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酒店的頂層發現了屍體,很快就聚滿了警察在天台,封鎖了現場,年輕的警察正在詢問凱倫,她年紀太小,黑澤明擔心她會受驚過度,所以一直以自由律師的身份守在她身旁,陪她度過每一個被詢問的環節,很顯然看起來他更像受驚過度那一個。根據她的說法,她就是在房間裡很突然聽到了奇怪的歌聲,帶有某種催眠的力量,她循著歌聲的傳播方向,來到了天台,結果就發現了屍體。
年輕的女警察與另外一位警察面面相覷,他們多半感覺到疑惑,她年紀那麽小,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被誘惑,而且還發現了屍體。她們嘗試從科學的角度去解釋這個匪夷所思的現象。其中就包括讓她大概形容一遍歌聲的形式或者某種類型的風格,她表示無法形容,但是感覺像是宗教音樂。
查理在天台望向樓下,的確很高,他轉過身帶有疑惑問著:宗教音樂帶有催眠的效果?嗯,聽起來很有科學根據。
黑澤明問著:屍體的情況怎麽樣?
“嗯。暫時還無法確定死者的身份。不過根據法醫對屍體的檢測,確定已經死去5天以上,所以才會在屍體上發現了大量的蛆。除此之外……”他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很小聲地問黑澤明:你們……沒有用過酒店的供水系統吧?
“除了洗澡的時候。”黑澤明不太明白他為什麽會問這個。
“沒有飲用就好。不排除屍體曾經沉浸在酒店的水箱裡超過三天。”
黑澤明差點要嘔吐,查理拉住他,善意提醒他:聽著,不要在這裡住了,找個更好的酒店搬走吧,水箱已經被汙染,我準備跟酒店的負責人說清楚,讓他們遷移這裡的住客,這屍體太詭異了。
“死亡原因呢?”他突然想起了這個。
“初步推斷,應該是心肌受損導致心臟急劇停頓。估計是心臟受到強烈的撞擊,或者……受到驚嚇。不過屍體表面被大量的蛆吞噬,很多證據估計都被毀滅,想查探真相可不容易。”
“好吧,我對這個毫無興趣。我該走了,這裡交給你了。”
“嗯,帶孩子回去好好休息,看好她,別再讓她到處走。”查理的神情也很奇怪,仿佛知道了某些秘密似的。
黑澤明半信半疑帶著凱倫回到酒店的房間,叮囑她很多次,不要用酒店的供水系統。不過行李都收拾好了,最多待到第二天中午就得去機場。
在前往機場之前,他不敢再讓凱倫離開他的視線,他們倆睡在同一張床,他假裝入睡,眼睛卻時刻睜開著,生怕她又突然玩失蹤。這種小心翼翼的關心付出的代價就是一身的疲勞,好不容易熬到登機時刻,他卻一直在打瞌睡,眼睛都睜不開,她倒是很知足,一直在iPad上玩遊戲。他的身體陷入半沉睡的狀態,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酒店太邪門還是別的原因。她在酒店的時候就顯得很奇怪,離開酒店就恢復正常了。至少她在酒店的時候就基本沒有玩過遊戲,到了飛機上倒是玩得很起勁。看她玩得那麽開心,他最終還是決定安心入睡吧,畢竟在飛機上她不可能再玩失蹤。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飛機緩緩降落的時候,凱倫叫醒了他,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到了美國,出了機場才意識到已經是天黑。
他驚呼道:飛機到達目的地就天黑了?跟預測到時間似乎不太一樣。
“天氣原因,航班會延誤。”她解釋著。
他們在機場租了輛計程車,在返回到路程上,他分明看到了很多黑人在遊街,很安靜地聚集在公共場合,交通道路也會被佔領,有些道路甚至無法正常穿過,司機隻好繞路,繞了很大一個圈子,他緊皺著眉頭,發現事情似乎並不對勁。他想詢問計程車司機,可是司機表示要專心開車,不能擅自搭話。聽他的口音就能猜到他是韓國人,亞洲人的臉龐他隻接觸過日本人與韓國人,越南的也有,但是不多。他覺得美國什麽都方便,就是外來種族很多樣化,不同的宗教信仰使他學會了慎言慎語,一不小心就會踩雷。由於重要的交通道路被佔領,他們差不多兩個多小時才回到加州,回到思念已久的房子裡,他簡直是想撲到床上,什麽都不想管,可是莫妮卡在他登機之前就已經提醒過,立馬回檢察官辦公室,他們手裡有很重要的案件要分配給他去處理。但願不是謀殺案,他心裡是這樣祈禱的。以他在聯邦政府擔任臨時檢察官的短期以來,他意識到一種現象,越是謀殺案,處理起來就越是繁瑣。因為主審法官以及律師協會的成員會緊密監督審訊的環節,稍有不慎就會不斷召開聽證會,不斷地對他進行質問。上一次他處理了一宗金融詐騙,就被傳召至聽證會多達42次,稍微傳出證人的供述有問題,他都會被質問。一方面是針對證人,另外一方面就是在針對他。畢竟在金融詐騙的基礎上很難彌定起訴的罪名。他完全不知所措,坐牢的處罰法官基本不會同意,最多就是罰點錢,然後警告投機主義分子,接著就沒有了結果。要知道在美國的州法庭上對付銀行的精英融資者是難以登天。聯邦法律可以對付滿手血腥的罪犯,但是卻對金融罪犯束手無策。
他讓凱倫先回房間待著,他在客廳看電視,表面上是看電視,實際上是等孩子睡著,他才出去。
電視機的聲音很小,他也不再看電視,而是在看書。每隔半個小時他就會去一趟房間,觀察她是否已經睡著。如此反覆觀察,2個小時後她終於安靜入睡。他這才安心離開房子,害怕她三更半夜再逃走,他還特意在門上留了便貼,讓她不要到處亂走。他得回檢察官辦公室。半夜在路上已經很難找到計程車,徹夜的街道封鎖更是讓交通道路徹底癱瘓。他折騰了許久,終於在即將要天亮的時候趕到檢察官辦公室。讓他感到比較意外的是,檢察官辦公室空空如也,他們並沒有通宵辦公,他到了之後發現根本就沒有人,他只能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也不知道隔了多久,終於有人喊醒他,並且詢問他為什麽那麽早回來。
他含糊其辭:我昨晚碰到了很奇怪的事情,讓我快要抓狂。
其他同事手裡還捧著一杯咖啡,幸好也為他準備了一份,他接過咖啡,輕聲地表示感謝。自從成為臨時檢察官以來,他一直沒有與這些同事好好打招呼,只知道他們也是從別的國家過來參加工作,以工作簽證的身份暫時在美國加州逗留,當工作任期滿了以後就要被遣送回各自的國家。從他們的膚色他大概可以猜到他們來自哪裡。不過他不會提起膚色這個問題,在美國,這個是很敏感的話題。
他伸了個懶腰,抱怨著:你知道嗎?昨晚我從機場回來的時候看到很多黑人在圍堵著交通道路,他們很安靜也沒有搗亂,可就是佔領著公共場合的設備,你們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馬克思·波恩是其中一名檢察官,也是臨時指定的人選,工作能力很出色,始終不是正選,常常被人遺忘。
波恩簡單地陳述了事情的經過:
“原本我們要負責一個很簡單的起訴案件,只不過因為涉及到種族的問題,所以問題的核心就開始擴大化。三天之前,在加州大學聖地亞哥的女生宿舍裡,有一位女生因為突發性心臟病而感到呼吸困難,心跳頻率在降低,她打了求助電話,向急救門診請求救護車。可能接線員是新人,他不慌不忙地詢問女生關於學校的地理位置。女生很微弱地重複了具體地址,就是加州大學聖地亞哥。然而接線員卻對此毫無概念,不慌不忙地要求她再次補充更為詳細的信息,否則就不會考慮派車出去。結果那個女生就熬不住,心臟病發死在宿舍大樓裡。死的時候孤零零一個人,後來同宿舍的人回來了才發現她的屍體。接著,聯邦調查局在調查女生的通話記錄,發現了接線員遲遲沒有派車而導致了悲劇的發生。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提起公訴,起訴該接線員態度散漫,對工作不認真,漠視生命,草菅人命。”
黑澤明並不覺得這個事情有多嚴重,他問著:聽起來更像一個無奈的悲劇。可是與黑人和平示威有什麽關聯呢?
波恩極不情願地強調著:被心臟病熬死那個女孩是個黑人;而那個傲慢無禮、態度不端正的卻是個白人。
黑澤明這才恍然大悟:所以,這一次的爭端就是種族之間的鬥爭。
“沒錯,這一次我們必須十分謹慎而且要小心。每當涉及種族問題,很多論點就會被帶偏。”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麽現在我們可以做什麽呢?”
“警方目前還在采證階段,在召開審訊之前,聯邦法院會針對負責該案件的檢察官……當然是我們,做一些背景審查的工作。以確保我們沒有種族歧視的過往歷史,不僅僅是我們,所有負責該案件的公職人員都必須證實沒有種族歧視傾向才可以。否則我們就無法向他們承諾,我們會盡力做好這個案件。”
“我們……指的是誰?”
“嗯,包括有弗裡茨·巴頓、伊麗莎白·伯格納、馬琳·黛德理。”
黑澤明感覺很怪異:你的意思是,五個檢察官做一個案件。
“沒錯,這個案件已經在加州引起了極大的社會不滿,輿論一直在拱火,處理得不好,很容易讓情況變得更糟。”
“好吧,雖然聽起來不太理想,但是也不是不可以。”
黑澤明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看到了堆積如山的案件材料。
“我們的證人名單都在那裡了,你要看看嗎?”
黑澤明笑著說:“我會處理的。”
“在這之前,我得問你一個很私人的問題,你得先回答我。”波恩很認真地問著。
“當然,你說吧。”
“你以前有過歧視黑人的言論嗎?”
“當然……沒有。”
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因為黑人女孩在求救的時候遭到怠慢而命喪宿舍的事情已經令校園內爆發了一股憤怒的力量。整個加州大學短暫陷入了癱瘓的狀態。黑人針對白種人進行了各種暴力的限制。例如不上白人教師的課程、不允許白人進入公共場合、不允許白人進入圖書館、白人只能在頂層的洗手間裡解決生理需求。運動場禁止白人進入、音樂廳的白人會被驅逐……種種暴力現場層出不窮,黑人組織了大量的抗議活動,在校園內燃燒了火把,照亮了校園內的康莊大道,並且在草地上為死去的黑人女孩舉行了哀悼活動。針對白人的活動越來越嚴峻,不少白人學生與教師人員已經無法忍受這種毫無道理可言的抵製,紛紛請假。加州大學陷入了暗無天日的狀態。白天可以聽到狂呼聲,夜裡能聽到呐喊的尖叫聲。
《加州時報》紛紛呼籲社會各界人士:拯救校園吧,拜托了!
然而沒有人關注,黑人的問題就由黑人他們自己去解決,加州政府並不想插手,堅決選擇了無視他們的需求以及哭訴。哪怕他們搶佔了重要的交通道路,佔領了公共資源,也是不聞不問,任由他們胡鬧。暴力現象則在持續發酵。
倫敦酒店的謀殺案再次展開了審訊。
鑒於重要證物莫名其妙消失,檢察官們隻好采用證人的方式來公布證物的存在重要性。就像之前說的那樣,找個借口開除保羅,讓他無法再負責檢察官的起訴工作,轉眼就淪為了控方證人。
布魯斯法官詢問著:檢察官,是否還有別的證人或者證物需要傳召呢?
莫妮卡很淡定地說著:是的,法官閣下。鑒於在前不久控方有一部分證物莫名其妙丟失,而丟失的證物是一些信函,這些信函是死者躲在酒店房間裡親手寫下的,從筆跡來看,他已經寫了好長一段時間,我相信他已經整理了很久。很遺憾,那些信函被無名小子給盜走,至今還沒有尋回。不過很幸運的是,控方有證人表示閱讀過信函的內容,因此我要求他出庭作證,將信函的內容為我們展示一遍就是最實際的。
理查德驚慌失措,他沒有想到檢察官居然還有這種方法,他立馬跳起來反對:法官大人,證物是證物,證人是證人,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檢察官在主張利用證人陳述證物的內容?這方法聽起來不錯,但是我反對檢察官的主張,這種方法在英國法庭並沒有先例。
莫妮卡很有信心地翻開英國過往的案例宗卷念著:法官大人,在1989年的亨利謀殺案,辯方律師查爾斯就是利用了日記的形式為亨利辯護。當時他的情況就與現在一樣,日記丟失,可是證人西野智彥偷偷看過亨利的日記,查爾斯同樣傳召證人供述日記的內容最後證明了亨利的清白。判例法裡有類似的案件判決,我認為控方的主張是不存在問題的。況且我如果沒有記錯,法官大人,你當時也有份參與此案,以檢察官的身份。
理查德恨得牙齒癢癢的,莫妮卡信心十足,根本不再害怕。
布魯斯法官:好吧,本席想起來了,轟動整個英格蘭的亨利謀殺案。最終亨利還是被無罪釋放,雖然無法證明他有罪,但是也無法證明他無罪。為此,本席還因此困擾了很久呢。既然先前有過案例,那麽本席就接納檢察官的要求,證物變證人。
此時,保羅逐漸出場,他很熟練地宣誓,然後坐在證人欄裡。
理查德認得保羅,之前的庭審裡,他明明是以檢察官的身份坐在莫妮卡的身後,現在居然成了證人,現在他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莫妮卡:你是不是閱讀過阿德裡的信函?
保羅:是的,我的確這麽做了。
莫妮卡:信函的內容大致是什麽呢?
保羅:第1-3封的信函的大致內容是……阿德裡在信裡很虔誠地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在他年輕的時候曾經擔任過神父的職位,在教會學校引導孩子正確的宗教信仰,導他們向善,告誡他們要遵守十戒,對上帝要虔誠,對自己的罪行要謹慎,他對這些孩子充滿了信心以及期盼……但是他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蠢事。當時他可能是受過精神上的刺激或者是藥物的誘惑,他可以說是在不經意之間“觸碰”了這些孩子,傷害了他們,大部分是男孩。他傷害了他們卻不以為然,最後還因此逼瘋了幾個。許多孩子受到極大的傷害,陸陸續續離開教會學校。在他年輕時候的醜陋心態看來,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因為走掉了一批孩子,仍然會有新的孩子進來,他只需要像盯著獵物那樣,盯著那些無辜、可憐又無助的孩子即可。很多年後,他終於還是充滿了愧疚。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犯下那麽愚蠢的錯誤。他甚至想找回當時的那些孩子,跟他們道歉,直到他們原諒他為止,不然他是不會離開酒店的。總的來說,這些信函基本就是懺悔的象征,他後悔了當初的所作所為,整日躲在酒店裡誦念《聖經》的內容,以此表示懺悔、贖罪以及自我救贖。
莫妮卡:法官大人,控方要求傳召一號證物呈堂。
一個箱子裡裝滿了相框,裡面全是小孩子的照片。
莫妮卡加以解釋:這些相框是在案發現場發現的,也就是死者居住的酒店房間。這些相框擺在桌面上,擺得很整齊,這就可以看得出死者其實是很喜歡小孩子,只不過喜歡過頭了。你看那些照片就知道了,每一張都是笑得很燦爛的笑容,沒有一張愁眉苦臉的。根據心理學家的研究,每當人犯下很嚴重的罪行的時候,他出於內疚的心理會在家中擺放受害者的物品來懲罰自己。從這裡就看得出,他對於自己之前的一些行為是十分後悔以及充滿了愧疚感的。因此我認為證人的說辭絕對是可以接納的。那麽請你們記住這些照片,接下來的審訊當中,會被反覆提及。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理查德頓時松了一口氣,心中暗喜並且調侃道:就這就這?我還以為他閱讀了信函的全部內容呢。
布魯斯: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質詢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