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檸,你總算來了。”
司夜宸見到安檸的那一刻,趕緊起身迎了上去,“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沒有。”
安檸搖了搖頭,面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
落座後。
司夜宸便迫不及待地問道:“昨晚睡得還好嗎?他沒有對你動粗吧?”
“睡得不太好,噩夢連連,老是夢見他在追殺我。”
安檸單手托腮,滿臉愁容地嘟囔著,“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注意力都沒法集中,還記不住事兒。”
“是不是他給的壓力太大了?”
“我不清楚。”
“安檸,再這麽下去,你的精神狀態會出問題的。聽我一次,放過自己好嗎?”司夜宸輕輕地握住了安檸擱置在桌面上的手,臉上的笑容治愈又溫和。
不遠處的傅梟得見這一幕,臉上驟然浮現出一抹豔羨的笑容,“年輕就是好。”
站在他身旁的白虎也跟著笑了笑:“傅爺,您現在正值壯年,何必去羨慕他人?”
“可惜我年輕的時候顧慮太多,原本想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卻因為種種原因,痛失所愛,求而不得。”
傅梟那雙矍鑠的眼睛裡藏著一抹失落。
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總覺得遺憾。
那年杏花微雨時,江城最具詩情畫意的雨巷裡薄霧迷蒙。
蘇月如剛滿十八歲就已經名冠芳華。
上門求親的人差點兒將蘇家的門檻給踏平了。
他至今還記得她一手撐著碎花陽傘朝著他徐徐走來時的模樣。
那一天。
她穿著一身天青色收腰長裙,優越的儀態讓人過目難忘。
“二哥,又給我帶什麽好玩的東西來了?”
她笑盈盈地看著他,彎彎的眉眼比三月的春風還要溫柔。
“我我.”
那時的傅梟在戰場上有玉面活閻羅之稱。
但在意中人的面前。
他充其量只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大小夥。
蘇月如一聲酥甜的“二哥”,足以讓他心猿意馬。
好不容易想好措辭打算將他親手做的禮物送給她。
她卻繞過了他,徑自走向了身後等候她多時的安振霆。
傅梟心裡很清楚。
蘇月如一直將他當成哥哥,從小就二哥二哥地叫。
他不滿足當她的二哥。
又不知道如何開這個口。
更為關鍵的是。
那時候疆土之南連年戰事,各地都不太平。
他在軍中掛有要職,樹敵眾多。
他害怕自己的癡戀會給蘇家帶來滅頂的災禍。
無奈之下。
隻好退回原位,不甘不願地當著她的二哥哥。
“造化弄人”
傅梟悄然地斂起了眼底的柔情,抬眸看向安檸的時候,內心深處亦多了一份柔軟。
安檸察覺到了傅梟向她投注而來的視線,好奇地往傅梟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是因為咖啡館裡的光線過於昏暗。
加之傅梟為人低調,隻願意坐在最為偏僻的角落。
安檸並未看清他的真容。
不過
僅僅是驚鴻一瞥,她便已經察覺到了他周遭強大的氣場。
這種氣場很是特別。
帶著極為濃重的煞氣,給人以望而生畏之感。
一般來說。
只有真正上過戰場斬殺過敵佞之輩,才具備這麽強大的氣場。
從死亡堆裡走出來的人,到底和其他人不一樣。
“在看什麽?”
司夜宸見安檸頻頻走神,溫和地問道。
“沒什麽,咖啡有點兒苦。”
安檸立馬回過神。
她不緊不慢地從隨身攜帶的藥瓶裡倒出兩顆白色的藥片,又從另一個藥瓶裡取出數顆膠囊,就著咖啡服下。
司夜宸見狀,忙起身道:“我去給你倒杯開水。”
“謝謝。”
安檸禮貌地道了聲謝。
見他闊步走往吧台。
冷不丁地將早前研磨成粉末的藥片盡數灑入了司夜宸的咖啡中。
安檸倒也沒想過將司夜宸置於死地。
她不過是見招拆招,防守反擊罷了。
傅梟訝異地看著安檸這一系列騷操作。
對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他原以為能讓她回想起蘇月如少女時期的女孩子鐵定是善良又溫柔的人。
沒成想。
他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像安檸這類型在公眾場合就敢向異性投藥的人。
絕對不是什麽安分守己的乖乖女。
安檸好似察覺到了傅梟的憤怒,抬眼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人好生眼熟!
她蹙了蹙眉,總感覺好像在什麽地兒見過傅梟一般。
還沒有回憶起在何處看過他。
司夜宸便已經端著一杯涼白開,折返了回來,“先把水喝了。”
“謝謝司醫生。”
安檸小口地抿著司夜宸端來的涼白開。
見他端起了面前的咖啡,臉上的笑容愈發深刻。
兩人又閑聊了十來分鍾。
大概是起了藥效,司夜宸突然變得狂躁了起來。
“頭好痛”
他雙手緊捂著鈍痛不止的腦袋,雋秀的眉不自覺地擰作了一團。
安檸見識到司夜宸給她配的藥有多可怕,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冷了下來。
她把他當成無話不談的摯友。
結果
他竟利用她的信任,肆無忌憚地傷害著她。
有那麽一瞬間。
安檸很想拍著桌子,大聲地質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不過冷靜之後。
她還是選擇了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
說到底。
在暗處永遠比在明處得多。
“司醫生,你這是怎麽了?”安檸冷冷地盯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不疾不徐地問了一句。
“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想起了童年的事。”
“童年?”
安檸心下腹誹著,司夜宸配的這藥,只會加重人內心深處的恐懼。
前幾日她之所以頻繁夢見被霍西爵又或是被鬱聽白迫害。
也是因為藥物的刺激。
無限放大了這兩人的缺點。
早幾個月,鬱聽白對她並不像現在這麽好。
那時的他很少會給她好臉色,還時常強迫她。
安檸本身不是一個記仇的人。
部分精神類的藥物卻會讓人一直陷在深度恐懼的死循環中
安檸尋思著司夜宸在服藥之後會聯想到童年,想必他在幼年時期應該遭受過極其嚴重的創傷。
她很不情願揭人傷疤短處。
但為了弄清楚司夜宸一系列怪異行為的症結所在,最終還是開了口:“司醫生,可以跟我說說你的童年嗎?”
“我爸是醫學教授,我媽是大學老師,在別人看來都是無比光鮮的職業。”
“但別人不知道的是,他們私底下熱衷換妻遊戲。”
“我爸媽時常會和其他年輕夫妻在家中開派對,酒過三巡,他們便開始交換伴侶,在客廳裡堂而皇之地縱情欲海之中。”
“那時候我還很小,並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
“直到有一次,他們發現了我在樓梯口偷看。我還以為他們會責罵我,沒想到他們非但沒有責罵我,反倒讓我坐在了客廳的沙發。”
“他們玩了多久,我就看了多久。”
司夜宸回憶起這些事的時候顯得極其的痛苦。
安檸單單是聽著他的描述,腦海裡已經有了畫面。
她還以為司夜宸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之中。
沒想到他那對在外人看來優秀得不得了的父母居然還有這樣鮮為人知的一面。
“那之後不久,我爸媽紛紛染上了性病,連帶著我也感染上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病,他們也很少關注過我。”
“直到我身上長滿了疹子,被奄奄一息送到醫院,這件事才算有了個結局。”
“後來,我爸媽收斂了許多,最起碼不會在我面前進行換妻遊戲。”
“只是進入青春期之後,我時常會想起那些令人血脈僨張的畫面。”
“為了控制住欲望,我得了暴食症。”
“短短幾個月就胖了四十斤”
司夜宸在訴說這些往事的時候眼裡一直含著熱淚。
這些事他連霍西爵都沒有說過。
今天之所以會向安檸透露這麽多,不過是因為藥物的作用。
安檸得知了司夜宸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
突然有些理解他的心理為何會這樣扭曲。
盡管他的心理問題已經間接造成了霍西爵的人生悲劇,以及直接造成了安小寶的死亡。
安檸還是想著盡可能地拉他一把。
他犯了錯,理應承擔法律責任。
但另一方面。
她還是希望司夜宸能走出心底裡的困境。
“司醫生,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我不能去。要是被人得知了我的家庭狀況,我爸媽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司夜宸瘋狂地掐著自己的大腿,意圖保持著自身的清醒。
意識到自己向安檸吐露了埋藏在內心深處多年的秘密。
他不禁有些氣惱。
這些事兒他原本打算一輩子爛在肚子裡了的。
現如今,竟被安檸得知了。
司夜宸不希望任何人得知他不堪的過去。
包括安檸。
不過事情既然發展到了這一步,就意味著他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他不會傷害安檸的性命。
但為了讓她守住秘密,他不介意讓她永遠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