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飯怎麽行？這做父母的一個比一個不負責。原以為司慕珩對程怡馨的兒子稍微上了點心，這麽一看，司然過得還不如她的然然。

  心裡一動，安苒敲響了司然的房門。

  “我說了我不吃——”

  “然然，我是安姨。”安苒說。

  房間裡靜默，片刻後，司然打開門。小小的身軀站在門板後，他赤著腳仰頭看向安苒，“你也是來叫我吃飯的嗎？”

  “不吃飯可不是好孩子。”安苒蹲下身，與他平視。

  司然身後的地毯上散落著一堆玩具，床上的被子也亂作一團，看樣子是在地上發泄了一會又上床去了。

  “不是就不是。”司然嘴一撇，鼻頭紅了，“我要吃王媽做的菜，我要王媽回來。”

  他哽咽地說完，忽然抱住安苒嚎啕大哭。

  安苒猝不及防，下意識抱住他的背。小孩子的背部平整柔軟，安苒恍惚，想起當初抱著然然時也是這樣的感覺，不由得用力抱緊了他。

  “安姨嗚嗚嗚，安姨！”司然哭得好傷心，“我想王媽媽……”

  “我也想王媽。”安苒輕撫他的背，“她會回來的。”

  “媽咪說她走了，她不會回來了。”

  “會的。”

  “是嗎？”司然的胸口起伏平緩了些，“她多久回來？”

  “再過幾個月吧。”

  “好久……”司然小嘴一癟。

  安苒輕歎口氣，撫摸他柔軟的頭髮，“然然，小朋友不吃飯會被爹地罵，你想不想被爹地罵？”

  聽到意料之中的“不想”，安苒感受著懷中的溫暖和奶香味，忽然有點舍不得放手。她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隨即松開他說：“那我們現在去吃飯好不好？”

  得到同意，安苒打開門讓女傭把飯菜送進來。

  看著裝滿一小個餐盤的飯菜，司然始終癟著小嘴，不肯動一下筷子。

  安苒在一旁看著女傭擺好餐盤，讓她先離開，待她走後對司然說：“怎麽不吃？”

  剛才哭得太狠，司然打了個嗝，委屈道：“不想吃。”

  “剛才答應我什麽？你不吃的話，我現在就去告訴爹地。”安苒說完，作勢就要朝書房走，沒走兩步，被一雙小手拽住了衣角。

  司然仰著臉，可憐巴巴道：“安姨，你可不可以喂我吃飯？”

  看著那張酷似然然的小臉，安苒一句“不行”卡在喉嚨裡怎麽也說不出口。

  直到最後，她莫名其妙地坐在司然的餐桌前，手裡還捏著他專用的小杓子，面前的孩子正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安苒：“……”

  無奈之下，安苒隻好開始給他喂飯。

  “安姨，王媽媽什麽時候回來呀？”

  “不知道。”

  “這個蘿北長得好奇怪哦。”

  “這叫胡蘿卜。”

  “我想吃小兔子，王媽的蘿北就像小兔子，可好吃了，比這個好吃多了。”

  “……”只是把胡蘿卜雕成了兔子的形狀而已。

  小孩子真好騙。

  一頓飯吃得稀稀拉拉，飯沒吃多少，安苒倒腰酸背痛，像是親身經歷了一遍十萬個為什麽。

  喂完司然以後，安苒居然覺得有些腰酸背痛，站起身舒展著身體，往自己房間裡走去。走到門口，迎面遇見正打算進來的程怡馨，安苒沒說話。

  倒是程怡馨開口了：“倒挺準時。”

  安苒這才想起她之前說的，晚上在司然房裡見面。盡管她並沒打算來，但既然碰上了，聽聽也無妨。這樣想著，便跟程怡馨進了司然的房間。

  “媽咪！”司然正準備去洗澡，疊好自己的小衣服，看見程怡馨的第一眼，他撲上來就給了個大大的熊抱。

  小孩子對母親有依戀是很正常的，看著司然緊緊抱住程怡馨時滿足撒嬌的表情，安苒撇過臉，眼底劃過一抹暗淡。

  “重死了，下來，快下來！”程怡馨把他從身上扒下來，嫌棄地拍拍自己的衣服，“還不趕緊去洗澡？渾身髒兮兮的，臭死了。”

  司然聞言，露出受傷的表情，聞了聞自己的衣服，小聲嘟囔：“我不臭。”

  說著，小跑著來到安苒面前，認真地問她：“安姨，我臭嗎？”

  面對孩子真誠的眼神，安苒心裡如棉裡刺出的針，淡淡的疼意彌漫至全身。她搖搖頭，溫和地說：“不臭。”

  司然嘴角一咧，笑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程怡馨鄙夷，“你聽個傭人的話高興什麽勁，快帶他去洗澡！”後半句是對著傭人欣兒說的。

  欣兒忙帶司然去了浴室，房間裡隻余下她們兩個人，空氣頓時安靜許多。

  安苒挑了個地方坐下，看司然剛擺弄完的拚圖。

  程怡馨挑眉，“你有沒有點傭人的樣子？”

  安苒眼神都沒給她一個，懶洋洋道：“不說？那我走了。”

  看她真的要走，程怡馨咬咬牙，急忙開口：“安苒，我知道你不想留在這，以前算我誤會你了。現在起我們聯手，我幫你逃走，讓你離開司慕珩的眼皮子底下，怎麽樣？”

  安苒腳步頓住，眼皮微掀，“你想要什麽？”

  “我？我沒什麽想要的。”見她起了心思，程怡馨反倒坐下，悠閑地往剛做好的指甲上吹了口氣道，“我只希望你這一輩子，哦不，永遠，永遠不要出現在司慕珩面前。”

  永遠不要出現在司慕珩面前……麽。

  剛才和程怡馨的對話言猶在耳，雖然當時沒有直接答應，但不可否認的是，安苒心動了。

  離開司慕珩，意味著和司家人從此以後再無瓜葛，意味著她用盡後半生好好陪伴然然，補償她們錯過的那些日子……太誘惑了。

  安苒躺在床上，眼睛定定地望向一個方向。她好像什麽都沒有看，又好像透過牆壁在看什麽哪個人。

  “叩叩”，響起敲門聲。

  安苒抬眼道，“誰？”

  不多時，門外響起一個軟軟糯糯的童音，“安姨。”

  打開門，司然抱著草莓熊，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安姨，我一個人睡害怕。”

  安苒：“……”

  自從那天她把司然留在房間裡逃跑以後，司然就每天晚上準時來敲她的門，敬業程度不亞於打卡上班。

  抿了抿唇，安苒站在門邊，目光清冷，“去找你爹地。”

  “爹地不在。”

  “那找你媽咪。”

  “媽咪睡著了。”

  安苒低頭看了他一眼，“那就去找欣兒，讓她陪你睡。”

  “不要嘛安姨，然然想和你睡。”司然委屈巴巴。

  對視三秒，安苒敗下陣來。歎了口氣，往後退一步，想了想，徒勞地補上一句：“下不為例。”

  “好哦。”司然開心地撲進她的床上。

  安苒鎖上門，漫不經心地往回走，腦海裡還在想剛才程怡馨和她說的話。意思很明確，她幫安苒逃跑，安苒則保證再也不見司慕珩。

  她低頭，看見身旁的司然。

  蜷縮著身體，緊貼著她躺下，像個小嬰兒。安苒幫他蓋好被子，關了燈，躺下，腦子裡亂糟糟塞滿了東西，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耳邊傳來一個小小的聲音。

  “安姨別走。”

  聲音很輕，幾乎讓人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

  翌日，安苒早起，陪司然吃過早餐以後目送他上了前往幼兒園的車。

  司然不舍地跟安苒揮手：“安姨，今天想吃抹茶小餅乾。”

  “……昨天才剛吃過。”安苒扶額。

  自從王媽走了以後，司然放學吃的零食都交給了安苒。司然挑嘴，安苒嘗試改進了好幾次才滿足他的口味。

  “好吃！”司然上車上到一半，扭過頭來說，“安姨，要記得哦。”

  恍若在安苒心中落下重重一錘，安苒垂下眼道：“知道了。”

  司然這才滿意，跟司機說：“我們可以走啦。”

  日子平淡無常，又似乎多了幾分不同尋常。

  安苒把司然送上去學校的車，轉身進了客廳，與正躺在沙發上看雜志的程怡馨擦肩而過。兩人都沒有抬眼，一個低著頭看雜志，一個若無其事地往自己房間走。

  司然不在的時候，安苒有一大把自由時間隨便安排。她環視一圈自己的房間，出門找了塊抹布，把房間收拾了一遍。

  擦完以後已經到了中午，安苒記得司然的叮囑，下樓去給他做小餅乾。廚房裡摸進來一個窈窕的人影。

  “人到了，你出去吧。”是程怡馨的聲音。

  安苒手上的動作一頓，淡淡道：“我做完這個就去。”

  “快點。”程怡馨丟下一句不耐煩的話，扭頭出去了。

  時間倒回昨天夜裡。

  說完條件後，安苒表示要考慮。

  程怡馨最後卻留下一句話：“明天中午，我會安排好一切。安苒，這可能是你最後逃脫的機會了，要不要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語氣一半威脅，一半警告。

  安苒苦笑，她都這樣說了，她把不把握又有什麽用？

  捏緊手裡的軍刀，安苒強迫自己穩下心神，有一瞬間想打電話給司慕珩，手指觸及手機的那一刻頓住，她苦笑一聲，笑自己的不識趣。

  這通電話最終還是沒有打出去。

  程怡馨安排的人已經到了，裡應外接，安苒被帶出去的時候幾乎暢通無阻。經過一陣觀察以後，安苒發現來的人只有兩個，穿著寬松的t恤，看上去有點像……人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