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程小姐以為我能屈能伸，什麽都不介意做？”

  程怡馨在她這裡從來沒有討到過好處，可她就是看不慣這女人的傲氣。

  憑什麽！不過是一個剛從牢裡出來的勞改犯而已！在她服刑期間，連她親生父母都沒有去探望過她……她怎麽還能有這樣的底氣？

  明明剛來的時候，她還表現得那樣懦弱……

  “你可真能裝啊，在慕珩面前，你是故意擺出那副樣子來迷惑他的吧？”程怡馨冷冷一笑，“你真惡心，你以為這樣就能挽回他的心了？”

  安苒沉默片刻，淡淡道：“隨你怎麽想。”說罷轉身離開。程怡馨看著她淡然的背影，皺起了眉頭。

  該來的時刻終究還是來了。

  別墅門口停了輛車，起初並未有人覺得不對，直到裡面走出來兩位黑衣人，點名要求見管家。管家接待了他們。

  走到廚房裡，管家指指正在督促他們做菜的王媽道：“就是她了。”

  從早上起就守在王媽身邊的安苒頓時抬頭，神情一緊。

  王媽朝她露出個笑容，微微搖了搖頭。

  “就是你嗎？”黑衣人走到王媽面前，語氣機械呆板，“我們是來接你的。”

  “我知道，管家跟我說了。我的行李在我的房間裡，你們能不能等我一下，我這就上去拿。”黑衣人同意了。

  王媽前腳剛走，安苒就借故離開了廚房，一路跟著王媽來到房間。

  片刻後，她拖著一個行李箱從房間裡走出來。安苒上前一步，嘴唇微微顫抖，聲音裡沒什麽底氣，“你要去哪？”

  “先生給我安排了個別的活，不在這裡。”王媽溫柔地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我知道你為我的事去找了先生，謝謝你，小苒。”

  自從她不讓王媽叫“安小姐”以後，她就改成“小苒”了。安苒從未覺得這個稱呼如此親切，不由得心臟一縮。

  “王媽……”

  一雙溫暖的手握住她的，王媽笑容恬淡。

  “小苒，我不在這裡，你以後要注意早點休息，別總是熬夜。你還年輕，還有很長的人生要走，身子才是最要緊的，我知道你心裡藏了很多事……但是人啊，總是要向前看，你說呢？”

  王媽的手很溫暖，比她握過的任何一隻都粗糙，卻讓她從心底開始生出感動。

  安苒握著她的手，很久很久沒有放開。

  車子再度離開，安苒站在窗邊，目送王媽離去。垂在兩邊的手指微動，隨即攥住了裙擺。

  這件事，她一定不會這麽輕易地就此罷休！程怡馨可以作弄她，但是不應該拿這件事來騙她！安苒本打算等司慕珩回來後再去和他談一次，可沒想到的是。

  “安苒，來書房。”晚飯後，司慕珩面無表情地丟下這樣一句話。

  他找她有什麽事？他不是已經把王媽送走了嗎？雖然不是解雇，但離開別墅也沒什麽差別。安苒承認，她心裡是有怒氣的。

  尤其是推開書房的門，看見男人正靠著窗悠閑抿酒，怒氣漸漸攀升。

  “我想你或許有話想說。”司慕珩淡淡道。

  “沒有。”安苒垂著頭，他們之間隔了近一米——多謹慎的距離。司慕珩面色頓時沉，從酒杯裡抬起眼，眼神冰冷銳利。

  他送走了王媽，她就一點反應也沒有？莫非她理解錯了，王媽對她或許沒有那麽重要……

  也是。司慕珩唇角微揚，勾出一抹諷刺的笑，“看來你並不想讓她回來。”

  司慕珩知道他說的“她”是誰，安苒也知道。

  “司先生做的決定，誰敢質疑？”

  恭順的話語，語氣卻略帶嘲諷之意。

  司慕珩聞言，眉梢反倒稍稍松弛了些許，“你不是向來喜歡干涉我的決定。”

  在他們還是夫妻時，安苒與司慕珩是人盡皆知的愛侶。即便是頂著“妻管嚴”的名頭，司慕珩也堅持每天按時下班回家陪伴妻子。

  一眨眼已經過去四年了，眼前的人已經有了新的妻子，還有他們的家庭。

  “我還有什麽是你能看上眼的？”安苒一笑，眼尾一抹眼裡的紅，“盡管拿走就是了，何必拿旁人的人生做戲。”

  司慕珩垂眼，“你昨晚說的話是真心的？”

  聞言，安苒歪了歪腦袋，眼神說不清是無所謂還是茫然。半晌，才淺淺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我要一個肯定的答覆。”

  安苒掃他一眼，唇角微彎，“司先生心裡不是已經有了答覆嗎？何必問我。”

  見她這副模樣，司慕珩有些熟悉的頭疼。她以前心情不好時就喜歡這樣說話，避而不答，綿裡藏針，熟悉的語調和上揚的嘴角，都是她生氣的表現。

  好歹……不是之前那副軟弱失魂的樣子了。

  司慕珩有些慶幸自己賭贏了。

  “一百萬。”

  “什麽？”安苒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摔壞的那個茶杯的價格。”司慕珩俊美的臉上一貫沒什麽表情，冷淡地像是在念早會上的每日宣講，“你還清了，那個傭人就可以繼續回到別墅來工作。”

  男人倚在窗台上，杯中的酒還沒有喝完，醇厚的色澤在微光中流淌，倒映出夕陽一點一點離開城市的景象。不由得讓人有些恍惚。

  這樣的場景，讓人迷醉的究竟是他身後的落日余暉，還是這個人語氣中難得的遷就溫柔。只可惜安苒低著頭，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一百萬。

  安苒默念一遍數字，舌尖微微抵住牙齒，渺小清晰的痛意讓人足以清醒，“司先生這是在誘導我？”

  司慕珩雙手交疊，身子舒展地向後靠在椅背上，“你可以這麽想。”

  一百萬不算低，但也絕不是女傭能輕松負擔的數字。如果真的同意，她起碼要在別墅裡工作五年。

  五年……太煎熬了。

  安苒斂了眉目，嗓音輕柔道：“我考慮一下。”

  “請便。”司慕珩淡淡道，“我勸你最好不要考慮太久，我的耐心有限。”

  ……

  客廳，涓涓流水順著壺嘴一路躍進茶杯裡，掀起陣陣漣漪。沙發上斜躺著一個女人，手托著臉頰，眼神投射在不遠處的大屏幕上，表情卻顯得心不在焉。

  這樣的無聊一直持續到樓梯上出現安苒的身影。

  程怡馨急忙坐起身，等安苒轉角，下樓，途徑她身旁，她飛快地伸出手去，拽住了她的衣服下擺。

  “安苒！”

  安苒回過頭，掀了掀唇角，“程小姐，你不用這麽熱情。”

  程怡馨一時語塞，暗罵自己多心，清了清嗓子，又端起一副女主人的做派，“慕珩跟你說了什麽？”

  “他不讓我告訴你。”

  “……不可能！”程怡馨震驚片刻，口是心非地說，“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問他。”

  安苒聳了聳肩，隨便她的意思，氣得程怡馨不清。她千防萬防了安苒這麽久，她怎麽就總有辦法跑去司慕珩面前裝可憐？
  忽然，她心頭掠過一個想法，遂壓低了聲音：“你不是想讓那個傭人回來？你告訴我，我就想辦法把她弄回來。”

  安苒看著她，片刻後，嘴角勾出一抹淺淺的笑容，“程小姐，你真的很不擅長當騙子。”

  程怡馨被拆穿，臉色一冷，索性冷冷道：“別以為慕珩這是在乎你，他不過是恨你，想看你痛苦的樣子而已！”

  是的。安苒想，他自己都說了要把她放在身邊日日折磨。

  見安苒不說話，程怡馨以為戳到了她的痛處，眉梢間掠上一抹喜色，再度開口道：“在這個家裡，你只能與我合作，你不是想走嗎？安苒，我機會給你擺在面前了，就看你要不要。”

  安苒抬起眼，對上程怡馨意味深長的眼神。

  “晚上，來司然房間。”

  她們說這些話的時候，客廳裡幾乎沒有人，唯一的一個傭人也站得距離她們最遠的櫃子旁，眼觀鼻鼻觀心。

  程怡馨說完這些話，又歪倒了身子躺在沙發上，指指桌上的果盤道：“把那個拿過來給我吃。”

  果盤裡躺著紫色的葡萄，一個挨一個地擠在一塊，晶瑩圓潤。安苒伸手托起盤子放在程怡馨手邊，程怡馨忽然氣惱似的擺擺手說：“算了，我使喚不動你，欣兒你來。”

  站在櫃子旁的女傭應了一聲，快步朝沙發處走來。

  安苒面色如常地道了聲“那我先上樓輔導小少爺了”，起身去了司然的房間。

  門外，站了一個女傭，正低聲下氣地勸道：“小少爺，新來的廚師明天就到了，你好歹吃兩口飯。”

  “我不吃！除了王媽做的，我什麽也不吃！你走！”

  “可是王媽已經去海州了……”

  “啪”地一聲，門從裡面打開，司然身高不過女傭的胸前，紅著眼圈，小嘴緊緊繃著，“那就去把她叫回來！她一天不回來，我就一天不吃飯！”

  說完“砰”地一聲，門又狠狠關上了。

  不吃飯可怎麽行？司先生問起來該怎麽交代？女傭在門口急得原地打轉，正巧安苒在樓梯旁聽完了全程對話，上前道：“發生什麽事了？”

  “小少爺不肯吃飯。”

  “程小姐怎麽說？”

  “程小姐說隨他去……”女傭垂著腦袋，遲疑著不知該不該說後面的話。

  安苒皺起眉，“司先生呢？”

  女傭搖搖頭，不肯多說一個字。安苒的眉頭皺得更緊。