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樞堯再一次對他行禮：“聶叔叔，好久不見。”

  東曹掾名為聶伯言，雖然隸屬於丞相府，但是與丞相卻不是非常對付，而是與秦家交好，他看著秦樞堯長大，幾乎同自己的兒子一般。

  這一次皇上派他前來州府與秦樞堯見面，想要做什麽不必多說。

  “你這小子，無論是不是在邊疆，都這麽能折騰。”聶伯言看著秦樞堯，無奈笑道。

  秦樞堯嘿嘿一樂，看表情便是對長輩而不是對上司，他轉身對著聶伯言道：“大人請。”

  聶伯言跟著秦樞堯走進了府衙之中，結果卻沒看見本應該在這裡等待的懷彥青與林錦繡兩人，看著秦樞堯轉著腦袋四處看的樣子，應當是在找。

  “王爺和林姑娘呢？”聶伯言問道。

  他這一次來找林錦繡，純粹是皇上的私事，到現在聶伯言還記得皇上說這事的表情。

  之前皇上收到了來自於懷彥青的信，信上提到了這樣一位神奇的女孩子，雖然說話的語氣公事公辦，但是字裡行間全都是恐怕懷彥青自己都沒發現的傾慕。

  “務必替朕看看，這個能被三弟看上的姑娘究竟是何來頭，神奇在何處。”

  聶伯言甚是無奈，他來到這裡的目的明明是幫助秦樞堯辦案，卻被皇上強行摻雜了個人的私事，前來看一個姑娘？
  自己年過半百，居然還來看一個姑娘，聽上去有些老不羞啊。

  不過換一個方面來想，曾經皇上給彥王爺說的親他一個都沒要，現在忽然看上了一個姑娘，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姑娘，可以入得了他的法眼。

  聶伯言還挺好奇的。

  “王爺方才還在這裡……”秦樞堯很是疑惑，懷彥青明明對東曹掾大人來這裡的事情很是上心，怎麽這頭一轉人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若是單論王爺的身份，懷彥青跑掉無可厚非。

  但是林錦繡不過是一介民女，被點名還沒有第一時間來迎接的話，會不會被認為是大不敬？

  不過聶叔叔的脾氣挺好，應當不會這麽嚴格才是。

  “什麽味道？”忽然，聶伯言抽抽鼻子，似乎聞到了什麽，“好香。”

  秦樞堯條件反射也吸了一口氣，隨後發現，空氣中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是飯菜的香味。

  府衙這麽大，飯菜香氣竟然也能從後廚飄到這裡，除了林錦繡他還真說不出來究竟是誰乾的！

  略略沉吟了一陣，秦樞堯開了口：“大人，您用過午膳了嗎？”

  聶伯言搖搖頭：“舟車勞頓，剛進城就來到了這裡，還未來得及吃。”

  “不如大人與下官一同用午膳可好？”秦樞堯抱拳，微微一笑。

  就憑林錦繡手中出來的吃食，他秦樞堯還沒見過不拜倒在林錦繡廚藝之下的人！
  “好。”聶伯言聽上去很有興趣，“早就知道雍州州府向來官同民食，本官這個拿朝廷俸祿的人也想看看你們的夥食究竟如何。”

  秦樞堯看上去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今天不能算作平常，因為林姑娘來了，非要去廚房幫忙不可。”

  聶伯言也知道林錦繡是個廚子，而且彥王爺對其廚藝讚不絕口，聞著這香氣，看來所言為真，他忽然有些期待，勞頓了幾天，還沒有好好吃上一頓飯呢。

  “小子，待會兒見到林姑娘可不要說本官是東曹掾啊。”聶伯言笑呵呵的，“若是嚇到人家姑娘就不好了。”

  “是。”秦樞堯應了一聲，很想對聶伯言說林錦繡她迄今為止還沒怕過這種場面，不過想了想還是讓他自己看去吧。

  在秦樞堯的帶領下，兩人穿過了很長的回廊，來到了平日裡這些官員從來都沒來過的後堂，這原本都是打雜的侍從待的地方，不過今天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聽見兩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確定要把飯先做完再出去嗎？萬一東曹掾來了怎麽辦？”

  “傻蛋！若是東曹掾大人這個時候來，豈不是正巧沒吃午飯？從京城趕到這裡這麽遠，就是坐馬車都得好長時間呢，肯定得吃完飯再辦公務啊！”

  林錦繡說得理直氣壯，完全看不出來是在找借口將這頓飯做完，畢竟一個廚子可是要對自己手裡的飯菜負責的！
  “你叫我什麽？”懷彥青抗議的聲音傳來。

  “傻子！傻蛋！”聽上去太像打情罵俏了，沒眼看。

  秦樞堯回頭看了一眼聶伯言，看他似乎並沒有生氣的樣子，反倒是上前走去，先是衝著懷彥青無聲地一拜。

  懷彥青此時靠在門上，看到了聶伯言之後面上有了瞬間的慌亂，正想說話，秦樞堯先一步撲了上去捂住懷彥青的嘴，於是聶伯言就沒有任何的阻礙，徑直走進了廚房中。

  “什麽情況？”懷彥青瘋狂用眼神詢問。

  秦樞堯捂著他的嘴，什麽都沒回答，只是睜著一雙平靜的眼睛示意了一下。

  “這位姑娘，老夫有點餓，請問有什麽吃的嗎？”聶伯言站在林錦繡的背後，看著這個身材嬌小的背影，她手中的鍋鏟看上去都有她半個人大，但是在她的手裡卻輕如鴻毛，明明動作很大，卻看著頗為優雅。

  林錦繡聽到背後有人說話，輕輕“嗯？”了一聲轉了過來，看著面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官，似乎跟其他人有些不一樣，不過至少那雙眼睛是帶著善意的。

  就在她轉頭的時候，聶伯言眼前一亮。

  難怪能被彥王爺看上，相貌如此天仙的人兒，還有那眼睛裡不經意流露出的溫柔與灑脫，與他曾經見過的那些大家姑娘全都不一樣。

  “稍等一下！”林錦繡看向了自己的鍋，炒飯還需要稍稍再翻拌一會兒，“馬上飯就好了，好了之後我立刻給您盛！”

  說著林錦繡看了一眼門外，方才懷彥青還站在那裡跟自己說話，怎麽說兩句話就沒影了？

  “這傻蛋又跑哪去了……”林錦繡找了個小碗給聶伯言盛飯，嘴裡嘟嘟囔囔的。

  聶伯言聽清了她口中說的話，在心裡感歎，能這麽直白地管一個王爺叫傻子，恐怕也就只有這個姑娘敢做了吧。

  “大人，給。”這時，林錦繡已經盛好了炒飯，放在了聶伯言的面前。

  她不認識聶伯言，也沒有研究過官服的樣子，現在看著聶伯言這一身紅衣，還以為是府衙裡哪一個她沒見過的老官罷了。

  “小心燙。”林錦繡還貼心地放了一碗湯在旁邊，“大人，需要我幫您端到書房去嗎？”

  畢竟這廚房裡能坐的地方也就是一個拉風箱的小馬扎了，還是不要給當官的坐比較好。

  聶伯言搖搖頭：“多謝姑娘，不用了，老夫就站在這裡吃。”

  林錦繡也沒有多推辭，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便轉頭去將剩下的炒飯都盛了出來，準備交給侍從給各位大人送飯。

  看著自己手裡的這一份炒飯，聶伯言隻覺得頗為漂亮，比起禦膳房裡所出來的那些菜肴來說也有過之而無不及：米飯晶瑩透亮，散發著來自於稻米的香味，裡面的配菜切得十分整齊，與米粒差不多大，很好入口，顯然是刀工斐然，看著便是讓人很有食欲的樣子。

  他沒吃過炒飯，像這種飯與菜混在一起的素食對於聶伯言的家庭來說，與街邊那粗糙的小食也差不了多少，但是手中的這一小碗東西，居然能讓他這個從小就吃慣了各種精致菜肴的人產生莫大的興趣。

  是因為聞見的氣味還是其余的東西，他並不完全確定，他只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手上的動作，就用筷子夾了一點點米飯和菜粒放進了自己的口中。

  這一口的確了不得，剛剛放入口中之後，聶伯言就知道，他著了道了。

  “林姑娘。”聶伯言忽然開口。

  “嗯？”林錦繡與陌生人說話的聲音一直是溫溫柔柔的，完全展現出了一個好店主的形象。

  聶伯言稍微沉思了一下：“你的飯做的真的很好吃。”

  “謝謝。”對於客人的誇獎，林錦繡毫不吝嗇，謝謝就是謝謝。

  “不知道林姑娘是否嫁人？”聶伯言再問。

  林錦繡回答：“我是寡婦。”

  這回答直白得讓聶伯言差點嗆死，殊不知林錦繡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碰見詢問她有沒有嫁人，想將她娶回家裡做兒媳的人了，這個回答是最能夠讓人迅速拒絕的一種。

  ？？我大燕的三皇子，一個累累戰功的將軍，居然喜歡上了一個寡婦？？

  站在門口的懷彥青與秦樞堯聽到了聶伯言與林錦繡的對話之後感覺甚是尷尬，懷彥青這下可算是知道了為什麽聶伯言會來看林錦繡了，感情是幫自己大哥看的！

  “這樣啊……”聶伯言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說，“你……你的丈夫他……”

  “鬼知道他在哪。”不是林錦繡自己親身經歷的東西，對她而言也不算是個人的醜事，只不過一提起樂樂的親爹，林錦繡就總有一股無名火升騰起來，“我自己帶著兒子賺錢養家，不需要這種東西。”

  林錦繡巴不得樂樂的親爹就死在外面算了，若是哪天讓她知道這個男人又在其他的地方有了新的家庭，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說不定真的會上前替原主扇他一耳光。

  聶伯言懂了，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不負責的男人，看來林姑娘也是碰上了一個。

  但是這樣身世的姑娘，與王爺在一起的話，的確有些丟份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