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苦無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眉頭緊鎖,幾經思量過後,終是決定扛下重任。
只見他猛地一睜眼,眉梢逐漸松弛,身體逐漸放松,不過仍是面色凝重地說:“師父和二位師叔所言,弟子已然知曉,不過這滅魂之力寄生在弟子的體內,弟子能壓製住它已是不易,又如何能輕車熟路地駕馭住它,讓它為我所用呢?”
祭風道人笑了笑,輕松自如地說:“這個你放心,滅魂戟曾是你戰岩師叔手中的利器。你戰岩師叔對付它,可以說是頗有心得。你在他的引領下,一定可以駕馭住這股滅魂之力的!”
“嗯。”方戰岩面帶微笑,衝苦無肯定地點了點頭,眼神當中散發著光芒,滿是堅定。
苦無不自覺地看向了方戰岩,與他堅定不移的眼神對視一眼,絲毫察覺不到他的不軌之意,便也勉為其難地答應道:“一切但憑師父和二位師叔做主。弟子若是真能駕輕就熟地控制體內的滅魂之力,定當除暴安良,安定一方。”
祭風道人欣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苦無,一個人的能力越大,他所需要扛下的責任也就越大。待你小有所成之後,要做的,可不僅僅只是懲奸除惡,行俠仗義這麽簡單。”
苦無愣了一下,皺著眉,苦著臉,無法理會祭風道人這番言語中的深層含義。
“師父此言何意?”苦無乾脆利落地問。
祭風道人其味無窮地說:“江湖上的各門各派蠢蠢欲動,這是一個月以前得到的消息,可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各大門派依然沒有行動的跡象,只怕這背後,還有更大的局。”
苦無愁眉莫展地說:“我們神宗乃是天下第一名門正派,各大門派忌憚我們的實力,所以不敢正面交鋒,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弟子不知,掌宮還有什麽憂慮之處。”
吳謀意味深長地開口道:“苦無,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們神宗縱使是名揚天下,如雷貫耳,卻也架不住各大門派一擁而上。到了現在他們還遲遲沒有動手,忌憚我們的實力,自然是其中一個原因之一,而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為他們都想要養精蓄銳,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一招製敵。”
祭風道人與之一唱一和道:“大家都抱著一樣的想法,都想等其他門派先上,削弱我們的勢力,接著趁虛而入,將我們一網打盡。神宗現在……可謂是內憂外患啊。”
“內憂?”苦無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而後又不自覺地低下了頭,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惴惴不安地說,“內憂……指的是我嗎?”
“哦,不不不!”祭風道人連連否認道,“這內憂,指的是禁地之中的上古陰劍,熔寂。”
“上古陰劍熔寂?”苦無神色慌張地說,“難道熔寂要重現於世了嗎?”
祭風道人面露難色,惶恐不安地搖搖頭,別有深意地說:“這個目前尚不得知,不過……”
“不過什麽?”苦無迫切地追問道。
祭風道人長歎一口氣,若有所思地說:“不過現如今連滅魂戟都已經重現於世了,熔寂又為何不可重現於世呢?”
苦無愣了一下, 遲疑地說:“熔寂乃是上古陰劍,一旦重現於世,必將引起天下大亂,生靈塗炭,江湖也會再掀腥風血雨。倘若熔寂重新回到了異族的手上,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祭風道人默默頷首,平心靜氣地說:“這個你尚且不必擔心,熔寂這邊,還有為師撐著,為師會時常鞏固封印,爭取讓它晚些重現於世。”
苦無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說:“師父心系天下蒼生,實乃百姓之福,弟子定當向師父多加學習。”
祭風道人微微一笑,長舒一口氣,而後心平氣和地說道:“苦無,你知道為師為何要將這些大事通通告知於你嗎?”
苦無雙手作揖,惶恐地說:“弟子不知。”
祭風道人從容不迫地解釋道:“你身懷滅魂之力,既然滅魂之力已經與你融為一體,我們便乾脆將計就計。它企圖利用你作為興風作浪的載體,你便反過來利用它,增強修為,匡扶正道。你有了這股力量作為支撐,一定可以扶搖直上,功力更上一層樓,即便哪日超越了為師,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弟子惶恐!”苦無忐忑不安地說。
吳謀小心翼翼地安慰道:“苦無,我們三人都知道,現在告訴你這些很是突然,但是你身懷滅魂之力,乃是命定之人,往小了說,你能讓江湖再獲一時安寧,往大了說,你能平定天下,匡扶正義。”
苦無愁眉不展地說:“弟子不過肉體凡胎,平民布衣,何德何能讓師父師叔寄予如此厚望?”
“這些你日後都會一一知曉。”吳謀暗藏深意地說,“我問你,你覺得枯山大師讓你上神宗拜師學藝,是為了什麽?”
苦無一聽到枯山師父的名諱,不由得嚇了一跳,身子一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提心吊膽地答道:“是……是為了讓弟子有所作為,除盡天下不平事。弟子亦是帶著枯山師父的信念,砥礪前行,勤學苦練,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沒錯。”吳謀斬釘截鐵地肯定道,“尚不說我們三人,枯山大師早知你體內懷有滅魂之力,便是一直對你寄予厚望。枯山大師閱歷豐富,功法超群,無論是經驗還是功力,都遠在我們三人之上,我們能看到一花一草,他便能看到一根一木。有些事情,我們總是不得不為。苦無,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既身懷滅魂之力,便要學會承受它所帶來的弊端。”
苦無一臉愕然地看著吳謀,細細思索著他這番話中的真諦。
他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嘴唇,一本正經地開口道:“師叔字字珠璣,令弟子醍醐灌頂,受益良多。弟子當不負師叔厚望,諄諄教誨,也當銘記在心。”
吳謀輕聲一笑,默默頷首,甚是欣慰地說:“你能這樣想,便是最好了。”
緊接著,苦無又正色莊容地向祭風道人問道:“敢問師父,您先前所說的不止於此的事情是?”
祭風道人同樣是被吳謀的慷慨陳詞所吸引,遲鈍地回過神來後,猛然一震,有條有理地說:“哦!你除了行俠仗義,更要製衡江湖上的諸方勢力。”
“製衡江湖上的諸方勢力?”苦無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遍,更進一步地說,“只要師父下令,弟子定當不辱使命,親力親為。”
“嗯。”祭風道人點了點頭,有所感慨道,“這些年來,若非是我神宗坐鎮,恐怕早已江湖大亂,烽煙四起。那些覬覦名利的,你要打壓他們;那些心術不正的,你要將他們引入正道;那些蠅營狗苟的,你要打消他們的不良念頭。”
苦無眉梢一緊,暗自喘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江湖之大,諸事繁多,弟子恐……有心而無力啊。”
“這個你放心。”方戰岩迫不及待地搶先答道,“你並非是單憑一己之力,我們會在背後幫助你。”
苦無點點頭,驚魂未定地說:“有師父和二位師叔相助,弟子便也不會覺得孤寂淒涼了。”
“總而言之,你日後的路還很長,須得小心謹慎,切不可大意行事。”祭風道人始終放不下心地再度囑咐道。
“是。”苦無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一聲,而後又一籌莫展地問,“那……師父,我現在應該怎麽做呢?”
“現在?”祭風道人重複了一遍,氣勢雄渾地說,“當然是跟你戰岩師叔學著掌控滅魂之力的訣竅,你不先控制體內的滅魂之力,那麽與你所說的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天方夜譚而已,甚至還會反害其身,得不償失。”
“嗯,說得在理!”方戰岩奮力點頭,二話不說地答應道,“苦無,師叔先傳你一套心法,回去之後,多加練習,加以鞏固。若有什麽困難,隨時來找師叔,師叔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助你早日掌控這滅魂之力!”
“是!”苦無感激不盡地答應道。
隨後,方戰岩便猛地用腳一踏地,一言不合就扎起了馬步,氣勢如虹地說:“來!跟著師叔做!”
苦無趕緊學著他的樣子,一絲不苟地扎起了馬步,並學著他的一招一式,來回比劃:雙手向前伸直,攤開手掌,而後慢慢扭動,掌心向上,手背向下,慢慢凝聚內力的同時,雙手再於不知不覺間,緊握成拳,向外一震,再度攤開手掌,一如剛才模樣,進而置於胸前來回挪動,使真氣流轉周身,氣促勻暢。
緊接著,方戰岩更是不懷好意地放聲念道:“大音希聲高一招,大智若愚讓人笑。大象無形勝一境,大巧若拙清自清。”
苦無也跟著他重新念了一遍,將這套心法牢牢記於心間。
當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完成之後,兩人在各自氣沉丹田,固本培元,穩定真氣。
方戰岩眯著眼睛,笑嘻嘻地問:“苦無,怎麽樣?師叔的這一套心法,你練了之後,感覺如何啊?”
苦無擰著眉頭,不由自主地用一隻手捂住胸口,詫異地說:“回師叔,弟子並無任何感覺,反倒感覺有些不適。”
“沒事。”方戰岩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你現在剛剛上手,有些不習慣也是正常的,接下來照著師叔的這一套心法練下去,假以時日,定能穩定體內的滅魂之力,保它不在作祟!”
“是!”苦無毅然決然地一口答應道,“弟子謹遵教誨。”
方戰岩的計劃得以順利實施,很是高興。
他看著對自己卑躬屈膝的苦無,不禁露出了陰險的笑容,相信用不了多久,苦無定能再次爆發體內的滅魂之力,自己的目的,也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達成了。
祭風道人欣然自喜,忍不住上前一步,謹慎地提醒道:“苦無,滅魂之力事關重大, 一定不可掉以輕心,要熟記你戰岩師叔傳授於你的心法,回去之後,多加練習,不能讓這股力量有可趁之機,明白了嗎?”
“弟子明白。”苦無毫不猶豫地答應道。
祭風道人默默頷首,心滿意足地吩咐道:“好,那你先回仁和宮吧。”
“是,弟子告退。”
說完,苦無便安安靜靜地退了下去。
吳謀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直至其消失在眼前之後,才憂心惙惙地向方戰岩問道:“師兄,你傳苦無的這套心法,真能壓製住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嗎?
”
方戰岩身子一顫,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 冒出一堆冷汗來,眼神飄忽不定,眉梢一緊,顯然是慌了一下,差點就沒反應過來。
“師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方戰岩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故作鎮定地問,“難道你懷疑我?”
“哦!不是。”吳謀連忙糾正自己的意思道,“師兄功法卓越,經驗豐富,對這一方面自然是了如指掌,只是這滅魂之力強大無比,師弟我擔心……苦無年紀輕輕,德行尚淺,即便有師兄相助,他也未必能駕馭住這股力量啊。”
聽到這裡,方戰岩才如夢初醒,恍然大悟,差點就要被自己暴露。
而他原來只不過是對苦無放不下心而已,真是虛驚一場。
“師弟放心。”祭風道人有條不紊地說,“我的徒弟,我最清楚不過了,苦無骨骼驚奇,天賦異稟,意志堅定,先前他既然能從滅魂之力的手中死裡逃生,這回更有戰岩師弟相助,一定可以化險為夷,逃過一劫的。”
“嗯……”吳謀心力交瘁地答應道,“但願如此吧,苦無若是再出意外,怕是我們神宗……真的承受不起這樣的挫折了。”
祭風道人氣定神閑地說:“師弟何須如此擔憂?按照目前的狀況來看,熔寂穩定,苦無回歸,一切都正在步入正軌,愈發明朗,起碼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意外發生呀。”
“現在的確是沒有……可難保日後不會再生變故啊。”方戰岩若有所思地說。
“哦?”祭風道人好奇地問,“戰岩師弟何出此言啊?”
方戰岩神思恍惚地說:“熔寂一直都是一個不穩定因素,這一點,正如掌宮方才所言,它也僅僅只是現在沒有出事而已,他若是有所異動,必將給我們帶來最慘重的損失。”
祭風道人不自覺地垂下了頭,止不住地唉聲歎氣,無能為力地說道:“戰岩師弟,熔寂之事,現在並非是我們所能控制的,一切還得看情況如何了。若是再度有所異動,我拚死一搏便是,應當還能再鞏固封印,保一時安定。”
“掌宮為神宗犧牲甚多,只是除了熔寂,苦無一事,也不能大意啊……”方戰岩心急如焚地說道。
祭風道人頓時皺起了眉頭,臉上的表情擰成一團,匪夷所思地看著方戰岩,不明所以地說:“戰岩師弟,你此言何意啊?方才不是剛剛傳授苦無一套心法嗎?為何現在又突然說起此事?莫非是有什麽不妥之處?”
方戰岩深吸一口氣,表現出一副七上八下的樣子,惺惺作態道:“掌宮,實不相瞞,剛才吳謀師弟的顧慮……是對的。”
“什麽?”祭風道人不敢相信地說,一時之間,腦子有些轉不過來,而後又倍感詫異地問,“師弟,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說清楚一點。”
旁邊的吳謀一聽這話,更是瞠目結舌,大吃一驚,若是真出了什麽事情,非得怪自己這張烏鴉嘴不可。
方戰岩慢條斯理地說:“掌宮,我雖傳了苦無一套心法,但最終結果如何,還是得看他的造化才行,滅魂之力非常人所能壓製。我當年駕馭的,是上古神兵滅魂戟,而苦無需要駕馭的,卻是和他融為一體的滅魂之力,實實虛虛,虛虛實實,這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往往是潛藏在暗中的危機。”
祭風道人不可思議地說:“戰岩師弟,你……你的意思是……苦無現在仍然有被滅魂之力操控的風險?”
方戰岩沉重地點了點頭,而後又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看得祭風道人好生心急,徑直火急火燎地問道:“戰岩師弟,你這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到底是什麽意思?苦無他到底有沒有危險啊?”
方戰岩心潮起伏地說:“掌宮,苦無怎麽可能會有危險呢?他若是真被滅魂之力操控,那有性命之憂的,也該是我們才對啊!”
“嘶——”祭風道人倒吸一口氣涼氣,心慌意亂,手足無措,很是擔心苦無的狀態。
吳謀見勢不妙,趕緊安慰道:“還請掌宮切莫慌張,戰岩師兄剛才也說了,苦無只是有複發的可能而已,並非鐵定會再度陷入深淵,相信以苦無的過人天資,一定可以壓製住滅魂之力的!”
方戰岩也趕緊隨聲附和道:“是啊掌宮,苦無一定可以做到的,不是您說的麽?我們得相信他才行啊!”
祭風道人身心交病地喘了一口氣,面色慘白,無可奈何地祈求道:“希望他別讓我們失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