辦公室,他沒有敲門就直接推開門進去,大衛·尼正在閱讀一本關於種族清洗的書籍,看得有些入神,以至於沒有發現黑澤明的存在。直到黑澤明朝他打了招呼,他才反應過來。
他捂著胸口:先生,你走路要麽很安靜,要麽你沒有敲門就進來了。
黑澤明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來意。
他皺著眉頭:你要從我這裡套取臥底探員的資料?太冒險了。臥底探員是最辛苦的編制,他們每一天都等於是冒著生命危險在執行任務,律政司向他們承諾過,他們的身份絕對不會向外界透露,無論是什麽時候都不會例外。因此檢控專員只有我一個,他們的檔案就存在我的私人電腦裡,我是負責保密他們的身份,絕對不會向任何人提供情報,就算你是總統也不可以。
黑澤明再次說明情況:我知道讓你泄露信息是不道德的,但是我手裡有個安靜,他又恰巧是很重要的目擊證人,我想勸服他出庭作證,但是他因為自己的職業而憂心忡忡,因此拒絕了我。所以我在想,要是我能證明他的身份與我猜測的一致,那麽我就有談判的籌碼。
他放下書本,充滿了好奇心:不是,你怎麽會覺得他是臥底探員呢?
黑澤明說出了自己的推論:
“首先他住在一個不起眼的破落小區裡,生活極其低調,生活裡幾乎沒有朋友,房子是很舊,而且放了很多偽裝的工具,還有各種各樣的手機卡,二手的手機,這就說明他的工作必須用到大量的電話卡還有不同類型的手機,黑色的塑料袋裡很顯然是毒品,他不讓我碰是不希望我發現這件事,但是我看不到他臉上的那股恐懼,更多的是憤怒與煩躁。這就說明他的工作為他帶來了極大的困擾,而這些困擾又無法與別人分享。最重要的是,他有過多次的販毒記錄,當場被逮捕,但是每一次都因為證據不足而無罪釋放。一次,兩次我還能理解,但是十幾次就很值得懷疑了。況且我後來也特意去調查了關於起訴他的檢控官,我發現每次起訴他的檢控官都是同一個人……沒錯,那個人就是你——大衛先生。你是特別刑事檢控專員,你只會負責有特別任務在身上的警員的起訴工作,既然他每次都在你手裡僥幸逃脫,那就是說,不是偶然,而是有意為之。”
他聽得煞是一愣一愣的,最後得出了結論:我懂了,以後要是真的司法面臨改革的時候,你可以考慮去開一家偵探社,你的推理能力那麽敏銳,做律師太浪費你了。
黑澤明沒有心情開玩笑: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答案了吧?
他默認了:他的確有特別任務在身上,如果非必要,我覺得盡量還是不要讓他出庭作證,因為他一旦到了法庭,肯定要說出自己的身份,到時候會破壞警隊裡的部署計劃。
黑澤明心滿意足地笑了笑:沒事,我就是過來確認他的身份,剩余的事情我會自己想辦法。
黑澤明找到了詹斯,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他的回應是:恐怕我不太讚成你的想法。
“為什麽呢?這可是我們唯一的方法。對此我不能理解。”
“我們的證人是一個臥底探員,他到了法庭肯定要宣誓,到了那個時候,他的身份信息全部都要公開,先不說他身上是否有重要的任務,他的臥底身份一旦公開了,對他的人身安全會有很大的困擾。”
“我們可以先做一份文件,證明他的身份,私下當是呈堂證物。只要不公開他的身份,任何的方法都值得嘗試。“
“不可能!在法庭宣誓過,信息就要透明,並且公開化。“
“那麽……我只能照常傳召他出庭作證。“
“他是毒販的身份,陪審員不會相信他的供詞,法官也不一定會接納。“
“目前的情況的確是如此,但是無論如何我都要嘗試。“
詹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一個很有乾勁的年輕人,我不會反對你的做事方法。只要不違法,你都可以嘗試。
黑澤明則表示:其實……辯方律師不一定知悉證人的身份。
詹斯冷笑著說:“當然,你絕對可以這樣想。不過辯方律師通常是魔鬼般的存在,在他們眼裡,哪裡還有秘密,哪怕是幾百年前的往事,他都能給你挖出來。那些家夥,為了勝利可是不擇手段的。”
黑澤明再次找到了阿瑟,他的臥室出現了與上一次慌慌張張逃離的那個女孩,不過這一次他們倆是赤裸著身體,窩在床上,他結過婚,當然明白兩人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假裝沒看到,躲到走廊上看風景。直到女人離開了,他才重新回到房子裡,帶著一半嘲諷一半恭喜的口吻:你真厲害。
阿瑟的情緒並不像之前那麽暴躁,變得溫和了許多:找我有事?該不會又是出庭作證的請求吧?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黑澤明自顧自話:你是擔心到了法庭上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阿瑟的神情變得特別恐懼,一下子跳了起來,用槍指著他:你都知道了?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那麽,很抱歉,我隻好……
他連忙說著:嘿嘿嘿!你在做什麽?我又不是黑手黨!你的敵人不是我!
阿瑟不敢相信地問著:我的上司出賣了我?
他糾正著:不,沒有人出賣你。是我從你生活的狀態中猜測你是臥底探員。後面我去證實了你的身份,所以才回來再次請求你出庭作證。
阿瑟倒在椅子上,撐著額頭,憂心忡忡地說著:萬一我到了法庭上被辯方律師拆穿了我的身份,所有的後果是不是由你負責?
他侃侃而談:沒有人會知道你的身份。就算你會有害怕的時候,我也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你覺得逃避現實可以解決問題,那個警察會受到懲罰,死去的女人可以原諒你的不乾預行為,那麽你就大錯特錯了!我們現在只剩下這個唯一的方法了!我們需要你!雖然我不清楚你身上的任務是什麽,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勇敢站出來指證他!
阿瑟沒有多說什麽,對著他下了逐客令。
第二天,他主動申請成為控方證人。
在皇家中央刑事法庭的第三次審訊中,他成為了重要證人。
書記員很快進來了,莫裡亞本來計劃在今天的庭審中傳召證人,但是控方臨時增加了證人,一切都沒有如她所計劃的那樣發展。她不害怕,但是她就是很厭惡破壞她計劃的事情發生。
黑澤明很輕松地走了進來,那副嘴臉可以說是十分自信了。
莫裡亞當然不會毫無防備,她在一個小時之前就已經讓珍妮特去打探證人的信息。不過珍妮特為了繞開與黑澤明的碰面,她最終選擇了其他的同行代替了自己的位置,而她則換了一身很普通的衣服出現在旁聽席中,她在暗中觀察,黑澤明是她的最終目標,她必須要搞清楚,這個男人的弱點在哪裡。
戴維·斯奈德就是替補的事務律師,她按照珍妮特的吩咐帶來了關於證人的資料。莫裡亞不慌不忙地翻開了該證人過往的經歷,心中暗喜,她心裡充滿了自信,今天她將會持續佔領上風。
書記員宣布著:妓女謀殺案現作第三次公開審訊。
米歇爾·朱麗婭:檢控官,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黑澤明氣定神閑,輕輕地鞠躬著,隨後在傳召證人之前做了一小段的演講: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案件到了現在,仍然沒有一個目擊證人親眼證實被告是殺了人的,可能你們會覺得很奇怪,既然沒有實際的證據,為什麽控方仍然要落案起訴被告呢?當然,我們做事是按照基本法的。一直以來,控方都有一個相當重要的目擊證人,我們之所以沒有傳召他出庭作證,完全是因為該證人的身份背景有些特殊,很多事情不能輕易決定,需要經過慎重的考慮。最終這個證人最後決定,站出來指證被告。無論他的身份、立場是什麽,我都希望你們能夠接受他所說的一切。接下來,我要傳召本案的最關鍵的證人馬克·阿瑟出庭作證。”
阿瑟壓根就不需要庭警的引導,就能找到證人欄的位置,不過書記員依舊在暗示他需要在法庭上宣誓。
他左手按著《聖經》: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黑澤明:請問你是否認識照片中的女人?
阿瑟:認識,但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住在我對面的單位裡,我們有過一面之緣,她極度貧困,沒錢購買食物,特意來找我借食物,本來我不想理她的,但是她還有一個年紀很小的女兒,都快要餓暈了,我動了惻隱之心,然後給了她一點食物。
黑澤明:你是否知道她的職業呢?
阿瑟:本來不知道的。但是那一天,她委托我照顧她的女兒,在窗前我注意到她與其他的陌生男人發生性行為,後來她拿了男方的錢,接著男人就會離開。隔了沒多久,新的陌生男人也跟著出現,做著同樣的事情。
黑澤明:你的意思是,她就是一個並不起眼的妓女。
阿瑟:沒錯。她像極了良家婦女,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我是不會想到她是那種特殊職業的。
黑澤明:你最後見她是什麽時候?
阿瑟:2021年7月21日。
黑澤明:那天發生了什麽事情?
阿瑟:我透過窗戶看到她房間裡進入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不簡單,是一個警察,他進入屋子的第一步就是掏出槍支以及證件放在桌面上,隨後他想觸碰她,但是她很不情願,很委婉地拒絕他的請求,結果他很生氣,打了她一頓,還扔出很多的鈔票,她看到鈔票以及凶狠的他,也就就范了。
黑澤明:當時是幾點鍾?
阿瑟:5:30-40分左右。
黑澤明:接著發生了什麽事情?
阿瑟:我拉下了窗簾,沒有繼續看下去。畢竟偷窺是一種很變態的行為。
黑澤明:你還挺有自知之明。不過根據警方的調查報告,你是發現屍體的人。
阿瑟:沒錯。我與她的孩子玩到八點鍾左右,孩子開始鬧了,吵著要見媽媽,我沒有辦法,只能帶她回對面單位。我到了門前的時候,發現門是虛掩著的,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走進一看,她已經躺在床上,全身都是傷痕,我還看見一個男人,就在床邊,他很慌張辯稱自己沒有殺人,還威脅我,不讓我報警。我第一反應是往外逃,結果被他開槍打中,身上中了一槍,他也慌裡慌張地逃離現場。後來我安頓好孩子,就報了警。
黑澤明:當天你所看到的那個男人是否就在法庭上?如果在,你能不能指他出來?
阿瑟指著亞當:站在犯人欄裡的那個男人。
黑澤明再次重複反問:你很肯定就是他?
阿瑟:是的。
黑澤明:說不定他只是剛好路過借廁所什麽的。
阿瑟:不會,我透過窗口,看到虐待死者的那個男人就是他!
黑澤明:隔那麽遠,你真的不會看錯嗎?
阿瑟:不會!那天的事情我記憶猶新,肯定不會有錯。
黑澤明:為什麽你到了今時今日才站出來指證他?
阿瑟:我本來不想惹麻煩,但是我不能讓一個冷血的殺人凶手逍遙法外,如果讓死者的死有一個說法,那麽我就是那個伸張正義的人!
黑澤明不說話了,點了點頭: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更多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