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晨陽從小被鍾石岩慣得，脾氣像個富家公子……或者這麽說還侮辱了一般的富家公子，比如段雲飛這樣的。

  或者說紈絝子弟要更貼切。

  鍾家並不算是什麽富貴人家，家裡一共也就鍾石磊一個人考取了功名，拿到了官位，可他卻不顧家裡所有人的意見，從京城辭官回來到這裡當了一個小小的縣令。月俸少不說，說出去臉上就無光。

  鍾家沒有人理解鍾石磊的行為，除了他的妻子以外。

  但鍾石磊從來都沒有為自己的決定後悔過，甚至心裡還因為自己的決定而覺得對鍾家其他人有所虧欠。所以平時處處照顧著他們，甚至一個月能接濟他們好幾次。

  最初，鍾石磊的妻子對她丈夫的這種行為能理解，她清楚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所以理解他的行為，多少也算是支持他的一切決定。可漸漸地，嘗到了甜頭的鍾家人，越發懶惰不願意乾活，隻想著靠鍾石磊的接濟過日子。

  只是偶爾接濟的話，鍾石磊的日子並不算難過。事情逐漸演變成了他一個人養活一大家子人，很多時候就沒那麽順心了。可家裡管帳的人一直以來都是他的妻子，在入不敷出之前，他的妻子也從來沒有讓他為這件事擔心過。

  直到某一天，她發現家裡的收入連基本支出都開始為難的時候，才把庫存情況告訴了鍾石磊。

  鍾石磊聽過之後才反應過來，原來對鍾石岩他們的接濟已經開始壓榨到他們的正常生活了。同時，鍾石磊也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平時對他妻子的疏忽，以及對她的虧欠。

  在妻子的分析之下，鍾石磊認識到了他這樣無限制地接濟鍾石岩，對他沒有任何好處。習慣了享受眼下的不勞而獲，之後的日子只會因為懶散而越來越難過。

  所以他決定不再接濟鍾石岩，並向他解釋清楚，以及好言相勸。

  鍾石磊後來覺得，這是他做過的最天真的決定，他居然會認為鍾石磊會聽他的話，會從此洗心革面好好開始為了能獨自養活他們一家而奮鬥。

  沒了鍾石磊的接濟之後，鍾石岩把一切不順心的都怪罪在他嫂子的頭上，每次見到她不說最基本的尊敬了，反倒經常冷嘲熱諷，變著法子責怪她給他個出了這麽惡毒的點子，讓他們兄弟倆反目成仇。

  除此之外，鍾石岩還不止一次地勸鍾石磊換個媳婦，說像他嫂子這樣不通人情的大可不要。鍾石磊當然不同意他的說法，甚至還因為這件事對鍾石岩發脾氣，這是他以前不曾有過的行為。

  面對這樣的鬧劇，鍾石磊的妻子也只是說算了，小叔只是不懂事。

  說這些話的時候，妻子是笑著的，所以鍾石磊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直到後來她承受不了各種各樣的壓力，終於生了病，且一病不起，卻好歹還有一口氣，整個人就像是風中殘燭，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堅持不下去一樣。

  而鍾石岩的兒子，鍾晨陽所犯的錯事，就發生在這段時間。

  鍾晨陽從小就對隔壁家的小姑娘抱有好感，可他自己是個不求上進的性子，一天天的就隻想著坐吃山空，小姑娘當然看不上他。多次示愛無果之後，某一天碰巧趕上兩家都沒有大人，也就給了鍾晨陽犯錯的絕佳時機。

  “如果我能能早點發現晨陽的心思的話，能及時勸他回頭是岸，或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說到這裡，鍾石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臉上滿是懊惱。

  李雪燕聽到這樣的故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安慰鍾石磊？已經沒有必要了，她說到底只是一個外人，一個旁觀者。而鍾石磊才是整件事都實實在在參與的，他該怎麽想，該做什麽，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而指責鍾晨陽？那就更沒有必要了。

  李雪燕從剛才鍾石磊講的故事，從他的身份，聯想到之前鍾石岩在這裡說過的話，不難猜得出來後面發生了什麽。既然鍾石岩提到了殺人償命的話，而故事中出現的人裡，除了鍾石岩以外，也就是鍾晨陽最該死了。

  誰最有權力讓鍾晨陽死？只有當時還為官的鍾石磊縣令。

  他既然死都死了，現在不管是指責還是什麽，都已經沒有任何作用，連安慰都是多余。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這樣後悔也沒有用。”李雪燕只能這麽說道。

  “我對我後來的決定並不後悔，後悔的只是之前我隻想著讓縣裡的人過上好日子，卻忽略了自己的家人。才導致他們一個個都……”

  鍾石磊給自己倒了一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涼透了的茶，接著講起了故事。

  鍾晨陽為了圖一時之快，不顧青梅竹馬的拚命拒絕，玷汙了她。這件事不管是對鄰居來說，還是對鍾晨陽自己來說，都不算是一件小事。

  後來鍾石磊去問他，他給出的理由居然是，鄰家的妹妹是喜歡他的，只是嘴上不說而已，只要他們生米煮成熟飯……鍾石磊記得，那是他唯一一次對鍾晨陽動手，用一個巴掌打斷了他後面的話。

  可光是這樣肯定是不夠的，鍾晨陽犯了錯，並且鍾石磊知道了，他身為這裡的縣令，就必須有所表示。所以鍾石磊不顧鍾石岩的拚命求饒，決心要把鍾晨陽帶去衙門處置。

  卻沒想到這件事不光遭到了鍾石岩的反對，就連被侮辱了的姑娘的父母也並不同意鍾石磊這麽做。

  他們認為這件事已經發生了，而且就算把事情鬧大，也只會讓自家女兒更加丟人罷了。所以他們只是懇請鍾石磊不要把這件事給暴露出去，鍾石磊最開始當然是不同意的，可架不住他們拚命祈求，無奈之下，他還是答應了。

  但是事情鬧不鬧大是一回事，在鍾石磊眼裡，鍾晨陽該不該受到懲罰則是另一回事。

  就在鍾石岩以為鍾石磊並不追究自己兒子的責任的時候，他暗中把鍾晨陽給抓了進去。強暴本該是死罪，可這件事畢竟沒有經過正規形勢，他就沒有給鍾晨陽判死罪的資格。

  這一點讓鍾石磊既無可奈何，又暗中松了一口氣，畢竟要判自己的親侄子死罪這種事，並不簡單。

  “那他們剛才說殺人償命？”李雪燕聽到這裡，開始有點兒疑惑了。

  按照鍾石磊這麽說，既然他知道自己不能給鍾晨陽判死刑，所以大概只會把他關在牢裡教育，讓他長記性，至於後續如何，可能就是看他自己有沒有悔過之心了。

  難不成他在裡面還不安分，所以被鍾石磊一氣之下給暗殺了？
  李雪燕在心裡不負責任地猜測著。

  “鍾晨陽他確實……是在牢房裡死的，如果不是我非要把他弄進去，他也不會死，說到底這件事還是跟我有關系的。說是殺人償命的話，也不為過。”

  “牢房裡？他是怎麽死的？”既然不是鍾石磊做的的話，那還會有誰有這樣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可以說是層層保衛的牢房裡把人給殺了？
  鍾石磊搖了搖頭，“具體是誰，並沒有查出來。但是誰有這種本事，又最有可能，我這還是有人選的。”

  “那是……？”

  “那個姑娘的舅舅。根據當時牢房的登記，在鍾晨陽被害的那段時間，獄卒人員確實有過變更，但由於人員管理不由我負責，所以一直到後來事情發生之後才知道這件事。如果我早點發現的話，就……”

  “鍾老板大可不必總是這樣指責自己。”李雪燕打斷了他的話，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準備說什麽。肯定又是要是他早一點發現的話，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可世界上哪有那麽多早一點？
  所謂千金難買早知道，就是這麽個道理。

  “不管你現在如何懊惱，如果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而且沒有辦法改變。這根本就不是你的錯，這是任何人都沒有辦法預料到的。”李雪燕又說道。

  “或許，就是這樣吧……”

  “那鎮上的人對你心懷芥蒂是什麽原因？”李雪燕聽完前面的故事之後，現在比較好奇的是這個了。

  “因為當時鍾晨陽他死在牢房裡這件事被鍾石岩宣揚出去了，而我又答應過那個姑娘的父母，不把這件事給曝出去毀了他家女兒的名聲。鍾石岩對我心懷怨恨，所以到處肆意宣揚我記恨他的兒子，動用私權害死了他……我也看著晨陽長大的，怎麽可能會這樣對他？”

  “你自己知道你不會，可鍾石岩不相信你，就連縣裡的人也不相信你。”李雪燕還是很替鍾石磊感到惋惜的。

  從他之前說到不願意在京城為官，而想在這裡守護自己縣裡的人就能看得出來，他肯定為縣上的人做了不少的事情。可後來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家竟然沒有人願意相信他的無辜，而是紛紛指責他。

  “除了這件事以外，我的妻子……也在那段時間，離開了人世。她本來身體就不好，那段時間又擔心我，整天茶飯不思，我騰出時間安慰她，她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

  鍾石磊越說越覺得悲傷，他本來想守護好身邊的所有人，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一個離開自己。到最後他什麽都守護不了，什麽都做不了。

  “而她的死，又被鍾石岩到處惡意傳播，曲解其中的原委。久而久之，我在縣上的人們眼裡，就成了一個狠心殺害自己的親侄子，娶了一個不賢良的媳婦，最後又害死了自己媳婦的人。不管是誰，聽到這樣的傳言，應該都會厭惡我，避著我吧？所以後來我也沒有做官了，一直無所事事，最近才決定開這個小餐館。”

  事情說道這裡，基本上就算是全部結束了，李雪燕聽完之後，心裡忍不住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