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府!
府中的觀賞樹枝繁葉茂。
而寧九頭上鬢白的頭髮,已經徹底失去了光澤。
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躺在搖椅上,臉上的皺紋比樹皮還要多,眼睛也沒什麽色彩。
時日已無多。
寧子卿從屋內漫步出來,看了眼院中的寧九,終究還是走近。
“爺爺!”
當年縱然有天大的怨恨,可看到寧九這般老態,也實在恨不起來了。
人死,萬事休。
再恨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寧九側目,露出疲憊的笑容,聲音比昨日又沙啞無力了些,“子卿啊,陪爺爺坐坐。”
“好!”
寧子卿就回了一個字,便抬了條凳子,在寧九身邊坐下。
“北王封王大典之後,你就該和盧文山結婚了。說起來,這件事陰差陽錯下來,也算是契合了你的心意。雖和爺爺的想法背道而馳,但到這一步,爺爺怎麽想其實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不美的是……”
“爺爺怕是……看不到了。”
到了今日,寧九其實就是憑借著一股氣吊著。
他大概能等到寧君封王大典結束,塵埃落定。
卻是怕等不到子卿和盧文山的婚禮。
哎!
人生一世,終究不能了無遺憾。
寧九不禁的想起那段子卿還是年幼,在院子角落蹦蹦跳跳的時光。
他這一輩子,是不是對兒孫都太苛責了?
“如果爺爺沒等到那天,我和文山婚後的第二天,就來爺爺的墳頭祭拜。”寧子卿淡聲道。
“不用,不用!大喜的事情,祭拜死者可不吉利!再說,如果世間沒有地府,你祭拜爺爺也看不到。若是真有地府,那爺爺這一生那些先爺爺逝去的政敵啊朋友啊這些人,不拉著爺爺說個幾天幾夜?那有時間理你們。”
寧九這倒是想得開,還能開開玩笑。
寧子卿緘默了起來。
若是當年寧九能如今日這般平和,她和子閑何至於離京十七年,至今才歸。
以前的寧九,常年見不到笑容,永遠都是板著一副臉的威壓模樣。
她和子閑做錯了事,便是劈頭蓋臉的責罵。
而父親,從來不會站出來為他們說一句話。
這世上的恨,如何可能沒有緣由?
“子閑呢,他真不回來?”
忽然,寧九問到了他這長孫。
“他……回來了,只是好像並沒有回寧家的意思。”寧子卿猶豫了下,開口道。
“喔,不回家也好。寧家這一場變局,到底導向何處還不知道。只要他不回寧家,便有可能能安穩下去。”
“不承認寧家子孫的身份,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時的寧九倒是看得開。
寧子卿緘默了數秒時間,然後帶著疑惑的問道:“爺爺,封王大典是不是有什麽大事發生?”
“嗯?”
寧九頗為意外的看著自己的孫女,“怎麽看出來的?”
子卿這段時間一直呆在家中,對外界的事情並不知曉。而且,上京的暗流湧動,都放在地下層面。
很多上京權貴都看不出來的東西,卻是給自己這孫女感知出來了。
“我不需要去看上京是否風起雲湧,我只需要看爺爺即可!爺爺,你對封王大典的關注,都成了一種執念!”
“若是北王寧君的封王大典沒大事將要發生的話,說句不恭敬的話,你已經死了。”
寧九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能現在還活著,就是封王大典那件事吊著的性命。
此事不結束,寧九便死不下去。
寧君宗廟封王,和寧家有何相乾?
唯一的解釋,便是有事發生。
天大的事!
不親眼看著塵埃落定,寧九便不想閉目!
聞言,寧九微微的點頭,也不否認,“沒錯,封王大典將有一場大變局。不止關系到北王寧君的傳說是否能延續,也關系到寧家未來的興亡!”
“賀千秋,他想要在那一日葬王!”
葬王?
這王是誰?
只能寧君!
寧子卿一吃驚,不可思議的看著爺爺,“那寧家的態度是?”
“我死了,上京再沒人能掣肘賀千秋。樹倒彌孫散,到時候我的門生不再會以寧家馬首是瞻。寧家沒落,大局已定!”
“這種情況下,也唯有支持賀千秋,才是明智之舉。”
“子卿,可惜你不是男兒人,否則的話大概能為爺爺分憂。”
前段時間,寧九想到了很多延續寧家輝煌的辦法,其中就包括扶持蘇無殊上位成為第四國柱。
但仔細想想,這世道,唯有兵權才是唯一真正利器。
他一死,賀千秋有的是辦法將蘇無殊給打掉,轉而將名聲最盛的秦升給送上大國柱的位置,不會有任何的壓力。
他寧九能想到最有利的辦法,就是將寧擎天和蘇無殊都送入賀千秋麾下。
比起秦升,蘇無殊更好掌控!
還有擎天在!
賀千秋想要重用,就得二人都要重用!
如此,蘇無殊才可能坐的上大國柱的位置。
而擎天,也能有時間在軍中發展下去。
至於最終能不能取締賀千秋,那得看天命!
寧子卿此時卻是什麽也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葬王’這兩個字。
她能猜到封王大典會發生大事,卻獨獨沒想到,竟然會嚴峻到如此地步!
賀千秋,竟然想要殺了這位剛剛為大華國立下不世功勳的大功臣!
何其的膽大妄為!!
而寧家,站在賀千秋這邊。
幾乎等若是,弟弟將與整個上京為敵!
“爺爺,告訴你一件事!子閑他……他……他是寧君!!”
寧九恍惚一刻,眼頰上隨即升起一股越來越盛的驚詫,哆嗦問道:“你、你說什麽?”
“爺爺,當今北方王寧君,是你的親孫子!”
“寧君,就是子閑!”
寧子卿顧不得這麽多了。
就算是弟弟怪他也好,但此時不說,還等到什麽時候。
不能讓他獨自與賀千秋和寧家為敵!
弟弟的身份,是唯一可以改變爺爺決定的籌碼了。
這一次寧九聽真切了。
灰色的眼眸下,竟然出奇的升起生機和光澤。
“寧君,子閑竟然是寧君!當年最不被我看好的孫子,竟然活成了北方王!”
“賊老天,有你這麽戲耍老夫的嗎!”
罵歸罵,可寧九卻是在笑。
放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