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法院
在上一輪的證人盤問過後,陪審團已經在記錄著剛才所發生的一幕。
法官扶著眼鏡:第二被告辯護律師,你可以傳召下一位證人了。
黑澤明: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本案的第二被告斯德·威廉出庭作證。
法官:本席批準。
庭警:有請斯德·威廉出庭作證。
他從法庭外被帶了進來,穿著職業裝,打著領帶,臉上的稚嫩仍然未曾脫去。
書記員拿著詞稿給他宣誓,由於他並非天主教徒,所以不用對著《聖經》宣誓。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書記員:請坐。
黑澤明剛想離開自己的座位,突然想起法官不會允許他這樣做,於是他很識趣地留在了自己的座位。
黑澤明:被告,你應該很清楚今天作為證人坐在這裡為自己辯護的原因吧?
斯德·威廉:非常清楚。
黑澤明:我希望你一五一十,如實地向我們陳述清楚在案發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斯德·威廉:那天我在酒吧打桌球,本來是玩得挺開心的,突然我發現他們也在LUNA酒吧的角落裡喝酒,我就過去跟他們打招呼。
黑澤明:你所說的他們是誰?
斯德·威廉:本案的第一以及第三被告。
黑澤明:你可以繼續。
斯德·威廉:我過去跟他們打招呼,他們也很開心地喝酒,跟我聊天,我們坐在一起聊了一個多小時,突然第一被告接到了一個電話,他就跑了出去;沒多久他就走了回來,氣衝衝地要求我們兩個跟他一起去帝國大廈,當時我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也沒有想過跟著一起去,可是第三被告硬是拉著我一起去,就這樣我們就上了車,出乎意料地來到了帝國大廈的停車場。
黑澤明:然後呢?發生了什麽事情?
斯德·威廉:最開始第一被告拉著我們在一個角落裡觀察著一個停車位,看樣子他好像是在等人,過了沒多久,本案的死者就出現了,他就走了出去,我們也跟著過去。第一被告跟死者最開始還很平靜地進行交談,我以為很快就可以離開,沒想到他們越聊越失控,最後他們就開始發生了打鬥。
黑澤明:你說第一被告與死者發生了打鬥,你當時的第一反應是什麽?
斯德·威廉:我沒有參與打鬥,我只是站在那裡,看著第一被告與第三被告扭打在一起。接著他們越打越激烈,我有嘗試過讓他們停手,不要再打,可是他們根本就聽不進去。慢慢地,死者開始處於下風,臉上明顯多了幾處傷痕,我就站在那裡,什麽事都沒有做,可是他突然惱羞成怒那樣,出其不意地一拳打爆了我的鼻子,我當時很憤怒很生氣,下意識地朝他胸口打了一拳,接著第一被告與第三被告連接著用腳踹著死者的胸口,死者終於感到體力不支滾到了牆的後面,我當時已經意識到不對勁,於是我就趕過去,想著勸阻他們不要再動手打人,我甚至有拉住他們,不讓他們繼續毆打死者,可是他們根本沒有想過要停手,推開我之後繼續毆打死者……直到死者慢慢失去抵抗的能力,第一被告也意識到不對勁,於是也停下了手,只有第三被告還處於憤怒的情緒之中,繼續對死者拳打腳踢……
黑澤明頓時就意識到不對勁了:證人,請你認認真真,清清楚楚地告訴陪審團,當時是誰在死者失去抵抗力之後,仍然對死者拳打腳踢?
斯德·威廉猶豫了幾秒鍾:是第三被告!
黑澤明急促地離開自己的座位,快步移動到證人欄的前面,瞪著眼睛問:你真的那麽肯定是第三被告在繼續毆打死者,直到死者斷氣為止?
法官:第二被告辯護律師……
黑澤明很凶很粗暴地吼著:閉嘴!不關你的事!證人,我想你應該很清楚自己剛剛在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斯德·威廉:當然,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黑澤明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繼續發問:你的意思是,從一開始,你是沒有計劃過去停車場找死者麻煩,你根本就沒有想過會見到死者,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參與打鬥的行動中,只不過是死者襲擊你,你當時已經還手,後來就再也沒有打過他。
斯德·威廉:是的,如果不是死者動手打我,我也不會還手。
黑澤明:為什麽你當時不立即逃離現場?
斯德·威廉:我有想過離開,可是我看他們打得那麽激烈,我真的很擔心會弄出人命,我留在那裡只是想勸阻他們,阻止一場悲劇發生而已。可是悲劇還是發生了……
黑澤明:你當晚有沒有喝過酒?
斯德·威廉:我沒有喝酒,喝酒的是他們倆個,我從頭到尾喝的都是果汁和飲料,當晚我們離開酒吧的時候是分帳單結帳的,你不信可以去查記錄。
黑澤明:法官大人,在我手上的文件是第二被告當晚的消費帳單以及醫院的驗傷報告,前者的確證實了第二被告當晚沒有喝過酒,在他的血液裡找不到酒精的成份;後者也證實了第二被告的鼻子曾經出現過大量流血的現象,鼻梁也有骨折的跡象,這就證明了第二被告是沒有說謊的。
在書記員走下來的時候,黑澤明小聲地說: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拿上去就行。他快速地走上去,將文件遞給法官,嬉皮笑臉地說著:很抱歉,剛才我的語氣是粗暴了一點,做事是衝動了一點,希望法官大人你不要見怪。
法官對他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做事方法早就見怪不怪,用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盯著他看。
黑澤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在第一與第三被告拉你離開酒吧的時候,他們有沒有透露消息給你,是去找人麻煩,惹是生非?
斯德·威廉:當然不知道,如果我知道,肯定不會跟著去。
黑澤明:那就是說,從頭到尾,你都是不知情的。
斯德·威廉:是的。
黑澤明:好,謝謝你。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帕特麗夏捏著自己的下顎,遲疑了好幾秒才站起來:當天第一被告帶著你去找死者麻煩之前,是不是給了你一些攻擊性武器?
斯德·威廉:是的,可是我沒有想過那些東西是拿來打人的。
帕特麗夏:第一被告帶你去找死者的時候,當時的情緒是不是很憤怒?
斯德·威廉:我剛才不是說過了,他當時是很憤怒。
帕特麗夏:在前往案發現場之前,第一被告是不是給了你錢?
斯德·威廉顯然是受到了驚嚇:我不記得有這些的事情了。
帕特麗夏:讓我提醒你好不好?是一千美金。第一被告在給你錢以後,再提供攻擊性武器給你,然後就帶著你去找死者晦氣,隨後你就參與了停車場的鬥毆,你還說你根本沒有想過參與其中?!
黑澤明: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單憑一千美金就作出主觀的猜測。
法官:反對無效,金錢交易絕對會成為參與打鬥的主要推動力。
帕特麗夏像獲得了成功那樣,繼續發問:第一被告在日常的生活中,有沒有偶爾向你提供金錢的便利,而事後你是不用償還的?
斯德·威廉:有時候我的確急需要用錢……
帕特麗夏:你只需要回答我,有還是沒有?
斯德·威廉很無奈地回答著:有。
帕特麗夏:第一被告借錢給你,又不用你償還;在參與打鬥之前又給了你一千美金,你們之間很明顯有金錢利益來往,第一被告向你提供金錢,於是你就參與毆打死者行動之中,而事後你為了躲避責任,你就刻意推卸責任!是不是?是不是?
斯德·威廉:不是!不是!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動手!
法官:第二被告,請你控制你自己的情緒。
帕特麗夏:各位陪審團,第一被告與第二被告本身就存在大量的金錢利益來往,在死者滾到牆後面以後,由於沒有監控,沒有人知道第一第二被告在死者倒地以後的行為,鑒於二人存在利益交易,他們所說的話是否值得接納,請你們慎重地考慮。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疑問。
法官漫不經心地問著:第二被告辯護律師,你是否還有其他的證物或者證人要傳召,如果沒有,下一個審訊環節將會輪到第三被告辯護律師那裡。
黑澤明站起來問:法官大人,請問可不可以讓我考慮半個小時呢?
整個法庭的人都發出曖昧的笑聲。
法官很生氣地說:不得胡鬧!如果辯方的證人證物都已經傳召完畢,今天的庭審到此為止!
書記員:COURT!
所有人紛紛散去,小聰明不禁吐槽他:你真是作死小能手,早晚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冷漠無情的法官,到時候隨時都能告你藐視法庭!
黑澤明思考了半天,突然說出一句:說實話,我還真沒有嘗試過被控告藐視法庭。
小聰明狠狠地說:你去死吧!無可救藥了!
黑澤明望著朱迪斯默默離去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
兩天后,他帶著小聰明去了拘留所探望斯德·威廉。
這下子斯德·威廉臉上失去了以往的光彩,自信心也找不到了。
斯德·威廉苦笑著問:你們來找我做什麽?
他對著小聰明小聲地說著:你幫我引開拘留所的工作人員,我不希望他們偷聽到我們之間的談話內容。
然後他左顧右盼的,面帶微笑地說著:沒有,昨天我認識了一個朋友,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我覺得這個故事挺有趣的,我決定分享給你聽。
“話說,在洪水滔天,席卷了整個世界,毀滅了整個世界的時候,有一名非常虔誠的基督教徒爬上了屋頂,他很信仰上帝,他對上帝很虔誠,他絕對相信只要虔誠地祈禱,上帝就一定會打救他。於是他就默默地祈禱,這時候來了一艘船,向他詢問要不要坐上船,跟他們一起逃難,這位教徒就跟他們說:沒關系,上帝會打救我的,你們先去救其他人吧。於是,船上的人就隻好丟下他去救其他的人;這位教徒又不斷地向上帝祈禱,這時候來了一輛直升飛機,飛機師讓他趕緊上飛機一起逃亡,但是這位教徒仍然不願意,他繼續對飛機說:你去救其他有需要的人吧,上帝一定會來打救我的。那沒辦法了,飛機最後還是開走了。後來洪水蔓延了大部分的區域,這位可憐的教徒就這樣被淹死了。後來這位虔誠的教徒上了天堂看到了上帝,他很生氣地問上帝:為什麽我那麽虔誠地呼喚你,希望你打救我,為什麽你對我的呼喚不理不睬呢?這時候上帝就很無辜地說:孩子,我已經派了一艘船艇,兩架飛機去救你,是你自己不好好珍惜機會而已,與我無關啊。”
“故事呢,大概就是這樣,你覺得怎麽樣?”
“這個故事既無知又白癡!”
“既然那麽白癡,你為什麽會表現得那麽彷徨與無助?”
斯德·威廉一把抹了抹臉。
黑澤明突然加重了語氣:之前我就已經千叮萬囑,讓你在法庭上老老實實地客觀陳述事實,為什麽你一定要撒謊?為什麽你不聽我的勸告?
斯德·威廉很生氣地回答:我沒有說謊!我在法庭上說的全是實話!
“荒謬!我們第一次會晤的時候,是你告訴我,當時是第一被告在死者倒地以後,繼續對他拳打腳踢,但是兩天之前你卻在法庭上指證第三被告,第一被告指證第三被告在先,其後就輪到你,很明顯你們是合夥的,就是為了讓第三被告做替死鬼?”
“是你告訴我的,只要有兩名被告同時指控其中一名被告,他們的供詞多半都會被陪審團接納,只要供詞一致,沒有合理的疑點,我們就會沒事!在這樣的環境下,必然有人要作出犧牲,一個人死總好比三個人一起死吧?”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你在串供詞!剛剛那一番話是誰教你說的?!”
“我不管對與錯,我只知道我不能坐牢,不能被判死刑!反正我已經在法庭上作證,你不可能讓我推翻自己的供詞,這樣會影響陪審團對我的觀感的,對吧?你是我的辯護律師,你應該一切以當事人的利益為大前提,這是你們作為律師的基本守則,難道不是嗎?”
“你剛剛的那一番話,哪怕是一年級的法律學生也不應該說出來。三名被告之中,你的殺人動機是小的,最容易洗脫嫌疑的是你,你還想怎麽樣?”
“沒有人願意坐牢,你自己也說了,任何一宗案件擺上法庭審訊就沒有百分百的事情。這是你對我說過的,難道你忘記了嗎?”
“我都說了,我會盡力幫你打贏這場官司的!你不必胡亂指控他人!”
“你有你的原則,我有我的方法,我只是知道,我不可以坐牢!就是那麽簡單!你要說我自私也罷,冷漠也罷,我絕對不會後悔當天在法庭上說過的話!”
黑澤明還想繼續說下去,但是斯德·威廉已經站起來,準備返回。
他伸出手:謝謝你,律師朋友,可是我還是選擇了自己的方法。
黑澤明遲疑了幾秒鍾,望著天花板,略帶失望地說:“路是你自己選擇的,我也控制不了,你就好自為之吧。”
兩人離開了拘留所,黑澤明很生氣地喊著:我上當了!從一開始那家夥就想著瞞著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解決這一次的事情。
小聰明勸他:你還是省省力氣吧,還不是因為你不夠專業,人家才不會相信你。畢竟那是謀殺案,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沒有人輸得起的。
黑澤明憤怒地說:“他要是不相信我,大可以換律師!大可以換辛……”
他停下了腳步,挪動著身軀,自言自語道:我知道是誰教唆他在法庭上說出那樣的話了……原來目標一致才是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