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猜誰來吃晚餐
1
金星出沒的那片地帶,有一大卷奇異的雲彩。
它之前只是牢牢地懸在頭頂的左上方,一動不動,就像是被鉤子鉤住了一樣。如今,它居然扯斷了一直拘束它的鉤子,向這裡浮遊了過來,它不似普通的雲朵那樣平淡索味,只會讓人聯想到雪白的棉花,或者是甜蜜的棉花糖。它紅裡透著金,像是一道被染紅的傷口,從底下向上望去,無比瑰麗。它似乎留意到了傾注在它身上的目光,終於,不再飄移,踏踏實實地停駐在頭頂的正上方,開始擴散、膨脹,像一只在半空中打開的降落傘,下降,再下降,每一刻都比前一刻低,愈落愈低,直到雲朵的四邊籠罩在山頂上,原本被暮色盤踞的山頂突然間金光燦燦,而處於山頂上欣賞美景的人,就這樣不知不覺中被囚禁在這座由雲朵構成的,富麗堂皇的魔牢中了,永遠。
“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走?”佐伊背著足足佔據她一半身高的登山包,像個專業登山者一樣,“眼前只有樹林,無止境的樹林。”
“我希望你有帶著斧頭,像《白雪公主與獵人》中獵人那樣的斧頭,這樣,我們就可以劈開一條路,走下山了。”與佐伊的視線被眼前這片略顯詭異的樹林圍困住所不同的是,索爾的目光則牢牢被他頭頂上綺麗的雲朵所吸引,他看它的專注神情,就像一個剛認識天空的孩子。
“你應該提早告訴我這種情況,”佐伊將身後的背包扔在地上,“我至少可以在下車時,買一把電鋸,《德州電鋸殺人狂》裡那種。”
“告訴你哪種情況?”索爾看著佐伊將整個上半身埋在背包裡找尋,“我現在是要期待你從背包裡掏出一個像隱居殺人狂傑森那樣的棒球面具,順便再贈送我幾截斷肢麽?”
“你應該告訴我,古堡是藏在一片深不見底的樹林裡。”
“不然呢?”索爾覺得這根本不是問題,“你以為它會像氣車旅館那樣隨處可見,生怕自己不夠顯眼還立了個掛滿彩燈的指示牌?”
“至少,”佐伊點燃了剛找到的大麻,深深地吸了一口,神情像一張被撫平的舊報紙一樣,終於平緩了下來,“我覺得它會醒目一些,畢竟它是一座城堡。”
“電影看太多了吧?”索爾挑了挑眉毛。
“所以我有一種預感,”佐伊看了看四周,沉浸在夜色中的樹林顯得極為驚悚,那些白天看起來生機勃勃的樹枝,此刻,卻像一段段從墳墓裡破土而出的骸骨,要將靠近它的一切生物拽到地獄中去,“我們大概會死在這片樹林裡,誰知道這裡藏著的是愛肢解的殺人狂還是基因變異的野獸。”
“斯蒂芬·金說過,只要把人嚇到一定的程度,讓他們幹什麽都行,他們會投靠任何能給出解決辦法的人或者東西。”索爾看著佐伊略顯緊繃的神經,笑了笑,“果然,遇到這種恐怖片裡典型的元素,荒郊野外,黑夜,樹林,孤男寡女,手機沒有信號……”索爾有條不紊地一一列舉著他們現在的處境,“就算是死硬的朋克女,也會擔心害怕,說到底,你還只是一個小女孩兒。”
“Hey,你知道我手裡有槍。”
“你也知道那殺不死我。”
“至少可以讓我暫時清淨一會兒。”
“喔,用我提醒你麽?那樣做的話,你就真的會孤身一人處在這片被恐怖和黑暗包圍的樹林之中了,身邊還躺著一個‘死人’。”
“古堡到底在哪裡?”佐伊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人總是喜歡在困境中自欺欺人,就像不去想某件事,它就真的不會發生,不會降臨在眼前。
“總之,我們要穿過這片樹林,”索爾微笑地看著佐伊,“活著穿過去。”
“這點我倒不擔心,”佐伊迅速回敬了索爾一個笑容,不同的是,這個笑裡摻雜著大量的不屑,“反正恐怖片裡的男主角從來都不會這麽早就死掉的,他們活著的意義,是要受盡大Boss的折磨,比如,吸血鬼女王。”
“學得很快嘛。”
“我只是很樂於欣賞你的痛苦。”
這個漫長沒有邊際的夜裡,索爾和佐伊像一對野蠻的開荒者,他們拔開了千百片擋在眼前的綠葉,折斷了無數根阻擋自己腳步的樹枝,踩死了上萬朵姹紫嫣紅的香花——那妖嬈的花香就死死地粘在他們鼻尖,久久不肯散去,似乎在控訴他們這一路上的暴行。
撲通——
佐伊的耳邊不時地響起這種墜落聲,沉悶而又驚心動魄,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中,自己的呼吸聲都會將自己嚇一跳,何況是這種屍體落地的聲音。再然後,佐伊便覺得腳下一片綿軟,一股甜蜜卻環繞著死亡味道的香氣突然間在黑暗中爆裂開,緩緩地自下而上攀岩到她的身體上,鑽進她的鼻尖裡。即使不低下頭確認,佐伊也知道自己將熟透了從枝頭上摔下地面的水果碾得粉身碎骨。那些早已經不新鮮的果肉和果汁塗滿了整個地面,惱人的豐盛夾雜著些許的詭異。
“繼續向前,向前。”索爾手裡沒有地圖,更沒有GPS定位導航,他也從沒有來過這片樹林,但是,他就是知道,樹林的出口就在他們前進的方向,等著他們的到來,古堡就在那出口的盡頭,等著他們將自己親手葬送進去,一去不回頭。
這樣的路程看起來多少有些毛孔悚然,就像自己抬著裝有自己屍體的棺槨,一步步走向地獄之門。
“啊,終於。”索爾長歎了口氣,眼前的樹木豁然變得稀疏,視野驟然間開闊,仿佛他們終於通過了一個漫長的迷宮,到達了出口。
“不是我嗑High了,就是吸血鬼該死的魅惑。”佐伊望著眼前的景象,寒冷的綠色的大海,炎熱的金色的沙灘,像綢緞一樣柔滑漫長的海岸線……這些常在電影裡出現的度假勝景,居然活生生地展現在了自己眼前。
“不要有太高的期望值,瞧,”索爾指了指天空與大海交界處那一片墨染過的壓抑,“那是暴風雨,大約半個小時後,就會到來。”
“你這算是某種警告,告訴我要知難而退?”佐伊彎下腰抓起一把細砂,看著它們爭先恐後地從指縫間溜走。
“不,我的寶貝兒,”索爾的眼神變得和大海一樣深邃,“沒有機會了,你,我,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那就一起向前吧,”佐伊站起身來看著索爾,“讓我們一起下地獄去見見魔鬼,希望你不會介意。”
“當然,”索爾輕松地笑了笑,“那正是我每天的生活。”
“看來你樂在其中。”
“為什麽不呢?”索爾也點燃了一根香煙,印象中他已經戒掉了好久,或許,只是忘記了自己還曾有這樣一個愛好,“每個人的內心都有個魔鬼,他們一直存在,操縱著你,折磨著你,想要看到你的失敗,想要看到你向他們屈服……”
“估計他們沒這個機會了,至少在我的身上。”佐伊又點上了一支大麻,“不是因為不想再懼怕才變成魔鬼的麽?所以,魔鬼就不要哭了,人類將所有眼淚流乾之後,就成了魔鬼,成了怪物,然後就這樣,一直到死為止。”
“好吧,我們在這點上達成了共識,”索爾伸出了手,“我來當魔鬼,你來當怪物,不要痛苦,不要眼淚,”
“不要悲傷,不要憤怒。”
“不要期望,不要幻想。”
“不要感情。”兩個人看了彼此一眼,轉過身,朝著近在咫尺的古堡走去。
2
“知道悲傷的五個階段嗎?”女王將腳搭在一個面朝下躺在地上看不到臉孔的屍體上,或許那並不是屍體,因為,他的手指還在抽動著,似乎在向誰發送著求救的信號,然而這一切在這個密不透風的地牢裡看來,是那麽的滑稽可笑。
“自欺欺人,義憤填膺,苦苦哀求,萬念俱灰,接受現實。”V在一旁拭擦著匕首上的血,“簡而言之,就是否認,生氣,磋商,沮喪,接受這五個階段。”
“Nope,”女王擺了擺手指,神秘地眨了眨眼,就像是調皮的孩子發現了一個絕佳的惡作劇一般,“都不對,你漏掉了其中最棒的三個階段:吸人血,一夜情,以及,”女王環視一下四周布滿刑具和鎖鏈的牆壁,“住在一棟海邊的城堡裡。”
“看起來,您已經度過了最難熬的階段。”
“當然,”女王臉上泛起了甜蜜的微笑,比正午的陽光還要耀眼,她鮮紅色的鞋跟稍稍用力,一股鮮血瞬間從腳下躥了起來,就像突然被開啟的噴泉,“Wow,快看,”女王瞧見這血紅色的噴泉時,雀躍得從原地跳起,“原來他還沒有死,雇傭兵果然比較耐折磨,來,快讓媽咪看看,你還會帶給我多少驚喜。”女王暗自用力,將已經陷在胸腔中的鞋跟再壓低,壓低,直至,血肉吞沒了十幾寸高的鞋跟,“Oops,沒得玩了,他死掉了。”感覺到抵在鞋跟處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女王意興闌珊地撇了撇嘴,踢掉了另一隻鞋子,身邊的侍從馬上俯在地上將托盤裡的另一雙同色同款的高跟鞋,穿在她的腳上。
“一切都準備好了。”V掃了眼地上散落著的屍體,示意手下立即將他們全部處理掉。
“啊,漫長的前戲終於結束了,”女王站起身,甩了甩身後的長發,卷曲的紅發飄蕩在夜空中熱辣得仿佛是火焰的吻,“接下來玩兒什麽好呢?”女王順手折斷一枝花瓶中的玫瑰花,那嬌豔的紅色,與她身上那襲勃艮第酒紅色深V裹身裙正相襯,她自己,就像一朵帶著致命芳香的玫瑰,周身長刺,卻用鮮嫩的花瓣做著最無邪的掩飾,“要不,我們就選他吧。”女王的目光被地牢最深處的陰影牢牢鎖住,手中的玫瑰幡然掉落,她像是受到無形的指引般,一步步踏向前方,身後,是玫瑰花瓣被碾碎的芬芳與殘破。
“歡迎回家,偉大的血族王子。”女王雙腿交疊,鄭重地向索爾施了一個屈膝禮,V有些震驚,因為,他已經三百多年沒有見過女王這樣的神情和動作了。
“每一次,”女王抬起頭看著索爾,像是在欣賞一件她覬覦很久,如今終於到手的藝術品,“我是說每一次,不管我做得多差,你都可以做得更差,告訴我,你的秘訣是什麽?真的,我太想知道了。”女王冰冷的氣息,透過紅唇,一一撲到索爾的臉上,“那些行刑者們,每年都去抓捕你,死了一批又一批,多到我都記不清具體的數字了,可是你猜怎麽著?”女王將嘴靠近索爾的側臉,緊貼著他的耳朵,生怕他遺漏掉自己任何一個語氣,“這就是整件事情中最有趣的部分,我一點兒也不在乎,他們是你回歸之路上必然的祭品,就像一年前死在聖誕夜前夕的一家十口,記得麽?那個你最先殺掉的紅發的小男孩兒;就像三百五十一年前死在你家客廳裡的牧師夫婦,啊,他們是你的養父母,對了,還有一個最關鍵的人物,那個可愛的小嬰兒,你們的小妹妹,也是破壞血咒,喚醒你們吸血鬼嗜血本性的生祭……那麽純淨沒有雜質的血源,是不是人間極品?不用客氣,那是我奉獻給你的禮物。”女王撫摸著索爾的臉,“索爾,你還看不清這個事實麽?就算要我殺掉全世界的人類當成祭品,只要能換回你乖乖地回到古堡,回到我身邊,我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而且,我就是這樣打算的,因為我知道你不是無敵的。”女王抬起頭一臉思索的表情,“你的弱點在於你的愚蠢的人類情感,你放不下它們,總是被羈絆。喔,這當然不能怪你,畢竟,你身上有人類那愚蠢的血液,這是必然的。所以,你的失敗也是必然的。看,沒等我殺光全世界的人,僅僅是囚禁一個傑茜,你就乖乖地將自己送上了門,我想,如果那個女孩兒沒有死的話,我們會更早一點見面,會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犧牲和麻煩。”
“我從來不知道什麽是羞辱,也沒有見識過真正的失敗,我很好奇你對此感覺如何?”女王拿起V擦得鋥亮的匕首,“我猜,你一定是熟得不得再熟了,自己深愛的女人死在自己眼前,無力回天;自己最疼愛的妹妹被困在古堡裡,無法營救……天啊,快去字典裡找找‘失敗者’這個詞,看看下面的注釋是不是直接寫著‘索爾·坎德利·德庫拉’,你的名字。”
“你有必要這麽做麽?”索爾看了一眼女王得意洋洋的表情,“羞辱我會讓你的身體恢復健康?”
“不會,”女王皺了皺眉,“只是,我覺得很好玩。要知道這三年來,我為你累積了太多太過於豐富的情感,這些情感每天每夜在我的靈魂深處翻滾,發酵,我一直期待著和你相遇的這一天,從遙遠的開始一直說到今天這個晚上,我將它們全部拋到你面前,講給你聽,和你一起分享這些傷痛和快感。”
“對不起,我沒興趣。”索爾閉上了眼睛。
“喔,那我們換一種方式吧,”女王朝V打了個響指,V便按下了手邊的開關,一陣機械啟動所發出的巨大轟鳴聲,震得整間地下室都在顫抖,而這顫抖完全來自於恐懼,“這個機器是專門為你發明的,叫做‘索爾榨血機’。可惜你遲遲不來,我便先拿它在別人身上做了實驗,令人欣喜的是,它的效果絕對出乎你的想像,看看這些鋒利的鋸齒,它們隨著齒輪轉動會陷入你的皮肉,刺進每一條血管,而你的血就會順著這些凹槽流進那個玻璃桶內。鋸齒的位置和角度都是經過人體工程學和解剖學的檢驗而打造的,絕對不會浪費任體內一滴血液,這個機器會榨乾你身上最後一滴血。”
3
“不!”傑茜從床上彈起,機器榨血時的轟鳴聲還在她耳邊回蕩。
“你醒了?”約翰尼關掉了手邊的榨汁機,室內頓時安靜了下來,“這是新榨的草莓汁,你是近什麽都不肯吃,這樣下去身體會頂不住的。”
“索爾!”傑茜盯著約翰尼手中那一大瓶鮮紅濃稠的液體,與她夢中看到的盛放索爾血液的玻璃桶分毫不差,一陣劇烈的翻騰從胃部湧起,她一手推開了約翰尼,鮮紅的草莓汁因為突如其來的搖晃不小心濺了出來,落到傑茜的唇邊,這甜得發膩的味道,自口腔擴散開,徹底地讓傑茜的胃像被龍卷風襲擊到一樣,扭曲糾纏在一起。
“你又做噩夢了,僅此而已,其他的什麽都沒發生。”約翰尼用手帕擦拭著傑茜的臉,分不清那一縷縷殷紅,是她眼裡流出的血淚,還是不小心沾染上的果汁。
“索爾是不是來了?索爾是不是到古堡裡來了?”傑茜突然間緊緊地抓住了約翰尼,像是一只為了保護幼仔而發瘋的母獅,那些質疑幾乎不是從嘴裡發問出來的,而是直接從體內嘶吼出砸到約翰尼的臉上。
“冷靜下來,傑茜,”約翰尼看著傑茜腥紅的雙眼,卻沒有一絲膽怯和懼怕,“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一切都會兒變好的;看開點兒,這不是最壞的結局;至少,我還在你的身旁……”傑茜像念著咒語一般默念著口中這些話,“Bullshit!統統都是廢話!去見鬼吧!讓這些不具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廢話下地獄吧!我現在只是想知道索爾在哪裡,我的哥哥,索爾,他現在到底在哪裡!”
約翰尼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表情,他更沒有想像過這種表情會出現在他最愛的人的臉上。此時的傑茜,像一個要去幹掉計劃內最後一個目標的殺人狂,理智和瘋狂交替出現在她的臉上,分不清誰佔上風,那種勢必要掃清眼前一切障礙完成最終目標的狂熱一刻不停地燃燒著她,灼熱得連約翰尼都受到了感染。而把謀殺當成藝術的理智和清醒又盤踞在她猩紅色的瞳仁中,昭示著,不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絕不罷體。
“他在女王的寢殿裡。”約翰尼知道面對這樣的傑茜,他無從隱瞞。
“帶我去。”傑茜一把扯斷了那條箍在她腳腕上,比她胳膊還粗的鎖鏈,像扯掉裙子上一段線頭那樣輕松。
“傑茜,你不能……”看著地毯上散落的鎖鏈屍體,約翰尼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
“這不是祈求,是命令!”傑茜一把卡住約翰尼的脖子,約翰尼拚盡全力,也吐不出卡在喉嚨裡剩下的那半句話,他突然間感覺到自己的雙腳慢慢離開了地面,身體在上升,上升,傑茜的臉離自己越來越遠。
“我說,帶——我——去!”傑茜單手擎著約翰尼,將他舉到半空中,瞳仁裡的血紅迅速擴散著,像火熱的岩漿,勢必要將所到之處的一切吞沒殆盡。突然,她的視線被大門內側那亮閃閃的光澤所吸引,那些光聚集在她的瞳孔中,像一個微縮的太陽,傑茜似乎無法抗拒這閃亮的誘惑,一步步向前踱去。
“傑茜,你不能,那是純銀……”約翰尼此刻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盡管他知道傑茜只要再稍一用力,自己的頭就會滾落在地,他心裡想的,只是傑茜不要受到任何傷害,哪怕是一點點。
“我知道,”傑茜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足以讓火山熄滅的微笑,“所以,”她側著頭看了約翰尼一眼,視線僅停留了不到半秒鍾,就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他狠狠地朝大門砸了過去,像擲出一顆保齡球,“咣”的一聲,大門微微顫動了一下,約翰尼被門板彈回到半空中,重重地摔落在傑茜的面前,碰觸到鍍銀的整個左半側身體,已經冒起了白煙,一秒鍾前還俊美無暇的臉,如今,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在紅黑相間的焦傷中,露出了森森白骨,地上滿是被濺落的鮮血和碎肉。
“我們還得再來一次。”傑茜看著殘破的約翰尼,又抬頭看了看完整無缺的大門,像一個對自己剛才的表現不太滿意的保齡球運動員,為了達到最理想的結果,她沒有任何的猶豫和遲疑,再次提起約翰尼朝著大門擲過去,只不過這一次,距離更近,力道更狠。
走廊盡頭的行刑者守衛只聽見“呯、呯”的悶響聲,一次比一次更清晰,一聲比一聲更劇烈,他不禁暗自揣測大門裡的情景,但是他不能前去查看,約翰尼親口命令過,不論發生了什麽事,他都不許靠近大門一步。他只能站在這裡,聽著這讓人心驚膽戰的撞擊聲,一下又一下……15分鍾後,聲音終於停止了,整整10次,他一直在心中默數著次數。此刻,他才長松了一口氣,將手中已經握出冷汗的槍放回到懷裡,一切終於恢復到了之前的正常狀態。
“帶我去見女王。”他隻感覺到一陣輕風拂過,便被眼前的情景再次震驚,是那個女孩兒,那個女孩兒俯衝到自己面前像鷹一樣盯著自己的雙眼,下達著王者般無法抗拒的指令。
這不可能,她不可能逃出大門出現在自己眼前……
“是。”還沒等行刑者將眼前的這一切理順,他便被這目光瞬間擊中,如中了蠱一樣,拿出鑰匙打開了身後第二道大門執行著命令,此刻,他的所有思維都集中在傑茜對他下達的指令上,絲毫沒有注意到,傑茜用右手拖著的東西,是已經血肉模糊,辨不出人形的行刑者首領——約翰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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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餐桌上覆蓋著雪白的桌布,靜靜地立在房間中央,像是一位穿著白裙的害羞少女,欲語還休之間,沒有一絲動作。優雅高聳的燭台,錯落別致的鮮花,小巧精致的水晶杯,銀光閃閃的餐具……這些物品們幾乎佔據了餐桌上最重要的位置,它們就像一場大戲中粉墨登場的主演,施盡一切魅力讓自己成為舞台中心最閃耀的那一方,個個都伸長脖頸,讓自己的臉孔先映入觀眾的眼簾。
“我們這是穿越回愛德華時代羅伯特·格蘭瑟姆伯爵家的餐廳了麽?這裡到處是一派唐頓莊園的調子。”坐在餐桌旁邊的佐伊顯然被這裡過於隆重的氣氛搞得極度不自在,似乎這眼前的一切,包括她看到的嗅到的感覺到的,所有的所有都蓄謀已久,並正在齊心合力地實施謀殺掉她的計劃,“趁這些裝腔作勢的貴族氣息毒死我之前,你還是先擰斷我的脖子吧。”
“你也發現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了?”索爾瞥了佐伊一眼,眼神落在了她脖頸上那枚蠍子的長螯上,“抱歉,我不是萬人迷大表哥,所以,也不會把你當成大小姐那樣有求必應。”
“我現在不準備乾掉你,盡管我很想這樣做,”佐伊擺弄著手裡的杓子,她著實有些困擾,索爾都已經成為這餐桌上待宰的羔羊了,怎麽還會如此鎮定自若,還有心思和她開玩笑,這個古堡裡就沒有正常一點的事物麽?“因為,一會兒有人會替我這樣做,而且會放大十倍,甚至百倍。”佐伊看看對面空無一人的座椅,笑得極其詭異。
“你肯花這麽大的時間和精力來記恨我,以證明我在你的心裡佔據著如此重要的位置,”索爾拿起餐巾慢條斯理地鋪在膝上,“這真是讓鄙人誠惶誠恐。”
“如果這是你的最後的遺言,我會負責轉告給莉茲。”佐伊眯起眼睛盯著索爾,手中的杓子柄瞬間被彎成了U型。
“再一次,誠惶誠恐。”索爾微笑地向佐伊點頭示意,順便遞給她一把嶄新的杓子。
“啊,原諒我稍稍遲到了那麽一小會兒,幾百年沒有經歷過這樣隆重的場景,我著實有些頭痛應該穿什麽最適合。”
緊閉的胡桃木雕花大門被緩緩推開,沒有一眾低眉順眼的侍從,沒有前呼後擁的保鏢,女王就這樣獨自一個人走了進來,她的神態像是踏上奧斯卡紅地毯的巨星,仿佛萬千台閃光燈都集聚在她的身上,此刻,沒有她標準性的拖地長裙,也沒有了她最喜歡的烈焰紅唇,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嶄新的形象——一身黑金相間的連體褲裝將她的氣質勾勒得利落而幹練,交叉裹胸式的胸前設計充滿了甲胄式的英武之氣,搭配上簡潔明朗的束腰,和英氣十足的軍靴,站在大門前的,更像是一位從戰場上凱旋歸來,提著敵人首級的女戰士,盡管女王手裡拿著的只是一瓶紅酒。原來像海藻般蜿蜒到腰際的長發,也被高高地束成了一個馬尾,火焰一般的豔紅,搭配著金色的束腰和黑色的軍靴,英朗之中又滲透著恰到好處的性感,讓在場所有人的視線只能集中再集中於她一個人的身上。這身裝扮,無論從氣勢上或是氣質上都無可挑剔,男人想要擁有她,女人想要成為她……這就是女王,她又一次先聲奪人地拿下了主動權,盡管,這只是一次非正式的晚宴。
“索爾,你就是索爾麽?”女王驚詫而又欣喜地看著正站起身向她致敬的索爾,瞳仁中閃爍的光彩,竟然讓佐伊有了一種觀看失散多時的母子重逢的錯覺。
“如果他說不是,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嗎?”佐伊討厭任何形式上的客套與周旋,眼前這兩個人,一個等著救自己的妹妹恨不得殺了對方,一個等著治自己的病恨不得吃了對方,明明這兩者都處在同一條並且是一條只有他們兩個人的食物鏈上,還浪費什麽時間談什麽感情。
“喔,這是你的……”佐伊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顯得愈發瘦骨嶙峋,盡管已經疊加上回音,可是傳進耳朵裡的效果還是像來自於遠方,以至於女王皺緊眉頭,手指在佐伊的臉上劃著圈,卻顯然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來為她定位,“那個……零食?”女王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找到答案的微笑,“這是從便利店帶的零食?你居然喜歡這種零食?”微笑還未褪去,之後的驚訝又重疊在上面,“索爾,要知道我為了你的回歸整整準備了三個世紀,只要你開口,全世界都會是你的……”女王寵溺地看著索爾,又極不滿意地搖了搖頭,佐伊知道這個搖頭的接收對象是自己,因為,女王連一點余光都懶得潑灑在上面就將它丟了過來,“這種檔次的零食,你要幾噸?我可以立即讓人送到你的餐盤裡,保證更新鮮更美味。”
“謝謝您的好意,”索爾禮貌地低下頭,對女王施了個吻手禮,這讓身穿碳灰色細條紋西裝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從維多利亞時代走出來的紳士,無論從外表還是氣質,都無可挑剔“請允許我向您介紹我的同伴,佐伊。”
“有趣,”索爾在介紹佐伊時已經刻意壓抑住眼神中的溫柔,可是,在它探出頭的短短一瞬間,卻依然被女王敏銳地發現並牢牢地攥住,“床上的,還是床下的?”
“佐伊,”索爾像是沒有聽到這句稍嫌刺耳的試探,直接走到佐伊身後輕輕地拉起她的椅背,然後緊貼著她的右側,像個騎士保護公主一樣護送著佐伊來到女王面前,“這就是阿美莉亞·該隱,血族現任的女王。”
“而且會是永遠,”女王側過臉看了一眼索爾,滿臉自信,腦後的馬尾隨著她的笑容輕輕地搖晃,像是一根隨時會揚起的火紅的皮鞭,“如果我可以活過今天。”
“什麽時候開飯,我餓了。”佐伊的眼光肆無忌憚地直接潑灑在女王的身上,沒有一絲含蓄和謹慎,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並不是呼風喚雨的血族統治者,也不是可以瞬間決定她生死的嗜血惡魔,而只是一個到了時間就該上菜的廚師。
“喔,瞧我,光顧著和索爾聊天了,忘記了正事,”女王搖了搖餐桌上像藝術品一樣的小鈴鐺,“這都怪你,索爾,太有魅力的男人真是天生的殺手,任何女人都逃不過你的手掌心,不管是多大年紀。”
索爾只是微笑著回應著女王的嗔怒,默默地把佐伊送回到她的座位上後,自己也回到椅子上重新坐好,等待著這場綻放在深夜中的盛宴。三個人在這個巨大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渺小和壓抑,索爾深吸了一口氣,順便將目光落在了對面的牆壁上,那是一幅整整蔓延了一面牆的壁畫。長長的餐桌,雪白的餐布,精美的餐具……和索爾眼前的情景如出一轍,如果不知情,真的會以為這餐廳內的所有,都是依照著壁畫內容所進行的完美複刻,可是,索爾恰好知道這幅畫,事實上,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幅畫,它講的是耶穌赴死前與他的十二門徒共進晚餐時的情景,它就是列奧納多·達·芬奇的曠世名作《最後的晚餐》。
“你那個小女友怎麽樣了?就是有著致命的血液病毒,但是一直死不了的女孩兒?”女王端出了一個關心的微笑,今晚,她的微笑特別的多,似乎為了索爾的到來,她精心彩排並且準備了整整一生的笑容。
“她死了。”佐伊深吸了一口氣,用左手狠狠地壓住右手,以免做出讓索爾會把她殺死的舉動。
“這,這太意外了,對不起,索爾,”女王一臉歉意地看著索爾,震驚和道歉交替盤旋,以掩飾著她瞳仁深處對這個答案的真實情緒,“你一定傷心死了吧,天啊,我的孩子,你太可憐了。”
“每個人都有她注定的軌跡,”出乎女王和佐伊的預料,沒有悲痛,沒有傷感,除了釋懷和平靜,索爾的臉上並沒有呈現出任何多余的情緒,“逝者如斯,而我們生者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人。”索爾說完這句話,眼角不自覺地瞄向了佐伊,當然,這絲微毫的細節也沒能逃過女王的眼睛。
“說得真好,我的孩子。”女王拂去之前的懊悔,臉上隨之浮現出的慈愛,足可以溺死一頭大象。
“有的人,有些感情,即使再動人深刻,也注定會化成一段記憶銘心刻骨,余生用來反覆咀嚼,直到它變成美麗的標本,至死方休;而有的人,雖然擁有無尚的尊貴和權力,卻只能懷抱著愛人仍在的假象,顧影自憐,夜夜守著空床擁著替身徒等到天明,只為了他一句不知何時才會兌現的承諾……”索爾吟完最後一個字,緩緩地抬起頭看著女王,露出了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無辜的笑容,“您說,這兩種人,哪種人活得更悲慘,更值得人可憐?”
“當然是第二種,”佐伊幾乎被索爾的話逗得笑出了聲,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答案脫口而出,“任何有智商的人都能看得出,第一種人是瘋子,執著的瘋子;而第二種人卻是傻子,而且是那種心甘情願被耍,還自得其樂的傻子。我寧願當個瘋子,也不想當個傻子。”
“準備開餐!”女王轉過頭搖晃著手中的鈴鐺,鈴鐺瞬間被怒氣壓縮成一頁紙片,仿佛佐伊在嘲笑的,就是她這個傻子,這個等待了三個多世紀,才等來情人一句虛幻承諾的傻子。
“對了,索爾,”再次轉過頭來,女王已經將所有的怒色都收拾好,然後精心挑選了一個最溫暖的微笑面對著索爾,“你喜歡什麽菜式,法國的,意大利的,還是土耳其的?”見索爾沒有回答,女王支起了手臂,灌輸著自己的意見,“我想,你這麽有品位的人,應該喜歡法國菜,就像我一樣。”
“我隻想吃飽,”佐伊再次搶過了女王的話題,仿佛這個問題的對象是特別針對她,“我討厭那些巨大的盤子裡,只在中間放一小坨食物,其中一半還是裝飾品,我也討厭吃一餐要花四五個小時,從開胃菜、海鮮、肉類、乳酪到甜點……對,我說的就是法國菜,”佐伊特意加重語氣強調了一下,“跟不喜歡的人一起吃飯本來已經很痛苦了,我不想再吃不喜歡的食物讓這種痛苦加倍。”佐伊直視著女王,眼神裡沒有絲毫躲閃和退讓。
“陛下……”大門外傳來低低的敲門聲。
“抱歉,稍等一下。”女王將餐巾扔到地上,直接碾了過去,走出了餐廳。
“你知道你剛才的言行,可以將你殺死多少次了嗎?”索爾見大門被關緊,才轉過頭極力地壓低聲音對佐伊說到。
“我只是餓了,”佐伊無辜地看著索爾,“很抱歉,我這種人一餓脾氣就會很暴躁。”
“你如果還要堅持剛才的那種說話方式,我不介意一邊欣賞她殺死你,一邊用餐。”
“你知道她不會那麽做。”
“我只知道她現在很討厭你,不,她就是想殺了你。”
“我知道,我也知道她把我當成了你的新女友,所以她再討厭我,也不會動我一根汗毛。”佐伊冷笑著擺弄餐刀,“至少她殺死你之前,不會殺死我,這就夠了。”
“看來,我的努力和演技都沒有白費,你也不是那麽不解風情。”索爾無奈而又滿意地笑了笑。
“你如果直接在我周圍用小便圈圈,我想,效果會更加明顯。”佐伊對索爾的讚美絲毫不領情。
“不過你還是要收斂些,”索爾的表情又回復到了之前的嚴肅狀態,“沒有一個王者,會真心喜歡並一直容忍忤逆自己的人,從古到今都是這樣。”
“看心情吧,”佐伊用餐刀敲著餐盤,“只要不是法國菜,我可以忍那麽一小會兒。”
“有一個巨大的驚喜,我的客人們!”女王再次進來時,臉上綻放著刺眼的光彩,像是一個征服了全銀河系的太陽,之前的小小怒火和慍惱似乎早就被她熾熱的光芒焚成了微塵,消失不見。
“人類準備用原子彈剿滅吸血鬼了?”佐伊看著大門後面沒有她期待的菜肴,再也懶得擺出一副笑臉。
“索爾,這是我剛剛收到的禮物,我必須與你分享一下。”女王深吸了一口氣,以稀釋過度濃鬱的興奮,她激動地拿起手中的遙控器,按下了按鈕。
索爾面前那面原來畫著《最後的晚餐》的牆壁突然像門一樣從中間分開,分別退向兩旁,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球形熒幕,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處在古堡中,索爾會毫不猶豫地以為這裡是電影院,而下面要觀看的影片,還是IMAX環繞立體聲版本。
“一定要仔細欣賞,不要漏掉任何一個環節,我保證精彩程度超乎你所有的想像。”女王臉上完美的笑容讓佐伊愈發惡心,她已經不想去分辨這惡心感是胃部傳來的,還是腦部傳來的。
“我保證不睡覺,不退票,來桶爆米花和健恰可樂,”佐伊像吩咐餐廳裡的Waitress一樣看著女王,“對了,別忘了甘草糖。”
“噓……”女王將食指放在唇前,神秘地眨了下眼,整個餐廳立即暗了下來,只能看見微微抖動的燭光。
傑茜穿著一條黑色的高領緊身刺繡長裙款款地向熒幕前走來,珍珠做成的扣子,從她精致小巧的頜下,一直延伸到腳尖,鏤空的薄紗與浮雕般的刺繡相得益彰,一凹一凸,一透一隱之間,將傑茜勾勒得像是一幅移動的畫卷。而最吸引人眼球的莫過於腰部的設計,兩條金蛇交相盤踞著一顆鴿子蛋大小般的祖母綠寶石,一縷縷金線從寶石中央向外輻射延伸,緊緊纏繞在腰際,就像是一隻蠍子用來拴住獵物的角須。這讓熒幕上傑茜的美麗,又多了幾分詭異的冷豔和致命的妖嬈。
“她在幹什麽?”佐伊盯著屏幕,發現眼前這個冰山美人的裙擺和雙手沾滿了血跡,而她像沒有看見一樣,只是一步步向前走,眼神就像面前的餐盤,空白,沒有任何情緒,只是一路向前,像被誰設計好了程序一般。
如果這一切還不夠怪異的話,佐伊無法不把注意力一次又一次集中到傑茜身後那隻揚起的右手,揚起的幅度與走路時擺臂的幅度無異,只是,她一直保持著揚起的姿勢,很明顯是在拖著什麽東西,可是,屏幕裡她的手中還有身後明明什麽都沒有,只有一條長長的血跡,像是孩子用紅油漆畫的惡作劇一般。
幾秒鍾後,佐伊才注意到,那不是事先就存在的血跡,而是隨著傑茜的前進,那條血跡不斷的在延長。
“喔,她要趕來與我們一起用餐啊。”女王突然轉換了態度熱情地向佐伊解釋著,仿佛這裡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她精心準備的禮物,而佐伊和索爾所要做的,就是直接將它收下,“她手裡提著的是約翰尼,不過真可惜,他不能呈像,同為吸血鬼,我實在太嫉妒你們兄妹倆了,可以在熒幕中欣賞到這麽巨大的自己,這種感覺就像是世界之王。”女王衝著索爾眨了一下眼。
傑茜突然停了下來,緊盯著空無一人的大門,說了句“把門打開。”門居然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自動地開啟。
“我向你的小朋友解釋一下,”女王看了佐伊一眼,“她剛才魅惑了一個吸血鬼,技術雖然一般,但是,很有效。”
就在鐵門完全開啟的一刹那,一座籠子從天而降,將傑茜牢牢地扣在了其中,就像困住了一隻小鳥那樣輕體松,而那閃閃發光有手臂般粗的柵欄,即使是外行人佐伊,也能一眼看出是鍍了純銀。
傑茜剛要去觸摸柵欄,手指尖在碰觸到銀的那一刻,一縷焦黑的皮肉便落了下去。
“等等,向這兒看。”女王像發現了寶貝一般,伸出了食指,指著熒幕的上方。順著籠子上方的鐵鏈望去,佐伊看到了一條裝滿淡紫色液體半透明管道,從傑茜的頭上一直伸展到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走廊。
“這個比較難猜,友情提示一下,管道裡裝滿了加了硝酸銀的紫羅勒,用來對付不聽話的吸血鬼,最有效了。”女王陶醉的表情就像是面對一道可口美食,“只要我輕輕一按這個按鈕,索爾……”女王將目光聚集到從她進來以後就一直沉默的索爾身上,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著他要給出的回應。
“傑茜就會頃刻化成灰燼。”索爾在心中默念著這個結果,這個他從女王第二次進門時的神情變換,自己就立刻猜中的結果,“不能爆發,不能失態,不能無禮。”索爾一遍遍在腦海深處勒令著自己,用盡全部精力壓抑著已經湧到瞳仁裡的始祖之血,“先保證傑茜的安全。”索爾很清楚這是目前為止他所能做的,也是最應該去做的事情。
“陛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話,”索爾緩緩地抬起頭,他臉上的憤怒和悲傷伴隨著臉孔揚起的角度,一層層減退,待他將整個臉孔完全地呈現在女王面前時,那裡所存在的,只有一個真誠的笑容,再無其它,“我想將它獻給您。”索爾一邊微笑地看著女王,一邊操起餐刀精準地切進手腕,整個過程是那樣的優雅安靜,暗紅色的鮮血像受到召喚一樣順從地流進水晶杯裡,滿是忠誠,如同它的主人此刻臉上的全部表情。
“乾杯。”女王緩慢地放下了遙控器,臉上得意的表情仿佛像是剛剛打贏了一場勢均力敵的硬仗,她舉起了索爾呈給自己的酒杯,像展示戰利品一樣,將它繞到了唇邊,滿意地欣賞著窗外的暴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