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寂的小島上,來來往往著許許多多的貧民百姓。
他們被困在孤島上,就像一座圍城那樣,聲沙力竭的呐喊,竭斯底裡的絕望不斷地徘徊在孤島內,沒有人關心他們的痛苦,沒有人關心他們的哀愁。
帕特麗夏從二手攤買了一台老款式的電視機,勉勉強強能接收到衛星信號,但礙於電視機的型號比較古老,在看電視的屏幕中,偶爾會出現很多的雪花,聲音也會接近沙啞的狀態。
她就是從那電視機斷斷續續的畫面中,得知了外界的新聞消息。
“立法會目前以大比數通過保安事務委員會主席提出的議案以權利及特權法條例調查律政司高級檢控在維多利亞港謀殺案中有沒有違反專業守則,這一次是立法會自1993年以來首次啟用以及引用權利及特權法調查政府最高級級別官員。研訊會將會在明天進行,有關進一步消息,本台記者將會繼續為你報導……”
她萬分沮喪地捂著自己的臉,她萬萬沒有想到,立法會的效率如此的高,就在新聞的報導剛剛結束,這下子她的手機就接到了短信的提醒,那是她助手發來的短信,她一言不發地將行李收拾好,她的行李其實很少,因為她早就有預感,立法會辦事的效率一向奇快,她沒想過會在這裡呆太長的時間。
她打開門,深呼吸著,緩緩地將門關上。
當她坐著船離開小島時,她心裡就冒起了一萬種舍不得的情愫,但是沒辦法,有些事情她必須要獨自一人去面對。
回到家中,已是半夜的十一點多,她發現媽媽關著燈一個人坐在客廳裡,一言不發。這一幕對於她來說倒是記憶猶新,一切猶如就發生在昨天那樣。
記得小時候,每次她測驗考砸了,又或者跟其他的同學到外面玩,玩得很深夜才回來,媽媽就會守在客廳,默默等待著她的歸來。她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媽媽是一名資深的大律師,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工作,她甚至連吃晚飯的時間都沒有,家裡除了罐頭與麵包還有即食面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的健康食物。家裡的傭人也只會給她帶漢堡,實在是來不及了就炒一份炒飯。她的律師媽媽每次都會很羨慕她:你知道嗎?媽媽從來都沒有依時吃過午餐或者晚餐,從來沒有吃過一份正常的飯菜。她那時候就已經意識到,安穩的生活所剩無幾,慢慢的,她也變成媽媽那樣,無法依時定候地用餐。
只不過小時候必然會經歷的一幕,她現在還要再次經歷。
肖伯恩佩在黑夜中發問:你終於回來了?
她歎息著,將小小的行李箱丟到一旁,故作輕松地說:是啊,剛剛坐船回來。
肖伯恩佩面無表情地問:你餓了沒有?我為你做一份夜宵吧。想吃什麽,意大利面?黑椒牛排?還是牛肉三文治?
她笑著說:都可以。
肖恩伯佩又問:喝點什麽,檸檬汁?可樂?還是凍檸茶?
她繼續說:你決定吧,我無所謂。
肖恩伯佩往廚房那邊走過去,顯得渾身無力,歎息著說:立法會的時間表已經出了。
她含糊其辭地回答著:我知道。
肖恩伯佩痛心疾首地說:你被律政司停職調查,寧願第一時間跑去孤島上躲起來,也不願意與我分享?就算跑回來了,也絕口不提立法會的事?
她假裝無所謂地說:行政調查而已,誰沒有試過呢?最後肯定會沒事的。
肖恩伯佩持質疑的態度:如果你真的沒有違反專業操守,立法會不會通過保安事務委員會的議案,他們肯定是研究過你的情況,認為你的確存在違反專業操守的可能才會啟用特權法調查你。
她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調查階段,尚未結案,我仍然是無辜的。你是首席法官,你應該很清楚面臨檢控的人是不可以太早下結論,這樣對當事人是非常的不公平。
肖恩伯佩感到驚訝地說:原本我還以為這只是一場司法誤會,但現在看來,確實是煞有介事。你對立法會的態度,其眼神就跟我當律師時一模一樣!
她很驕傲地說:我本來就是你生命的延續,不像你可就真的是可悲了。
肖恩伯佩不厭其煩地問:不管怎麽樣,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有沒有違反專業操守?
她輕輕地按揉著手掌,不慌不忙地說:你的問題我不會回答,因為這裡不是法庭,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但是如果你心裡仍然存在疑惑,明天的大律師公會召開的聽證會,你可以旁聽,我不介意。
她拿著行李往樓上走,正準備回房間,在踏上樓梯的一瞬間,她突然停了下來。
“對了,我想再次強調一點,我的性格的確很像你,但不代表我的處事手法與你的一樣,我的目的很簡單,我一定要做到首席大法官這個位置。”
“我可沒有要求你……”
“不!這是我對我自己的要求!謝謝!”
大律師公會
案件編號00201942,有關於律政司檢控官處理一宗謀殺檢控工作中所涉及是否違反了專業操守的問題進行第一次聆訊。
法官:帕特麗夏檢控官,你有沒有問題?
帕特麗夏:沒有(聲音較小)隨後她重複了一遍:沒有。
法官:公會協選主控,你可以開始。
馬克裡斯丁:請問在上個月的維多利亞港謀殺案中,你是否擔任該案件的主控工作?
帕特麗夏:是的。
馬克裡斯丁:當時的整個審訊過程中,控方的形勢是否很不理想?
帕特麗夏:是的,因為控方的人證物證都不太足夠。
馬克裡斯丁:在即將進入結案陳詞階段之前,你突然傳召一位新的目擊證人,而這一位目擊證人事前並不在控方所提交的證人列表內,是不是?
帕特麗夏:是的。
馬克裡斯丁:請問這種情況是不是經常都會發生?無緣無故會跳出一個所謂的目擊證人,然後控方就會讓對方出庭?
帕特麗夏:這個要從證人所目睹的事物的重要性來決定,我當時之所以願意傳召該目擊證人,是因為他當時聲稱自己親眼目睹了整個凶案發生的過程,我認為他是一名非常重要的目擊證人,於是我決定讓他出庭作證。
馬克裡斯丁:在證人提供供詞的過程中,你是否有懷疑過他作供的動機以及供詞的可信性?
帕特麗夏:我當時絲毫沒有懷疑過對方的誠信,否則我也不會讓他出庭作證。
馬克裡斯丁:但是該證人在後來被控告在法庭上做假證供,並且涉嫌謀殺。
帕特麗夏:慢著,首先我要澄清一點,證人做假證供與被控告謀殺一事,尚未判刑,根本不能做準,我認為將上一宗尚未清楚的案件引至此案對我來說是非常的不公平。
馬克裡斯丁:你身為律政司的檢控官,是不是很渴望在每一宗案件中都能成功地將犯人入罪?
帕特麗夏:我想,將每一位被告入罪是每一位檢控官的工作職責,與是否渴望入罪根本毫無關聯。
馬克裡斯丁:當你意識到證人的供詞被推翻被揭發以後,你有何感想?
帕特麗夏:最大的感觸無非就是自己走漏眼了,一不小心就被對方蒙在鼓裡。
馬克裡斯丁:你當時意識到對方可能在說謊,但你為了表現你個人在工作中的能力,以及博得上司對你工作能力的肯定,你會不會在知道他在說謊的情況下仍然選擇讓他出庭作證?哪怕他的證供是虛構的?
帕特麗夏眼裡有猶豫,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不會。我個人是非常尊重法律精神,法庭的公開審訊必須是公平、公正、公開,基於一個事實演繹的大前提下,令審訊結果有一個直觀上的參考。
馬克裡斯丁:請問你是不是很想升職?
帕特麗夏冷笑著:誰不想升職?
馬克裡斯丁:你只需要回答’是’與’不是’
帕特麗夏:我很想升職,但我會循規蹈矩地一步步來。
馬克裡斯丁:你會不會因為渴望升職而過份指控每一宗案件的被告呢?
帕特麗夏:你是想暗示無理指控是嗎?
馬克裡斯丁:是的。
帕特麗夏:我不會。
馬克裡斯丁:法官大人,我沒有其他問題。
馬克裡斯丁:請問你與帕特麗夏是什麽關系?
詹斯:上司與下屬。
馬克裡斯丁:你們一起共事有多長時間了?
詹斯:從2011年開始,我想也有八年了。
馬克裡斯丁:你對於帕特麗夏個人的工作能力有何看法?
詹斯:我一向對她工作能力沒有半點的質疑,我委托給她的每一宗案件,她都很用心、全力以赴地去處理,在我看來,她絕對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檢控官,至少從目前來說是這樣的,我個人非常相信她的品格以及工作能力。
馬克裡斯丁:這一次維多利亞港的謀殺案,你對她處理這宗案件的手法有何看法?
詹斯:在我看來,她處理這宗案件的時候,完完全全是按照既定程序去做,在處理案件的過程中,或許在表面上看,她像是觸犯了某些不可違反的范圍,但我認為這不過是一種普遍的從眾心理。
馬克裡斯丁:你個人是否相信她違反了專業操守,或者一度曾經懷疑過?
詹斯:沒有,我絕對相信她的處事手法,在她決定讓證人出庭之前,她曾經谘詢過我,也事先知會了我,但是你要知道,在編制上,檢控官在傳召重要證人出庭之前,是並不需要向我匯報的,但是她終究還是告知了我,這就說明,她並非那種隨意觸犯法律底線的自由分子,她不具備我行我素的特殊行為。
馬克裡斯丁翻開了新的一頁檔案:請問你的下屬有沒有曾經向你提出,很渴望或者很希望當上你目前的職位?
詹斯點了點頭:有,但不止她一個,基本上每一位檢控官都是抱著渴望,渴望得到上司的認同,以積極樂觀的態度去做事,我認為這是人之常情。因為讓一個人不斷地原地踏步,根本就是違反人性的。
馬克裡斯丁:如果維多利亞港謀殺案的控告一旦成功,帕特麗夏是否就能擁有一個升職面試的機會?
詹斯:是的,因為她的檔案一向很乾淨,沒有任何的刑事處罰,在工作上極少出現失誤的情況。
馬克裡斯丁:那就是說,你同意一致信任帕特麗夏檢控官的供詞?
詹斯:是的,律政署不可以失去一位如此盡忠職守的同事。
法官:第一次聆訊到此為止,明日繼續召開第二次聆訊。
晚餐時間,帕特麗夏很想找個人共享晚餐,她本來想找辛波斯卡弗的,因為可能考慮到她要處理謀殺案的案件,會很忙碌,所以她不願意打擾她,但就在這個時候,她接到媽媽的短信,短信的內容是,詹斯身為她的上司,在律師公會上公開信任她,並且在聆訊上極力地讚賞她的工作能力。按照規矩,或許她應該陪她的上司吃一頓飯。
這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潛規則。
於是,她就與詹斯面對面地坐著,不過不是燭光晚餐,而是一般的餐廳,地點是帕特麗夏自己選擇的,在用餐的過程中,他們均沒有一句對白,這顯得這一場戲非常的單調,為了緩解這種尷尬的氛圍,她迫於無奈地硬生生擠出了一句話:今天那法官還挺友善的。
詹斯很冷靜地喝著手裡的飲料:現在的議員已經全部改變態度,不支持司法部。這一次你的事太挺嚴重的,就算我極力擔保你的工作能力沒問題,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帕特麗夏愣了愣:我知道,區議員不滿意司法部已經不是新聞了。但通過今日的聆訊情況來看,他們對我的檢控似乎力不從心,我想,問題應該不大。
詹斯舉起手中的飲料,一字一句地說:很老實說,其實我真的有懷疑過你處理維多利亞港謀殺案的處理手法,你會不會真的踩過界限了呢?
帕特麗夏放下手中的刀叉,發出一聲巨響:你不信任我?你懷疑我?
“基本上是的。”
“既然你不信任我,沒有必要在研訊會上支持我。”
“這是潛規則,在公,我的確不可以失去你這樣的好下屬,在私,我與你媽媽總算有交情,以後我還有很多事情要靠她關照的,無論如何我都要保住你。”
帕特麗夏乖乖地將手中的刀叉擺整齊,用餐巾布抹了抹嘴巴,隨即喝了一口羅宋湯,然後便站起來,準備要離開。
詹斯連忙留住她:等等,你東西還沒吃完呢。
她很坦誠地說:很抱歉,我今天的食欲不是特別的好,另外我不喜歡與不信任的人一起共進晚餐,你吃自己吧。
他無奈地笑了笑:你該不會生氣了吧?拜托你成熟一點好不好?
她聳了聳肩膀:我不需要那麽成熟,女人是不需要成熟的,再見。
他坐在原來的位置,不慌不忙地說:夏檢控官!你一定會很後悔的!
“我做事從來都不會後悔!你先顧好你自己吧,托關系,走後門。”
帕特麗夏非常失落地出現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燈紅酒綠,夜色迷人,萬千法相均無一遺漏地出現在她的視線范圍內,而此時此刻的她,內心除了無限的迷茫與恐懼,其余的則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