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禦醫很快上前將絲絹放在寧挽華的腕間為她切了脈,若是稍加留意,便不難發現劉禦醫在觸及寧挽華手腕一瞬間蹙緊的眉峰。
劉禦醫之所以蹙緊眉頭,卻並不是因為寧芷莟病得有多重,而是寧挽華根本不是受了風寒,她是被人以銀針封住了幾處大穴,若不是有高人醫治,恐怕寧挽華這會子已是廢人了。
盡管寧芷莟從劉禦醫微微驚駭的神色看出他已是窺了些端倪,卻也知道宮中的禦醫都是修煉成精的,定會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辦事宗旨守口如瓶的。
果然劉禦醫在替寧挽華把完脈後,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道:“大小姐只是受了風寒,又趕上最近時氣不好,病才會好的慢些。”
“大姐姐著了風寒,如今冬日裡天氣又乾燥,我特意為大姐姐帶來了上等的燕窩,最是滋補養人了。”寧芷莟旋即又道,“大姐姐放心,方才來時我已給劉禦醫瞧過了,都是些有利於大姐姐病情的東西,絕不會有什麽與大姐姐身子不相宜之物。”
寧芷莟壓根沒指望劉禦醫會當眾揭穿寧挽華並非受了風寒,她帶劉禦醫來不過是為了撇清自己,別的寧挽華又使出一招苦肉計賴在她的頭上。
寧挽華見寧芷莟有備而來,輕易便將自己撇了個乾淨,看向她的目光不禁有增添了幾分怨毒之色。
寧馨予站得離床榻最近,將寧挽華眼中的怨毒之意看得真切,亦是不想卷入她們的鬥爭中,於是忙對著寧挽華福了福身道:“看大姐姐的神色應是有些倦意了,妹妹便不打擾大姐姐養病了,先行告退了。”
五姨娘本也不想卷入寧挽華和寧芷莟的爭鬥中,見寧馨予如今抽身而去,忙拉了拉身邊寧宛然的袖角。
寧宛然會意後也跟著福身道:“妹妹也不打擾大姐姐養身子了,告退了。”
“大姐姐,妹妹我也先回雲溪閣了,改日再來看望大姐姐。”寧芷莟如今已是亭主,本也不用待寧挽華如此畢恭畢敬的,但你越是不屑於一個人時,便越是可以維持著表面的恭敬,只有弱者才會在乎表面的高底,強者便是如寧芷莟這般面向維持著恭敬,眼眸深處卻是透著滿滿的輕蔑與不屑。
寧墨茹見寧芷莟要離開,本想出聲阻攔的,但四姨娘見寧挽華臉色不好,忙拉著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話。
待到所有人都離開後,寧挽華看著寧芷莟離開方向的目光中仍是含著深切的恨意。
“我扶大姐姐歇下吧!”寧芷莟自是看出寧挽華待寧墨茹的好不過是為讓眾人看到她嫡長女的氣度,何曾有過一份真心,但頭腦愚笨的寧墨茹卻並沒有看出來,以為寧挽華是真心待她好的,素日裡寧墨茹待寧挽華也是有幾分真心的。
“我乏了,你們都出去吧!”寧挽華想起方才寧芷莟眸光深處的輕蔑與不屑,險些快要忍不住心底的怒火。
“你大姐姐想來是累了,不如讓你大姐姐先歇著。”四姨娘自然知道寧挽華並不是什麽賢良淑德之輩,於是趕在她發怒之前拉著寧墨茹走了出去。
一行人自都瓊華閣中出來後,寧宛然本欲上前與寧芷莟寒暄幾句,卻又被五姨娘連拖帶拽的給拉走了。
“妾身見過亭主。”四姨娘急忙打發寧墨茹回了繁英閣後,便快步追上了已是走遠的寧芷莟。
“姨娘怎麽沒陪著大姐姐?”
“大小姐身子乏了,如今已是歇下了,妾身是特意來向亭主請罪的。”四姨娘對著寧芷莟福了一禮,而後言辭懇切道,“茹兒年少無知,屢次衝撞了亭主,這孩子也命苦,自從上次死裡逃生後脾氣便一直不大好,她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還望亭主能看在大家同是姐妹,寬宥於她。”
“姨娘這是哪裡的話,我怎會於四妹妹計較這些小節。”寧芷莟看著四姨娘,語氣中含了些意味深長之意,“上次四妹妹無故大病一場,不知道身子是否將養好了,我那裡倒是有好些名貴的藥材,一會我遣了小丫鬟給四妹妹送去。”
四姨娘看著寧芷莟一臉含笑卻不達眼底,越發覺得她的城府深不可測,難怪寧挽華會屢次敗在她的手上。
“多謝亭主賜藥。”四姨娘忙跪伏在地上叩謝道,“多謝亭主寬宥茹兒的無知。”
寧芷莟雖說如今已是亭主的身份,但四姨娘畢竟是她的長輩,又深得寧凡之的寵愛,面子上總是要顧忌著幾分的,於是便伸手親自扶了四姨娘起身。
“多謝亭主。”
“姨娘是長輩,日後沒有外人在便不必行如此大禮了。”
“多謝亭主抬舉。”四姨娘說完又是一福,“那我便不打擾亭主了,這就告退了。”
待四姨娘走遠後,素心正要開口要些說什麽,卻被寧芷莟不動神色的按住了手,素心立刻會意便不再言語,隻扶了寧芷莟一路往雲溪閣的方向走去。
不待主仆二人走出幾步,便聽到身後寧馨予的聲音道:“二姐姐請留步。”
“原來是三妹妹,我還以為你已經走遠了,不想還在這裡。”寧芷莟駐足回身看著寧馨予道。
“妹妹是特意在這裡等著二姐姐的,不知二姐姐可否歡迎馨予去雲溪閣喝上一口茶?”寧芷莟知道寧馨予定是有什麽話要對她說,便欣然應允,“我那雲溪閣一向冷情,如今妹妹要來喝茶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很快寧馨予便扶著寧芷莟回到了雲溪閣,方才落座便有丫鬟為寧馨予看了茶,寧馨予忙拿起青花茶盞放在鼻下嗅了嗅,而後呷了一口茶讚道:“還是姐姐這裡的茶香淡然甘冽,不似我我常日喝的桂花茶,香味濃烈俗氣的很。”
“三妹妹可真是個妙人,喝茶都能喝出雅俗之分來。”寧芷莟含著笑意看向寧馨予道,“三妹妹若喜歡便常來我這裡坐一坐,喝上一盅茶。”
“我是想與二姐姐多親近的,就是五妹妹也是想與二姐姐多親近的。”寧馨予說著便面露躊躇之色,不再往下說了。
寧芷莟自是懂她的意思的,若是單單隻親近了她,便是公然與寧挽華作對,她寧芷莟如今有皇恩護著,寧挽華是不能將她怎樣,但卻是不會放過與她親近的寧馨予和寧宛然。
“妹妹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大姐姐素日是傲氣了些,又有皇貴妃娘娘為她撐腰。”寧芷莟一副想要護著寧馨予卻無能為力的樣子。
“馨予年幼喪母,是萬萬不敢得罪主母和大姐姐的,便是五姨娘也是畏懼大姐姐的,這才不敢讓五妹妹與二姐姐多有來往。”寧馨予說著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聲音透著維諾的意味,“二姐姐是不會懂得人微言輕的無奈的。”
寧芷莟自然是懂的,前一世的她雖然錦衣玉食,可白氏不過是把她當成籠中的金絲雀豢養,獸禽一類有何曾有半分人的尊嚴。
“那當真是苦了三妹妹了,我自小也失了母親,所以格外能體會三妹妹的心情一些。”
“二姐姐,四姨娘頗得父親寵愛,四妹妹又素日於大姐姐交好。”寧馨予提點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二姐姐還是要小心著四姨娘才是。”
“也只有三妹妹肯來提醒我這些,我回到相府這幾日大多數都是來巴結恭維我的。”寧芷莟特意柔緩了語氣道,“如今大姐姐誤會了我,四妹妹更是因為上次之事恨上了我,五妹妹也有意疏遠我,只有三妹妹肯來看我。”
“妹妹的不易與艱辛也只有二姐姐能懂。”寧馨予說著已是紅了眼眶道,“二姐姐放心,馨予日後一定盡微薄的綿力,全力護持著二姐姐。”
寧芷莟見她說的情真意切的樣子,便順著她的話又安慰了她幾句,而後寧馨予又喝了幾口茶,方才告辭離去。
“小姐,素心以前竟沒看出三小姐口齒如此伶俐。”在素心的印象中,寧馨予一直不如寧墨茹那麽惹人注目,平日裡話也不多,對她沒有覺得討厭,也不覺得喜歡,甚至可以說從來沒有注意過她那樣一個人的存在。
其實寧芷莟上一世也並未留意過寧馨予,自從她離開相府被救上無極山後,便不再知道府中發生的事,自然也不知道相府其他幾位小姐的命運。
寧芷莟雖是不知道相府其她幾位小姐的身份,卻是靠猜也能猜出一二來,憑著寧墨茹這八面玲瓏的心思,日後若想靠著白氏嫁得一戶富貴人家為正妻也不是不可能的,至於寧墨茹性格乖張,卻又腦子愚笨,就算有四姨娘為她費心籌謀,怕是未來也不會太過如意的。
最後便只剩下寧宛如了,這個左相府中唯一對她沒有存了歹念的人,她雖有弟弟可以依靠,可寧玉成畢竟年少,且五姨娘又是個軟柔可欺的,想來寧宛如的命運怕會是眾小姐中最坎坷的一位了。
“小姐在想什麽?”素心見寧芷莟想得入神,這才出聲問道。
寧芷莟收回了思緒,答道:“我在想如今府中可真是熱鬧,日後我們行事要更加小心謹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