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蕭明顯感覺到這老家夥的手在抖。
“對了,絕色、啊,不,青色回來了嗎?”
“回來了,說是拉肚子,進了茅房就沒出來過,我們也沒人敢進去。大夫人也在。”
“爹,大娘。”
北堂堅站在堂屋正中央,王氏則坐在一旁,背著身,不知在做什麽。凌蕭微微欠身,算是給二人行了個禮。
“你跪下!”
北堂堅突然轉身,衝著凌蕭一聲怒斥。
“女兒不知道犯了什麽錯。”
凌蕭站在原地沒有動,余光瞥到王氏,肩膀一抽一抽的,怕是又找了個什麽誣陷的借口在哭。
“這麽大事,你自己居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你以為,你以為太子殿下點名要了你,你就可以這般放肆嗎?我是你的爹!你就是當了天王老子,老子也是你這個天王老子的爹!給我跪下!拿家法來!”
北堂堅火氣衝天,下人一個個躲得遠遠地,不敢靠近。老管家仗著經驗足,在府裡的時間長,膽子比尋常下人要大些。將一柄細細長長的皮鞭恭恭敬敬地遞了過來。
“女兒不知道錯在哪裡,父親如果能告訴女兒女兒錯在哪裡,女兒即便是在門外頭的泥地上跪上個三天三夜也無妨。可如果父親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女兒斷是不會跪的。”
凌蕭昂著頭,十分淡定。
“你!”
王氏跳了起來,一臉的淚痕,臉上濃濃的妝已經哭花:“你這忘恩負義的丫頭,你知不知道,這太子原本訂下的婚約是和你妹妹!你憑什麽半路跳出來,穿成了這副樣子在那麽多人面前搔首弄姿,還在皇上面前舞劍——”
“你簡直將我北堂家的臉都丟了乾淨!”
北堂堅不由分說,一鞭子抽了下來。
“啪——”
這一鞭,凌蕭沒有躲開,硬生生地接了下來。鞭子是實實在在的牛皮做的,結實極了。一下子就將凌蕭的外套抽開了一個大口子,露出裡面白色的內衫來,紅顏色漸漸滲了出來,浸濕了白色,在整個後背上彌漫開來。
北堂堅是個尚在壯年的男子,這一鞭子下去的力道,縱使凌蕭是個身經百戰的特種兵,也忍不住“嘶”了一聲。
北堂堅沒想到凌蕭居然乖乖地站在原地挨抽,當場愣在原地。
“老爺!”王氏看出北堂堅有些猶豫,哭的聲音更大了,放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跪在北堂堅的腳下抽泣道:“老爺,您想想您的女兒,本應該是個做太子妃的命,可如今卻、卻是……”
王氏的話提醒了北堂堅:北堂凌蕭是個奪走太子妃之位的陰暗的不孝女,而自己那原本應該高高興興的女兒北堂小蠻,如今正在自己的房間哀哀地哭泣著,她的未來因為眼前這個陌生女兒,變得一片昏暗!
“父親,”凌蕭冷笑著,抬起頭,看向高舉著鞭子準備再次抽下來的北堂堅:“我可真不想再對著你喊出父親二字,因為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父親!”
“你、你說什麽!”北堂堅氣得直發抖:“你這個不孝女,你、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打死你!省得你以後進宮給我丟臉!”
“大娘剛剛說什麽我沒有聽清,大娘不如你再說給我聽聽,似乎是個很好笑的笑話。”
凌蕭沒理會北堂堅,轉頭看向王氏。
冷冽的目光直射王氏的心底,王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王氏心虛地反問道:“在你失蹤的那段時間裡,皇上早就跟你父親商量好了要與我們家聯姻。那時候你不在家,璿兒尚且年幼,能與太子殿下聯姻的只有蠻兒,這是早就已經商量好了的親事!你說,你現在跟太子殿下聯姻到底安的是什麽壞心!你是不是非要將你父親苦心經營的家毀於一旦你才甘心!”
許是因為有了北堂堅撐腰,王氏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幾乎已經變成了淒厲的尖叫。
北堂堅則喘著氣,站在一旁,憤怒地盯著凌蕭,似乎剛剛王氏說的那些話很快就要成真一般。
北堂堅是靠著他的老嶽父才上位,血液中沒有“貴族”二字,這才極重視血統的西涼國,又是非常讓人看不起的事。老嶽父雖貴為西涼國首富,可畢竟是從商,北堂堅拿著嶽父給的錢,敲開了宮廷的大門,當了一個朝廷官員。
官越做越大,背後指指點點的人也就越多。北堂堅的底氣就越不足,因為這些指指點點的人都戳向了他的一個痛處:非兩班出身。
為了改變這一切,北堂堅早早地就在打點幾個女兒的親事。
北堂凌蕭是北堂家難以啟齒的癡兒,一直被深藏著,王氏將她賣給風月樓絕色的事情,他聽說了,也不打算阻攔。這樣的女兒,不要也罷。
還有兩個女兒,則是他改變血統的重要棋子。
這兩枚棋子中,他更看重的是北堂小蠻。北堂小蠻從小聰明伶俐,非常能揣摩別人的心思,即便是入宮,也能在那深不見底的地方存活下去;而北堂璿看上去就弱一些了,柔柔弱弱的,日後只能與差不多的官員家裡聯姻,增加自己在朝廷上的勢力,別無其他。
這小算盤打得劈裡啪啦作響,王氏和幾個女兒心裡也如明鏡一般清楚。北堂小蠻本就是勢利的人,知道父親打算把自己嫁到皇家,自然是求之不得,表現得也越來越積極。
終於,在她把北堂凌蕭趕出去沒多久,皇上召見了北堂堅,並且隱晦地表明了聯姻的心思。司徒錦自然也是有自己打算,北堂堅是宰相,他的老嶽父是西涼國首富,留下的銀子富可敵國,如果能與北堂家的女兒聯姻,自己的王位那是再堅固不過了。
可是就是這小小的意願,出了岔子!
司徒錦在表達這個意願的時候,並沒有說是想跟北堂家的哪個女兒聯姻。北堂家有個癡女的事情人人皆知,顯然不可能是跟癡女聯姻,而北堂璿又尚未到婚嫁的年齡,那就只剩下北堂小蠻了。
北堂堅以為自己如願以償,王氏以為自己女兒能嫁太子,全家都開始把北堂小蠻當著寶貝供了起來。
可如今,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如果是北堂凌蕭入宮當了太子妃,那還了得!不說全家之前對她的態度,隨隨便便一件小事都能讓她有足夠的理由進行報復,加之現在凌蕭的性格大變,還指不定以後會做出什麽樣兒的事情來!
“我想,你們都弄錯了吧。”
凌蕭何等聰明,立刻弄明白了這兩人的意思,不就是怕自己之後入宮了會對他們不利嗎,眼下乾脆把髒水潑自己身上,讓自己永遠都進不了宮,飛不上枝頭罷了!
“錯了?哼!”北堂堅冷笑。
“北堂小蠻私下與太子可有接觸?”
“小蠻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裡好好學習著女工,怎麽會無緣無故跑出去和男人私下有交集?這種事情只有你凌蕭做得出來!”王氏想都不想立刻否認道。
“那你憑什麽說是我搶走了太子妃這個位子?”凌蕭冷笑:“我和司徒辰,早在天東國的時候就認識了。怎麽?你們是不是想問我怎麽會到了天東國是嗎,大娘,你莫以為我之前腦子有問題就代表著我清醒之後不會找你的麻煩——”
“你什麽意思!你、你別血口噴人!”
“就是你那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好女兒北堂小蠻把我惡意丟在天東國,你可知道我在天東國受到了多少折磨嗎,如果不是太子暗中幫助,我今日恐怕不可能站在這裡與你們對質!還有你!北堂堅!我尊稱你一聲父親,可不代表你能隨隨便便把我蹂躪!”
凌蕭說得鏗鏘有力,又直呼北堂堅的名字,北堂堅被這模樣的凌蕭嚇得一個踉蹌。
“今日的迎春宴,只有女眷可以入席,我不知道父親你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總之明日皇上召見您的時候,自然可以問得一清二楚。我凌蕭是不是一個搶別人所愛的人,您明日就能知曉!”
大吵一架,從堂屋裡出來,凌蕭感到從未有過的心累。
封建國家,為了自己的權力,連女兒都可以不要,在世家大族裡,日日夜夜都要過著這樣勾心鬥角的日子,實在是累。
回到自己的院子,不離年紀小,小落已經讓他早早睡下。
“絕色回來沒?”凌蕭想起這個半路落跑的家夥,向小落問道。
“絕色大哥早就回來了,在廚房裡做菜呢——”
“你找我?”
一個痞氣十足的聲音從凌蕭背後響起,絕色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湯穿過院子走進裡屋:“才半日不見你就這麽想我了,以後我如果離開了你,你還怎麽過日子喲。”
“少給我油嘴滑舌的,半途跑哪兒去了?怎麽都找不到你,你知不知道那是皇宮,不是我家,隨便跑來跑去的,侍衛把你當歹徒殺了怎麽辦?”
凌蕭沒好氣地瞪了一眼絕色:“還害得我一個人留在宴會場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家裡虐待我,連個打下手的人都不讓我帶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