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凝見扶瑛這副模樣，立刻上前遞過去一張乾淨的布巾，笑意盈盈解釋道：“是我害怕耽誤你們前線治水，才特意叮囑他不要說出去的。”

  “你也確實不讓人省心。”扶瑛的語氣中多了一絲無奈，但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將士們近日才剛剛治好，就算你此前過來，我也無暇照應你，不如讓你安心去做重要之事，只是……”她聲音微微一頓，猶豫著望向扶瑛道：“不知我父親在前線如何？”

  扶瑛心知她惦念著楊將軍，緊跟著開口道：“放心，楊將軍一切安好，並未出現什麽閃失，將士們也惦念著他，沒有讓他直接衝上一線，他為此還發過脾氣呢，剛正的性格簡直與你如出一轍。”

  兩個人臉上都掛著難得的愉悅，似乎連日來的疲憊和壓抑在這一刻悉數煙消雲散。

  話才剛說幾句，一個小將士急匆匆跑進營帳，急聲開口道：“啟稟禦史大人，啟稟將軍，大事不好了，之前我們修築的防禦工事又被衝垮了，現在水情已經抑製不住了！”

  “什麽？！”

  扶瑛聞聲立刻起身，甚至來不及與楊月凝打一聲招呼，忙不迭衝出營帳趕奔第一線處，楊月凝心尖也是一緊。

  她近日與將士們朝夕相處，若說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加上前世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深知後果有多麽嚴重，也立刻隨著扶瑛的腳步上前。

  二人齊齊趕奔前線的途中，扶瑛眼角余光掃向她，冷聲呵斥道：“前面危險重重，你跟到這裡做什麽，趕快回到營帳裡面去。”

  “今日我在這裡，怎能任由你們獨自忙著生命危險在前面治水，我卻在背後躲清靜，莫要再與我說這些客套話了。”她聲音中透著難以言說的嚴凜，不容拒絕的語氣讓扶瑛微怔，隨後重重點頭，不再拒絕她的話。

  像這種滔天巨浪的殺傷力非常大，一股髒水可以將力大無窮的成年男子拍捯，前面一定有許多將士因此受傷，所以她更要挺身上前，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退縮。

  待兩個人趕到前線時，眼前的場景足以讓人震驚怎舌，縱使楊月凝來之前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見著現下這種情況，還是覺得內心情緒遏製不住的滾滾翻騰。

  將士們手挽著手站在一起，一個人趴在另一個人的肩膀處，竟然堆疊出一個厚重的人牆，用來抵禦滾滾而來的水勢。

  隨著一個巨浪拍過來，不少將士“撲通”一聲跌倒在水中，但卻無暇顧及自己身上的傷勢，爬起來繼續向上堆疊。

  有幾個將士甚至直接被大水衝走，但兄弟們卻無暇分身顧及，只能紅著眼眶朝著被衝走的人大吼，眼睜睜看著並肩作戰的弟兄卷進水中漸漸消失。

  剩下的一部分人正不停把泥土撞在袋子裡，修建新的臨時防禦工事，那些受傷的將士也無人照拂，被丟在一旁不知是死是活。

  楊將軍眼尖見著她出現，冒著大雨朝她厲聲嘶吼道：“誰讓你到這裡來的！沒規矩的東西，快給我滾回去！”

  這是楊將軍自她從小到大第一次發脾氣，平日裡對她寵溺有加的父親今日居然對著她破口大罵。

  但她心中知曉這是父親擔心她的表現，所以心中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多了一絲感動，這種情況下父親可以置自己的性命於不顧，可以眼含著熱淚放棄兄弟們的性命，卻獨獨對她破例。

  “父親，女兒乃是幽州的縣主，理應與您和將士們一同守護幽州，您是一個為國為民的大英雄，你的女兒也絕對不是躲在後面享清福的草包！”

  她厲聲開口說完，立刻朝著受傷將士們的方向走去，好在她出門前已經想到眼下這種情況，所以特意把應急用的藥箱也一同帶過來，忙不迭為眼前將士們治療傷勢。

  那些將士們肺部嗆水進入假死狀態，幸好她來得及時，不然再過一陣子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大批人馬都在各司其職，情況雖然險峻，但依舊顯得井井有條，尤其是她耳邊時不時響起將士們振奮氣勢的吼聲，心中更添感動。

  大汗淋漓過後，邊境線河岸上的將士們都已經蘇醒，楊月凝又投身到治水的行列的，縱然她在外面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但現在做事也麻利迅速。

  她就像一個沒有生命力的機械一般，眼前景象早已經因為昏花而變成一片空白，但依舊不停重複著填土裝沙的工作，甚至已經感覺不到手臂酸脹麻痛，雙目空洞忙著手邊工作。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烏雲在頭頂上籠罩一層又一層，她不知時間究竟過了多久，也不知現在是什麽時辰，直至耳邊一聲急吼出現，她才終於回神。

  “禦史大人！禦史大人！”封信緊張的聲音在四下傳開。

  楊月凝赫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眸，只見周圍人個個神色緊張，但無暇顧及扶瑛，雖說心中也擔心，但只能先忙手邊的工作。

  封信將扶瑛打橫抱起，神色中的緊張根本掩飾不住，直厲聲朝著她的方向嘶吼，“阿姐！阿姐！您快過來看看大人怎麽了！”

  楊月凝急忙丟下手邊的鏟子，一面朝兩個人的方向狂奔而去，一面回應道：“先將禦史大人送回營帳去，此處不是治療的地點，莫要耽誤最好的時機。”

  由於長期沒有開口說話，她的聲音乾涸嘶啞，加上說話時聲音過大，隻覺得腦海中“嗡”的一聲，仿佛什麽東西在裡面炸開一樣，雙腿也逐漸變得綿軟不堪，還不等走到二人切近，腳下步伐突然踉蹌兩下，隨後便再無意識。

  再度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身處營帳中，身側的另一張草席上還躺著剛剛轉醒的扶瑛。

  “這是……”她緩聲開口，適才發覺周身上下竟然使不出半點力氣。

  扶瑛側眸望向她，笑吟吟開口解釋道：“方才軍醫就說你一個時辰內必定會轉醒，如今看來所言不虛，見你如今已無大礙，我也跟著放心。”

  楊月凝聞聲微微垂眸，腦海中猛然閃過什麽，也顧不得傷勢未愈，急忙掀開身上被子，作勢就要從草席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